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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丽丽满意她这个样子, 点了点头, 又笑了笑。
“你呢, 刚高中毕业, 对我来说,就是个小妹妹。我呢, 比你早几年来这个知青点,知道的事情, 比你多,托大一下, 可以说是你的大姐姐。
接下来的这些话,就当时一个大姐姐对一个小妹妹的谆谆教导和嘱托吧。”
又温和地冲张月鹿笑了笑, 杨丽丽继续往下说。
“现在的形势呢,和我刚下来的那一年, 是大不相同了。
你刚下来, 不了解情况,大概不知道, 我们这知青点,这些年,其实陆陆续续, 走了不少人。尤其这两年,走得就更多了。也就是说,形势不一样了, 我们通过自身努力, 不会再一辈子被困在乡下了, 是有机会重新返城的。
乡下的日子,你来了两天,但我相信,你应该心中有数,这里的日子和城里比,到底如何。
我们有不少老知青,因为受不了干活的苦,就和当地乡民结合了。现在,看到一些人被招工的招工,被推荐上大学的上大学,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深深后悔。
张月鹿,我不知道你和殷锐之间是什么情况,但是呢,我一直都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尤其,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好,那更是所图巨大。当你还不起对方的付出的时候,你能抵债的,除了自己这个人,还有什么呢?
可是,那样的话,你就一辈子被困在这乡下了啊?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们女知青下乡的时候,多少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让不要在乡下搞对象,就是怕女儿一时受不住苦,犯了糊涂,扎根在了乡下,到时候有了机会可以回去,却拖家带口的,回家不得。
你家里……你的父母已去,我想,大概你的父母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这样的话,所以,我想把别的父母会对女儿的嘱托,转告你一声。
我其实也觉得,你这样占殷锐的便宜,不好,日后还不起就只能嫁给他抵债。我也不说殷锐那乱糟糟的一家子人,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就是觉得,哪怕为了你小弟的前途,你都不应该让自己扎根在了乡下。
让你弟当一辈子的农民,这怕不是你已经故去的父母所希望的吧?
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很少干粗活的,所以下意识想找个能干的帮手,我也能理解。可我们这些从城里下来的女知青,又哪个是习惯了干粗活的,不都是练着练着,自然就练出了这干活的本事吗?
你要是能听得进去我这话,承我的好意,那以后就好好干,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一条道来。这样,大家也会敬重你,喜欢你。有那招工啊、上大学的机会,大家也会推荐你。
等你跳出了这乡下,返了城,那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人生啊!”
张月鹿其实对这社会现状了解得不深,现在被这“跳出乡下、返回城市”的一通说辞给搅得头晕脑胀、心烦意乱。她一时没法理清,只得先冲杨丽丽点了点头。
“谢谢,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杨丽丽见张月鹿一副大为触动的模样,整体还是满意的。但是,她又担心张月鹿愚笨,听不明白她真正的意思,就又补了一句。
“反正,你离那个殷锐远一点就是了。他年纪在这儿,都二十三了,放到乡下,算是大龄未婚青年了,正是着急找媳妇的时候。你一个小年轻,不经事,小心被他三哄两哄的,最后成了他媳妇。那可就彻底成乡下人了!”
“不会。”这一点张月鹿倒是否定地很肯定。
因为,她是绝对不可能嫁给蓝星人的。她还等着恢复能量,修好飞船,回母星呢。
杨丽丽这下是真的放心了,也满意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不会”。
心满意足地微笑中,她走了,给了张月鹿思考的空间。但在背着张月鹿的时候,她却在心底轻轻地骂了一声——蠢货!
哪怕张月鹿是重生的,但是对77年的恢复高考以及之后的事完全一无所知,在这之前早就已经死掉的张月鹿,就算是重生,又能有什么用!
什么被招工啊,被推荐上大学啊,那都是她糊弄张月鹿的。
就凭张月鹿那黑五类子女的出身,这样的好事,哪怕到死,也是轮不上对方的。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这一世张月鹿竟然和殷锐牵扯得越来越深,这是她不希望看到的。殷锐是她看中的头号猎物,她现在不出手,就是等着王艳作大死,坑苦了殷锐之后,再跳出来,犹如女神一般地将他给救赎,然后成为那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这一世,她绝对不要再当怨妇,绝对不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一辈子,她要跳出去,她要当大佬的妻子,要跟着大佬吃香的喝辣的。
谁也不能阻挡她的去路,更不能毁了老天爷特意赏赐给她的机会!
