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皇帝那些年

腊月初七夜，我一人在文成殿内下面所呈奏的奏本，很多都是留中不发的旧奏本，当作是补足地方行政的功课，对于朝廷，我人面不广没有太多了解，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赵康玥时期朝廷的架构和地方官员的政绩。外面并无风雪，不过入夜后很寒冷，我派了小太监去苏菡儿那里通知过今夜不会过去，尽管明日还要早起准备赵康玥的葬礼，但有些事还是必须要趁着这头一晚来完成。灯火并不算很亮，看奏本到深夜，旁边守夜的小太监陈奇已经很疲累，看他的模样已经要昏昏欲睡。只是偶尔会突然惊醒一下，再一点点萎顿。差不多到夜半，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到此时宫闱已经非常安静，我问道：“外面什么时辰？”陈琦揉了揉眼，赶紧跑到外面去问过，回来通禀道：“回陛下，已是三更天，可是要服侍您回宫就寝？”“不必了，你累的话，先去休息吧，朕这里不用人服侍。”我说完，陈琦还有些惊讶，他在宫里算不得有地位，赵康玥以往对宫人略有刻薄，他没想到我这个当皇帝的会这么善待他居然让他去休息。他还想说什么，但实在忍不住困顿，便紧忙行礼告退。等人走了，我才站起身到门口，远远可见到云月坐在宫殿的屋檐上打坐调息，相比于陈琦这些小太监或者是宫里的侍卫，云月是个更尽责的守护者，看着她在我心里也能略微安定一些。“陛下。”就在我看着云月略微有些失神的时候，一个人行过来对我施礼，正是殿前都指挥使韩洛。我看他一眼，他一身戎装显得英姿飒爽，心想也难怪赵苑瑜会对他青睐有加，光是气度和风采就不是一个等量级上的。我问道：“让你去对国舅说的话，都说了？”“是。”韩洛道，“完全按照陛下的吩咐，未曾有遗漏。”我点头道：“他可有怀疑你前去的目的？”韩洛想了想，才摇头，道：“末将不知。”“好了，你回去休息便是，明日先皇出殡你还要忙碌，或者城外会有兵乱，也要早作防备。”我说着，其实也是不想再看到韩洛，因为有些事我也要隐瞒着他。我很清楚他跟赵苑瑜暗中的来往，虽然从明面上来说，是我授意给他让他去跟周兴说那些话来让周兴放松警惕，但实际上他跟赵苑瑜有没有商议和谋划我不得而知。韩洛行礼后告退，在此时，御林军侍卫过来通禀，说是楚军已经奉调入城。原本已经走出一段路的韩洛折返回来，问道：“陛下可是需要末将前去调度楚军，为明日平叛作出安排？”我淡然道：“白先生很快会进宫，这些事我跟他商议便可，韩将军还是早些回去休息。”韩洛还想说什么，最终他选择了沉默，等他往宫门方向走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背影，这是一个相当狠毒的人，若非现在还要用他，我倒宁愿先铲除的是他而不是周兴，留着他始终是养虎为患。快到四更天的时候，白世宁才在宫廷侍卫的相伴下到文成殿门口，而此时我已经在冷风中立了有些时候。见到白世宁来，原本坐在房檐上的云月站起身警惕着打量着下面，她不懂得政治上的尔虞我诈，只能分出亲疏有别，因为我曾让她挟持过白世宁，所以她对白世宁更加抱有警惕。“白先生。”见到白世宁，不等他行礼，我倒先反过头给他行礼。白世宁行礼道：“在下得陛下诏书，调左部九百人马入城，现与中门将军协同镇守城南，特来复命。”我笑道：“白先生何必客气呢，你能进城便是好的，若再行礼的话，便显得有些生分。”白世宁在武靖朝的官场一向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不是臣子，也不是将军，但却有治军和为帝王谋事的权力，论他的地位或者比兵部尚书更高，连他见了我都不用以臣子来自居。我请他到里面，云月却已经从屋檐上下来立在门口，好像要防备白世宁随时向我偷袭。白世宁回身看了云月一眼，他的眼睛中冒出一些光来，大约又想从云月身上看到别的女人的影子，我却不知道那个女人对白世宁形成了怎样的影响，到底是跟他有段情，抑或仅仅是他所中意的女人。这些在民间也有所传，但并未有准确的答案，可惜这些事我无法直接跟白世宁言明。我没有马上跟他谈正事，先问道：“白先生一直不肯将她身份告知于我，可是有何不方便之处？”白世宁苦笑道：“并非是在下不肯相告，实在有些事……不知该从何说起，其实我所请的是她的恩师，也是她的恩师推荐了她来保护陛下，可在之前，在下并未与她见过，对她一无所知又如何能告知陛下？”我很想问他到底跟云月的师傅是何关系，但再一想事情太过于**，最后只是点头道：“原来如此。”白世宁似乎也不太想说云月师傅的事，直接道：“陛下调楚军九百兵士入城，在下有些不太明白，是否陛下准备明日对两大营的人动手？”我没有任何回避，直接点头道：“是。”白世宁略有迟疑道：“陛下登基日短，根基尚未稳固，明日乃先皇出殡之日，陛下于此时下手是否会过于急了一些？若人心不稳的话，恐怕于陛下的基业有所不利。”我将这几天收到的湘蜀一代的战报交给白世宁，白世宁看过之后略微一笑，道：“还以为陛下要故作隐瞒，原来陛下是想早些让楚军归去，与汉王军一战。”我道：“有些事倒也并非是很急，只是好的机遇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明日朕不下手，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于朕。”虽然我没把话挑明，但白世宁很清楚我说的是谁。白世宁道：“可陛下是否有想过身边到底有多少可信之人？就算有楚军九百兵士，加上御林军，可明日出城之后便是景惠营和西城大营的天地，到时陛下未必能平安抵达皇陵，中途遇险的话，旁人可是鞭长莫及。”我道：“这点白先生毋须担心，朕早有安排。”白世宁想了想，最后还是叹口气。从开始我就没有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的打算，这说明我对他还是不够信任，一个不能得到帝王完全信任的军师，并非是称职的军师，这点他自己也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