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风弄】

分节阅读_24

千军万马,仿佛在胸膛里厮杀起来,数不尽血迹斑斑。
他紧紧攥手,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恨和悲愤冲击着要找寻出口。本想掉头一走了之,又忽然改变主意,走到封龙身边,默默坐下。
缓缓的,竟伴着封龙唱了起来。
你看锁翠勾红,花葉犹自工;不见双跌莹,一只留孤凤;空留落,恨何穷,傾国傾城,幻影成何用莫对残丝依旧从,须信繁华逐晓风。
玉指峰上,低沉歌声荡漾,唱得凄美。
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已被这凄怅的歌声震慑而停止声息。
天上地下,只剩这歌。
我娘本是倾国倾城之貌。
我猜得到。封龙道平凡人,怎能生出你这般男儿
娘生在山中,虽天生不能视物,却美若天仙。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度过终身,可她偏偏救了白莫然。
你娘若不是美人,白莫然已有宋香漓,情痴之名天下皆知,又怎会把持不住自己
白莫然甜言蜜语骗了我娘。将我们接到白家山庄后,开始还对我们不错;但有一天白少情紧盯着瀑布,目光凄历。有一天我回到屋中,发现娘的样子完全变了。她在也不美了。他的声音,已经嘶哑。
封龙叹气,人皮面具。
当时我不足两岁,他们都说娘本来就是那个样模样。正个白家,都知道宋香漓下了毒手,却没一人出来说话。连娘也说,她本来就是那个模样。我虽小,却也知道,娘的脸被那个女人毁了。宋香漓被人毁了容貌,当然不能忍受娘这样的脸出现在白莫然身边。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
指甲,已经嵌入掌中。他流的血,却远远比不上多年来暗淌的酸楚。所以,他根本没有低头看一看他白皙的掌中,那一滴一滴往下落的鲜血。
鲜血,滴在潭边,转眼被潭水吞噬,失了殷红本色。
自那天后,白莫然再没有来看过娘。他怔怔道叹红颜断送,一似青塚荒凉,紫玉消沉。
肩上,被封龙温暖的掌心蓦然覆盖。
白少情缓缓偏头,眸中已经满是水气。
娘脸上的,其实是人皮面具。白少情道她不愿我知,我便当不知。
我看得出来。封龙叹气。第一眼看见那妇人,他已经知道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
娘其实极爱白莫然。
我知。
可这么多年,娘一个字也没有对我提过。
爱到深处,便是徹古痛心。不提也罢。
若知我亲手杀了白莫然,娘一定会伤心。
封龙挑起白少情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少情,你没有错。从头到尾,根本没有错。
白少情深深看着他,清冷的眸中如今似已沸腾,散发一圈又一圈茫然无措的光华。
我错了,大错特错。你道我不知他哭笑,可我已无去路。可怜可恨可耻可诛,我竟一条也逃不过。皇天后土,无一条我白少情可走的路。
封龙静静看着白少情。
他从来没有这样望过白少情,用这样包容和深爱的目光拥抱白少情。只因为,他从不曾见过如此绝望的人,也不曾见过如此绝美的脸。
一刹那,仿佛一切已经停止。
他们忘了瀑布,忘了水声,忘了正义教和江湖,忘了宝藏和惊天动地丸,忘了温暖的碧绿剑,忘了彼此的伤害和背叛。
原来世上,真有忘乎所有的刹那。
着一刹那,已是永恒。
若知道白莫然死了,娘恐怕再也活不了多久。
不错。
我亲手杀了白莫然,等于亲手葬送我娘的命。
也许。
可我我实在恨他,恨得心肺俱伤,不得不杀。
少情,封龙说哭吧
白少情撲入他怀中,放声痛苦起来。
哭到天昏地暗,喉嚨沙哑,哭到封龙衣襟尽湿。
抬起头来,天色已晚。
月儿挂在空中,散发淡淡光华。
可惜今天不是初十,不能见银河。
封龙从怀里掏出烟花一颗。
点燃,封家信号呼啸冲天,在半空中爆出好一串夺目火花。
看那里。封龙朝远处一指。
白少情眺望,只见隐隐火花,在远处升起,似乎什么地方着火,越烧越旺。
谈笑楼
不错。
为何烧它
为你。封龙浅笑,谈笑楼那间厢房,不再存在。
封公子好大手笔。白少情道倘若你是一国之君,烽火台旧事必定重演。
封龙不答,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他手中。
白少情一看,竟是装着花容月貌露的玛瑙瓶子。他心中微颤,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怎么你又要给我用这玩意