所以,在这之前,她岂能让张月鹿坏了她的好事?
张月鹿啊,最好还是像上辈子那样,在干重活的苦熬中,熬坏了身子,然后死去吧。对张月鹿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娇娇女,死亡其实就是对方最好的归宿,不是吗?
稳操胜算的得意中,她回了宿舍。
很多人好奇地问她和张月鹿说了什么,她摇摇头,故意绷起了脸,让她们少八卦。但是,在来到王艳身边的时候,她却坐了下来,在对方耳畔低语了一声。
“我劝她离殷锐远一点,她应该有听进去。”
王艳立刻惊喜地看向了她,无声地询问:真的?
她笑了,轻轻拍了拍王艳的手,点了点头。
王艳高兴坏了,无声地道了一句“谢谢”。
她笑笑着,接受了。心里却想着,又是一个蠢货。
一箭双雕,她既帮了自己,又在王艳面前卖了好,是因为她需要王艳的钱。今年年底,她必须得请假回家一趟,避免厄运发生。但是,回家的路费至少要一百块。
她没这个钱,那操劳一年所挣的工分,刨除掉换取他们一年的口粮,剩下的,该死的真的换不了几个钱。所以,她需要王艳的资助,需要和王艳交好。
这样,她才能在合适的机会,从王艳那里借来这一大笔钱。
*
那张月鹿真的听进去了杨丽丽的话了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这要是土生土长的张月鹿,又或者是没几年就死掉然后又重生的张月鹿,杨丽丽的这番貌似“恳切”的说辞,大概还真能说服她。
可是,从头到尾,杨丽丽都搞错了她和殷锐之间的关系啊。
杨丽丽断定殷锐对她好,是想哄她当媳妇儿,可哪里知道,殷锐和她之间,其实是护卫和殿下的关系啊。殷锐不能娶她,她当然也不可能嫁给他。
而且,因为是护卫,殷锐对她好,那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杨丽丽嘴里所说的被招工啊、上大学啊,听上去挺美好,城里生活的各种便利,比如抽水马桶什么的,也的确让她眼馋,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呆在乡下,其实更适合她。
被招工了,大概就不能随便请假了吧?
上大学,大概会被盯得很紧吧?而且,这天大的好事,她前头有那么根正苗红的知青,哪会轮到她?!
还不如她在乡下呆着,不想干活了,干脆就偷懒,大不了,就是少挣一点工分嘛。她再想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搞点钱啊、票啊过来,也就可以维持生活了。
最关键的是,当务之急,她要尽早恢复自身能量,以及尽快修复好飞船。这就需要她搜寻可补充的能量体和可修复飞船的各类矿石。这方面,更需要她能有自由的时间。
乡下地方地广人稀,又据说大东北矿藏最是丰富,她没事的时候四处转转,指不定能发现一些好东西。而且,乡下地方也不像城里那么得人多眼杂,可以更方便她搞事。
打个比方,她要造个飞船的零件,完全可以猫到大山里“哐哐当当”,可要是入了城,她上哪找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僻静地方啊。保准她这头一“哐当”,那头就被包围住抓起来了。
所以,回城什么的,急什么啊。
她现在瞅着,这乡下地儿就不错。当然,如果这些知青不这么排斥她、不时不时地针对她就更好了。
现在呢,有一件事让她挺闹心。
照例,成了她的护卫,那绝对是无上的荣光,自然会有很多人对护卫巴结,那些有形的、无形的财富,也会争先恐后地被送到护卫的面前。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殷锐对她的好。
但是该死,平珍珍点出的殷锐的家庭情况,实在是犹如当头重击,给了她特别大的打击。
她这才想到,她这个当殿下的都混成这熊样了,跟着她的护卫,又哪有什么有形的财富会自动送到他面前?她这护卫若是富裕,她倒是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享受,可是,听大家的意思,她的护卫家里很穷苦?
真是想哭啊,她这是给自己找了什么人呐?
