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沉默着睁开眼。
狱卒背对着牢门走到桌边,拨了拨昏暗的油灯,开始拿出食盒中的早饭。他低垂的脸上嘴唇飞快张盍,如同吃了一口烫人的烤红薯。景昭注目看着,读取着他的唇语:御史台处已办妥;玉人楼、靖王府、三法司已联系上;潘濯带常予溪并两近卫,昨夜由西门离城,不知去向。
景昭等了一会,见狱卒闭上了嘴,便起身背对着牢门也张口开始唇语。狱卒挪动着碗盘用余光盯住他的嘴唇:近卫十人速赴绮州,分作两队出发;三日后,六日后,再各派十人。见潘濯诸人,听从调遣,护其周全,沿途有同出洛京奔赴绮州者,杀。
目前可做的,唯有这个了。
狱卒转身出去了,铸铁牢栏轰声关闭,景昭又闭上了眼睛。如今境况,你与我人事已尽,余下的只有静听天命了。
人命何其微渺,万般防备,千机尽算,到头来还是避不过一把暗刀。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数十载命途,本就是乐短苦长。来生若能逢个清平世界,便去做一对浮生尽欢的闲人罢。
想到此处,不禁自嘲般笑笑,现世还未尽,如何想到了他生。那日你竟连看我一眼也不肯,现在会不会后悔?
弋阳驿。一日疾驰下来,四匹马纵是良驹,也都在强弩之末。
在驿站里换了马,常予溪又去买了水粮,稍作停歇。
潘濯突然道:“小常,此一去,说不准回不回得来。你心里要有个打算。”常予溪将水囊递给他道:“此行艰险,大人不也一样去了么,我等定会舍命相护。”赵远与李祁连也附声应和。
潘濯喝了一口,又把水囊扔回常予溪手里,笑道:“此去若能回来,便赚了三个生死同命的兄弟,也是值了。今日泰王的人差不多就要出城追来了,快些上路吧。”常予溪听了“兄弟”二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忙招呼其他两人上了马。
此时最要紧的便是争分夺秒,虽说容易暴露,几人一直走的仍是最通达易行的官道。
离了弋阳驿,经信州、上庸、固州、沛阳,便是绮州。
此时,泰王一脸正阴鸷,缓声道:“还道他是个懂得察时观势的聪明人,居然给我玩这手!”潘泱冷笑道:“我那个大哥一向最会买人心,把一群人坑得团团转。我爹已被他哄了这许多年,不想这次连你都被哄了。”
景熙“喀啦”捏碎了杯子,茶水淌了一地,冷声道:“景昭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洛京里布置得再周全,潘濯那边回不来也是白搭。”薄唇紧抿了一下,又道:“都察院那边撬不开么。”
“里面一帮榆木脑袋,骂人倒是厉害。不光都察院,大理寺的那个周未更是棘手,去了几次连人也未见到。哦,他算是被潘濯从小哄到大的。”说罢又是一声冷笑。
景熙道:“这些都是枝梢末节,先把最麻烦的办妥再说。”潘泱应了一声走出门去,召来泰王府近卫统领何雷道:“即刻派人出城,官道私道两路往绮州方向搜寻,追到潘濯一行,格杀勿论!”何雷领命起身去了,觉得这个潘大人着实心冷得很。
这一日又从白昼到了夜里。玉人楼外红灯高悬,楼里歌舞升平。
陆含章仰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仍是一身疲态。叹声道:“景熙个畜生。自己筹划了这么一出龌龊戏,现在又可着劲折腾自己亲兄弟。非要审出私铸的兵器都藏哪儿了。”
白琚看了他一眼,也叹了一口,“只能暂且忍着,景昭的意思是先在刑部拖几天等着绮州的信。六科那边已经上书,要求三司会审。”“嗯,他倒是还稳得住,就不知能撑几天。科道和朝廷里都怎么说?”
“那帮言官都在猛写折子,不停往上递,有说靖王谋逆子虚乌有他人构陷的,占多;也有人骂景昭怙威肆行豺性终现的,不少是咱们这边上的。两头说,架才吵得起来。”白琚也往椅背上仰了仰,从昨晚到现在一刻未歇,有些气力不足。
陆含章起身坐到白琚旁边的圆凳上,倒了杯茶塞进他手里,道:“皇上怎么批的?”白琚摇摇头,闭上眼:“留中不发。”
陆含章苦笑道:“也好,这样一来,景熙那边不心虚。看来圣上也不怎么信这出。”说罢转过白琚的脸,探身亲上去。白琚顿了一下,伸手揪过陆含章的领口,有些狂躁地回吻过去。
唇舌缠绵了许久,两人都已透不过气来。白琚手一松,好像心烦终于发泄尽了似的,重新倒回椅背上,闭着眼喘气。
陆含章凑过去揽住他,头抵着头道:“阿濯那那小子能耐得很,知道这边都等着他去拿的那东西,怎么着也会平安赶回来的。你别担心得过了劲,把自个儿也搭上了。”
白琚痛苦道:“他走的时候就半死不活了。就他那个挣死做绝的性子,只怕东西能回来,他回……”陆含章挨着他苦笑道:“我怎么说的来着,你怎么老往沟里想。你不是一直想压我一次么,等阿濯回来我就让你上一次,多喜庆。”
白琚知他是安慰自己,还是平顺了声音,苦笑道:“起来吧。张亭柳该请你去喝酒了。”
绮州
等到了第二日傍晚,天色渐渐浓黑,隐约能见到固州小栗县的驿馆远远嵌在昏黄色的道路尽头。
常予溪左思右想,终于忍不住将马提快了些,嘶哑着嗓子喊:“大人下一驿里停一停罢!不能再赶了”潘濯略勒了一下缰绳,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
不多时,小栗驿便在眼前。李祁连进了驿馆交涉,赵远和常予溪走来牵潘濯的马。还未近前,就见潘濯起了一下,从鞍上滚下来,一声闷响摔在地上。两人忙赶上去扶,却见潘濯在地上坐起来,又摆了摆手,苦笑道:“我在这里坐一坐就好,你们进去歇歇吧,给我拿点水来。”
赵远闻言跑进驿馆里拿水了,常予溪走过去,单膝跪地犹豫道:“大人……”
潘濯笑笑,示意了一下旁边道:“坐。”常予溪犹豫了一瞬,一返身坐了。
对着的是横贯眼前的黄土道,身后是驿馆里发出的昏黄的光,天是墨蓝的,稀疏缀了几颗星,风从脸上细细地吹过。
潘濯道:“怎么样,还撑得住么。”话里发出的大半是气声。
常予溪把手搭在膝盖上,垂着头道:“我们是军伍出身,又带着功夫的,再赶几天也撑不住。是怕大人你。”潘濯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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