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功夫比我和三弟加起来翻一番都多”
想起老父一日忙碌之后,总不忘紧着追问廷烨今日如何了,一得了不好的消息,就扯着嗓子拎着家法去追着教训顾廷烨。
顾廷煜不禁心头剧烈酸痛,父亲对自己虽好,却不怎么愿意和自己待在一起,有时望着自己的面孔和孱弱不看的躯体,老父就不免伤怀离去。
“父亲如此教养你,不是疼爱于你,还能是什么你倒是说句真话,倘若当年之事轮在你身上,无可奈何之下,你能如何”顾廷煜抬高了声音,涨红了青白的脸,怒吼着,“你想想今日你待弟妹之意,再想想父亲”
到底多年自制已成习惯,顾廷烨虽心头翻滚的厉害,依旧能冷静而答“我从不想倘若之事。我不是父亲,没那么多牵挂,会落到无可奈何的地步,本就是不该”
身为统军将帅,不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再去想该牺牲前军冲锋好还是牺牲后军来殿后,而是根本不应该让这种被迫选择牺牲的情况发生。
作为顾家长男,上有老父,下有幼弟,只顾着和个病病歪歪的女人情深意长也就罢了,好歹也该想想家族境况,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才是,纵算一时筹不出银子,也要找好借口或托词,只消挡过一时,拖了一年半载,武皇帝就过逝了,新帝仁慈,上折求情一二,多半能徐徐图之了。
想起大秦氏,顾廷烨虽知她早逝可怜,但依旧不禁心生厌烦,他能理解父亲的一往情深,可毕竟她毕竟是冢妇,嫁入顾门近十年,只知风花雪月伤春悲秋,夫家的隐患她竟一点不知。
这样柔弱的女子就不该嫁给长子嫡孙,就不该为宗媳;若是个有担当的聪慧女子,绝不会一味成为夫婿的负担,就像明兰。
他心里忽的温软一片。目光转向兄长,嘴角露出几抹酷烈,冷笑着“大哥领我来祠堂的意思我明白,然,对着祖宗和父亲,叫我反省。我可说一句,便是此事我不加援手,任其如此,顾氏宗族也不会没落。”
顾廷煜目光激烈,狠狠盯着他,顾廷烨并不退缩,同样血缘的两兄弟,便如棋逢对手的两个高手,比杀着智谋,对阵着心机,看谁熬得过谁。
过了会儿,顾廷煜长叹一口气,颓然靠在椅背上,指着香案道“那儿有个盒子,你去看看罢。”
顾廷烨俊目冷然划过一道光芒,走到香案前。
这是一个深色沉重的大木匣子,宽尺余,长二尺,四角包金镶玉,这也罢了,顾廷烨一触手,就惊讶的发觉,这竟是极珍贵的沉香金丝楠木,这么大一个匣子,怕是万金难换。
锁扣早已打开,一翻盒盖去看里头,明黄色的衬底,上头摆着一个双耳卷轴,金黄色上五彩丝线绣龙凤纹,且有瑞云,仙鹤,狮子点缀上头,是圣旨。一旁又放着个黑黝黝的东西,是一块厚厚的拱形铁片,上头刻着竖排的文字,并以朱砂填字,卷首以黄金镶嵌。
顾廷烨微楞了一下,是丹书铁券。
往常,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放在香案上拜一拜,跪在后头的子孙根本看不见;这也是他头一回见到这件顾家的至宝。
“你把那铁券拿出来,看看上头最前面那四个字。”顾廷煜艰难的出声。
丹书铁券本是个中空的桶状,宣旨封爵当日,从当中对半剖开,由朝廷和有爵之家各执一半,是以落在顾廷烨手中这沉沉铁片,形状似瓦。
顾廷烨慢慢转动铁片,视线挪到卷首,最前头以黄金锲成四个凝重的大字开国辅运。
顾廷煜抬起头,望着香案上那高高林立的众多牌位,烛光下影子重叠成荆棘一半的丛林,落在顾家兄弟身上,便连面目也看不清了。
“先祖善德公,以草莽卑微之身,得识于太祖,遗寡妻少子而亡,右山公更建下赫赫功勋,此后,太祖东征,太宗西伐奴尔干,南平苗司,三靖北疆,顾家子弟前前后后共送了十一条人命在战场之上这些都不用我说了吧。”
“我知道你的打算。”顾廷煜说的有些喘,抚着胸口,继续道,“父亲就是为着侯府才娶了你生母,才生了你,你恨,你怨,是以你就是想眼看着宁远侯府倒掉,叫夺爵毁券,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把你积年的怨愤好好出上一出。待过个十年八载,而你慢慢积攒军功,皇帝再赐你个爵位,那时候,你便算是为顾氏光宗耀祖了那些亏待你的人不是死光了,就落魄潦倒了,你什么仇都报了”
