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以后

第1章楔子
赵欣曾经说过，如果让他选择死亡的地点，他会选择在图书馆。遗憾的是，最终他死在大街上。因为从高处落下的冲击，身体呈现出奇怪的形状。在他身边，围观的人群外，汽车因为道路堵塞而排起长长的队伍。
在赵欣死亡的一周前，周开文与冯春在一家图书馆碰头。当时赵欣将自己关在家中，冯春曾经打电话试着约赵欣一起见面，但赵欣回答说自己正忙着大扫除没空参与。其实谁都知道，赵欣不是一个懂得清理的人，连人生最后做的，也是需要劳烦别人为他花脑筋清理的事情。
赵欣拒绝去图书馆赴约的这天，周开文和冯春在图书馆遇到了蒋墨意。前两人与后者有将近四年未见，再见面时，大家都感到兴奋。这正是冯春会打电话想要叫上赵欣一起的原因。然而，最终只有三位老友在重逢的喜悦中相谈甚欢。
“还记得我们四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吗？”冯春在缅怀过去的话题中感慨开口。当时他们已经找到一家咖啡馆坐下，有良好的环境能够畅谈。
而这个话题也是值得足够篇幅的。围绕那七年前的相遇相识，三个人聊了很久，关于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以及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
一周后，这三个人再次重聚，他们一同站在还残留着赵欣鲜血的大街边。蒋墨意担忧地注视向周开文，后者悲伤的眼神久久停留在那微妙呈现出三角形的血痕上。
“你们还记得赵欣说出的，他听说过的最奇特的那本书吗？”周开文忽然出声问。
七年前，赵欣、周开文、蒋墨意，以及冯春，素不相识的这四人因为一场暴风雨被困在一家营业到深夜的书店。在书店打工的冯春贡献出自己的泡面，于是寒冷夜晚，四个爱好书籍的青年一同捧着热腾腾的泡面围坐在地上边吃边聊关于书的话题。
他们分享着自己喜欢的小说以及作者，大家都看过不少书，周开文趁机提出困扰他好些年的疑问。
（小时候我看过一本书，好像是西班牙作家写的，名字里有“混乱”之类的字样，故事讲述说，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每天下午3点都会到一份传真，每份传真都是一个不同的小故事，有些有趣，有些悲伤，女人有想过会不会是自己当作家的前夫发来的传真，也许这是对方表示爱未曾远去的方式。那本书里把传真的每一个故事都写了出来，总共有79个，有时主角是同一个人，有时是新出来的人物。女人渐渐被每天下午3点的小故事打动，她开始憧憬与前夫再续前缘的可能性，然而，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前夫已经死了整整一年……其他的剧情我已经模糊，只记得那79个看起来独立的故事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当找到那条线索，就会呈现出一个真相来。最糟糕的是，我忘记了这最关键的部分，每回想到这本书，便心痒难忍，迫切想要知道谜底。我一直在寻找那本书，可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你们之中有谁读过这个故事，知道这是哪本书吗？）
可惜，这个问题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之后话题就自然而然转移到“你读过的，或者听说过的最奇特的书”这件事上。
赵欣当时是第一个回答的。他首先询问另外三人有没有听说过一家名为尺阳的中学，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介绍说，这家中学曾是所不闻于世的小学校，但前后出过两位有名的作家，学校的文学社因而出名。这个文学社曾经在学校进行过一个类似试验的活动。他们将一本空白笔记本加入到学校图书馆的藏书中，在笔记本首页写下三条规则：第一，借阅本书不需要登记，所有人自取自归还；第二，所有借本书的人可以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章节的小说，归还后由下一个人接龙；第三，写故事的人不得署名，并必须用最标准的字体，必要时可以借助直尺，来书写这本小说，以确保任何人都认不出写作者是谁。第一个借了这本书的学生算不上恶作剧，但写了一个特别讲不通的故事开场，第二个借书的人被猜测是文学社的成员，他凭借着合理的想象，把故事稍稍转回到现实真实的背景中，并给出各种可以展开的线头，从而奠定了整部小说的走向。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看一看这本书。）
当时赵欣那么说过，结果，他还没机会看一看，就先死了。
他就死在此刻三人所站立的地方。
冯春低头望向脚下的路面，忽然沉声声音说：“我们去把这本书找出来！”
第2章第一节周开文
周开文在临终前被询问这辈子最难忘的事。
（2014年的世界杯决赛，当时我在一家酒吧里看球。德国队不是我喜欢的球队，但它是我喜欢的人喜欢的球队，所以，当德国队夺冠，我兴奋不已。我当场进行了求婚。）
回到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当时距离周开文临终还有遥远的距离。
在被暴风雨困住之前，周开文就先注意到赵欣。赵欣是个很好看的青年，还有着仿佛经历过千锤百炼的优雅，他站在一排书架前，低头看着手中一本装书籍，低垂下的眼帘上，睫毛被日光灯勾勒出明亮的弧度。
所谓的一见钟情大概就是那么回事，突如其来的心动，你没有办法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只会本能去追求。
所以，在听说赵欣有一台传真机之后，周开文虚构了一个故事。他说，有个离了婚的女人每天下午3点都会到一份传真，那些传真上小故事打动了这个离了婚渴望着遇到爱情的女人。
他希望赵欣也能被他打动。从第二天起，他每天给赵欣的传真机传他的小故事。第79天的时候，他叩响赵欣公寓的房门。
“你想知道这79个小故事背后的真相吗？”他询问对方。
当天晚上，两人一同参加了“暴风夜四友”的聚会。“暴风夜四友”这个名字是冯春起的，为了纪念他们志同道合的四人那缘分的相遇，以及之后的一见如故。聚会上，餐桌下，周开文和赵欣偷偷将手握在一起。
蒋墨意与冯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这对恋人的秘密恋情。直到那天周开文正式向赵欣求婚。
“你们不会歧视我们是同性恋吧？”周开文在求婚成功后对蒋墨意和冯春说。
冯春立即揽住蒋墨意的肩说笑着回答：“怎么会呢，我们也是同性恋。你说，对吧，墨意？”
周开文自然没当真，他心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同性恋？又不是说他们正处在一个故事中，所以才被安排发生这种小概率事件。
可是，他们又的确像活在一个故事中，一个完美的童话故事。
赵欣是只有童话中才存在的最细致美好的材料创造出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