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位置。
平阳侯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搭在我肩上的手,由侍者引至汝阴侯和他娘亲平阳长公主身旁;我的四位表弟们也各自寻到各自的爹亲身边就坐。我默默低下头,跟在内侍身后,继续行向下席处的陈詹事一家。
正要在娘亲身旁落座,主席间忽然飘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往哪儿走啊去病,快过来,就差你一个了。”他拍拍身旁的空位。
全场宾客齐刷刷扭头。
宦者一路小跑过去:“陛下,这可是国宴哪。”
“皇后的外甥,坐近些有何不可。”帝王不耐地挥手,“就这么坐,开宴。”
“奏乐!”舞女手执盘鼓,鱼贯而入。
帝王举杯:“今晚的酒酿不同于往日,乃一种叫做葡萄的西域水果榨压而制,由太中大夫张骞亲手培育采摘,封酿近一年。口感与我中原果酒不同,不易上头,众卿且细细品来。”
一杯下肚,公孙弘起身赞道:“陛下,这酒酒液清澈,并无杏子朱柰那种沉淀,甘甜可口,果然妙极!”
受到御史大夫夸奖,张棉小公子得意地摇了摇脑袋。倘若古板倔强的公孙大夫得知葡萄是张公子和卫伉他们几个站在木桶里用脚踩碎的,不知他是否还喝得下?
“大将军,朕这里有好东西给你。”酒过三巡,天子放下酒樽,拍拍手示意众人稍安。
宦者取来一卷诏书展开。
“大将军卫青,躬率戎士,出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卫青八千七百户。另,封卫青子卫伉为宣春侯,卫不疑为阴安侯,卫登为发干侯,食邑各一千三百户。”
短暂的寂静之后,席间众人哗然。我抬头望向二舅,却见他大惊失色,一双好看的柳叶眉紧紧蹙在一处,与他身旁喜不自胜的二衿娘形成鲜明对比。
一只手从座下悄悄伸过来,执起我的手,带着微湿汗渍的掌心相对,十指相扣,暗暗施力。
讶然地侧过头,望向身边神色异常严肃的帝王,我屏住呼吸,心中不由得一紧。
一次出战,三子封侯,二舅本人食邑共计一万六千三百户,长平侯全家食邑总计二万二百户。颁发这种封赏离奇的诏书,很明显天子话中有话。
我必须承认,自从天子对我发起迅猛的追求攻势,连日来我已经隐隐产生不好的预感。当大军开拔后,陛下手边竟只剩下长安城的禁兵和寥寥几名校尉,面对空空荡荡的上林苑,他是否因为孤独感,才会想要夜里抱着我同眠?诸将皆属大将军,受大将军号令调度,作为一个上位者的警觉,他是否感到了某种危机感,才会想起来要试探二舅?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
无论如何,如今这种场合下,不管有何异议,只要二舅先谢恩,回去私下里再慢慢同陛下讨价还价,凭着他俩多年以来彼此间建立的信任,没有什么事不可商量调和。
当平日里性格温文恭谨的二舅匆匆起身离席,在帝王面前伏地奏拜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胃中一阵翻搅。
“此一役,臣幸得陛下全心信任才得以领兵出征,仰赖陛下神灵庇佑才得以出师大捷,依靠诸位校尉在前线拼死战斗才得以立下功绩。陛下已经给予臣益封,臣的三个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并未有贡献,陛下若给他们也裂土封侯,臣将无法鼓励将士为陛下力战。因此,伉儿他们不敢受封!”
平日里柔和美好的声音,此刻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我的心上,令我如坐针毡。我几乎就要起身,阻止二舅再说下去,却被天子以惊人的力道死死压住手腕。我侧过头,望见帝王微阖的眼睑和不停起伏的胸膛,听见他极度压抑的呼吸。
仿佛过了很久,天子的手劲终于松懈下来。
“诸校尉跟随大将军立下汗马功劳,朕如何会忘记?”他抬手召唤道,“赵禹。”
“臣在。”
“把你手里的那份诏书也宣读一下吧,那些按照汉律拟定的部将封赏。”
金樽美酒春意醉,靡靡郑音绕梁回。
诸将辄得赏封侯,几家欢乐几家愁。
“恭喜恭喜啊,太仆大人南卯侯。”
“你也是,轻车将军乐安侯。”
几番谢恩后,众人开始渐渐喝高,酒兴正酣,敬酒者、起身邀舞者不在少数。我静静坐在陛下身边,望向客座上皱着眉头、被众将不停灌酒的二舅。手中的葡萄酒酿,他灌一杯,我也跟着灌一杯,可是焦虑感却并没有随着酒意而烟消云散,心中反而愈加沉重。
之前提出的那些问题,我其实已经从陛下和众臣的反应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身边的这个帝王,此时此刻,正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接受封侯的部将蜂拥而至二舅处,欢欣鼓舞地庆祝胜利的喜悦。
即使是坐在帝王身边的我,望向此刻众星捧月一般的大将军,也会被眼前这种带有强烈反差的孤独感重重侵袭;更何况下座之处那一排外朝重臣,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忽而一个靓丽的身影轻盈地落至眼前,挡住了我胶着在二舅身上的视线。
“我请哥哥跳支舞好吗?”卫长公主今晚衣着华丽的红色襦裙,云鬓处步摇轻轻飞舞,香粉敷面,唇间朱丹被酒液微微湿润,如仙女下凡。
“女孩子家邀舞成何体统,快坐回你自己位子上去。”天子不悦地低声呵斥。
卫长双颊蓦地飞起两朵绯云:“阿爹,去病哥从来不主动邀舞,您今天高兴,就让女儿主动一回呗。”
“那你不妨试试看,拂了面子,爹可不会帮你。”帝王嘴上这样说着,席面下那只一直与我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
我在心中哀哀叹气。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卫长,但我始终不可能挣脱陛下,转而挽起公主那双伸至我面前的纤纤玉手。我清楚地知道,卫长在我心中只是我的表妹而已,自己本来便对她毫无兴趣,更不希望引起她的任何错觉或是误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卫长举在空中的手指开始微颤,一双大眼睛中渐渐弥漫起失望。我侧过头,将手中殷红的葡萄酒液一饮而尽,不去看她哀伤的神情。
“臣愿意陪长公主一舞。”喝到半醉,眼神迷离的平阳侯突然站起来,打破尴尬的气氛。
卫长表妹依旧执拗地保持着向我邀舞的姿势,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卫长,快去吧,大家都在看着呢。”小姨催促道。
乐声再起,琴瑟和鸣,曹襄牵过卫长的手,带着她在殿中翩翩起舞。帝王面部线条终于舒缓下来,整个酒宴之间,直到此时男人的嘴角才开始微微上翘,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
“既然是为大将军庆功,何不来些应景的节目,去病,你给大家舞一段儿剑如何?”帝王建议道,“春陀,去取朕的剑来。”
天子剑呼啸,龙纹鞘柄,剑身坚且韧,突刺带动风声,回挡映射灯火。
锦瑟琴铮锵,二十五弦,音域锐且广,翻手金戈相撞,覆手战马嘶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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