顾廷煜一边说一边笑,笑的直气喘“可皇上不能直接夺了我的爵位给你,哪怕有罪名压在那儿,也难免有欺凌弱兄寡嫂之嫌,皇帝最重名声,他不会的,为了你,他也不会。可你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你索性釜底抽薪,倒了宁远侯算了是不是”
顾廷烨看着狂笑个不停的兄长,冷冷的,一言不发。
“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顾廷煜终于止住了笑声,神色凄然,“待多年后,你再得来的丹书铁券,上头可有这四个字”
“这么多年了,太祖时肃清了那么多功臣,太宗即位时的九王之乱,再后来几宗谋逆,大兴诏狱,乃至现在多少开国功臣都被掳爵位了你可知如今满天下去算,还有几个有爵之家持有这样的丹书铁券”
顾廷煜忽然激动起来,“我告诉你,只有八家八家其余的,什么守正文臣,宣力功臣,在咱们家面前,都不值一提咱们才是是真正一脉相承,不曾断过的连襄阳侯府也没了这个,便是如今红的发紫的沈家,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阵发力,忽然扑到顾廷烨跟前,用枯瘦的手一把扯住顾廷烨的前襟,大吼起来“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得重任当初新帝刚登基,你便只带了一队人马去接防,江都大营也服帖的听你号令;皇帝身边那么多潜邸的亲信,一样领了兵符圣旨去接军务的,除了皇帝的小舅子还给点面子外,哪个有你这么顺遂的你比旁人快出兵,比旁人更早服众,所以你才能建功立业我来告诉你,因为你姓顾顾家几辈子人都埋在军里了因你姓顾你”
顾廷煜一阵气竭,剧烈咳嗽起来,抖的几乎跌倒在地,顾廷烨脸色淡漠,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把搀起兄长,放回到座位上去,从茶盘里倒了杯水递给他。
顾廷煜咳的几乎要出血,用茶水生生压下去,用力喘气,才渐渐平了些;他望着香案上那泛着铁青色的丹书铁券,眼眶渐渐湿润,低声道
“当年事发之时,父亲已官至左军都尉,无论武皇帝还是为当时太子的先帝,都颇为器重;即便没了爵位,他的前程总是有的。他最终抛舍下我娘,为的,就是这四个字。”
顾廷烨默不作声。
他小时候,不止一次见过父亲躲在书房,对着大秦氏的画像痛哭。
烛火把兄弟俩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一者高大健硕,一者伛偻蜷缩;顾廷煜厌恶的瞪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倏然又释怀了,到底,这么多年来,他是因为以前的事怨恨着,还是为了现在而嫉妒着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我知道你为生母不平,为人亲子,这也无可厚非。”再开口时,顾廷煜心头一片宁静,“可你不止有母,还有父,身上有一半血肉,是姓顾的,是宁远侯府的。”
“我不会立嗣子的,至于还有多久,你可以去问张太医,想来没多少日子了。”顾廷煜枯槁如死水的面容,竟如孤立峭壁上松枝清绝,“你可以顺理成章的承袭爵位,想怎么收拾外头那帮人,都由你。他们多年依附在父亲的羽翼之下,满身皆是骄娇二气,以你今时今日的手段,抓些把柄来拿捏他们,并非难事。”
听到这里,顾廷烨笑了出来,讥诮的撇了下唇角“不知大哥何时这般明白了想当初,大哥还跟四叔五叔好的如父子般。”
尤其在对付他的时候,挑拨离间,煽风点火,配合的天衣无缝。
顾廷煜不是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他只淡淡道“人快死的时候,总是看的明白些,况且他们是什么货色,我是早明白的。”
