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

他来说是一种耗损，又只着单衣在外头被夜风吹了一夜，本就是强弩之末，勉强支撑。他见着秦老夫人来了，心知自己约摸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便行了礼，从门口默默地退了下去。
amp; 儿啊，你这又是做什么…… amp; 秦夫人急急踏来，就要将地上跪着的秦纵拉起来， amp; 我听下人们说，你都跪了一晚上了，你…… amp;
amp; 娘，我想爹了。 amp;
秦纵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紧绷的下颚线条。看背影，他似乎瘦了很多，不知道这一趟江南之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秦夫人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肩，低声道：
amp; 所以你得完成他的愿望…… amp; 她捻着手里的沉香佛珠， amp; 你不能让秦家的香火断在你这，知道吗？ amp;
秦纵笑得很勉强，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躲避母亲期许的目光：
amp; 我知道了。 amp;
秦纵原本也是上京赫赫有名的人物，是备受追捧的大家公子，任谁都知道秦府这个年轻的当家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更何况还有在宫里做贵妃娘娘的亲姐姐撑腰。
自然少不了巴结奉承的人，狐朋狗友交了不少，但秦纵拿捏得住分寸，不与那些纨绔子弟深交，也不怎么参加那些奢靡的宴席。
在秦纵早早便成了家后，更是请不动这位秦公子。因此年轻富贵公子哥玩乐也只是通知一声，并没寄希望他真的能来。
amp; 哟， amp; 柳公子把怀里喂他喝酒的美姬推开， amp; 这今儿个是什么风，把秦公子都吹来了？ amp;
一旁尹尚书家的公子尹霏也站起身，玩笑道： amp; 还叫秦公子？该叫秦老爷了。 amp;
秦纵自然地走到柳璋旁侧的矮桌，坐下道： amp; 想来喝酒。 amp;
amp; 喝酒？喝酒好啊……只是这酒，自己喝，和美人陪着喝，那可是两种滋味儿！ amp;
amp; 是么？ amp; 秦纵转着手里的酒杯，嘴角挂出来了个凉薄的弯度， amp; 好，那就要美人陪我喝，柳弟，还要托你为我物色一位。 amp;
柳璋心里一惊，神色迟疑地看着尹霏，只见尹霏也一脸茫然，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谁不知道，秦纵迷他家那位夫人迷的要死要活，全天下没人比得上他夫人……可这又是什么意思？
amp; 怎么？柳弟不愿？ amp;
amp; 怎么会！ amp; 柳璋露出讨好的笑容，伸出双手在空中拍了拍，朗声喊道， amp; 雁娘！ amp;
一个水红色衣裙的女子从一扇翡翠纹金丝屏风后出来，轻移莲步，走到秦纵的矮桌前，略一福身道： amp; 奴家这厢给秦爷行礼了。 amp;
amp; 你知道我是谁？ amp;
amp; 秦爷的名号，自然是知晓的…… amp; 她摇摇手里的绢扇，掩唇一笑， amp; 我们玉露秋里，什么样的都有，自然是包您满意……不知道您是喜欢姑娘呢，还是更中意公子呢？ amp;
被称作雁娘的女子略略一动，就有一股香脂气扑面而来，熏得秦纵有些头晕，他微微蹙眉： amp; 还是小倌吧。 amp;
玉露秋，是上京最大的一家春楼，也是上京有名的销金窟。
在这里，能寻到各式各样的烟花女子和小倌，只要金银俱全，就可以在其中酒醉声色，寻欢作乐，无所不能。
雁娘是玉露秋的鸨母，她年纪并不算大，且容貌艳丽，明逼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但她从不接客，这是规矩。
玉露秋能有如此盛名，据说是因为后台有位大人在暗地笼着。那位大人听说是位权倾朝野的权臣，而雁娘本人……也只接那位大人的生意。
秦纵叫住要下楼的雁娘： amp; 且慢！ amp;
雁娘顿足回头。
amp; 找个……双儿来……不要涂粉抹脂的。 amp;
amp; 自然自然，涂粉抹脂那都是下等货，因着底子不成，才要靠这些东西……奴家为秦爷去寻的上等公子，那都是姿色出众，不需要涂粉的。 amp;
雁娘一张巧嘴，能将黑白颠倒来说，把客人哄得舒舒服服的，更是小菜一碟。
尹霏又唤来一群舞女，装束一致的舞女随着乐声摇动纤细的腰肢，展现曼妙的舞姿。
amp; 秦兄，你该是不常见这些吧？你总也不来这些地方的， amp; 尹霏小心试探到， amp; 今儿个兴致怎么这么好？ amp;
秦纵自嘲一笑，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amp; 那是我从前愚笨，不知人间有此等乐趣。 amp;
amp; 那是那是，芳草处处，又何必吊在一棵树上…… amp;
言语间，一个身着白色云纹长袍的少年从屏风后出来，缓缓走到秦纵前面，拦下他倒酒的手：
amp; 爷，让我来吧。 amp;
秦纵顺着他洁白的手一路看上去，少年眉眼致，眼角微微上挑，端是一副韶颜稚齿的好相貌。他的皮肤光洁，犹如上等的羊脂玉，又似是洁白的牛乳。
柳璋一眼扫去，心底一惊。
他竟然……竟然长得和谢春飞有三分相似！
这些春楼欢阁的酒，从来都是浓烈无比，这样可以起到助兴的妙用。秦纵埋头喝了不少，此刻已经是带着七八分的醉意。他抬头望着这个少年，一片柔光里，似乎看到了许多年前的春飞哥哥。
那个不会骗他的哥哥。
amp; 过来。 amp;
秦纵的嗓音有些沙哑，眼神也有些迷离了。他一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与此同时，秦府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惨淡光景。
谢春飞站在书房门口，厉声质问云瑛： amp; 云瑛，你告诉我，他到底去哪了？ amp;
云瑛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她作为秦纵的大丫鬟，伺候秦纵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般为难过。
谢春飞看了她一会儿，放软了声音，近乎哀求： amp; 云瑛，你跟我说实话……秦纵到底去了哪里？ amp;
amp; 夫人……老爷……老爷他去了玉露秋。 amp;
谢春飞脚下一个趔趄，手里提着的食盒摔落在地，里头做了一个下午的点心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amp; 玉露秋…… amp;
谢春飞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眶却渐渐湿了。
他知道，那是春楼。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秦纵竟然会去青楼。
是要气气他，还是真的宁可碰风尘女子，也不愿再见见他？
谢春飞咳了两声，觉得这初夏，竟如三九天一般寒凉。
amp; 夫人……您…… amp;
amp; 我没事，咳咳， amp; 谢春飞面色惨白，勉强挤出些笑意来， amp; 我回去歇一歇就好。 amp;
他的目光又落在脚边散落一地的点心。
心制作的点心沾了灰，原本洁白的糕点变得灰扑扑的。
谢春飞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在尘埃中，滚了一遭又一遭。
【十】
谢春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几乎是强迫自己睡觉。
睡吧。
谢春飞对自己说。
睡了就想不起这些了。
也许……睡一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