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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苏世独算不上有什么心事,几乎天天晚上都是沾枕即睡。当了太子妃后,她渐渐开始失眠。尤其是最近,随了身畔那个人的辗转,她也跟着无法入睡。自然了,边上躺了个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的人,谁还能睡得着?
现在边上没有人,但苏世独却照样睡不着。她闭着眼睛躺了很久,一直留意外头的脚步声,却一直没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犹豫了许久,终于起身,往方才宫女说的□方向去。那里其实是个小园子,也是太子的练武场。然后边上还有个小水池。当太子妃很无聊,尤其是太子又不大搭理她。所以以前她经常自己一个人去那里垂钓,把鱼钓起来再甩回去,如此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
苏世独过去的时候,看到太子身边的张太监正立在□园子门口,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太子在萧正通这些外臣的眼中,谦逊有礼,聪颖好学,其实他骨子里,却是个性格乖僻,甚至带了点阴暗的人。苏世独和他朝夕相处了小半年,他又不屑,或者说,懒得在她面前装,所以早知道这一点。这个张太监是太子的亲随,自然也清楚太子的脾气,有些畏惧他。虽觉得太子这样深夜不归寝殿不对,但又不敢进去打扰。正犹豫着,看见苏世独过来了,一喜,急忙跑了过来,见了礼后,小声道:“太子在里头,中了痴般地耍刀枪,兵兵乓乓的,您快去看看。”
苏世独也早听到了庭园里传来的呼呼风声,急忙循声而去。绕过一丛假山,便看见赵无恙正在一块空地上挥舞着手中的棍棒。他赤着上身,身上汗水淋淋,在月光下看起来,整个人便如同刚从水里出来。
苏世独呆呆看了片刻,赵无恙忽然执住棍头,猛地朝边上的假山猛地一击,砰地一声,棒头一下折断,木屑四下飞扬。
苏世独吓了一跳,赵无恙已经丢掉手上的棍,朝她转过身来,冷冷道:“你不去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双眼,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光。苏世独不自然地道:“我睡不着,过来看看。”
赵无恙哼了声。
苏世独忽然有些窘,与他这样对峙片刻,猝然转身,口中道:“你继续,我走了。”
“等等——”
随了他这一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东西飞来的声音,苏世独下意识地回身,接了过来一看,是一根水火棍。
“既然来了,那就和我再打一架!让我瞧瞧你功夫到底如何!”
赵无恙说着,已经从身后的兵器架上用脚挑出了另支棍,抬手握住,不容她拒绝,棍已经带了风声扫了过来。
从前女官教导苏世独的时候,其中的重要一条就是往后不能再在宫中弄枪舞棒。她也忍了许久。此刻回过神来,见赵无恙手上的棍子已经到了头顶,什么也没想,立刻便握紧手上武器反击。两人闷不作声地拆了几十个来回,只听棍棒相交时发出的撞击之声。
苏世独起先还躲闪,渐渐发觉对方神情凝重,完全不像是在闹着玩,一下性起,便也全神贯注地应对。啪一下,他一个不防,大腿重重了吃了她一棒。
苏世独略微得意,正要收棒停战,不提防赵无恙忽然低吼一声,猛地朝她再次扑来,状如恶虎,苏世独急忙拆招。只是这回,赵无恙却像是换了个人,出手招招凶狠,竟一下将她逼到死角,后头眼见就是假山了,他当头一棍又砸了下来,苏世独慌忙横棍相抵,咔嚓一声,她手上的棍一下竟被他砸下的力道从中折成两截,她脚下一个不稳,尖叫一声,往后摔倒在地。顾不得疼痛,正要翻身起来,忽然身上一重,一具滚烫的男人身体已经压到了她的身上。
苏世独一时忘了反应,只会瞪大眼望着正压在自己身上的赵无恙。他正恶狠狠地盯着她,满头满脸的汗,带了热度的汗如同水滴般不停滴溅到她的脸上和脖颈上。她还听见他剧烈地喘息,声音呼哧呼哧如同野兽。
他们先前虽也在床上打过架,但她却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这个样子让她觉得既陌生又害怕。
她瑟缩了下,终于勉强朝他露出丝笑,伸手去推他,“好回去睡觉了……”
他像是被她刺激到了。她刚一碰他,他忽然低吼一声,猛地低头,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苏世独的脑子嗡地一下,瞬间空白一片。一股腥热又陌生的男性气息朝她席卷而来,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身上的赵无恙沉得像块巨石,她推不开他。
