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讲究策略,洪莉莉心知肚明,嘴里还是要客套一下“这怎么好意思”,边耸耸鼻子,伸手接过饭盒来。
唐斌笑而不语,洪莉莉掂了掂饭盒,眼珠一转,已有了主意,说“要不这么着,林虹今天休息,叫她再烧个汤,中午一块儿吃吧”。
唐斌一点也没打算客气。
虽然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林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实在睡不着,只得爬起来找事做,先把地擦了,继而满屋子寻脏衣服,连洪莉莉的都一并收了去,洗完晾好,看看表,也不过才九点多点,索性把窗帘也拆下来,吭哧吭哧的洗了半天,手指搓的通红。
刚把窗帘晾好,走廊上电话响了,这一排宿舍住的都是医生护士,上班的上班,下夜班的都在睡觉,铃声惊跳如火警,就有人低低的诅咒起来,林虹赶紧甩甩手走过去,尖着指头拎起话筒,恩恩啊啊了一阵,放下电话去买菜。
还没到下班时间,洪莉莉就回来了。
林虹正择菜,看她回来了,说“瞅着何头儿不在,你就胆儿大吧”。
洪莉莉一脸的兴奋“今儿才知道,原来唐斌他们家老爷子就是军分区的那位”。
林虹洗好青椒开始切,头也没抬的应着“那他怎么呆在咱们这个小医院,应该去252才对”
“外行了不是,252那是什么地方,野战医院,任谁都削尖了脑袋往那儿走,想出头可不容易,不像咱这小地方,没几尊菩萨,想要那啥,还不是手到擒来”。洪莉莉得意的分析着,“这叫曲线运动,知道不”
林虹好笑的看着她“你到打听的明白”。洪莉莉脸红了一下“嘁,我还不是为你打听的”,不怀好意地看着林虹笑“唐斌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少胡说”
蛤蜊肉用青椒爆炒出来,油润鲜嫩,香味飘的满楼道都是。林虹又炒了青菜,烧了豆腐汤,饭是从食堂带的,顺便还带了糖醋排骨,青翠红白的摆在桌上,看得人食指大动。唐斌下班过来,还没进门就叫好香,手里拎了一网兜水果,笑说是打劫来的,不吃白不吃。
洪莉莉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叫道“快点,快点,我等不及要大开杀戒了”。
林虹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一个人站花台边想了半天,末了回到办公室仔细的翻了翻电话号码。
吃过晚饭,林虹端了药盘往倪卫彪的病房去。如今她奉旨专门监护十一床直至他出院,下午在院长办公室,忍了又忍才没老大白眼翻过去。倪卫彪靠在床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她进来,嘲弄的说“你再躲啊”。
林虹把脸侧向一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换药了”。
倪卫彪边看她换药,嘴里还不闲着“知道什么叫监护不,你得坐这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林虹气极反笑“你的伤没严重到那个程度”。倪卫彪看着她的脸,不由呆了一呆。正想说什么,小丁敲门进来,请倪卫彪去接电话。
不大一会儿功夫,倪卫彪板着脸回来,进了病房,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恶狠狠的盯着林虹,直盯得林虹毛骨悚然,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行啊,胆儿够大的,会给哥使绊子了,真出息了你”
林虹强自镇定着,既然说破了,索性说个明白“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我全忘了”
“喝,瞧这话说的,够大义凛然的”倪卫彪逼近她身边,呼出的热气直吹到她脸上,“我可是一点儿也没忘呢”。
林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戒备的看着他,脚下慢慢往门口挪,手悄悄伸到背后握住门把手。
倪卫彪蓦的伸出左手抵在门上,将林虹困住。
林虹呼吸急促起来,汗从发间一点点沁了出来,低声道“你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事忘了”
倪卫彪不答,慢慢低下头以唇擦过她的脸颊,就要往她唇上吻去,林虹急了,作势往他伤处比划,倪卫彪早有防备,瞪着眼睛大喝一声“敢”
林虹确实不敢,收回手,抵在他胸前,眼泪已经流下来了,“我求你了,你别再毁我了,我有对象了”
“哦”倪卫彪停下动作,拉长了声音,直盯到林虹脸上来“是谁”边说边用左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
