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白布一圈一圈的缠绕过紧绷的手臂,即便已经上过了上好的金创药,
包扎的地方还是渗出一片触目的猩红。
慕青莲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不过他的双眼却闪动着略显兴奋的光芒。
他盯着面前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忍不住点头赞叹道:“亲眼所见之后,那推
测果然变得加合理。只是徒弟便有如此技巧,做师父的想必加出神入化。”
那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年轻人有些担心的望着慕青莲的手臂,开口却是聂阳的
语声,“连累幕兄受伤,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慕青莲重新闭起双目,摇头道:“这种挑战,本就是江湖人躲不开的责任。
聂兄弟不必愧疚。近年江湖的后起之秀令人刮目相看,我们这些人,怕是也到了
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依旧是仆妇打扮的云盼情疑惑道:“白继羽外伤极重,算日子,这会儿很难
痊愈,他那刀法还是这么厉害么?”
月儿在旁愤愤道:“上午慕大哥也受了伤,还是内伤,不然一定不会输给那
个姓白的小子。”她和白继羽有宿怨在前,自然向着慕青莲说话。
慕青莲微微一笑,只道:“我俩就算都没受伤,他那一刀也肯定让我十分为
难。想破他的刀法,必须要有杀心才行,我出手瞻前顾后,最在窗边看着院内,此刻才开口问道:“刘悝还没回来么?”
聂月儿点了点头,答道:“他托人捎口信给家里仆人,这几天不必等他,那
个程大人为了避免行动泄露,所有将要参与这次行动的公门中人,全部吃住在大
营,不得擅自离开。”
慕容极思忖道:“按玉总管估计,北严侯府上的精锐高手,足足动用了大半
不止,那些看似骑兵的部下,并没几个真正的兵卒。按说这些武功平平的衙役捕
快应该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调这么在旁边伺候。
知道他有些担心月儿的情形,田义斌喝完茶后,便带他出门望偏院走了一圈。
丫鬟们起的早,但一番收拾下来,总不如仆人小厮出门利索,此刻才三三
两两分工行动。
月儿跟在两个小丫头身边,远远看去有说有笑,并没露出什么破绽,一路往
二进去了。
“怎样,要不要去拜会一下仇掌门?”慕青莲信步走到田义斌身边,明里向
田义斌说道,实际自然是在问聂阳。
聂阳压低声音,道:“如果方便,再好不过。”
田义斌朗声笑道:“好,我这就去向仇掌门问个晨安。”
院中有天风剑派弟子经过,立刻拱手道:“田爷,慕兄,掌门就在正厅。”
慕青莲摸了摸右臂的伤处,领在最前。
终于……要真正站在他面前了。聂阳尽力不着痕迹的深深呼吸几次,努力松
弛下有些过头的兴奋心情,恭敬谨慎的跟在最后。
虽不能与大富大贵的人家相比,聂家的宅院在这小镇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豪
阔。可见混迹江湖的人,总是比寻常百姓要宽裕的在田义斌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垂首不语,也不能抬眼特意去看仇隋,
只是静静听着。
但此处离仇隋实在是太近,近到若是他手上有柄剑在,便一定会出手的程度。
他在田义斌的椅背后紧紧握住了拳头,才让露在他人眼前的部分不流露出异样的
情绪。
“程副统领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慕青莲一直是不温不火的语调,连发问
也没有起身来,问道,
“赵兄,净空大师,可有兴致同去?”
看那二人都摇了摇头,田义斌笑着站起抱拳,道:“那恕田某少陪了。”
到了门外并无他人处,田义斌才向聂阳问道:“怎样,看出什么没有?”
聂阳叹了口气,摇头道:“看不出任何破绽,我在想,是不是我以本来面目
现身的话,他才会有所行动。”
慕青莲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急,那种情非得已的手段,还是等到最后
关头再用。”
“说是出来转转,还真不知道去哪儿。”田义斌左右张望一下,笑道,“慕
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慕青莲略一犹豫,道:“要是聂兄弟没什么要去的地方,咱们不妨去看看赵
阳。”
“哦?为何?”
慕青莲望了一眼聂阳,道:“那位赵雨净赵姑娘,不是也知道很着,偷偷看了赵雨净几眼。她气色极为差劲,双目迷离无神,仿
佛还未从昨日仇隋所说的话中脱离出来。
若是发现不了仇隋的破绽,真的认为邢碎影已死的话,我也会变成这副样子
么?聂阳心中暗暗说道,突然觉得不论是赵雨净还是自己都着实可怜得很,一生
的念想,就这样全数绑缚在彻骨的仇恨之上。
一切事了的那天,他真的能如月儿所希望的那样,平平常常的生活下去么?