他不是吃肉的吗?别人都没肉吃呢,他却吃着肉,害她以为他家条件肯定很好呢,没想到——
所以,她只是凑巧碰到了他们家难得吃肉的日子吗?
嘤嘤嘤,更觉得伤心了怎么办?
她大概会成为有史以来,严重倒贴自家护卫的殿下吧。
真是一想,就想掉伤心泪呢。
可没办法啊,谁让这人是她挑的呢,就算是坑,她也得想办法给填了啊
然后,趁着晚间大家都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让累得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又凑到她身边的小开阳帮忙警戒着,从一件旧棉衣中摸出了一个裹着棉絮的小物件。
将那小物件周围的发黄发黑的陈年棉絮褪掉,那小物件就犹如蒙尘的珍珠一般,发出了璀璨的光芒来。
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金镯子,做工极为精美。龙飞凤舞中,颗颗或大或小的各色宝石镶嵌其上,说不出的华丽。
仅一眼,也能看出这镯子必然价值不菲。
张月鹿有些爱惜地摸了摸这金镯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这是她的嫁妆镯子呢,也是她唯一剩下的嫁妆了,是母亲叮嘱,等着她将来嫁人的时候,必须要戴的呢。不过,现在她势必要将这一对镯子中的一只给送出去了。
反正她也是不会嫁人的,那就让好钢用到刀刃上,让这镯子给殷锐带来些好运和财运吧。
她也不是真没脸没脸皮的,吸着自家可怜的护卫的血来生存!
她先将镯子用布包好,再小心翼翼地给藏在了身上,然后又将掏出的棉絮重新给塞回了旧棉服中,又拿针线,将该补的地方重新给补上。
等领着小弟在食堂吃了饭,叮嘱对方在院子里玩着,不许乱跑,她就急匆匆跑去找了殷锐。
殷锐竟然不在家!
这可真是太好了!
“你找我哥什么事?”殷小凤态度冷淡地询问。
她也不以为意,终归这当妹妹的,不会对亲哥哥不利。
她示意殷小凤进屋里谈,然后等进了屋之后,就将镯子给掏了出来。
“哝,这个是要给你哥的,你帮我转交给他。他要是问起来,你就告诉他,今天他为我花了不少钱,我手头紧,短期内没法还给他,就先拿这个东西抵了。”
这精美的镯子一亮相,殷小凤干脆看直了眼。
天呐,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镯子。这到底是怎么做的啊,也太漂亮了吧,看上去,得值老钱了吧。
头一次,殷小凤觉得张月鹿看上去没那么碍眼了。晚间听殷小龙说大哥给张月鹿花了好多钱的不愉快,这会儿也一下烟消云散了。
这人看上去倒还识相,没趴在她大哥身上吸血,还知道拿东西还。
“知道了。”她回复的时候,脸上带起了笑。
那一双眼,却灼灼地依旧只顾盯着那镯子。
张月鹿往前一递的时候,她动作迅速地以几乎是“抢”的姿态,将那镯子给捞到了自己的手里。
张月鹿愣了一下,但想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珠宝之美,又有哪个女人能抵抗?!这样的话,殷小凤如此喜欢这镯子,就太正常了。
不过,该叮嘱的,她还是要叮嘱的,“这事,除了告诉你哥,并且将镯子交给你哥,你可不许说出去啊。你应该知道这镯子是见不得光的吧?真出了事,不说我和你哥,就连你都得遭殃,知道吗?”
“知道,知道。”殷小凤连连点头,“你放心好了,这事,我比你清楚。”
行,她清楚就好。
张月鹿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再交待了,主要是,趁着殷锐这会儿不在,她得赶紧跑啊。否则,被那“发病”的男人给逮到,他一言不合,就又对她酱酱酿酿的,那可就糟糕了。
她立刻走了。
剩下殷小凤站在屋里,拿着那精美的镯子,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入迷,忍不住就伸出自己的手,要把那镯子给往手上套。
但一看到自己那粗糙而发黄的胳膊,她不由地双眼一暗。想了想,她特意去洗了手,还擦了香皂,最后看到双手和之前相比,感觉顺眼了很多,也有一股好闻的皂香味,似乎带动着她的手也美了起来,她才满意地将金镯子给套了进去。然后迎着煤油灯发出的昏黄灯光,高兴地欣赏了起来。
殷锐趁着夜色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高高举着一只胳膊,在半空中轻轻挥舞,且还在乐滋滋地哼着歌。那小胳膊上一闪而逝的金光,让他一下眯起了眼。
“哪来的?”
