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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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暗暗咂了咂舌,怎么会有体质这么弱的男人,他以前只知道生了痨病才会这样,可是蓼湘也不曾咳痰呕血,更没见他有其他什么隐疾,难道是被皇上折腾出病根子了
他胡思乱想了一通,却也没有别的主意,外面突然传来两声粗鲁的叩门声,他腾地跳起来跑了出去,却原来是御膳房的来送午膳。秦德宝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看,向那小太监说道“湘公公病了,吃不下饭,去换碗细粥来,最好是”
小太监苦着一张脸打断他“秦公公,别折腾小的了,你自个去御膳房换吧,小的没这本事。”
“你”秦德宝给他说得一愣,他搜刮着词正准备骂的时候,小太监已经拍拍屁股走了。他只能没好气的将食盒盖上,拎起来向御膳房走去。
路上连着几个面熟的宫人见了他都只是点点头便算作招呼,全然没了平日那股子巴结劲,这多少让他有些奇怪。刚踏入司膳的偏殿,除了扑面而来的油烟味道,就听一个细细的嗓子正拿捏着腔调说着什么,秦德宝听出来这正是方才那小太监的声音,只听他道“如今失了宠,倒还像往日一样指派我们换这个换那个,什么病了,他以为他是个什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么还真把自己当娘娘了,不过和我们一样,是个太监罢了”听众似乎不少,一齐发出笑声,听在秦德宝耳朵里更是说不出的刺耳,他把手里的盒子用力一掼,菜汤米饭泼了一地。里头的人听见声音都忙不迭的跑了出来,那小太监见了秦德宝,脸上略有些讪讪的,道“秦公公怎么有空来我们这,不嫌腌臜么。”
第章
24
秦德宝看着他那副假笑就觉得火大,上前揪住他领子兜头给了他几拳,他力气不小,小太监给他打得满脸鼻血,挣扎着叫道“你凭凭什么打我”
其他人忙上来拉扯,自然都是帮着那小太监的,众人把秦德宝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叫骂道“如今失了势还来充什么大爷”
秦德宝自然敌不过那许多人,被打落了一颗牙齿,满嘴的血,极是狼狈。还是管事的秋娉领着一帮人拉开了他们,挨个的指着鼻子痛骂了一顿。秦德宝自然也不能幸免,被揪着耳朵拎到了一旁。
“好你个小秦子,”秋娉指着他训斥道,“不好好在该待的地方待着,跑到我们这撒什么野若是耽误了传膳,也是你担当得起的”
她一面说一面又有些不忍的看了看他的伤势,拿出一张绢帕递给他道“瞧你这邋遢样,是想改行去唱花脸么”
秦德宝接过那帕子,在脸上抹了两把,分辩道“是他们先说难听话,我才动手的。”
秋娉狠狠戳了戳他脑门“看你平日里一副机灵样子,原来是个草包,连这点小事都忍不住,日后必还不知要被谁打死”她又骂了两句,歇了歇,方道“你先回去,晚上我让他们另外备下清粥给你送过去。”
秦德宝忙感恩戴德的奉承了她一番,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正要走,秋娉又开口道“小秦子,姐姐劝你一句,你伺候的那个可不是个省心的主,你莫要对他太死心塌地了。如今看来,这宫里的又换了风向,改日去敬事房说说,给你调个差事如何”
秦德宝愣了愣,他知道秋娉是一番好意,只能放软了语气道“多谢秋娉姐费心,只是眼下我还没准备”
秋娉听到这对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啧了一声,“看来那蓼湘真有什么妖术,连一个小孩子都吃的死死的。”
秦德宝听得尴尬,敷衍了几句就回去了。
秦德宝回到角苑后很是憋火的脱下那件前衽在拉扯中被撕出了几道裂口袍子,这是他最新的一件衣服,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翻箱倒柜找针线,最后坐在蓼湘房内的脚踏上一针一线极其笨拙的缝补起来。他很少做这活计,缝了半天,衣服依旧是惨不忍睹,手指却被白白戳了几下,又加上白日里受得气,一恼火索性将袍子揉成一团,直接丢到了地上。
“小秦子”身后传来轻唤声。
秦德宝转过头来,却看蓼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忙扑上去“公公,你可算醒了。”
蓼湘看见他满脸青紫,倒是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跟人打架了么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秦德宝满心委屈,趴到他床边抽噎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蓼湘摸着秦德宝的脑袋,苦笑道“宫里本就是天底下最势利的地方,那些人说便让他说了,我又不痛不痒。你一时义气去和他们打架,不过是得罪了人又吃了皮肉之苦,有什么意思呢,下次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秦德宝诺诺应了,又道“我去太医院求了半天,往日里那帮老头子一个个都屁颠颠的赶过来,如今倒翻脸不认人了。眼看你病了这些天,连个来探望的都没有,只有给事中齐大人来角门找过你几次,我说你病了,他还带了些点心给你,说是家乡带来的。”
“唔。”蓼湘这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齐苓的事就满面欢喜,反而只是随口应了,连多余的话也没问。
“公公,”秦德宝又向他凑近了些,拽着他的袖子小声问道,“这次皇上是真的生气了么”
蓼湘的手抖了抖,垂下眼睛“我不知道。”
“公公,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懂,原不该多话的,”秦德宝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可是如今犯不着跟皇上怄气啊,你就你就跟他陪个不是,等皇上气消了,咱们日子也就好过点。”
蓼湘看着他,叹道“真是个傻孩子,此事若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也就好了。”
“可是,公公你的病,总是要请太医来看才是,万一”秦德宝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不敢再说下去。
“放心,”蓼湘在他手上安抚的拍了拍,“我现在还死不了。”
然而,蓼湘的话好像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宽心,事实全然不是这样,接下来的几日,他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饭也吃不下,睡得一日比一日沉。有时候秦德宝甚至隐隐的担心,他会不会从此睡去再也醒不来。
