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华月早已平安回返,对手全部解决,留下的痕迹也都清理干净,他并未辜负主人所托。
剩下的不过是等待……等那个人来。
他记得他切切嘱咐过的话,除那人之外,他的生死不可由任何人决定,包括他自己。
不过是短短片刻,在意识里却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长。
他靠在暗室冰冷的石壁上,透骨的疼痛渐渐麻木,黑雾遮蔽了视线,脑中喧嚣一点一点将神智蚕食下去。
后来他终于听见脚步声。
眼前恍惚能够辨认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门前禁制,朝他伸出手来。
“……西域各国联名向当朝天子请求,称捐毒国国主浑邪王对往来商旅克扣货品,取重税,更伙同马贼肆意劫掠……”
“……圣元帝下令手下将军乐绍成出征平寇,不日即将发兵前往捐毒……”
沈夜将视线停在密报的最后一行上,许久未发一语。
呈送密报的侍卫跪在座前,华月在一侧静立,大祭司殿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光线折转的声音。
初七还在寝殿。
已经过了一日一夜,不知他此时是否已经醒来,亦或仍旧睡着。
沈夜想起前一天看见他时的情形,那样子这数十年来都不曾有过。
多年行事,初七极少会在外耽搁,那天却一反常态迟迟未归。他莫名觉得心焦,连华月的复命也听漏了一半,只得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乱了方寸。
后来又过了许久,就在他即将按捺不住的时候,神殿后某间暗室的方向忽然传来灵力波动。
像微弱的火花,在他的感知区域中闪过一线光亮。
华月看他握着密报不动,便走上来说,尊上可是对下界交战之事有所打算?早年我们曾经调查过西域诸国,捐毒附近乃是大漠,除了商旅官道之外,方圆百里都不见人烟。
他自然知道。
那里只有连绵沙丘,千里黄沙,当空皓月,和一段早被时间埋藏的往事。
昔年捐毒相见,他还是他的师尊,而他是他的叛师弟子。
一旦离去就永不回头……那副浑身鲜血生气全无的模样他至今无法释怀,想不到事隔多年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那天他循着灵力痕迹走进暗室,满眼所见就是初七委顿在壁架下的样子。面具掉落一旁,衣衫被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浸透,全身血色斑斓,正渐渐散逸出暗黑色的魔气。
可那双眼睛却随着他走近而张了开来。
眼底泛着铁锈般的红,瞳仁中一片混沌,但视线分明是望着自己的。
他在等他。
原来时至今日这心脏仍能感知到疼痛。
多年以来他要初七所做的一切,都和当初的他迥然两样。他想那时自己要交付他一个光明的未来他断然不要,如今陪着自己踏这刀锋血路却无惧无怨。
……倘若你还记得,可会后悔么。
他在他身上打开疗愈结界,又俯下身去将他抱起,触手所及一片黏腻湿冷。
不过是灵力空虚引致魔化反噬而已。不过如此。
死入黄泉都会将他拉回来,区区魔气又算得了什么。
初七不安地挣动了一下,似乎是不愿将自己身上的血污沾到他身上,他却在法术的清光里将他抱得更紧。
有何紧要?再怎样染血,他们也都是一样。
[梦]
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
神殿外的长廊下并没有积水,只是廊柱与地面都未干透,青石径上一片片墨染般的深色水迹。
路很短,沈夜径直走过去,秋风夹着雨后的冷意拂过,透衣生寒。
换过衣衫进到内殿,床上的人似乎还未醒。
这是要睡到几时?
他靠近过去看他的侧脸,气色仍有些差,眼下魔纹被略显苍白的脸色衬着,更显得鲜红刺目。呼吸很轻,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他伸出手去,指尖沿着眉骨轮廓轻轻抚过。
前一日的这个时候,他们在七杀祭司殿的制蛊室里。
盛着蛊虫的密闭容器堆叠在所有能看到的角落,此外还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物事,寻常的诸如断臂残肢尚能辨认,更多的却连形状也看不出个大概,只在晦暗幽深之中泛出或青紫或暗红的光。
大概是自捐毒之后第二次。
第二次,将他置于那间密室的黑暗之中。
只不过这次他醒着。
毒瘴深入脏腑,再加上外来灵力源源不绝与魔气冲击,其间滋味恐怕鲜少有人敢尝。法阵中的人闭着双眼,尽管一声未发,却几乎将固定手腕的链条捏变了形。
瞳将一碟赤红色粉末点燃,轻烟腾起,屋中便弥散开一种奇异的香。香气到处,蛊架上的竹管瓦罐相继震动起来,无数细小脚爪挠在容器壁上,微弱声响层层叠叠,像一场窃窃私语的骚乱。
初七在法阵中央剧烈一抖。
瞳转头看向沈夜,行了一礼说,尊上若无他事可先行离开,余下之事我自行处理即可。
沈夜说,倘若他不慎魔化,你如何应付?
瞳似乎并不担心,语调像是不经意,反问他,尊上此言,是在顾念我还是顾念他?
沈夜瞥他一眼,淡淡答道,自然是你。
流月城中的傀儡如今已有十个,跟在他身边的却不过两人。如华月以七大祭司之一的身份堂堂正正立于神殿之上,听从他也敢顶撞他,若说是傀儡便与常人有异,谁又肯信。
而初七身为暗杀者,自始至终隐匿于阴翳之中,从来不曾有过逾越身份界限的言辞。
然而人心所系又岂能仅凭言语认定。
压制魔化耗时甚久,期间更有波动反复。
他知道瞳留有手段,却在察觉到异常时先一步制止了他,自己走过去解了扣住初七的机关,将他上身靠在自己身上,一手圈住他,另一只手放在他牙关紧闭的唇边,命令他张口咬住。
只是怕他用力太猛将牙齿咬损,兼之灵力魔气在体内激烈冲撞,需要一处出口发泄。
一开始初七不肯听从,他便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听话。
后来的时间里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掌缘传来的痛觉十分鲜明,而臂弯中的颤抖却渐渐止歇了。只有白色法阵在周围时涨时退,像漫过沙滩的潮水。
异香燃尽。蛊虫的骚动平息。
黑色魔气随同法阵光芒一起消散下去。
初七微微睁开眼睛,在汗水淋漓中倒进他怀里。
也许是多年身为暗卫养成的习惯,也许是本就睡得不太安稳,才将指尖划过床上的人就醒了。
沈夜问他,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初七望着他,眼眸里弥漫的浑浊渐渐滤尽,又现出往日的澄澈。
他说,已无大碍,多谢主人出手相救。
日间他曾经醒来一次,后来不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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