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景昭回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垂目看着潘濯道:“孟院判说你是久伤取冷,寒湿二气杂至成痹,所以四肢缓纵不随,一身尽疼。待会还要发热,”忍不住伸手拂了拂潘濯的鬓发,“还说你原有气虚之症,心火独盛,又后天失养……”
潘濯苦着脸笑道:“你直说要躺到几时便是。”景昭皱眉道:“劳则气耗,你没听过么!几时好了几时再起来。”
沉默了半响,潘濯叹气道:“你不去换身干衣裳么。”
心魔
日入时分,潘濯果然起了烧,灌了药又昏昏沉沉躺下。天黑透时下人将浴桶抬进来,倒进去一大包孟孝开的药材,又调好了热水。袖玉钟扶着他起身更了衣,便泡进药汤里发汗。潘濯在水里坐稳妥了,便让两个丫头出去歇着,自己倚着桶边揉捏关节,闭目养神。
如此过了一刻,有人敲了敲房门,道:“子渊。”潘濯道:“无妨,你进来便是。”
景昭推门进来,转身合了门,便走到桌旁的鼓腿圆椅上坐下,抬手斟了一杯茶。药汤没到潘濯颈下,隔着氤氲的水汽,人影有些朦胧。
满室都是药草的苦味,寂静持续了很长时间。
终于还是潘濯开了口:“你想问就问罢。”景昭微微一笑:“你不想说便不必说了。”一问一答都落在虚处,又是寂静。
沉重的叹气声漫开在水汽里,潘濯把脖子仰在桶沿上,艰涩地再次开口:“……那我听你的,便不说了。”半晌又道:“你账房里的人要细查一遍,让他们紧紧嘴巴,还有……各处都小心些罢,最近出门,多带几个人。”说罢闭了眼,言尽于此,再不做声。
景昭静静看过去,正对着他的潘濯的侧脸,隔着薄纱似的白汽。眉眼好似哪个丹青圣手刚刚蘸了黛墨描上去的,笔锋提落湛,尾处更带了绝妙的弧度;颊上被发热和药汤染了一抹缬晕,便多了一分沉静自持的醉态;从下颌到水面是一条起伏有致带着光晕的线条,线条凸起处是喉结,下凹处是锁骨之间,再往下,就浸在水里了。
景昭开口道:“水凉了么?”
潘濯睁开眼转头看他,充了血丝的眼瞳里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不过仍是“嗯”了一声。
景昭起身走过来,试了试水温,伸手道:“我扶你出来。”潘濯身上穿的是件深衣式样的素纹软罗中衣,此时湿淋淋缠裹在身上。被半扶半抱着从桶里跨出来时,就有些眩晕,被景昭架住走到床边的椅上坐下,方道:“不必叫人了,我自己来罢。”景昭应声松了手,仍坐回桌边端起那杯茶来。
潘濯慢慢地解去衣袍,拿布巾擦了,再换上亵衣,一套动作下来已有些气喘。
景昭将手上凉透的茶水一口灌下去,才走过去扶潘濯躺进被里,又拆散了发髻。然后便坐在床边,掖了掖被角道:“你安心养着,不要多想,方才说的我明日便去办。”潘濯一躺下便昏沉了,此时也不睁眼,只模糊地“嗯”了一声。
景昭站起身来静立了片刻。见潘濯不再动弹,忽然弯下腰去,嘴唇在他烧得滚烫的额角轻轻碰了一下。恍然如春风飘絮,蜻蜓点水。随即转身走出去。
门被合拢时轻微一声响,潘濯睁了眼,双目一片清湛澄明,眉头却慢慢拧起来。
门外,景昭久久立在檐下,吹着秋夜的冷风,慢慢平息了翻腾的心火。
第二日,潘濯虽还在发热,神却好了些,拥着被子挤在床头。将屋里的器物摆设细细看了,问道:“这是你的卧房?”景昭笑了一下,“占了这许久,才发现么。”潘濯又看着墙上的琵琶道:“别人家都挂个琴箫之类的装点门面,你怎的放个琵琶。”“这东西却非装门面,聊以消遣而已。”
景昭起身取了琵琶,坐定道:“我母亲本是教坊歌伎,嫁入宁王府已是违理。我们母子二人一向无人理睬,她便教我些丝竹消磨光阴。当时年纪小,最后能上手的只剩这个。当年她还交代我说,不可在人前弹奏,得被人视为乐伎,失了庄重。”景昭慢慢地说,言语间带着回忆的轻愁。
潘濯想起景昭从前所说的渡江之事,是他母亲求到了儿子的一条生路,自己却留在了死地。
景昭转言道:“旧事伤情,不提也罢。要听一曲解闷么?”潘濯惊了一霎,随即点头笑道:“洗耳恭听,洗耳恭听。”
景昭看他眼中闪动期待之色,便垂首抱了琵琶。
紫檀木背板,凤尾雕琴头,玉石作相,象牙为品。滚指拨弦,便是一串金石之音。
初时似冰泉泠然,雪水淙流;指间挑捺弹抚,弦声渐急,声转铿然;商风悲切化作碧涛翻涌,又转边塞金戈交撞,终成一片刀枪厮杀铁骑鏖战。潘濯额上汗水急出,却又听声渐低缓,转眼已是珠落玉盘清音叮咚;化作缓声倾诉柔肠婉转,一腔深情入骨,相思缠绵。
至此按弦停曲,唯留余音低徊耳畔。
潘濯闭目舒一口气,稳着心神。喘气道:“音为心魔,古人诚不我欺。哎,我方才当真被魇住了……”景昭搁琴,起身坐到床边,帮他抚胸顺气,觉出掌下心脉猛撞。轻道:“是我不好,用神了些。”潘濯平复了些心绪,摇头苦笑道:“听此一曲,此生无憾。”说着伸手摸了摸弦下凤颈,指尖犹在轻颤。
手还未回便被蓦然握住,掌心相贴,血脉跳动。随即,手背被温软的唇烙上一记轻吻,引得胸中气血翻腾。景昭抬眼看去,见潘濯朝内偏转了头,闭目蹙眉,神色疲惫不堪。心下终是不忍,抬手抚了抚他的鬓发,将那只手放回被里,松了手。
潘濯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又听景昭道:“你先休息,我去叫人送药过来。”语毕起身离开,连琵琶也忘了。
景昭,此情此地,我若再往前踏一步,今后又当如何?