殷小凤有些惊慌,立刻放下了胳膊,讪讪答道,“张月鹿给的,说是还你下午帮她出的钱。”
殷锐立刻生气,“你怎么能收?”
给小女人花钱,是他乐意的,现在收了这镯子,算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沉下脸,怪吓人的,殷小凤挺怕的,但是,她更觉得委屈。
“是她愿意给的,你冲我凶什么。而且,她又不是我们家的谁,花了我们家的钱,就得还呀。”
“你还说!”他瞪她,“我的钱,我愿意给谁花,就给谁花。你快把镯子给褪下来。”
“不要。”殷小凤很喜欢这镯子,戴上了,就不愿意摘下来了。
如此漂亮的镯子,分明都已经落入了她的手里,她哪里还舍得送还?
“人家都已经送来了,就算了。”
“不行!立刻把镯子脱下来,我给她送回去。”
“为什么!”殷小凤生气了,更是一手捂住了镯子,“我不要!”
殷锐气得眉心开始跳动,口吻也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
“殷小凤,我命令你,赶紧把镯子脱下来!”
殷小凤委屈地猛地红了眼眶,弱唧唧地说出了她的真实想法,“哥,这个镯子怪好看的,我很喜欢呢。你不要……还给张月鹿好不好?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镯子呢。张月鹿……她是资本家的小姐,她……她能藏起来这么漂亮的镯子,就有可能藏起来别的。她……她可能不缺这东西的。你……你就别还回去了,就把这镯子送给我吧,让我……当出嫁的嫁妆,好不好?”
殷锐抿抿唇,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
他猛地意识到,面前这位妹妹,到底是个女人。女人,就会喜欢这种漂亮的东西。对这个妹妹的,能给的,他肯定会给。可是她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给的。
比如,这镯子!
就是再漂亮,再精美,她也是不能收的。
前世,张月鹿一路苦熬,到死,都没见她在知青点的境遇有半点好转,也到死,都没听说她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流出来。说明,根本就不是小妹说得那样,张月鹿有很多这样的好东西。
想想也是,一个家被烧了,又被仓促地打包送到乡下的女孩,身边哪能有那么多值钱的好物件。也不想想,她被送下来这会儿,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啊。
看着自家妹妹,他有点心疼,目光也更显得沉痛,“小凤,你要嫁妆,哥哥会给你备好。漂亮的镯子,哥哥也会给你备上。可是张月鹿的这只镯子,你不能收。收了,哥哥会很没脸。”
殷小凤摸了摸戴在她手上已经有一会儿,这会儿都透出点温热的镯子,想想马上就要和它分开,她一时情绪激动,指责,“借口!你就是看上了那个女人,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了,然后就不顾自己妹妹了。你……你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家!”
“闭嘴!”殷锐一下怒喝。
他虽然心疼自己这个妹妹,但是也由不得她爬到自己的头上来指责他!
他干脆不再和她说理,命令道:“把镯子脱下来。不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能戴!”
可殷小凤还挺倔,撇嘴,“我不!”
一溜烟,还想跑,跑的方向,明显是要去殷妈妈那里。
这要是在时好时疯的殷妈妈那里闹了起来,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和不可控。
殷锐上前,很快就逮住了殷小凤,不顾她的挣扎,强硬地将那镯子从她身上给撸了下来。
“殷锐!”没了镯子的殷小凤气得干脆直呼大哥的全名,“你这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当妹妹的。你把镯子给我,会死吗?”
殷锐却只是冷冷地看向了她。
“它不属于你!”
“屁话!它刚刚就属于我!”
“我以后会给你更好的。”
“我就要这个!”
“那你可以死心了!”
“坏殷锐!”殷小凤气得直跳脚。
但是殷锐不再管她,将镯子收好,就投入了茫茫夜色中,留下殷小凤在身后,于面色扭曲中,气得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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