“你倒不记挂妻女只一味想着维护顾氏爵位。”顾廷烨讥讽道,“果然顾氏好子孙。”
“你嫂子对你不错,你不会为难她的。你不是这种人。”顾廷煜回答的干脆,“弟妹进门这些日子,我瞧着也是宽厚的。”
顾廷烨暗晒一声,这人到这时还要耍心机。
“大哥的口才见长,做弟弟的竟无半句可说的。”顾廷烨冷漠的微笑着,“不过,我本就是顾家的不肖子,就为了那四个字,就要我咽下这些年的气,大哥未免说的太轻巧了些。也是了,毕竟受罪的不是你。”
“被父亲绑了差点送去宗人府的是我;顾廷炀污了父亲房里的丫头,逼着人家自尽,被冤枉的是我;顾廷炳欠了嫖资赌债,跟青楼赌坊串通好后,写的是我名字的欠条,父亲几乎打断我的骨头;我气不过,去寻青楼赌坊来对质,反惹了没完没了的麻烦,落下满身的荒唐名声,气的父亲吐血。我赌气,越闹越凶最后,父亲伤心失望;被赶出家门的还是我。”
顾廷烨说的很轻,几乎是喃喃自语,“那个时候,顾府上下,有几个人为我说过话煊大哥倒说过几次,后来也不敢了,尤其事关他亲兄弟;旁人么,哼哼”
昏暗广阔的祠堂沉入一片寂静中,兄弟俩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良久,顾廷煜才叹息道“我是快死的人了,不过遵着父亲的嘱托,极力维护顾氏门楣罢了。你想出气也罢,想雪恨也罢,终归能有别的法子,别,别,别毁了顾氏这百年基业。”话到最后,越来越微弱,几乎是哀求了,他虚弱已极,不堪重负“该说的,我都说了,余下的,你自己想罢”
顾廷烨抬头,直直望着香案最上头的两副大画,正是第一代宁远侯顾右山与其妻之像。
顾家儿郎成年后,大多都有一对深深的眉头,压着飞扬挺拔的眉毛,似把一切心绪都锁在浓墨的隐忍中。
他忽想起那屈辱的一日,他好容易才能进了灵堂,隔着棺椁,最后看老父一眼,曾经在幼小的他眼中,想山岭一样高大魁伟的父亲,却缩的那样干瘦单薄。
十五岁前,他活在自卑和倔强中,自觉出身低人一等;遇到常嬷嬷后,他知道生母嫁入顾门的真相,更是满腹愤恨如喷薄的岩浆般滚烫,却无法诉说,至此,他连父亲也暗暗恨上了,一开口便咄咄不驯,父子之间就闹的更僵了。
他知道顾廷煜说的话不能信。他是什么样的货色,从小到大,自己还不清楚么
若他真承袭了长兄的爵位,能亏待寡嫂么
而若是真夺了爵,别房也就罢了,好歹有男人在,可她们孤儿寡母,就只能依附着别家亲属过日子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有宁远侯府屹立始终,顶着已故侯爷遗孀弱女的名头,她们才能过受人尊重安享富贵的好日子。
更别说娴姐儿的婚嫁了,那更是天差地别。
今时今日,他早已不是当日那个可以随意欺凌或瞒骗的顾家二郎了,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看的一清二楚,他心里也都明白的很。
顾廷煜想安排后事,想照顾妻女的将来,他就要乖乖听话吗
不知不觉,头顶一片亮光,他已走出了祠堂,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熟悉明媚的面孔迎上来,满是焦急和担忧;他最喜欢她的眼睛,那样干净坦然,尘埃不染。
身后是一片暗沉沉的过去,前面是明亮清冽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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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非出己愿的事,顾廷烨心里终归不痛快,明兰少不了好言开解,扯些乐事来逗他开怀,她不大会说笑话,只好用曝光自己幼年糗事来达成此一目的。一直聊到更深露重才歇下,第二日明兰不免睡晚了些,还没等她睡到自然醒,宫里就来人宣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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