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濯哭笑不得,“老白,我是哪里得罪了你……”白琚闻声僵了一下,慢慢翻过身来,恨恨道:“你没得罪我,总有人得罪了我。”中衣领口裹得又高又严。
几件事搭在一处,潘濯便猜出个大概,一伸手,两根手指已扒拉开了白琚的领口。果然,白瓷似的脖颈上嵌着个牙印,周围几点红痕。眼见白琚一派颓然,潘濯想笑又不敢,只得语重心长道:“好啦好啦,过几天就消了。你这别扭小媳妇样子给他看见了岂不是更丢人……”白琚猛地坐起,一巴掌砰地拍在榻上:“老子早晚要压回来!”一抽气又倒回去。
三天后,白大人终于返朝了。
新上任的诸位已差不多摸清了门道。
户部掌天下田土人丁财政赋税,这便是一个国家的血脉流动,纷纷杂杂诸多事务在心中笔下一点点清晰起来,会有种大夫把脉似的掌握感。只是探到了病灶在何处,也下不得狠药。时机未到,来日方长。
景昭近半数时间都在户部里,与潘濯一道,看案卷,查账本,批各州府县上呈的田亩、户籍。有时东西多了,两人便到靖王府去挑灯夜读。朝中事,宫中事,民间事,边疆事,明明暗暗,条分缕析。两个智慧相近志趣相投的人商略起来,总是格外合拍。
王府里给潘濯留了个厢房,时不时因事耽搁晚了,便直接留宿。渐渐地,三省五寺中年轻官吏大多熟识了。
潘泱那边似乎也不轻松,府中都极少回了。倒是与朝中老臣的来往频繁起来。
几人又在楼里聚了几次,陆含章终于看遍了毛骨悚然的案卷,识得了刑部的种种门道,说完了正事就开始絮絮叨叨那个门里手段如何黑犯人如何惨刑讯如何血溅满堂,张亭柳那个妖人如何心狠手黑如何给手下一帮子魑魅蛇蝎以身作则。
转眼已近五月,夜里花香星繁,已有了几分盛夏的味道。
潘濯从书案后起身,帮景昭杯子里添了些茶,开口道:“明日我不去部里了,已去李大人处告了假。”
景昭停了笔,架在笔搁上,抬头问:“有事?”潘濯笑道:“我该行冠礼了。”
景昭垂首思忖片刻道:“我为宾的话不合礼数,不能去了。明日里,你若还有空闲便来趟王府,有东西要给你看。”潘濯点头应了。
潘濯潘泱兄弟年纪相差不过几月,便趁着潘濯生辰将冠礼一并办了。
天未亮开始折腾,行了礼加了冠拜了张氏取了字,再应酬了一众亲友官僚,时辰已过了午。
二人送宾客出门,周昆吾老头转身拍拍潘濯肩膀,感叹道:“一个个都长大啦,前途无量哟!濯儿啊,今后你与渐黎仍要亲近着些。”周未微笑道:“爹,叫不得‘濯儿’了。”又向潘濯道,“大理寺那边与户部常有往来,子渊若有闲暇,便来找我喝茶罢。”
潘濯笑道:“老师过奖,我已是惭愧了,渐黎你也如此客气。倒是我们兄弟二人,今后要多得你照拂了。”潘泱闻言也道:“朝中诸事,还要未兄多加指教。”
送别了宾客,兄弟俩便起身出门。张氏站在门边望着,“怎的都这样忙……连个饭也未吃。”潘素问笑道:“妇人之见。”端了杯茶慢慢地喝。
两个小厮牵过马来,潘泱道:“大哥出门何事?”“户部那边有些事务未理,我再去看看。子澶有酒宴要赴?”“吏部几个同僚摆的,不得不去。”潘濯笑笑:“多结些人脉总是好的。”
甫一出门,潘濯从小厮手里拿了缰绳道:“你去白大人府上,给他传个口信:旧时旧地旧人,我请他喝花酒。”说罢调转马头,独自去了。
不多时到了靖王府,应门替潘濯牵了马,又道:“大人,王爷在书房里呢。”潘濯应了声,整衣往书房走。站在门口俯身行礼:“殿下。”
景昭正翻着一叠文书,起身笑道:“来得好快。”书案对面已摆了一张圈椅,景昭拉他过去按着坐下,又返到门口吩咐了什么,这才回来坐下。
两人平日里议事相处,起坐言语间多半都是逾了矩的。正所谓债多了不愁,此时面对面坐着,潘濯便不再推拒。
“殿下要与我看什么?”
“先等等,还有件要事要办。”
潘濯皱眉道:“何事?”景昭却微笑道:“不急,也等等吧。阿濯取了何字?”潘濯垂首道:“子渊。”见景昭推了纸笔过了,便在砚上抿了抿笔尖,将那两字写下。
景昭笑道:“我道是紫鸢花的“紫鸢”,却是这两字,倒是古意盎然。”潘濯回道:“殿下谬赞。”
景昭话锋陡转道:“子渊可知道礼尚往来么?”又道:“以后无人时不必拘礼,你我便以字相称罢。”说着将纸笔回转,也提笔在落下二字,又转回潘濯面前。
潘濯垂目看去,见“子渊”二字行楷旁也写了二字:行止。端详片刻,自语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殿下的字意境高得很……”“子渊忘了,方才说什么来着?”
潘濯正想着如何逃过这僭越之罪,落了这等口实,万一将来哪天要拾自己,现成的大罪哟。却有侍女捧了漆盘进来,走到桌前福了一福,将盘上的一只天青釉瓷碗并银箸端到桌上来,随即离去了。
是一碗面。点缀着鲜艳的菜丝,袅袅冒着热气,细白顺滑的长寿面。
潘濯忽然觉得心里难受得很。此时似是应该说“多谢殿下挂怀”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倒是眼里已有些热意,忙垂了眼帘遮掩住,只看住面前的碗,碗里的面。这个人,总能让自己张不开嘴。
景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微笑道:“趁热吃了吧,这便是今日的要事了。”
潘濯扯出一个笑来,尽量平声道:“我上一次吃这个,早在五年前了。”稳了稳声音,又道:“……难以言谢。”嗓音里仍有难抑的情绪。说着抬手拿起箸来。
景昭看着他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又道:“要事已毕,该看东西了。”
说罢起身去多宝上端了个木匣过来,“寻了件寿礼给你,你大约会喜欢。”说着将盒盖打开。
里面放了数个古旧卷轴,潘濯接过来一个小心打开,顿时眼里放出光来。
前朝大儒郦任之,后半生踏遍中原山河,遍访边疆风土,呕心沥血终成图轴七卷,名曰《万里水陆图卷》,除却各地地形风物,单是笔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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