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续地不连贯。她提包上的金属片锋利得要命,在我侧脸上刮了一长条口子,两颗滚圆的血珠子滚到白t恤的领口上。因为那两块淡黄的血印子怎么也洗不掉,那件衣服后来被无情地抛弃了。
我脑子里白茫茫一片,压根没想到要解释什么,何况一切的解释都是欲盖弥彰。两间卧室门都对着大门口,各自露出半张床,其中半张床上空空荡荡,只盖着一张旧床单遮灰尘。
明如我妈,从不把力气和力浪在分辨别人的话的真假上,全神贯注地用提包抽我,不遗余力,以致于那个她引以为傲的名牌提包的一边手提耳朵终于不堪重负,飞脱出来,她索性将整个包朝我砸来,我忙不迭躲开,那包就恶狠狠地冲一个玻璃细颈花瓶扑去,撞下柜子,炸开一地的清水和玻璃渣子。
她用上身边一切可抓的东西,两只手背上的血管突起,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嘴里翻来覆去地骂道:“狗东西!畜生不如的玩意儿!你还要不要脸?我跟你爸供你养你,哪里对不起你了,给我搞这些下三滥?你就怕我气不死是不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我当时就该把你掐死……”
孟先生抢在中间,刚叫了她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反吃了个劈面而来的耳光,脆辣辣的响声如同一道炸雷,扇得他偏过脸去。
“你干什么!”
热血和冷汗一齐冲上脑门,我把人扯到背后,迎上去,她手里攥着把叠好的雨伞,正挥在我手臂上,那块地方的皮肉顿时惨白。我顾不得疼,箍紧她的手腕,眼鼻口里都是滚辣的烫气:“妈,你疯了!”
话音没落,被她反手掴了一巴掌,正好扇在那伤口上,右眼顿时被疼痛激出的泪水堵得模糊一片。孟先生急得喊了我一声,我妈死命想从我手里挣脱,厉声尖叫道:“你敢过来!你过来我就砍死你,你试试!”
她矮胖的身体巨力无穷,我几乎拦不住,连声喊孟潜声快走,他犹不放心,直到我妈目眦欲裂地扑上来,他才闪身出门,临走时看我的眼神真如刀锋一般。
我拖住我妈,她转头望向我,我确信如果当时她手里真的握着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砍过来。然而她没有,所以只又还了个重重的耳光。耳光声还没落地,她的身体猛地朝下一沉,跌坐在沙发扶手上,上身向后一仰,几乎栽倒,又立刻缩紧胸背向前一佝,紧跟着哭声大震:
“你是要我死啊,你逼我死给你看是不是?我欠你们家什么了,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你念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每哭一声,几颗泪水跟着震落下来,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甚至能依稀看到胸骨的线条。这哭声熬得我面皮紧绷,想到孟先生刚才挨的一巴掌,只怕比我还重些。屋子因哭声盘旋更显得沉寂,我奇异地感到一阵如释重负,低头看见她赤红的鼻头和被泪水粘连在一起的睫毛,心里忽然泛起怜悯。
我蹲下来,两条手臂红得像要沁出血,粉红的肉棱爬布其上,背脊高耸。我轻轻叫了声妈。
她抬起头,视线一点一点地剥着我的脸。她脸上的肌肉僵硬着,僵硬的线条却减弱了凶态,反倒透出一种迟钝而原始的温柔。
她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忽地抬腿,当胸踹来一脚。
当天夜里我妈说什么也要带我回家,出租车停在红绿灯口时,我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闷头只管往漆黑的小巷里跑,浑不理她在背后声嘶力竭地骂我,奔出两条街,拦下一辆空出租,一股脑儿开到了市区。
凌晨的马路长得望不到头,头顶的路灯大如满月,目之所及,只有大团奇形怪状的黑影,迷乱得像是臆造的幻觉。
车几乎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钱,下车后我一直难以自抑地浑身发抖,一路奔上楼,我听见自己的喘息像石斧拖过地面,最后一头撞在门上,不停地喊孟潜声。
门刚打开一条缝,我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只恨自己不是一张纸,好更快一些。
孟潜声没有睡,眉梢挂满心烦意乱的倦意,见我先是一愣,立刻把我上下检看了一番,把冰箱里的冰用毛巾包好,问我妈是不是又打了我,怎么一个人跑了过来。
我说我跳车来的,他吃了一惊,旋即冷下脸,骂我不要命了。
我听着就大笑起来。
他有些气急,说你还笑,挨打还这么高兴。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很小心,不一会儿把冰块敷到我另外半张脸上。他自己的模样也狼狈得不像话,半边脸因为过度的肿胀而略微变形。
我贴着墙站起身,不理他叫坐好,两手穿过脖子扶住他的后脑勺,端详着他的眼睛,说:“孟潜声,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停下动作,半晌才憋不住似的,微微一笑:“我知道。”
我吻了他一下:“你不知道。”
他笑得更浓,把冰块搁在洗脸池的台子上,湿淋淋的手揉抚着我的后颈。沁入骨髓的冻意冰得我一个激灵,像断头台的铡刀。
我们交换了一个深而长的吻,然后上了床。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比现在这时候更爱他了。
就像上帝在毁灭整个世界前,允许我再看它最后一眼。于是所有的不甘、欲望和爱意,都化在这一眼里了。
孟先生父亲的电话是第二天早上打来的。
他没有让我听,出去时带上了门,很久以后才回来,之后一言不发。第二个电话打进来时我就守在旁边,发现那是我妈的号码,孟先生看了我一眼,然后按下了提。
他只来得及叫声“阿姨”,其他尚未出口的话全被那头的刻毒言语堵了回来,她咒骂他去死,说不要脸,做下贱勾当,孟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孟先生却像没听见,直到她说“你怎么对得起你亲妈,她要看到你这个鬼样子,在地下都不得安宁”,他脸色陡然一变,我抢先挂断了电话。
孟先生从我手里拿走电话,直接按了关机。
午饭吃到大半,他放下筷子,竹筷在碗沿上磕出丁点声响,攥得我心都紧了。他叫了我一声,说:“我要回趟家。”
我问:“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或者明早,坐飞机回去。”
见我不吭声,他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我爸住院,回去看看。”
“什么病?严重么?”
“高血压而已。”他顿了顿,又说,“你呢?”
我佯作不明白:“嗯?”
“你妈那边……你不回去吗?”
“我不知道。”我说,“而且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你家里人……也知道了?”
“咱俩这不是有难同当吗?”
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孟先生去厨房洗碗,我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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