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沙

下了楼，我发现我小舅舅也来了，正叉着手和我妈在一起等我。这个时候见到亲戚真不是什么好事，我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舅舅”，小舅舅只是“嗯”了一声。于是我再也不敢多做什么，跟着他们上了车，然后一路无语的跟着他们到了侯家塘的一家饭店。我也就知道了，鬼崽和王叔在饭店里面等着我们。
进了包厢，我看到了王叔和鬼崽。我似乎觉得我很久没见到鬼崽了，仔细想想，我和他上次一夜缠绵也就在前天，但我不知怎么的，再看见他，总觉得我离开他很久很久了。他还是那和老虎一样瞠园的眼睛，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短硬的直发，黑的透亮的皮肤。但他明显的瘦了，他明显的疲倦了，他明显的憔悴了。他坐在王叔身边低着头盯着桌面，一声不吭。我喊了他一声“鬼崽”，他瞬间抬起头来，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我。我这时既心疼又高兴，也对他报以微笑，只是我妈在旁边不合时宜的咳了两声。我和鬼子无可奈何的错开眼神，各自坐定。
“第一次见面，不过我们见面也不是什么好事，王先生是吧，我也姓王。”大家才坐定，我妈对王叔说了起来。
“你好，王女士。”王叔诡异地瘪嘴接口道。
“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吧，学校让我们家长和两个孩子聚集在一块，绝对不是闲云野鹤的吃顿饭而已。照我看看就别吃了，就谈谈该怎么处理吧。”
王叔其实他手边的一杯白酒，朝老妈扬了扬，当做敬酒，然后一口喝了一大半。
“说实话吧，我个人对我这个儿子是有打算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态度特别坚决。倒是在你来之前，我和你儿子一起谈过一回了，照我看，王女士，我觉得你那边搞定你儿子，就没问题了。”
“我儿子这边我自然会搞定，但不知道王先生怎么保证你儿子不来骚扰我儿子。”
王叔缓了缓，眯着眼睛又喝了一杯酒。
“这么跟你说吧，我儿子从小有一个青梅竹马，那家跟咱家也是世交。阳阳还小的时候，已经和那家女孩儿定了娃娃亲了，这次出这个事之前，他俩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而且吧，这些年人家家里混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声势浩大。我家这个儿子我自己知道有几斤几两，以后我们爷俩还要靠人家呢。两个小年轻也就是玩玩儿，如果现实的日子还是要跟现实低头的。倒是你家那小子，头铁的很，我倒是怕他走不出来这一遭。”说到这儿，王叔又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听到了，没说你呢。”
“我们不是玩玩，对不对，鬼崽。”我立刻反驳。
“对，爸，我们不是玩玩儿。”鬼崽这下也抬起头了。
“哈哈哈哈，你还不知怕，我回去让你给三叔通个电话。”
“王叔，通电话也没事，我们不会变的。”我觉得我很坚定。
“郭志，你给我闭嘴。”我妈突然大声训斥了我一句，然后转头对王叔说。“王先生讲话已经谈到这个份上了，我这边也要做一些表态才行。你说你能搞定你而已，又担心我们家郭志会死缠烂打就缠着你们家。那我今天话就说这儿，我会把我们家郭志管好，这顿饭过后，我就会带他回我们城市。以后我儿子你在长沙看不到，你在其他地方都看不到，除非他承认给我断了这层关系，不然的话，他不会再被我放出来。这样你觉得满意吗？”
“可以。”
但是我不是聋子，我听到这一番话，我不可能没有反应。开什么玩笑，我妈要把我关了一辈子吗。我不可能放弃的，鬼子还在坚持着，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但是他是我妈，她竟然要把我关起来。
“妈，你太过分了。我不是你的家具，不是说你可以锁就锁起来，说关就关起来的东西。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不会再听你的，从小到大我都听你的，你又得到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我从小听你的话呆在家里，每天从阳台上的防盗网中看楼下的小朋友做游戏，你说是我快乐还是你安全了？就因为你是医生，不允许我去吃外面的东西，最后到高中我都不知道麻辣烫是什么味道，烧烤又是什么味道；就因为班主任怀疑我和沁沁在谈恋爱，你居然单独把沁沁给约了出来，最后让人家小女孩子哭着喊着要和我绝交；我文理分科，就因为你一句‘你这种脑子搞得定物理？’，你觉得文科可以死记硬背，我就只有文科的选择。从小到大，多少选择都是你帮我做的，但是，您觉得那些是真的为我好吗？妈，你说这些年你对我控制着，我对你妥协着，我们彼此相互折磨着，是为了什么？这次你又要让我听你的，妈，我自己的感情我要自己做主！我这次再也不会……”
“啪”的一声，打断了我冗长的发言，我早就应该想到了，我妈会用这种方式来回应。
“翅膀长硬了啊，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是不想活了还是想死了，你想通了早点和我讲一声，你遗体可以送我们研究院做科研解剖，我也可以做好准备早点生一个。听没听见，听没听见，我艹你奶奶的，你听没听见！”
咆哮的嗓门、暴躁的语气、冷酷的言语还有突然飚出的脏话，我妈还是没变，还是那样盛气凌人，还是那样唯我独尊，其实我越了解我妈，我就越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我最怕她这样了，一旦看见这样的她，我就比王八缩头得还快。也许吧，我这怂逼的性格也是因为有这样的母亲的原因，只不过我一直戒不掉，但这次不能了，这次我如果还妥协，我就完了，我辜负了我的爱情，那我就是活该是个垃圾。
“妈，你打我，你骂我，你吼我都没用了。我已经下定决心，我不会管我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我都会陪着鬼崽走下去。妈，过去的种种，童年也好，还是现在也好，我有做错的地方，你能包容我，我真的觉得幸运；你对我做的所有的事，对也好、错也好，都已经过去不重要了。我只要你能让我真真切切的，这一次自己拿决定，不论前面会是怎样我都会自己对自己负责。你觉得我任性也好、叛逆也好、疯了也好，妈，这一次，就这一次，你放过我好不好，妈。”我是真的受不了了，这些年对我妈、对我孤单的人际圈、对我自己的种种委屈一下爆发了出来。
我妈没有说话，而是冰冷阴沉地看着我，我一下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傻傻地回盯着我妈。
“好，很好，你果然翅膀硬了。”我妈眯起了眼睛，转头对小舅舅说道。“把只只带回去，让他犟，我回去给他关他禁闭。”
“不，我不回去，妈你不能这样。”眼看小舅舅走了过来，我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阿姨，郭志是你儿子，您不要伤害到他。”鬼崽也坐不住了，“噌”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