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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天气向来是乍暖还寒,即便进了二月,但不少人家还是烧着火炕,身上的夹袄也都捂得严严实实。又是正旦又是元宵的正月已经过去,如今哪怕是再懒散的人,也都得外出觅个活计预备春衫下裳,文武百官的心思也已经回到了公务上。至于因为腊月正月不宜嫁娶而耽搁了下来的男婚女嫁,打从二月头里就开始复苏了。
尽管看惯了路上出现的迎亲大场面,但这一日当那浩浩荡荡的迎亲一行出现在了大街上时,围观的百姓仍旧不计其数,指指点点都在那看热闹。好事的不等那头前披红挂彩的新郎官过去,甚至就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大婚之后,陈四公子大约就会袭了阳宁侯爵位吧?”
“那是必然的!历来公侯伯故去,朝廷追赠时总要加一级的,可去年阳宁侯故去的时候,朝中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后来一众大臣议定谥号的时候又是大吵一架,知道最后定下的是什么吗?”见四周围的其他人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此时说话的那白胡子老头得意洋洋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武刺,谥号是武刺!这一个武字也就罢了,武臣向来难免少得了这一条,可这一个刺字就考究大了。愎很遂过曰刺,不思忘爱曰刺,这前任阳宁侯也算是皇上提拔起来的,可却失爱于天子,焉能长久?”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议论纷纷。百姓们哪里能知道这些深奥的谥法,跟着起哄的人不多,反倒是议论那位故去阳宁侯的人不少,至于其他的则是啧啧感慨那位陈家四公子的运道之旺。直到那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渐渐远去,这些人方才渐渐散去,但也有不少闲着没事的守在那儿,预备等着看迎亲的人从杜家迎回新娘子之后的光景。
和人们所说的志得意满不同,作为准女婿踏入杜府大门的陈衍却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因为陈瑛毕竟是他的三叔,他此前服齐衰,婚期不得已只能往后推了一年。可这一年却不是这么好过的,杜微方突然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勒令他守孝期间读史记,每逢休沐就把他叫过去训斥一顿,闹得本就畏惧岳父的他一到杜家门前就腿肚子抽筋,如今虽是就要迎亲了,这习惯却仍是发挥了作用。
直到和杜筝一块在高堂前拜别,在两句例行的临行告诫之后,听到杜微方的那一番话,陈衍原本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突然落到了实处。
“女婿乃是半子,你虽是幼年失了双亲,但令姊将你教导得很好,因而我向来取你的上进。只不过,其后你文武皆得名师,可这步子却未免走得太顺了一些。须知这仕途之上,真才实学方才是根本,权谋顶多不过是辅助,让你勤读书就是如此。你娶了筝儿之后,我会回禀皇上,让你出去磨练磨练,否则前任阳宁侯就是你前车之鉴!”
尽管这都是教训的话,但陈衍却听得极其服气,甚至根本没想到这迎亲当日,做岳父的怎么也不该嘱咐这些。恭恭敬敬地拜谢了这些话,他方才迎了杜筝一块出门。待到大舅哥杜笙背了杜筝上轿之后,他郑重其事地弯腰拜谢时,却被双手扶了起来。
“拜就不必了,不过陈衍,以后你要是敢欺负筝儿,那你就试试我的拳头硬否!”
说话的是杜家老二杜竺。虽说已经是娶了妻的人了,平日里一本正经,但这会儿说话的时候哪有在父亲和人前的正形?见陈衍满口答应,他那微黑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当即轻哼道:“筝儿在家里是咱们最疼的妹妹,爹娘也从来没让她吃过苦头,你也算马马虎虎配得起她……总而言之,早点抱个外甥来给我们看看……”
杜笙见弟弟越说越不像话,不得不使劲咳嗽了一声,这才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某人。沉着地在陈衍肩膀上按了按,他就点点头道:“不早了,出发吧!”
在杜家耽误了这么一小会,迎亲的人在路上自然是走得飞快。而骑着高头大马在最前头的陈衍却是忍不住一路走一路往回瞧,脑海中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是想着姐夫当年娶姐姐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心神不属;又是想着曾经倾慕过姐姐的罗旭;又是想着家里的诸多预备会不会有什么差池;又是想着那繁琐的婚礼仪制会不会让自己的新娘子累着了……总而言之,当花轿终于抬进了定府大街的时候,他才总算是勉强镇定了下来。
下了喜轿,天地桌前拜了天地高堂,等到入了洞房人渐少了,那些安帐合卺之类的礼仪虽说麻烦,但总比前头的场面容易,至于揭去新娘的盖头时,陈衍更是目不转睛,撂下那大红的喜帕就笑着说道:“你今天真漂亮!”