林虹疼的直抽冷气,脱口道“是唐斌”,她的下巴快被捏碎了,却怎么也挣不开。
“真的”倪卫彪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你得讲道理”,林虹眼泪汪汪的说。
“行啊,只要你结婚了,咱们就彻底拉倒”。倪卫彪放开手。
林虹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好说话,怀疑的看着他,试探道“只要我结婚”
倪卫彪坐回沙发上,慢条斯理的说“你给我听好了,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撒谎。该怎么办自己掂量吧”。
第二天一早,倪卫彪离开了医院。
第四章
第一次见到倪卫彪时,林虹14岁。
倪家客厅比林虹想象中更为宽敞,敞开的落地长窗飘着白色窗帘,乌木地板亮的能照见人影,林虹小心翼翼的踩在上面,四处打量着。迎门的墙上挂着大幅伟人肖像,藤制长椅扶手和靠背上都搭着白色钩花饰品,茶几上有一个圆形瓷制花瓶,满满插着花,林虹叫不出名字,碧绿的叶子捧着白色镶紫的花瓣儿,娇嫩的像要滴出水来。后来才知道,那花叫洋桔梗。
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笑嘻嘻的迎过来“是虹虹吧”,林虹点头,陌生的环境让她觉得有点尴尬,突然觉察到自己的失礼,忙微微鞠躬,叫了声“兰姨”。
妇人笑了起来“我是肖姨,你兰姨有事出差去了,今儿一早就走了”。
林虹觉得脸上发烧,忙改口叫了一声肖姨。听外祖母讲过,肖姨一直在倪家做事,有十多年了,倪家老三是她一手带大的。
肖姨忙招呼她放下手中的包“你兰姨说了,让你别拘束,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房间也早就给你收拾出来了,就在二楼最后一间”边说边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拖鞋递过来“来,把鞋换了我带你上去”。
林虹不禁把脚往后缩了缩,右脚袜子上有个洞,她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肖姨似是看出了什么,笑道“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呢,你兰姨说了,让你当这儿和自己家一样”。
林虹只得轻轻恩了一声,蹲下身去解鞋子上的搭绊。
“你是谁”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虹闻声忙站起身来,那是个半大的男孩,天气已经微凉,他却仍穿着短袖,书包搭在肩上,想是刚刚跑得急了,额头上汗津津的,黑黑的眉毛微挑着,眼睛正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她。
肖姨忙笑着说“这就是你妈妈昨天说的林虹,以后就在咱家住”,又转向林虹道“这是你兰姨家的老三,叫卫彪,比你大两岁,你得叫哥,叫三哥也成”。
林虹给倪卫彪看得有点难为情,低下头,叫了声三哥,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倪卫彪没有答腔,径自走开了。十六七岁的少年还不太会掩饰,他又一向霸道惯了。林虹胆怯的样子让他轻视,连看着他都不敢,一定是个爱哭鬼,但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妞儿长的还不错,皮肤像瓷娃娃一样。
肖姨领着林虹上楼到她房间,一边帮她整理行李一边说“这家里平时也没什么人,爷爷整天忙,一走几天是常有的事,这不,昨天走的,得明后天才回来。你兰姨也是隔三差五的出差。你倪叔叔,就是卫彪他爸爸常年在海上,一年到头都难得回来,卫彪他哥卫东也是当兵的,空军,爷爷常说这家里陆海空都齐了。卫彪还有个姐卫平,在北京念书呢,放假才回来,平时就咱三人在家,你想吃什么,要用什么,都跟肖姨说”。
几乎是从一开始,林虹就害怕倪卫彪,那是一种没来由的、出自本能的恐惧。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皮肉一直看到她的骨头里去,又像是在看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玩意儿,带点轻蔑,还有残忍。
是的,残忍。林虹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美好的感受。