待到第三日,潘濯已能勉强起身,便执意辞了靖王府回到潘府。景昭不能强留,便抄了方子又亲自送他回去,离开时掏出一块玉来搁在潘濯手里,微笑道:“你更下的湿衣里的,掖在怀里的东西怎忘了拿。”正是那枚河清佩。
景昭给潘濯留下两个侍卫,又到潘素问处谈了良久。如此一来,“回来时请罪”的话便暂时搁置下来。袖玉钟被潘濯留在王府处,偷逃一出后,潘府里再容不下她们。
当日下午白琚便来看望,忧心忡忡里
小说推荐
- 就算魔王统治了世界,我也要力挽狂澜
- 其他综合老俞未知
- 最新章:(10)
- 狂澜记
- 生于乱世,命运之轮会转向何处 在时代的狂澜之中,是奋起,还是沉沦 一幕波澜壮阔的时代剧徐徐为您展开!
- 历史军事风焰万丈未知
- 最新章:阅读正文前,请诸位尽量点进来看看,谢谢!
- 挽心记,王的薄凉冷妃
- 穿越大吉,她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是怎么惹了那个容颜妖孽,腹黑无良的九王爷?见面两不和,调戏顺.
- 玄幻奇幻惊世血眸未知
- 最新章:第一章 :失忆是穿越的孪生兄弟
- 逆挽
- 陆挽来军校的唯一目的,就是查明三年前哥哥郁拂在这个学校死去的真相。可是初到军校的他发现,这简直是一件困难到他无能为力的事军校三大禁忌之一的曲不言一次次阻挠,一次次威胁逼迫他离开,逼迫他放弃 还有三大禁忌之首的兰枢—一个天生虐待狂,军校无人敢动的陈以臣,军校医生闻人醉,这些人,仿佛都和哥哥的死有着脱不
- 都市言情太宰不治未知
- 最新章:分卷阅读4
- 挽楚
- 11|古言付荃贺和容瑜楚从小便有婚约,他日夜期盼着娶她过门。婚期将近,他恰好被派遣出征斩敌。九死一生后凯旋而归,却听说了容瑜楚和别人连夜私奔被抓回。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尽,他翻墙进入容府,在屋内找到了被禁足的容瑜楚,再顾不上前几年刻意装扮出的温柔形象,他逼近她,濒临于崩溃状态“阿楚,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
- 其他综合栩芝未知
- 最新章:付荃贺
- 挽云兮
- 苍山云峰,白衣猎猎 黛眉微挑,女子含笑纳指,划江山为二 叹,碾转四国,但为君故,尘世飘摇,却抵不过造化万物 王爷侍妾也好,凤瑶皇后也罢。今日万丈云绕飘渺峰,一袭素衣羡天下 绝美容颜,抵过江山如画 世人念及,皆赞叹长嗟 舞袖覆四国,眸眼纳苍生 此等妙佳人,唯斯挽云兮.
- 科幻灵异莎莎君未知
- 最新章:番外二 <终结篇>
- 醉挽绫
- 一段本无缘的婚姻,却意外牵出二十年前一桩沉没于世的离奇事件,恩怨,线索,发展,到底谁才是最后那个凶手?她终究只是为了一个情字,无论亲情友情爱情,奈何两世为人,却总是被伤于无形之中痛得不能自已。他与她一同走,她跟在他身后,掉不落,却也达不到,就算他停下,她也不前行,无论走多久他们始终碰不到一块。她不明
- 其他综合青菜条未知
- 最新章:第2章 求签
- 挽天河
- 时空的大门被谁打开古兰穿越而来,在这一个世界里,成为末路王府被退婚的二小姐,过去身子 的旧债接踵而来,斗败了奴才,暗算了宰相,藏书楼里喜心翻倒,却不知一枚仙丹因果在身,大喜后风 云翻滚得失之间,才知道生存艰难,在这个憋屈的世界,在这个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异乡 何去何从。杀戮的箭穿心而过,另一
- 都市言情一灯红未知
- 挽歌殇
- 扫描二维码去手机版
- 其他综合时间的女儿未知
- 最新章:002 晚歌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