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知道自己天赋不及他,只怕要许久才能到元婴期,倒是真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你本来就话少,要是连字都不想写这怎么行?”
步青云自小便心存青云之志,自然不懂旁人受天赋局限的烦恼,此时只当是他自闭性子作祟,当即又生了个搞事主意:“这样,要是你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就写在我的留书旁边。我看到了必定回你,咱俩可以写满整面墙。”
这样大胆的想法也就步青云能提出来,步邀莲心中感叹他的师兄果然不是个俗物,历来作死就要往死里作,就连魔修们也望尘莫及,嘴上却只淡淡道:“那我写师兄出门莫忘了带银两?”
步青云自小长在玄门从来不用银钱,出门后又有各地好友接风洗尘,这钱袋是时常忘记带的,此时只能笑道:“这个,不是有你嘛。”
瞥他一眼,步邀莲的表情很平静:“也莫再把乾天宝玉弄丢了。”
乾天宝玉是玄门大师兄独有的通行证,然而步青云素来换衣服时就爱将其随手乱扔,要不是步邀莲每每替他着,只怕这乾天宝玉就要变成每日量产的了。蓦地发现自己不少毛病都被师弟掌握在手里,步青云心中叫苦,嘴上却是理直气壮道:“这东西挂在腰间一时不慎就飞走了,怎能怪我?”
步邀莲自小便知道此人是从不认输的,倒也不指望他认错,只叹道:“至少别再只顾着除魔卫道,时不时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没关系,我不怕疼。”
果然,就算是这时候步青云也倔得要紧,正当他想要嘱咐此人注意身体的时候,却只见俊秀少年扬起脸,一对桃花眼扑闪着无尽春风,只道:“而且,如果我不顶在前面,他们的刀剑不就会砍到你了吗?”
只是一句话,忽地所有心累和疲惫就都散了。那时,步邀莲想,虽然他从来不能欣赏到步青云眼中异纷呈的江湖风光,但是,只要站在师兄身后,这一瞬间,便只觉江湖真好。
如今想来,步青云自十八岁开始,便舍了从前的肆意妄为,真正成了一个冷静稳重的玄门大师兄。他再不会忘记携带钱袋,外出总是能将所有人行程都安排妥帖,不论拜访任何门派都是长辈们交口称赞的少年典范,唯一不变的是,每当遇到危险,依旧是他第一个冲杀出去,不畏生死地保护着自己身后的所有人。步邀莲再不用为他的日常琐事操心,只一手医术却是越发高超。那时他失落地感叹自己对师兄没用了,觉着两人差距越来越大,慢慢地再也无法同儿时一般无话不谈。
但他却忘了,步青云肆意洒脱的少年时光,只持续了短短两年,他那个总是张扬笑着的师兄,为玄门埋葬了所有少年乐趣,终是逼迫自己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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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过去,姑苏却好像全然没变化,映月湖还是那般清澈明丽,这问道楼也是依旧高耸入云。只是,当初那个只能站在下方仰望石碑的沉默少年,如今已是元婴后期修士,只需踏云便可轻而易举地飞到楼顶。
默默望着上方祖师爷刻出的“道”字,那些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慢慢浮现。他向师尊认了罪,自请离开了玄门,可是,直到现在,玄门大师兄更替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世人只道玄门大师兄邀剑客为求突破开始云游江湖,而他曾经的师兄,却成了新的师弟。他忍不住想,那个人是什么意思?过去受的苦真的就这样算了吗?
步邀莲迎娶月菱静时也来过姑苏,那时月芳州说,昔日步青云为了能让师弟尽情享受姑苏风光,向他们这些本土修士请教了许久,彻夜做了一份计划书,更是将各处名胜典故熬夜背了下来,这才有了他那个对姑苏大街小巷比当地人还熟悉的师兄。
他们聚在一起感叹时事变迁,站在一旁的步邀莲却是忽地就感到了钻心的疼,那个人总是这样,一个人偷偷地努力,在人前却是什么也不说,殊不知,这样迟了多年才被发现的深情,才最是伤人。
那日,步邀莲明明是来迎亲,却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姑苏,从那之后,一步再未踏出玄门。最初,是因为步青云在江湖留下的足迹太多,而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那个人的痕迹,看着难伤情。后来,是真的倦了,他原就是不爱江湖的,一旦没了步青云,便是再也不想外出走动。
其实,他很清楚,摧毁了自己道心的,不是自己的嫉妒,而是步青云对他的好。即便他找了无数的理由来肯定自己做得不算错,只要一看到这些步青云留下的痕迹,到底都成了借口。
直到再次见到何欢,他才真正意识到,一直以来不过是自欺欺人,步青云过得好他看着难过,可若步青云过得不好,他心中更加难受。从他们二人离心的那一天起,步青云,就是个只能让他难受的名字。
他原以为自己再不会来姑苏,却未想到走着走着竟也到了这个地方,听守卫们讨论着昨日有个白衣少年在楼顶自言自语,他心中一动,便也上了来。
真到了楼顶才发现,原来此处风景也没什么特殊的,就像他真正得到玄门大师兄之位后,才渐渐明白原来当初那个人虽表面看上去完美无缺,到底过得也不是真的快活。
石碑上刻了很多人的论道心得,有人长篇大论,有人言简意赅,有人写得不明所以,也有人将内心所想一一陈列,然而只一眼,他就找到了熟悉的笔迹。
莫忘初心,天下太平。
何欢何苦,死生不离。
明明是一样的字迹,却是一个平淡圆润,一个张扬洒脱,正如那两人的性子,一眼便能认出是谁所写。
结果,他的师兄到底是没如少年时所说留下那开玩笑的字句。那个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可他,依旧和过去一样,根本不知该写些什么。
白衣道人在楼顶停了很久,待到下楼时,只见守卫们还在讨论。
“我想起那少年是谁了!昨日他在珍味阁吃饭忘了付账,人家掌柜嘱咐我一定要把人给他留下的!”
“冷静,你不是说他掉了块玉佩吗,索性就拿这给掌柜的抵债吧。”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头脑尚未思考,身体已本能地站了出去:“他欠了多少,我替他给。”
守卫们方才便见他踏云上去,心知这必定是元婴期的前辈,只恭敬问道:“道爷认识那少年?”
他们之间曾经是能脱口而出的关系,如今,他默了片刻,终是只道:“算得上是故人。”
见他如此说,那守卫喜不自胜,当即就掏了块白玉出来:“那这玉佩你便替他保管吧,我们这些人粗手笨脚的可不敢留这种贵重物品。”
或许真是世事无常,他自己的乾天宝玉留在了玄门没有带走,兜兜转转八十年过去,步青云的玉竟又到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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