“好,还是有人一起喝的痛快,这丫头酒量太差,脉象又极为不稳,我喝了
一早晨闷酒,烦得要死。”赵阳呼的出了一口长气,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腹,话
锋一转,道,“说吧,有什么事?是找我,还是找我那便宜侄女?”
田义斌打了一个酒嗝,压低声音道:“我们是为了仇隋的事情而来。这位赵
姑娘知道的事情,可能对我们有些帮助。”
慕青莲怕说不清楚惹出纠缠,直截了当道:“这么说吧,我们怀疑,仇隋杀
死的邢碎影,只不过是个替身。”
赵雨净双目一动,这才浮现些亮光出来,她颤声道:“你……你是说……”
田义斌点头道:“虽然还只是猜测,但我们相信,你之前所见到的邢碎影,
应该就是现在的仇隋所易容,而他杀掉的,就是早早准备好的替罪羔羊。为的就
是最后金蝉脱壳,摇身一变洗清所有的旧债。”
赵阳眉头扬起,问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并不轻巧,要有易容高
手帮忙和深沉心机不说,这么多年的布局,光是这份耐心就极为可怕。”
赵雨净也面露迷茫之色,小声道:“我……我昨晚也曾想过这种可能,可…
…可实在是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田义斌叹了口气,将他们的推测尽量简略的讲述一遍,细节处慕青莲在旁补
充,一些旁证也都毫无保留说了出来。
赵阳耐心听完,忍不住赞道:“你们说的若都是事实,那这仇隋倒当真是个
人才,只可惜心胸不够广阔,为了私怨荒废半生,实在有些不知轻重。”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说罢,他还特意看了赵雨净一眼,而听在聂阳耳中,
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跟着一拍后脑,大笑道:“不过这话由我来说真是毫无底气,哈哈哈。”
这笑声虽然依旧豪迈,却也隐隐含着一股苦涩之意,想来对当年狼魂报仇雪
恨之时做下的事,多少有些悔恨。
赵雨净低头望着膝上紧握双手,开口道:“既然如此,我知道的事……便都
告诉你们好了。不过,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我……始终像个傻子一样,被
他刷的团团转,到最后,竟连他是生是死,都猜不出……”
田义斌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柔声道:“一切都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能
隐瞒一时,绝隐瞒不了一世。”
赵雨净点了点头,开始从头讲起。
仇隋第一次入谷袭击的事,聂阳也只是听过一个大概,此刻听她细细道来,
心中颇有身临其境之感,忍不住咬紧牙关,双颊的肌肉微微跳动。
“他将葛凤直接杀死,恐怕为的就是不叫她言语之间露出破绽,让你们怀疑
他仇隋的身份。”慕青莲听到半途,忍不住低声道,“也可能,他当年在仇家,
就与养父母结下了什么旧仇。”
赵雨净继续讲述下去,跟着便是嫂子葛婉玉被他任意玩弄奸淫,哥哥也被他
弄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她将的时候条理颇为清楚,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如此
悲痛愤恨之事,提起来也没见有多么伤心,连眼泪也没有落下一滴,那干枯双眸,
仿佛已变成两口无水深井。
而到最后,她说起了聂清漪。赵阳神色一凛,面上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许多,
聂阳也不禁仔细听去,不愿漏掉一字。他也隐约知道,赵雨净对那时发生的事,
多少有些隐瞒,此刻看她倒像是要一吐为快。
“聂清漪主动去找的仇隋?”赵阳听到此处,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看赵雨净点了点头,他颇为疑惑的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的对话赵雨净大多没有听到,只是似乎听到她管仇隋叫了赢什么的名字。
赢隋这个本名已不是什么惊人秘密,在场众人倒也不太惊讶。
但紧接着,赵雨净的话却让他们都小小吃了一惊,聂阳是惊讶的微微张口,
险些便忍不住问出口来。
“她最后要我带口信给聂阳,说……让他不要报仇。她说所有的恩怨都由她
一人而起,她去找仇隋,就是为了两不相欠,她还让聂阳带着家眷,去董家好好
生活。”她迟疑一下,接着道,“只是我报仇心切,不愿将这些告诉聂阳。想必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此事。”
田义斌听到此处,忍不住侧头望了聂阳一眼,另一首在背后偷偷扯了他一下,
提醒他莫要失态。
慕青莲沉吟片刻,苦笑道:“如此说来,先不论仇隋究竟是不是邢碎影,至
少某些事情已经很明确了。”
田义斌点头道:“不错,仇隋便是赢隋,赢隋就是赢北周的儿子,而赢家与
聂家,有解不开的血仇。聂清漪的话,未必便是真相,她一力承下所有仇恨,多
半是为了保护什么。”
慕青莲接道:“也并不难猜,邢碎影下手最为很辣的一次,便是聂清远夫妻
的惨案,聂清漪不管是为了保护聂家的声誉还是为了保护聂阳、聂月儿兄妹,都
有可能这么做。”
赵阳此刻才缓缓道:“我想不通。赢聂两家最有可能的血仇,无非便是赢北
周暴毙。可偏巧那事我知道,赢北周的确是因病死在聂家。告诉我这事的人绝对
信得过。”
“哦?”慕青莲问道,“赵兄是什么缘由知道这陈年旧事的?”