林虹放学回来,没进门,就看见倪卫彪站在花园里的树阴下,手里拿着一个日记本。那日记本林虹认得,昨晚还放在她的抽屉里,精美的织锦封面,中间镶着一张椭圆形的图片,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外国女子,柔软似波浪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嘴角一朵甜蜜的笑,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叫罗蜜施奈德,是德国的著名影星。
林虹手心都捏紧了,慢慢的蹭过去。倪卫彪斜睨着她,一脸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三哥”林虹轻声道,唯恐会激怒了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这是小小的,我只是借来看看”。小小是林虹的同班同学,也住在军部大院里。“这诗我们班好多人都在抄”她边说边看他的脸色。
倪卫彪冷冰冰的看着他,举起手上另一样东西,“这个呢,也是她写给你的”那是一只手折的纸鹤,翅膀上隐隐透出字迹。
林虹白了脸,不敢作声。昨天小小给她时,她就没敢收,天知道小小是什么时候夹在日记本里的。而她连那个男孩子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但她不敢辩解,倪卫彪的蛮不讲理是出名的,她说什么都会罪加一等。
倪卫彪道见林虹只低了头不说话,认定她是心虚,火气越发大了“合着你上别人家做作业,就是作的这个”
“我不认识他,那信我还没看”林虹的声音颤抖起来,知道在劫难逃,但仍抱着一丝希望。
“哗”的一声,封面被撕掉了,林虹心一抖,眼圈儿就红了,带着哭音祈求道“这个真的是小小的,我得还人家”。
倪卫彪瞟她一眼,低喝道“不许哭,眼泪敢掉下来试试”。手上并没停下,不紧不慢的一下下撕着本子,每一道声响都让林虹不由自主的颤抖,好象撕扯的是她的肌肤。
纸片扔的满地都是,林虹浑身僵直的站在一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强忍着不敢掉下来“求你了,三哥,这是小小她哥带回来的,我没法赔人家”。
倪卫彪根本不理她,慢条斯理的彻底肢解了日记本。用脚把地上的碎纸拢到一块,连那只纸鹤一起,然后掏出打火机往她面前一递。
林虹下意识的将手背过去,不肯接。倪卫彪大力拖过她的手,重重的将打火机塞过去,冷着脸威胁“想让我自己动手”手上使劲,用力捏着林虹的手腕。
林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慢慢蹲下身,颤抖着把火打燃,火苗一下蹿了起来,那朵甜蜜的微笑迅速的扭曲发黑,空气中泛起了一阵烧焦的味道。
林虹对着一地的烧尽的纸灰哭的哽咽难抬,倪卫彪有些不耐烦“哭什么哭,明天我非拆了那小子的骨头”。
林虹大惊,眼泪也吓回去了,声音发颤的急急恳求道“不要,哥,求你不要,我真的没理他,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头儿也红红的,泪水浸湿了睫毛,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倪卫彪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道“那你保证以后都听我的话”
林虹拼命点头“我保证”。
第 5 章
这家名叫“喀秋莎”的咖啡馆开在青溪中路的黄金地段,俄式二层小楼,铁花栏杆,洋葱头穹顶,转角处有精致的采光亭,在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显得非常异域风情。据说老板是俄罗斯人,但服务生是本地人,全都作哥萨克式打扮,穿着灯笼袖的衬衣,色彩艳丽的裙子。
下午三点钟的咖啡馆很安静,大盆的绿色植物,桌上铺着格子桌布,小小的花瓶中插着一朵玫瑰,背景音乐若有若无,是一首老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咖啡壶里飘出浓郁香味,连银质小勺碰在瓷器上的叮当声都清晰可闻。
菜单是浅绿的,印着漂亮的烫金花纹,俄文和中文的菜名并列着,不单只卖咖啡,也有俄式西餐火腿沙拉、黄油鸡卷、铁扒杂拌、罐焖牛肉、奶汁烤杂拌、红菜汤 ,林虹一样样看过去。
兰芳挽着发髻,几绺碎发飘在耳边,颈上系着一条紫色暗纹丝巾,虽然已年过五十,但脊背依然挺直,五官依然明媚,暗淡的灯光下几乎看不清眼角的皱纹,笑吟吟的看着林虹,亲自为她加了牛奶和糖,然后问道“要不要吃点什么”
林虹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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