这日,在睁开眼看见房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蓼湘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男人坐在阴影里,冷冷的说“你醒了你身边那个小太监在朕的寝宫外跪了半天,说你要死了。”
蓼湘慢慢坐起身,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
男人哼了一声,又道“看来你还没死,那个小太监是故意欺君么。”
蓼湘爬下榻去,跪在地上“他还是个小孩子,求皇上饶了他。”
景焄低头看着他,并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你还帮别人求情,你倒是忘了你自己的事”景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啻暄说是他逼迫你的,是么”
蓼湘披散着头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隐隐作痛,他紧咬着嘴唇没有答话。
“朕在问你话”景焄伸手捏住他下颌,逼迫他抬起头来。
“是不是逼迫,又有什么关系,”蓼湘看着兀然变色的男人,低低的冷笑了一声,“你不也做过很多次。”
景焄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却没打下去,他松开蓼湘的下颌,有些颓然“这两年你总是一次又一次试图激怒朕,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对着许久不肯再说话的蓼湘,景焄点了点头“朕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在怨恨,你怨朕当年强要了你又弃之一边,你怨朕让你在暖晴宫跪了一夜看朕与别人欢好,你怨朕没有救那个宫女让她被杖毙廷下,你怨朕一意孤行纳了齐妃,连这次涂暮女儿的那件事你也怨朕,是不是”
他每说出一件事,蓼湘的脸就苍白一分,到最后连嘴唇都颤抖起来,他无力的说道“你既然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你”景焄俯下身来看着他,“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跟他走”
他看着不肯回答的蓼湘,狠狠磨了磨牙“你是怕朕迁怒你弟弟或者是其他人么”
蓼湘垂着头半闭着眼,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
景焄突然伸手抓住他肩膀,手指用力的扣进他的肩骨“蓼湘,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疼的皱起眉来,望着男人的脸“你想听我说什么”
第章
25
烛光下男人的脸忽明忽暗,窗棂的影子映在他身上,斑驳的有些诡异。蓼湘被他牢牢地抓住肩膀,有些呼吸困难,他喘了一口气,头无力的垂了下去“皇上,我真的没什么好给你糟践的了。”
“糟践”男人怒极反笑,“朕真要糟践你,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把你扔出去,外面自然有人有上千种方法弄死你。”
他说到这,又摇了摇头“不,也许到时候连死都是奢望,你信不信”
蓼湘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是笑了笑“如此看来,奴才要给皇上叩头谢恩了。”
男人加重手上的力道,把他单薄的身体狠狠晃了晃,低声喝道“蓼湘,你就这么想死吗”
“我从来都不想死,”他闭上眼睛,苍白的脸颊上滑过一道亮晶晶的水迹,“即使现在活得像条狗,我也不想死,所以,我求求你,”他紧咬着下唇,仍是漏出两声呜咽,“放过我吧。”
景焄觉得胸腔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一阵阵的疼。
他松开了手,蓼湘失去支撑,滑坐到地上,两眼无神的样子,模糊的低喃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腻吗,”他抱住膝盖慢慢的缩成一团,“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原来你这么恨我,”景焄用手撑着桌面,疲惫异常,“我上次问你,你为什么不说。你是不敢说么”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蓼湘,隐忍的低泣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很是凄苦,景焄叹道“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愿意对你弟弟说,或是对你身边的小太监说,甚至愿意对啻暄说”他话语苦涩,“就是不愿意对我说,是因为你畏我还是恨我”
蓼湘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赤着的足几乎已经冻得麻木,他耳边嗡鸣作响,几乎听不清男人的话。突然有滴温热的水珠落到他发间,他难以置信的仰起脸去看景焄,男人却已将脸扭到了一边。
“是我低估了你的本事,啻暄是我多年的兄弟,居然因为你而许诺终生不再与我相见,”他颤抖着说,“我早就该杀了你,早就该”
“可惜,”景焄终究没有再看他,“现在已经迟了。”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张御医就背着药箱来到东南角苑,说是奉了圣上口谕来给蓼湘诊脉。秦德宝一听,立刻喜上眉梢,当即引着他来到蓼湘的卧房。
张御医觑了眼蓼湘的面色,皱了皱眉头,又听了一会脉,没多说什么,便开了方子。上面无非还是些补气养元的药材,秦德宝接过看了看,对张御医陪笑道“这冬虫夏草和雪山参也没处领,您看”
张御医摸了摸胡子,向他道“你这小子最近倒是小心谨慎起来了,这药自然还是去库里领,有皇上的口谕你还怕他不给你不成”
秦德宝闻言忙笑着连应了几声,一时之间觉得天也晴了些。
齐苓隔了几天后又来了,此时蓼湘已好了些,由秦德宝扶着他去了角门。兄弟俩这时已月余未见,奈何其中发生了许多事,隐隐的像是有了层隔阂。
蓼湘见了他就低下头去“那次的事”
他还没说什么,手就被齐苓抓住“兄长,”齐苓满面歉意的说道,“那次是我过于任性,害得你被皇上责罚,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我没事,”他拍了拍弟弟的手臂,“你知道那位涂小姐现在流落到何处了么”
齐苓眼神闪烁了几下,答道“听说在一处教坊。”
蓼湘叹了口气“你哥哥没有什么本事,原本想救她可也只是害了她,你看看多少银子能把她赎出来,我还有些”
齐苓又打断了他的话,他对蓼湘道:“兄长,我要成亲了。”
“成亲,”蓼湘一时竟忘了高兴,“和谁”
“中都督阮睿尧的女儿,今年十七岁,”他看了看蓼湘的脸色,又道,“是皇上指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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