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顾况房中,顾况张口想向他解释,恒商却先开口,说了一句话:「我明日就回京城,此归去后山长水远,景言你……多保重。」
顾况呆了一呆,想说昨天晚上自己误喝春药和程适的事情纯粹是误会,但恒商根本未提此事,他做这个解释又觉得有些牵强。他和恒商虽有那天晚上的一夜,但可能并未有什么,而且事后也未挑明过什么,贸贸然说了昨日的解释,是否有些尴尬,更有些不伦不类。
顾况是个多虑又谨小慎微的人,他如此的犹豫,口中唔了一声,看在恒商眼中,却是另外一种意思,恒商心中的寒瑟之意更重了几分,又道:「我这些时日,让景言你十分勉强,亦让你委屈为难了不少,实是……抱歉。从今后再不会了,你放心……」
顾况急忙道:「我并没有……」
恒商截住他话头:「我明日一早便走,但现在就算在此别过,景言你……你……日后多保重。」立刻转身大步离去,顾况想赶上去,却另有一个念头闪过,如果真的将错就错,恒商这样离去,反倒好些,从此他安心做他的小县令,恒商自在做王爷,山长水远,这样才是本来应该的情形。否则……否则又能怎样……
顾况缩回了手,望着门外的深深夜色,叹了口气。
赵禁卫长领着手下的几个密禁卫,蹲在蓼山县衙的屋脊上。
北风猎猎,吹得密禁卫们瑟瑟缩缩,下牙嗑嗑打着上牙。赵禁卫长此番,是来县衙表一表忠心。在蓼山顶上那一场只当从未发生过。但在蓼山县城里打探了几天,若半点功绩都没做出来,回去不好向皇上交差。
听说睿王殿下近日都在蓼山县衙,知县衙门守卫稀松,带兄弟们去暗中保护保护,顺道将睿王殿下的言行报与皇上,也算小功可抵一抵大过。因此赵禁卫长特意选在两更的梆子一响时,带手下潜上县衙房顶,看看可有异常,护卫殿下和司徒大人安危,以示对圣上尽忠。
县衙风平浪静,一无刺客,二无宵小。只有吕将军派的几十名武功高强的兵士藏在暗处,险些将赵禁卫长一行当作宵小,火拼起来,幸亏赵禁卫长临在动手前亮出御赐令牌,方才顺利登上屋顶。
居高临下望进内院,灯笼明亮,能将内院情形看得仔细。有几间厢房的灯亮着,恍惚有人影。睿王殿下与另一人在那厢房中对峙,片刻,睿王殿下闪出厢房,留下那人在厢房内一动不动。
密禁卫之一道:「大人,殿下这是怎的?莫不是那人对殿下不敬?要不要小的们下去将那两个人拿了!」
赵禁卫长道:「且慢,皇上有圣训,凡事切莫急躁。暂且候一候再说。」
睿王殿下出了厢房后。密禁卫们看殿下走得极慢,且是一条直线地向前,既不像有急事也不像有火气,都由衷地佩服大人有见地。睿王殿下半夜走路还是身形挺硬如松,不折不弯,皇家气度,实在不同凡人。
睿王殿下在走廊上折了个弯,进了拐角,瞧不见了。赵禁卫长打探四处后,带手下换到另一侧屋顶。此时北风凛冽,洋洋竟落下一朵朵的雪花来。睿王殿下不晓得拐进了哪间房去,却看见厢房中那人也踉踉跄跄出门,却是顾知县,顾知县径直扑向院中一间矮房内,片刻后搂着一个物事跌跌撞撞出来,走两步将那物事送到脸前仰起头,依稀是个酒坛。
密禁卫们快冻成了冰雕,巴不得现在有壶热酒可喝,咽了咽唾沫道:「这小知县长得斯文,原来也是个贪杯的。」
说话间顾知县和酒坛跌跌撞撞回到了方才的厢房前,一头撞了进去,阖上房门。密禁卫们搓了搓手,再伸长了脖子瞧,却看见睿王殿下从回廊处的另一侧月门里出来,但与方才大不相同,身形再不如松,走的也不是条直线,步履微有踉跄,手里也拿着一样物事,却与方才顾知县手中的相同,是个酒坛。蹒跚走到一扇门前,敲了敲。门开了半扇,睿王殿下进得房去,房门合拢。赵禁卫长低声道:「下去看看。」
殿下半夜入房,那房中人是谁?
雪落无声,人落也无声。密禁卫跟在赵谨身后潜身到了那间房前,拿唾沫润湿窗纸,戳了个洞。定睛望去,睿王殿下在凳上坐着,对面一人散着头发半披着衣裳站着,扶住殿下双肩,灯下眉如烟墨眼似湖光,却是司徒大人。睿王殿下低声道:「慕远、慕远……」埋首在司徒大人怀中。
密禁卫们在心底倒抽了口冷气,赵谨面无表情转身,密禁卫们跟着大人上了房顶,其中一个才胆敢大声道:「大人……」赵谨默不做声,带手下径直回客栈。密禁卫们跟大人进了客栈的房内,赵谨插上房门,密禁卫之一道:「大人,今天晚上……」
赵谨道:「今天晚上可有什么么?」
密禁卫都噤声不动。
赵禁卫长左右环视,沉声道:「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可都知道了。」
第二日,年初五。清晨开门,放眼望去,遍是银妆。
顾况到近中午时才起,昨晚上喝多了酒,头阵阵疼痛。开门一片银白,刺得有些眼花。鹅毛般大的雪片仍密密地落。
门房在院中铲雪,小厮来跟顾况报告:「窦公子和穆公子早上走了,让小的代向大人道个别,去哪里却没有说。」顾况回了句知道了。
踱下回廊,看门房正在拢雪,随手拿了把铲子去铲碎冰,小厮忙赶过来:「这种事情怎能让大人亲自动手。」将铲子抢过去。
顾况道:「还是都别扫了,一边扫一边下,要扫到几时去,等停雪了再说吧。」招呼门房小厮都回走廊下,小厮拍着身上的雪道:「大人说得也是,这几年还没见下过这么大的,真是场好雪!这一下,不知道几时能停哩。」
程适早上才从军营中赶回来,得知恒商已走,大大跳脚了一阵,顾况无所谓地道:「走了其实好些,不然能怎样?」
程适直着眼看看他,而后摸了摸后脑:「你说得甚是,但--」
顾况道:「但又怎样?其实这样最好,这场误会也最好,要不然,我还不知该如何场,算是老天帮忙吧。」
程适仔细思索了一下:「也是,断袖先不说,他毕竟是个王爷,向长远想,确实有些不确定。」拍了拍顾况的肩,「你若能这样想,那便这样吧。愚兄被误认为你的奸夫也没什么,这个帽子扣着就扣着吧,但你记得欠我个人情。」
程适这次来却也是来辞行的。
吕先命他回军营,随时待命,准备回京。顾况将程适送到门口,看他走远,心中却有些空空的寂寞的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自己。
北风萧萧,雪越发的大了。
这场雪,下到初六也没有停的意思。副将去请吕将军示下,道雪大路滑,可要等停雪再走。吕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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