算了……他的心情很不好,这才拿自己来发泄……要是平时,她自然不会由着他这样欺负自己,但是现在……
她的心忽然有点软了下去,渐渐不再挣扎。
倘若他的吻带了一丝一毫的怜惜之情,她便是再不愿,她想她也一定会忍下去的。但是他真的不带丝毫怜惜。与其说他在吻她,倒不如说他在撕咬她。她的唇开始肿胀发疼,到后来,等他欺入她的嘴,连舌根也被他搅吸得生疼,简直像快断了。然后,他的手也摸上了她的胸口,狠狠地揉捏她……
她疼得几乎要掉眼泪了,终于忍无可忍,再次用力挣扎,然后哭了出来。
她的呜咽声终于制止了他的暴行。他定了片刻,忽然松开了她的嘴,手也离开了她的身体,只是仍那样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过去。
苏世独停止了哭泣,心再次怦怦跳了起来。等了片刻,见他仍那样一动不动,正试探着要推他时,忽然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对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压抑得如同来自深渊。然后,她身上一轻,他已经翻身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仰面伸手压在自己眼睛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世独甚至不敢看他第二眼。只是抖抖索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胡乱掩好自己方才被他撕扯开的衣襟,扭头便飞快而去,连脚上的一只鞋子掉了都顾不得捡。
这一夜,苏世独缩在大床上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地盘里,一直等到皇宫远处角楼里四更的钟鼓声起,才等到她听熟悉了的脚步声进来。她偷偷睁开眼,透过帐幔,依稀看到赵无恙进来了,手上似乎提着她掉了的那只鞋子。她看到他弯腰,把那只鞋子放回到另只的边上,然后,帐子一动,她慌忙闭上眼睛假寐——她感觉到赵无恙躺了下去。或许是太累了,很快,她听到他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倘若……他不小心再把腿伸到她的这边,她或许可以试着容忍……
她在终于要睡过去前,模模糊糊地这样想道。
~~
坤宁宫里,萧荣听到四更的鼓点声起,揉了下自己的额角,终于要熄灯就寝时,安俊悄无声息地进来。
凭了知觉,萧荣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她的心脏猛地一阵狂跳,一下从榻上翻坐起来,紧紧地盯着安俊。
“出什么事了?”
她沉声问道。
“娘娘,御膳房丁太监送来的糕点。您若饿了,正好充饥。”
安俊递过来一个食盒,放下后,立刻退了出去。
有那么几秒钟,萧荣屏住呼吸,盯着面前的这个食盒,一动不动。她压下那种几乎要将她击得透不过气的激动之感后,迅速打开盖子,依次掰开糕点,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
上头的字,她再熟悉不过。是徐若麟的字。
她飞快地看完,目光闪动,然后将字条凑在烛火上,看着它被欢快地火苗吞噬掉,然后长长吁出一口气,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正如她先前对初念说过的那样,徐若麟,他永远不会叫人失望。他最擅长的,就是给人带来惊喜。
☆、111第一百一十一回
数日之后,方熙载心里的遗憾才觉得稍稍淡去了些。
他已年近四旬,却始终孤身一人没有成家。时至今日,有时他独处,回想起从前时,总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出身贫寒,父亲是当地衙门里一个不入流的刀吏,费尽全力供他读书,对他的最大期望就是将来能考中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他相貌堂堂,天资聪颖,博闻强记,也立志要做出一番大事业。但是幸运之神显然不肯眷顾于他。到他二十五岁父母死去之时,不过也只考中了个秀才。百无一用是书生,当时他家贫如洗,又得了一场缠绵大病,唯一的出路就是拿了他父亲的书信,去投奔他在燕京永平县县衙里当差的一位故交。他搭了一辆商人北上的车,一路餐风露宿终于找了过去时,却得知那人早已经离去,不知去向。他当时病势沉重,身无分文,又遭受这样的打击,只能乞讨着流浪,几天后出了县城,他最后终于坚持不住,扑倒在了地上。
