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子嫡妻

第92章 扬州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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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袁恪口中得知,这段时日有所动荡,金陵也无法幸免。但罗炜彤依旧没想到,动乱来得这般快。
当天下午慈幼局的孩童便开始收拾东西,黄昏时分便到了城内。锦绣坊后面是单独的一个院,雇佣的绣娘大多住在家中,院里堆放些布匹丝线,稍微收拾下便能住人。在她走后,荣氏已命人打扫出了二楼,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当晚便住下来。
而她也趁着宵禁前回府,路上恰巧遇到袁恪。将慈幼局情况一说,他却皱起眉头。
“丢孩子?”
罗炜彤点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袁恪额间皱纹更深:“入金陵前我们初次见面,那时也是如此。”顿了顿他沉默道:“还是叫九师傅回来,那些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怎么回事?”
在她的不懈追问下,袁恪终于叹息着说出沉重的事实。太-祖晚年曾欲练丹,幸得高皇后劝谏,及时醒悟未能酿成大祸。然安文帝耳濡目染,对其颇为相信。尤其丧失帝位后,这些年来更是沉迷此道。
再者……安文帝深知承元帝仁义,每逢有过不去的坎,眼看要折损好些人手,总要拿孩子冲锋或者垫后,拦住追兵去路。按他话说:这些孩子全都归顺于谋逆乱贼,死有余辜,丝毫不值得怜悯。
不等听完罗炜彤脸上表情已全然皲裂,安文帝存这种想法,已经可以说是灭绝人性。承元帝取而代之,简直大快人心。
“当时你受伤,也是因投鼠忌器?”
袁恪沉重地点头,强打起精神给她个安抚的笑容:“我去通知九师傅,回来进宫面圣,事已至此是得早做准备。”
天塌下来的大事摆在前头,由不得两人儿女情长。两人就此分别各忙各的,马车中咏春还有些抱怨:“袁公子也不多说两句,就这般急匆匆走开。”
罗炜彤正想着这一团乱麻的全局,闻言头都没抬:“你家小姐没有怨念,比起两人在一起腻歪,我宁愿他将这等大事全部告知于我。”
咏春立马改了口:“小姐高兴就好。”
说完她也打起算盘核对钱粮,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罗家全是实干型,咏春耳濡目染,也养成了少说多做的性子。而且这次她深觉小姐所思有道理,告知这等大事,比那些无用的甜言蜜语好太多。
主仆二人就这样一路赶回府内,回家后罗炜彤赶到后院,将此事跟长辈一说,满室寂静。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曾祖母荣氏。
“真是造孽,这才多少年,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罗炜彤惊讶:“以前有过这等事?”
荣氏声音中满是阴沉:“行兵打仗讲究策略,尤其在南方,有将领想出法子,往水牛尾巴上泼油,点燃后放开缰绳,任其冲散敌军阵列。后来前朝战败,末帝将领便将水牛换成孩童。前朝王室本是茹毛饮血的未开化蛮夷,非我族类如此倒能说是其生性残忍。没曾想,大齐也有人如此。”
原来是有借鉴,即便如此罗炜彤还是不寒而栗。打个冷颤,她只能归结于有些人天性残忍。
“安文帝如此,简直连蛮夷都不如!好歹他自幼做太子被教养,如今若真如此,那只能说出自天性。”
愤怒地念叨着,罗炜彤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掏出怀中麒麟玉,她满是不解:“照例说安文帝才是太-祖太子亲子,到头来印信怎么没交到他手上?退一步讲,血缘亲情摆在那,袁恪师傅手握如此大的力量,怎会纵容今上登基?”
荣氏与徐氏不是没料到这点,不过两人都想不通。且事实摆在那,加之一家人于安文帝无甚好感,也就干脆不想。
但这会小孙女一提,反倒勾起了两人心底隐忧。印信如今是在他们手里,但太-祖太子那意思,究竟是要支持谁?虽然这些年他不显山不露水,但谁能保证他不会念及骨肉亲情?
荣氏眼神迷离地望向窗外:“此事……或许连陛下都没答案,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结果如何。”
全家就在震惊很沉重中默默用过晚膳,而后分头各自忙碌。一旦忙起来,罗炜彤也不会去计较那些。她看顾着锦绣坊的孩子,每日往西北发送物资。每一批从西北回来的商人,都要亲自见上一面,试图发现蛛丝马迹。
袁恪同样也在忙,不过再忙他也会每日抽空,去见小丫头一面。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陪她清点物资。两人转身弯腰搬东西,提笔记录具体数字,有时半个时辰说不了一句话,但小丫头总能在他需要水或笔墨之时递过去,他也能在她忙到忘记孩子叫什么时,准确喊出名字。
两人配合越发默契,虽鲜少有甜言蜜语,但温情萦绕其中。就这般下去,袁恪非但没有觉得疲惫,想要早点娶她过门的心,反倒一日迫切过一日。
只有两人成亲,才能在宵禁归府后依旧享受这种舒适。
就这般一连过了一旬,所有人忙到天昏地乱后,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正当她打算松一口气,好生做几道点心全家歇息会时,锦绣坊传来八百里加急快报,扬州大乱。
“怎么会是扬州?”
