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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魏二人在说什么,夏侯沛是不知道的。与他二人别过,夏侯沛并未乘辇,徒步回了东宫。
两月前,朝臣上表,奏请太子迁入东宫以正视听,皇帝准奏,在大内收拾了一处宫殿与昭明太子妃母子及昭明太子妃妾等居住,夏侯沛便正式搬入东宫。
看似已名正言顺,无甚不足,实则危机重重,四面楚歌。
走到东宫,天已暗。
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节已过,斜阳落下,凉风习习,甚为清爽。
夏侯沛走入东宫,宫人趋步上前:“郎君,晚膳已备下。”
“太子妃用过不曾?”
“不曾。”
夏侯沛道:“令她自用。派人召李先生与赵先生来。”
皇帝多疑至此,她得与人合计。原□□属臣大多并入东宫,李彦平为东宫左庶子,赵贺为东宫谒者,二人素有才智,替她解决了不少疑难。
宫人领命而去。
待二人来,且还有些时候,夏侯沛便往寝殿去,欲换身轻便的燕服来歇上一歇。
走入寝殿,宫人皆留在殿外,她合上门,面上的精干与沉着霎时间都消失。轻轻吐出一口气,夏侯沛只觉得满心都是疲惫。
皇帝的多疑猜忌,令她不论怎么做都是不对,晋王还在旁虎视眈眈,,朝臣对她皆怀期望,没有一件事,能让她稍微放松下来,她不能在人前显露丝毫软弱与迟疑,她只能明确坚定,符合一个太子该有的行为。
她很累。
她想到皇后那里,哪怕什么都不错,只让她看一眼,便能感受到温暖。可是,她又不愿让皇后也跟着她心烦疲惫,更不想每回累了,支撑不住了,都去寻阿娘安慰,显得她是如此的不可依靠。
在门后站了一会儿,夏侯沛敛目,倦怠地朝里走去。
行入帷帐,走到次间,便见窗下坐了一个人。
夏侯沛一愣,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阿娘怎么会在这?
皇后回头,见她进来,笑了一下:“回来了?”
她正思她若狂,她便恰好出现在她面前。夏侯沛眼中的茫然缓缓散去,逐渐变成不敢置信,变成惊喜,她大步走上前,走到皇后面前。
只要能看到皇后,一切疲惫与烦恼都离她而去,她笑容喜悦:“阿娘,你何时来的?他们都未说与我。”
皇后伸手指着她对面的坐榻,示意夏侯沛坐下。夏侯沛理了理衣摆,听话地跪坐下来。
“有一会儿了。我来看看你。”为防有人去说与夏侯沛,她在此处,搅扰她在前朝做事,便令宫人都禁了口,自己到这来等她。皇后看了看夏侯沛的脸色,见她神采黯淡,眼下一片青黑,颇显倦意,不由心疼:“事务再多,也得保重身子。”
夏侯沛笑呵呵的:“阿娘用过晚膳不曾?”
皇后算算时间,就知她必然空着肚子,便道:“还不曾,令他们摆膳罢。”
夏侯沛自是答应,她直起身,正要出去,便看到一缕青丝滑落在皇后的脸侧,只是小小的一绺,约莫是后头的钗子松了。
夏侯沛探手,皇后下意识地撇开头,夏侯沛的手正好触到那一缕青丝,她微微一笑,将它们挑起,别到皇后的耳后。她的指尖不可避免的划过皇后耳尖,被她碰到的地方迅速泛起绯红。
皇后镇定道:“你过会儿当还有事,快去传膳,休要耽误了。”
夏侯沛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她贪恋地看着皇后,脑海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也不急在一时。”夏侯沛说道,她神色有些委顿,“阿爹越来越多疑了,总以为我要□□。”
前朝发生的事,皇后自有渠道知晓,近日皇帝所为,她知道得清清楚楚,正因此,她才担心,才来这里看看夏侯沛。
“你顺着他一些,人老了总会担心为人蒙蔽。”皇后温声说道。
夏侯沛叹息:“我无一丝忤逆,处处都听从吩咐,就是如此,圣人仍旧不满意。”她说着,便显出一些灰心,“大约是,圣人并不是真心立我罢。”
眼下朝臣多还未察觉,可若长此以往,皇帝仍旧我行我素,她这太子之位,势必会动摇,晋王周王,都盯着那皇位,哪儿能让她安坐无忧?