他很幸运,并没有死去,而是被附近的一户姓宋的人家救了起来,甚至收留了他。
这是永平县下靠近山边的一个名叫黄石的偏远村落,附近总共也只聚居了七八户人家,平日以入山打猎采药为生。
他在宋家停留了几个月,养好了病,也认识了这家人的女儿,比他小十岁的宋碧瑶。她当时才十五岁,荆钗粗服,掩不住她的动人姿彩。
宋家人目不识丁,所以对他这个出口成章、文质彬彬的秀才很是敬重。十五岁的宋碧瑶也喜欢和这个英俊的青年相处,缠着他教她认字。很快,他便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活泼烂漫的少女。甚至,他觉得自己愿意为了她去死。
养好病后,他拿了信去永平县衙找活干。很幸运,让他得到了一个文书的杂役。半年后,因为他的出众能力,他被县令赏识,做了他的幕僚。这时候,他觉得自己能养家了,所以他向宋家求亲。
在宋家父母的眼中,他现在俨然已经是上等人了,自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宋碧瑶也点了头,甚至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然而,就在他要娶心上人的前夕,很不幸,宋碧瑶的父亲过世了,于是他们的婚期不得不推迟。
两年之后,十七岁的宋碧瑶出落得更是动人。而此时的方熙载,早已经放弃了科考的想法。他被县令举荐到了求才若渴的平王府,几次漂亮的出谋划策之后,很快便得到平王的赏识,从此开始了他的发迹路。而这时,三年的孝期也快满了,踌躇满志的他从燕京赶到了永平县,再次登门,提出要娶宋碧瑶时,却遭到了意外。
他深爱这个女子,他知道她也爱自己。他们曾经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他原本以为,现在宋碧瑶应该高高兴兴地点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犹疑着,甚至躲避他。最后在他再三追问下,她才对他说,她在半年前去燕京时,无意间远远见到了平王。
那时候的平王,还不到三十岁,高高坐在金羁玉鞍的骏马之上,英武犹如天神。只不过那样一眼,她便爱上了他。她想要成为他的女人。她说他在平王身边做事,那么一定能帮助她实现心愿。
她说这些的时候,跪着,哭着说自己对不起他,恳求他看在从前救过他的份上帮她。她说只要他能帮她能成为平王的女人,他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方熙载这时候才明白,宋碧瑶原来心高至此。她曾对他说爱他。但现在,她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或许她爱的,也根本不是平王,而是这个男人头顶之上那顶能叫他的臣民心甘敬拜的王冠。男人,当他拥有超凡的权力,他在女人眼中的魅力,便会成百上千倍地扩大。现在她爱上了代表着权力的平王,他又如何能争得过?
方熙载如堕冰窟。这时候的他,虽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差点倒毙街头成为饿殍的落魄书生,他见多识广,自如周旋于权贵之中,前途未可限量,但是他对宋碧瑶这个他濒死被救,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女人,却依旧爱得难以割舍。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如何又能侍奉平王?”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这样问她。
她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回道:“我有过关的法子。只要你帮我,送我到他身边,我便有办法。”
他迷茫了几天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平王府,这座距离帝国最高权力漩涡不过一步之遥的王府,本就是栽培男人野心的温床。而现在,面对爱人的背叛,他的野心忽然间抬头了。
他没有可能登上这个帝国的权力之顶,但是,他可以有机会让自己想要的人登顶,现在,就是个机会。
他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压下了那种被背叛的怒和妒,和她做了一个交易。于是这才有了那个秋天,他指引游猎归来的平王赵琚到宋家歇脚,遇到宋家女儿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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