拿去给你的旧情人。
把瓶子小心放入怀中,白少情忽然正色,封龙,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封龙垂眼,看着脚下的石头沉吟。而后叹道我要你纵使被我骗过害过伤过,也还会深深爱我。
妄想。白少情冷笑。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情为何物。
那么,请问师傅,情为何物
情,就是恨不彻底,痛不彻底;就是离不开,抛不掉,捨不得;就是咬牙切齿,伤透五赃六肺;某天豁然发现,已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封龙轻道少情,我已为你种下情根,你逃不了。
白少情蓦然后退一步,沉声道那我便自己把它从心里拔掉。
封龙淡淡一笑,摇头不语。
废话少说,我先告假,到华山一趟。白少情道以你的本事,该不会怕我一去不返。
去吧
白少情转身,如放飞的雄鹰,呼啸而去。
玉指峰下,白少情提气急行。
他似脱了囚牢的飞鹰,展翅高飞,拼尽全力。
玉指峰,远远化为灰烬的谈笑楼,还有屹立在高崖上凝视着他的身影,渐渐隐没。
六月,华山。
古朴中见威严的建筑,在夜色中沉睡。偶尔经过的护卫弟子,总绕过这间闺房,远远送上无声惋惜。
这是方霓虹的闺房。
夜以深,她却还不曾入睡。独坐镜前,怔怔看着自己的脸。
标致的脸蛋,如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新结痂的伤口和白皙的肉色对比,更显惊心动魄的可怕。
多难看的伤痕,纵使是最难看的女人,发现自己脸上多了一道这样的伤痕,一定回伤心欲绝。可这一刀,却是自己划的。
看着镜中的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心惊。
她曾发誓要等一个人一辈子,她曾以为自己为了这个人肯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生命和容貌。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会永远无悔意。划下这一刀时,她也曾为自己的忠诚和专一感动。
但此刻,坐在镜前,她害怕自己並没有想象中坚强。
方霓虹叹气。
她已一刀划破自己的爱情和未来。
她想起白少情,想起父亲和前来提亲的男人。当时,为什么会如此坚决地一刀下去她希望自己会坚贞不渝,现在却已开始隐隐后悔。
容貌,对少女来说,有时侯比生命更重要,也通常比刹那的感动更重要。夜已深,她仍不能入睡。这一刀决定了她的命运,此刻她却开始怀疑起正确与否。
或者,白少情会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情痴,自己将有宋香漓般的福气。这是她心中隐隐约约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竟不知,白家山庄同她羡慕的对象一起,已经化为灰烬。
低沉的叹息在屋中流连,就如寂寞无处不在。
风声忽然掺和进来。
夏夜,哪来这么大的风
谁方霓虹回头,视线转到一处,人已经痴了。
玉树临风站在门前的,竟是他。
心忽然悬到高处。
你失声叫出一字,猛然顿住,方霓虹红唇颤动,惶恐地捂住脸孔,伏在梳妆台上。
白少情的声音,仍如当日般低沉温柔。方姑娘。
别过来只听她三个字,心已经碎了。方霓虹慌张道你别过来,我我难看得很
傻姑娘。轻轻地,态度却不容置疑的坚决,白少情挑起她的下巴,对上那带着疤痕的脸,露出最温柔,最动人的微笑。
他笑,那里难看了
我想遮,却被白少情拦住。
摔不开白少情的手,方霓虹咬牙道你来干什么我已经难看死了,你居然又来了
好端端的脸,为什么要划一刀白少情摇头,难道你知道我手里有花容月貌露,故意要我来见你
花容月貌露
白少情从怀里掏出玛瑙瓶,有花容月貌露,自然就有花容月貌。轻描淡写,递过玛瑙瓶。
这有什么用
你用这个覆在伤口上就知道了。白少情顿一顿,会很疼,你要忍着,不要去碰。等疼过了,肌肤会慢慢长好,你会比以前更漂亮。
方霓虹乌黑的大眼睛看着白少情,真的纤细的手握住玛瑙瓶。
当然是真的。
一阵让人炫目的惊喜掠过心头。她纵能一时狠心毁了自己,却怎能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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