夏侯沛说着,也是无奈,皇帝一旦蛮不讲理,真是令人束手无策。
“不论他是不是真心要立你,你都已是太子。”皇后缓缓说道。夏侯沛凝神看着她,皇后的语气温暖而疼爱,“你别怕,阿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极少听到皇后有这般霸道的言语,夏侯沛先是一愣,随即双颊泛红,她点了点头,略显羞涩:“儿不怕的。”
说完,微微抬眼,便见皇后含笑看着她。霎时间,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夏侯沛悸动不已,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后,半天,她才反应过了,险些忘了本意。
“阿娘,若我做了皇帝,你应我一个心愿可好?”
皇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她淡定道:“也得我能做到。”
全然没想到皇后会加限定,夏侯沛苦恼地拧起了眉,开始撒娇:“阿爹都不信我,眼下处境堪称步履维艰,若能做成皇帝,定是百般不易,阿娘就当奖励,答应了儿吧。”
夏侯沛想好了,阿娘素来一诺千金,只要答应了,就势必不会反悔,到时,就可以……
谁知,皇后岿然不动:“那也得我力所能及。”
夏侯沛哀怨,“阿娘果然不爱我了。”
皇后视而不见,淡然道:“去传晚膳来。”
夏侯沛:“……”
与皇后交锋,夏侯沛败。
虽败,小心思只达成了一半,她仍旧甜蜜。用过晚膳,皇后便回宫去了。
不多时,李彦平与赵贺也到了。
夏侯沛一扫疲惫,精神奕奕地与他二人商议到深夜。
在这多事之秋,不睡的不止夏侯沛一人。晋王在夺嫡中落败,可太子尚未登基,他自觉还有机会,就是太子已然登基,他也未必肯罢休,这方面,皇帝真是给他做了个表率。
不甘心的晋王也在思索,想做皇帝,最好还是名正言顺,逼宫那条路不到万般无奈,是万不肯走的。现在夏侯沛虽然是太子了,可晋王往宫里跑得甚勤,也让他观察出,皇帝似乎并不信任太子。
只要皇帝不信太子,他便大有可为!
欲废太子,必先离间太极殿与东宫父子之情,皇帝已不信东宫,只要再添一把火,未必不能成!
晋王想的好,他一面进宫,抓着些朝廷上的事说与皇帝,意指太子擅作主张,拉帮结派,一面暗令手下每有上疏,必称太子殿下,造成一种朝廷内外归心太子的假象。
“儿每思阿爹卧病在床,便坐立难宁。朝廷内外,诸事皆由太子决策,也没儿什么事,便让儿留下,侍奉阿爹左右。”晋王端着药碗,侍奉皇帝用药。
皇帝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只是他那句“诸事皆由太子决策”结结实实地戳中了皇帝的担忧。近日已有朝臣在奏疏上屡屡称太子贤明,长此以往,难保朝廷内外只知有太子而不知有皇帝。
晋王看着皇帝变幻莫测的神色,暗暗一哂,就算阿爹知道他别有所图又如何,除了太子,除了太子,还有谁能克继大统?难道真指望周王不成?大臣们不会答应的。
自此,晋王便常往皇帝耳边说太子坏话。
夏侯沛有所察觉,又不能对晋王做什么,干脆就暗地里挑动周王,让周王去与夏侯衷对着干。
周王年轻气盛,且本就与晋王不对付,几次下来,果然晋王每次来太极殿,他便紧紧跟在皇帝身边。如此,夏侯衷渐没了进言的机会。
夏侯沛这才算松了口气。
可惜皇帝的心思从来就不是旁人左右的,他早有疑心,旁人言语也只让这猜忌扩大更快。
冬去春来,皇帝身体逐渐好转,不必再总是躺在榻上了。如此,他自是重新临朝,不再让太子监国。
夏侯沛宁可不监国,主政大半年,她要安插的人手也安插好了,困难是困难了点,也不是办不到。皇帝如此猜疑与她,她若只一味孝顺,而不思自保,便不是她了。
夏侯沛想的清楚,与晋王所虑相同,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想逼宫。可若皇帝真逼得她无路可走,夏侯沛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安插的人手,不是在羽林,就是在内宦,至于朝堂上的大臣,反倒不是重要的。到真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多半已是尘埃落定的时候。
皇帝、太子、晋王,人人各有心思,朝堂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所虑唯止南面,实则,明眼人都已看出,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
重新临朝之后,皇帝将手中权力握的更紧,每日奏疏,必要看过方能安心。年轻时这般,倒没什么大碍,可他那一摔,身子损耗不少,早已大不如前。故而,每每看完奏疏,皇帝只觉力不从心。
初春之后,皇帝又受了风寒,不得不缠绵病榻,他疑心重重的眼眸在大臣们身上扫过,最终将政务委托太子与高宣成,并令晋王一并协理,以此平衡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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