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景伶却兴致缺缺的,他的力气甚至连一张弓都拉不开,来这儿也纯粹是走个过场罢了。他骑了匹马,进了林子随意逛了逛。赵殊跟在他身旁,偶尔射几只野兔子,也不去追别的猎物,陪着赵景伶看风景似的逛着。
赵景伶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逐渐走到了幽静之处。赵殊隐约觉得此处有一些不寻常,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不对劲。
事实证明,赵殊的感觉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三支利箭直直地朝着赵景伶的后背呼啸而来,那一瞬间,赵殊脑袋里什么都没剩下。身体的本能令他飞身而起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三支羽箭,利刃入肉,赵殊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但他还是在瞬息之间从箭袋里抽出了箭,回身挽弓,也就在眨眼间,不远处的那名刺客便被一箭穿喉。
一切都来得太快,赵景伶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愣了愣地回过头,看到地上的那具尸体,脸色苍白。
“没事了景伶……没事了……”赵殊环抱住赵景伶哑声道,声音越来越小。他逐渐失去了力气,头脑昏沉,摔下了马去。
“皇叔来人,护驾!”赵景伶惊呼道。他慌乱地翻身下马,紧紧地握住了赵殊的手。他这皇叔……方才为他挡了三支箭。
一滴清泪从赵景伶的眼眶里滑了下来。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赵景伶觉得也许他这皇叔,对他有三分真心……倘若对方真继位了,自己的下场说不定也不会那么凄凉,没准还能隐姓埋名在深宫中做个男宠。
万幸太医说那三支箭并没伤及赵殊的要害。但虽说如此,伤势也不能说不轻,需得好生修养才行。
入夜时赵景伶来到安殿,屏退了旁人坐在赵殊的床前。赵殊还没醒,赵景伶坐了会儿,脱了鞋子上了赵殊的床。他将床帘放下,钻进了被窝里。
半个时辰后,赵殊才幽幽转醒。他睁开眼,发现赵景伶睡在他身旁。说是睡,其实赵景伶只是闭着眼躺着。听到身旁有动静,他就挣了眼。
赵殊张了张泛白的嘴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他心里是踏实的,只要看着赵景伶,就踏实了。他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抚了抚赵景伶的侧脸。赵景伶望着赵殊,一声“皇叔”叫得百转千回,似有万般情绪在此中。他小心翼翼地钻进赵殊怀里,手环上了赵殊的腰。
“皇叔你吓死我了……”赵景伶的声音有些委屈,令人怜惜。
赵殊侧躺着,轻轻抚着赵景伶的后背,似乎在安抚怀里惊魂未定的人。“不怕了。”赵殊吻了吻赵景伶的额头,哑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景伶才是中了三箭的人。
“启禀皇上,奴才该为王爷换药了。”殿外传来苏公公尖细的声音。
赵景伶从赵殊怀里钻出来,下了床开了门说道:“把东西给朕,朕亲自来。”
“喳。”苏公公毕恭毕敬地将装着药品与白布的托盘递给赵景伶。
赵景伶拿着托盘走到床边,轻声道:“皇叔,景伶给你换药。”
赵殊笑了笑,算是默许了。
等到真正掀开赵殊背上的纱布时,赵景伶才知道对方的伤到底有多深。左肩处三个血洞狰狞而可怖,伤口血肉模糊,几乎可以见骨。赵景伶拿着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哑着唇,努力使自己撒药的动作平稳些。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白布条一圈一圈细致地将伤口缠好,最后扎了一个小小的结。
赵景伶从后方抱住赵殊瘦的腰,将脸贴在对方赤裸的背上,红着眼睛轻声道:“疼吗。”
赵殊覆住赵景伶纤细的手,哑声道:“战场上比这更重的伤我都受过许多回,这些不算什么的。”
“今后不要再受伤了,皇叔答应景伶。”赵景伶颤声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话说出来,到底是真是假。或许九分真情加上一分做戏,才最是动人。
“我会小心的。”赵殊低声道。
刺客的身份查得很快,那人是文庶王赵景其的死士。赵景其,也就是曾经的五皇子,当年是四皇子的党羽之一。二皇子、四皇子被判了死罪,杀鸡儆猴的作用也起到了。其余的几个皇子也成不了气候,被封了王爷,束缚在狭小的封地中。
赵景其对上位了的赵景伶恨之入骨,早在一年前就安插了死士在禁卫军中,只等一个时机将赵景伶除之后快。
被愤怒蒙蔽了双眼的赵景其,也该去见他的四皇兄了。
半月后,赵殊的伤便半好了。他到底还年轻,身子骨强健得很。然而他发现这几日赵景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有些阴郁的样子。夜里入睡前,赵殊将赵景伶揽到怀里,有些关切道:“最近怎么了?不太开心的样子。”
赵景伶摇了摇头,没说话。
赵殊也没有强求,低声道:“若是不方便与我说,我也不问了。只是你不要憋在心里闷坏了,自己调整过来才是。”赵殊说完便躺下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殊已经快要睡着了,却听得赵景伶轻轻开了口。
“明天,便是母亲的忌日。”赵景伶轻声道。
这是赵殊第一次听赵景伶提起母亲的事,他轻轻地握住赵景伶的手,并没有说话,却是无声胜有声。
“母亲在我四岁那年便去世了。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怎么了,只以为她是睡着了。还是后来听来尸的太监说,才知道母亲‘死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死’这件事,大概就是,再也回不来了的意思。她留下的东西不多,那年春天她给了我戴了一个长命锁。我记得并不是金子做的,是铜的吧。母亲没什么地位,那是她能给我的最好的东西了。我一直戴着它,直到七岁那年四皇子作弄我,将我的长命锁扔到了宫墙外。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又少了一件。今年我十七岁了,母亲也走了十三年了。我甚至已经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赵景伶说到后来,声音额喑哑。
“今后有我。”赵殊吻着赵景伶的眉心,低声道。
赵景伶往赵殊怀里靠了靠,轻声道:“如今我再也不会受皇兄们的欺凌了,可是母亲她却连坟都不知在何处,或许是被人裹着扔到了乱葬岗……每年祭拜她,我都只能在宫里无人的角落烧些纸。”
赵殊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些什么,最后低声道:“你应当将她追封为太妃,在皇陵中立个衣冠冢。就算并不能改变她悲惨离世的事实,也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让她在离开后,获得应有的尊严。”
赵景伶怔了怔,黑暗中他的表情模糊不可见,只听得他有些惊异道:“当真……可以这样做?”母亲只是一个异族舞姬,若真如此追封,恐被人诟病……
“你是这大越的国君,你说可以,便是可以的。”赵殊说道。
“皇叔……”赵景伶有些依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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