不仅罗炜彤,所有人都在疑惑这个问题。扬州距金陵并不远,土地肥沃气候温润,向来是大齐粮仓。且那处漕运丰富,丝绸、茶叶带动商贸繁荣,算来算去都是大齐紧富庶之地。百姓皆有韧性,若不真逼到一定境界,他们绝不会造反。故而史上大大小小起义,多数是从穷乡僻壤揭竿而起,顶富的扬州率先反了,还真是让人一头雾水。
可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扬州刺史乃是高皇后铁杆粉。安文帝到来,一亮身份,再用当皇帝时学过那点手段恩威并施。
刺史这边正烦着,身在官场即便想两袖清风,多数时候也是形势不由人。前阵他手下一巡抚亲自押送去年税收入金陵,儿子却好巧不巧地迷上了教司坊的德音。那歌女他也见过,听说是国公府出身,不论模样还是气质都顶尖。
本来少年风流,那点事长辈皆一笑置之。可谁知前不久金陵三王爷传出信,据准确消息,陛下欲一扫朝野贪腐之风,锦衣卫更是经由教司坊之手,拿到了漕运账册。
从侄子口中确认此事后,他也急了。正巧这关头安文帝抛出橄榄枝,想到自己一直颇为崇敬的高皇后,一点心理安慰都有了,这下他也就放心大胆上了贼船。
这便是事情始末,不过一时间金陵这边也不会有人弄明白。而且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扬州刺史为何反,而是如何平反。
当然平反乃是上层忧国忧民人士所思,国难当头,多数人想得是保全自己。扬州距金陵并不远,一条运河维持着金陵的米粮供应。一时之间,金陵城内人人自危。即便承元帝圣明多年,明君之姿令天下万民信服,也只能暂时保证金陵城内不会有人拖家带口北迁。
至于米面粮油,一时之间皆供应吃紧。不过这也不是没好处,这些时日贵叔一直张罗的百草堂终于开张。托金陵城内流言的福,所有人都知晓这家药方来自姑苏百年传承老字号,悬壶济世上百年却被奸人所害。
药房名气虽然打响,但金陵城内所居人家,早已有了各自习惯的求医问药之所。加之市井之人觉得,这种名气大的店定是服务朱雀大街那等高门大户,自己荷包里那俩铜板还是别进去的好。然而高门大户,多数自家府内都养着郎中。故而一时之间出现奇怪现状,百草堂名气有,生意确是门可罗雀。
本来这不算问题,医术摆在那,想点法子生意也能好。偏偏罗四海出了事,全家所有人都忙着,荣氏就算有心去管,也得不了那些空闲。
如今倒好,扬州动乱消息传来,稍微富庶的人家皆会在家中备点常用药。全民疯抢物资紧缺,便有人壮胆进了这家店。本想着肯定要花大价钱,买完后肉痛些时日。但没想到,价钱与平日去的药店一模一样不说,药材炮制反倒更精细。平日喝半个月才能治愈的伤风,百草堂的药一旬便能痊愈。
酒香不怕巷子深,以此为契机,百草堂的名号迅速打响。店里本来的人手不够用,罗炜彤便问了九师傅,找几个慈幼局稍大点,平日种田利索,或是对学医有兴趣的孩童,一并跟着做了学徒。
几个孩子已然到了懂事的年纪,知晓外面战乱后,对她心存感激,学起来格外认真。以至于到后来,乱局平息后,他们也不愿回去,而是留在百草堂内,潜心学习,多年后最终成了药房的中流砥柱。
不仅他们,也有自愿留在锦绣坊的姑娘。虽然当时看来,他们得做多些活计,不如回慈幼局日子轻松。但几年后当慈幼局那些孩子长大,开始成亲务农或者做些营生,学着自力更生时,他们已经是有经验的熟练师傅。
新帝得知此事后,颇觉此举不错。以至于后来,只要双方有意,慈幼局孩童可入商户当学徒。多年下来,当年无心插柳之举,反倒成了大齐俗规,拯救无数失怙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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