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潦草,简直对不住它挂的好位置。
季绍景总算搁笔,将书信一一用火漆封好,叫了何清两声都不见回应,顺着他直愣愣地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盯着的是墙上的画。
那是他赶时间随手涂抹之作,因觉得丢人,连印章都未盖,季绍景故意弄出一声大的动静,引得何清不解地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你喜欢这幅画?”
何清诚实地摇摇头:“不喜欢,还不如先前那幅字。”
无心之言,歪打正着撞在季绍景回忆深处,季绍景笑了笑,拿起手中的信边走边道:“那幅字不能再挂了,挂上那字是本王少不更事时做下的决定,如今决定在现实中过,才将它替下来,换一幅新的提点自己。”
何清听得云里雾里,但看他神情半点不带玩笑之意,还灼灼地凝着自己看,只好装作明白地点点头,答道:“是是,换幅新的是好事,正对上辞旧迎新的说法。”
门扉轻响,尚武不知何时闪身进了来,快步走过书架屏风,朝何清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王爷,属下已抽调三人,俱是可靠,随时听候差遣。”
“只需一次,将信送到便好,辛苦。”季绍景将手中握了许久的东西递过去,目送尚武闪身而出。
若真如顾至诚所言,朝中因三皇子而起废立之声,那晋阳的天要翻起多少诡谲云涌。
季绍景阖眸,耳边恍若闪过彼时所听所见,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好半响,将脑海中翻腾的思绪摁了摁,才伸手将何清牵起来道:“走吧,回房。”
就像没人知道十四年的初雪今天才来,自然也没人知道,季绍景的雪夜书信,会给未来带去多少波澜。
第33章三十三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张灯结、热闹非凡的年节气氛里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将这喜悦浇个光。
天降异象,临州霜雪连日不歇,冰棱冻雨,压得许多本不结实的屋舍轰然倾塌,穷苦之人日夜无容身之所,一时间路有冻死骨,伤亡枕籍。
灾情传回京城,陵帝隔日便下昭赈济灾民,然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无视百姓疾苦,克扣抚恤钱款,致使许多无辜百姓流离转徙,更有灾民涌入京畿,为果腹乞讨行窃,引发骚乱纷纷。
时东威使者尚未回国,晋阳有官员大发国难财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使团当中,陵帝勃然而怒,决心整顿吏治贪腐,命吏、户二部侍郎,亲入临州,彻查此事。
何清听着尚琪不紧不慢的话头,恨不得掰开他的嘴让他把所有的消息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你快点说,临州现在怎么样了,开仓放粮、接纳灾民的事还继续吗?不对不对,皇上那么生气,那些坏官准是不敢再贪了,那你知不知道城南何家,家中的人还在不在?那些旧的宅子,可还能经得住雨雪的打击?”
他急的简直要跳起来,临州是他的故乡,就算再也没人值得留恋,毕竟是生他养他十七年的地方,更何况,还有两个一半血缘相同的弟弟在那里。
尚琪看着他急,自己也焦躁起来,可锦州离得远,临州的状况他也才知道一星半点,眼下何清问的这么具体,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尚琪绞尽脑汁,也没从脑海里那点情报沫子里找到半点有关何家的消息,只好道:“没...没有了,再多的奴才也不知道了。”
“那谁知道,你这些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何清问的急切。
“管家说的,主子不妨去找管家仔细问一问。”
何清六神无主地找到管家时,他正与季绍景汇报着什么,何清管不上礼仪规矩,更无暇顾及心头的患得患失,跌跌撞撞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急急问起来。
季绍景看不得他这副样子,伸手扶了一扶,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道:“阿清,你先别急,你想知道什么本王告诉你。”
何清把这他的手臂,微带战栗:“王爷,我家那里...临州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他心头的恐惧总是压不下去,缓了一缓,才解释道:“家中继母带着两个弟弟,我与继母虽有旧怨,可幼子无辜,亦是父亲血脉,实在难以安下心来,我能不能亲自去一趟看看。”
一旁管家沉默良久,一听他这话,吓的连连摆手:“哎哟,何主子,这可万万使不得,临州那地方,不仅天灾,人祸也不少呀,皇上派的人一到,要查赈灾钱款了,谁知道那些官儿爷儿的非说自己从没见过什么银两,那些人一合计,都一口咬定是山匪盗贼劫了官银,还派了好几队官兵去剿匪。现在那地方乱的像一锅粥,危险的很,要是主子有什么亲眷留在那里,最好还是叫人去探探,可别去趟这浑水。”
新正已过,本应是春意初绽时,斜伸的枝丫上仍有冰霜未消,晶莹莹挂在上头,看在何清眼里只剩灰暗寒意。听完管家一席话,明知道自己该听劝告,却还是忍不住紧紧抓了季绍景的衣袖,几番欲言又止,都藏在眼神中。
“方才你说皇上派到临州的督官,是谁?”季绍景没有理他,反而向管家问了一句,待得到答复,方伸手将何清略微散乱的发拨到耳后,应允道:“去吧,去临州,本王陪你一起。”
临州的灾情比传言来的更严重,路上的雪化不干净又冻得结实,原本洁白的颜色被一排排脚印、一条条车辙碾过,只剩污浊灰败,就连本该生在土地积蓄蓬勃的苗,都如破烂麻绳一般萎萎贴在地皮上。
何清在车上坐的不安宁,刚要问一问行到哪里了,恍觉车厢一震,竟甩的他仰面栽回季绍景身旁。
“王爷,前头聚了好些人,堵着城门,咱们就这样进去怕有不妥。”
车外侍卫声音清晰传来,何清伸手将帘一挑,果然见许多人或坐或站扎堆在城门附近,一见往来车马,便一拥而上拦下来,伸手讨要一点钱粮,那数量之多,简直像蝗虫似的,将不给东西的车主逼得寸步难行。
何清从没见过这阵势,忍不住缩回脖子,回身问道:“闹成这样,官府都不来管管吗?”
“若是管得了,早就不会放任这么多人守在这里了。”季绍景说着,伸手从车里拿出个包袱,掷到侍卫脚边,“一会进城的时候把里面的东西朝远处撒,然后尽快冲进去,不准停下。”
“里头就是些干粮碎银。”见何清好奇地望着自己,季绍景耐心道,顺手将车帘掩下,只听一声扬鞭,车架剧烈颠簸起来,少顷一浪接一浪的喧嚷入耳,不多时即消弭无踪。
马车一气驶入城内,本想找间客栈住下,然而四处一打听,才知所有客栈都被官府征用来安顿灾民了,剩下那些露宿野外的,都是些实在清贫,拿不出东西换食宿的。
侍卫无法,只好请示了王爷,驾车朝官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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