尽管知道陈衍这话是安慰自个,杜筝仍不免闷闷的。她不像陈澜,卫夫人就算是宠着,可终究是一切都按照规矩来,上轿前只从玻璃镜子中瞧了一眼自个的模样她就给吓着了,这会儿哪笑得出来。因而,在陈衍的连哄带骗下吃了子孙饺子,见其亲自拧了一块帕子送过来,她这才诧异地扬了扬眉。
“擦擦,反正没外人了,顶着这厚厚的妆干嘛?”陈衍一边说一边把帕子递给了杜筝,又亲自为其取下了沉甸甸的凤冠,见杜筝犹豫片刻,便叫了丫头过来服侍自己卸妆,他就高兴地在旁边挨着坐了,“这就对了,那时候不得不依别人,现在当然是听我的!”
“都是娶媳妇的人了,就知道信口开河!”
陈澜在门口就听到陈衍对杜筝胡说八道,忍不住出口说了一句,这才进了屋子。见陈衍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她便沉下脸训道:“外头人都还等着你呢,还在这啰嗦什么?筝儿有我陪着,你还怕有人欺负了她不成?”
“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陈衍回头冲着杜筝做了个鬼脸,随即立时起身一溜烟去了。见他跑得快,陈澜只得按下了再教训两句的打算,笑着上了前去。见几个妈妈和杜筝的陪嫁丫头都知机地退走,她便挨着杜筝坐了,可当握住这年轻弟媳的手时,她才微微一笑。
“可是还有些紧张?”
杜筝和陈澜虽是常见的,可这时候还是赶紧摇了摇头。等到陈澜温言软语地和她扯起了家常,她才渐渐镇定了下来,甚至连好几天没睡好之类的悄悄话也对陈澜说了,末了竟是枕着那肩膀轻声嘟囔了起来。
“澜姐姐,你说爹是不是不喜欢衍哥哥,怎么老是对他那么凶?今天出来之前,爹还对着衍哥哥好一顿教训,好多人都听见了,我就怕传出去对他不好……”
陈澜听得心中暗笑不已,却是顺势揽住了杜筝的肩膀:“怎么不好了?杜阁老崖岸高峻是谁都知道的,对女婿严格一些,别人还能说什么?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了,看陈衍那高高兴兴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被杜阁老训习惯的人,日后有机会,就该让他****上门请训才是。”
“澜姐姐!”
听着这一声声亲热的澜姐姐,陈澜忍不住扑哧一笑,在小丫头的鼻尖上轻轻一点,这才站起身来,接过她手中的梳子,为她梳起了头发,嘴里少不得又安慰了几句。没过多久,外间突然传来了动静,她抬头一看,却见是张惠心拉着张冰云在那探头探脑,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张口叫道:“要进来就快进来,尽在那躲什么!”
“这不是怕搅和了姑嫂俩谈心的好事么?”
张惠心笑吟吟地进了屋子来,哪有一丝一毫在外头偷窥偷听的不好意思,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刚刚正好看到罗世子撺掇周王殿下给陈衍灌酒呢,那可不是一杯,是一大碗!”
“啊!”杜筝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他可不太会喝酒!”
“他?筝儿妹妹,他是谁?”
张冰云上前打趣了一句,见杜筝一下子小脸绯红,不禁觉得异常有趣,险些就想在那红扑扑的双颊掐上一把,好容易才忍住了。陈澜看她们俩一搭一档,少不得出来帮杜筝挡了挡,不过三个人站在那儿热热闹闹地陪杜筝说话,原本新房中那有些僵硬的气氛立时就被冲淡了。一个妈妈又讨好地送了茶上来,张惠心更是索性搬来凳子,三人团团坐在了床前。
张惠心才说到今日宾客来得多,外头突然一个妈妈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来不及行礼就张口说道:“三姑奶奶,戴夫人,世子夫人,外头宫里来人了,老太太正忙着张罗香案接旨,您赶紧去看看吧!”
“这时候有什么旨意?”张惠心讶然起身,见张冰云心有所动,竟是对陈澜挤了挤眼睛,她顿时恍然大悟,忍不住双掌一合道,“难道是那个?哎呀,要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双喜临门,老太太要高兴坏了!”她说着突然笑眯眯地在杜筝脸上拧了一把,这才冲其挤了挤眼睛,“筝儿妹妹,从今往后,人人都得说你是旺夫相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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