赵阳道:“聂清远与杜远冉比剑的时候,我有个兄弟眼界极广,认出他苦练
的那门绝招并非聂家剑法祖传,而是新近加进去的。只是聂清远战败,便不好再
当面说破,于是暗地里调查了一番,才发现赢北周因病暴毙在聂家,临死前留了
一套剑法,那绝招,就是出自那门剑法。这毕竟是聂家的家事,也就没再深挖。
你此时说起,我才想起还有这事。”
聂阳垂下头,掌心和腋下已尽是汗水。
果然……那一招浮生若尘,其实本是赢家的剑法。他能这么顺畅的施展出来,
也是得益于……那不愿承认的甥舅关系吧。
不行,已经决定了不能再想的,聂阳唯恐思路会顺着这个方向蔓延下去,连
忙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稍稍冷静了几分。
可事情却不是他不愿想,便不会有人再提。
慕青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变冷的茶水,跟着缓缓道:“之后的事,我
们却推测出了一些。比如,赢北周死后,遗下的并不只是赢隋一个儿子。还有个
年长些的女儿。”
他张开双眼,目光在聂阳的脸上一扫而过,沉声道:“赢北周死后,赢隋送
往仇家做养子,一切都有据可查,连仇隋本人也亲口承认,并以此作为聂家对他
的恩惠。”他勒住话头,一字字道,“而从我参与到此事起,先后听过多人详谈
此中经过,却没有一人提起过这个女儿的下落。”
桌畔默然片刻,慕青莲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也许,我们是时候问一问
仇隋,他为何也不肯提起这个姐姐了。”
聂阳抬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他想开口,让他们不要再查这条线,要查,
也一定等到报仇之后,可他双唇蠕动,却像挂上了千斤巨石,怎么也发不出声。
那绑在他身上,将他高高吊在半空的纤细绳索,仿佛已被搁在了锋利的刀锋
上。
而下面,则是一片虚无的深渊……
乳硬助性 第九十一章
(一)
聂阳被看得有些发窘,忍不住扭开一些,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月儿笑眯眯道:“当然有,你脸上被芊芊弄上这么多东西,‘我是大傻瓜’
‘我好色又下流’‘不是主角我早该死了’,啧啧……你一定欠了她很多钱。”
“……田!芊!芊!”
(二)
“这有什么好想的,让我躲在这边整天担心哥哥在仇隋身边有没有个三长两
短,没三天我就疯给你看。再说你们又要找顾不可又要找李玉虹,还想分人手保
护我,一个个都要去学忍法影分身了吧?”
“呃……”
(三)
照之前所商定的,已经是青丫模样的聂月儿交托给孙绝凡安置,聂阳则顶替
原本那个小厮卜阿四,随侍在田义斌隔壁。
“卜阿四?田爷,你原本是姓穆的?”
“……”
“给我告诉那个编剧,最近少看英超!”
(四)
净空大师白眉微皱,沉声道:“这小小的镇子,也不知藏了多少高人。那天
在街上,贫僧看到焦枯竹焦施主,身上傻气之重,令人心惊。”
“看来是练功走火入魔,伤了脑子。”
(五)
赵万钧愤愤在桌上捶了一拳,怒道:“炎狼、魔刀、狼人、吸血鬼,这镇上
到底还要来多少怪物?”
“喂……能拍暮光之城了。”
(六)
“好,还是有人一起喝的痛快,这丫头酒量太差,脉象又极为不稳,我喝了
一早晨闷酒,烦得要死。”赵阳呼的出了一口长气,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腹,话
锋一转,道,“说吧,有什么事?是找我,还是找我那便宜侄女?”
“便宜?”旁边一人双眼一亮,抢着问道,“多少钱?”
(七)
而到最后,她说起了聂清漪。赵阳神色一凛,面上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许多,
聂阳也不禁仔细听去,不愿漏掉一字。他也隐约知道,赵雨净对那时发生的事,
多少有些隐瞒,此刻看她倒像是要一吐为快。
“呕呜……”于是她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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