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

每年的校庆，也就是运动会，绝对少不了大队接力这个项目。
眼看年底将近，我们几乎每堂体育课都在练习。跑步对我来说，不是什麽太困难的事，算是班上女生前几名的，因此被排在最後一棒。
不过说快也不算快，我也只有参加大队接力一个项目而已。
我们班的实力很平均，只不过有些偶尔会出状况的人不得已被排上场，但是这样的情形每班都有，体育老师说我们很有机会能够角逐第一。
无法预料到时候会不会发生意外，我只能祈求那些跑得快的人能够把差距拉回来。
运动会当天，天气很好，太阳也不算太大，偶尔还会有凉爽的微风迎面吹来。
真是个适合跑步的日子……？
我紧张万分，不停深呼吸又吐气，想稳下不听使唤怦怦乱跳的心脏。
「接下来的项目是四年级大队接力。请各班参赛选手现在到操场中央集合。」
听闻广播，我如临大敌，有种死亡即将到来的感觉。
说实话，班上女生害怕出错除了想为班上争取荣誉，更害怕会被名叫宋逸霖的毒舌王炮轰。
我很讨厌他，但不敢说自己也有点害怕他。只要他有心想骂人，一开口，任何人的自尊就会被他呛个粉碎。重点是，他还会说得让人感到很有道理，而自己错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反驳的馀地。
宋逸霖这个人，讲理不讲情，女生怕得要死，男生捧得要死。只是不小心出了点差错，他就可以把对方骂到哭，好像是犯下杀了他娘一样的滔天大罪。就算绝世美女遇上他，肯定也会哭花了妆。
当时没注意到，如今回头看来，他不是性冷感就是同性恋吧。
总之，比赛浩浩荡荡地开始了。
枪声一响，每班的选手都拼尽全力往前冲，速度不相上下。照这样看来，越後面的棒次压力越大。
我看到隔壁跑道的姊顺利接棒後，有如脱缰野马一般奔驰，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看着她在跑，我才发现，原来我跑步时是这个样子。
倒数第三棒接棒出发，轮到我站上跑道，眼看倒数第二棒出发，顿时感到有千斤石压在我身上。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不管怎麽样，等一下就尽全力冲刺就对了，早零点一秒碰到终点线也是赢。
我这麽对自己说。
接到棒子的那一刻，我心里踏实许多，想也不想便往前冲。看见终点时，我更是告诉自己一定要用最大的力气跨过那条线。
但，不知怎麽的，我的小腿突然一阵无力，重心不稳之下，整个人扑倒在跑道上，棒子「框啷」一声掉在地，缓缓往旁边滚。
嘶，好痛。
不行，得把棒子捡起来……
我吃痛地爬起来，捡起棒子继续向终点跑，只不过脚上的伤口令我隐隐作痛，想加速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有气无力地跑到终点，我低着头回到班上的座位区。
我害我们班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所有人见我回来，毫无反应，整个班级就像是笼罩着一团乌云。
我瞥了瞥宋逸霖，他看也不看我一眼。
「林信羽，妳是怎样啊？没事跌倒干嘛？」一个男生瞄了眼宋逸霖，率先对我开骂。
「脚有问题吗？要不要打断算了？」另一个也说。
太明显了。
他们的目的太明显了。
这些男生原本不是这样的。
第一次宋逸霖用他的冷言冷语弄哭一个女生，班上男生便对他崇拜不已。现在骂我，也只不过是想得到他的认可。
只要宋逸霖和他们一起攻击我，他们就会有类似要到偶像签名的喜悦感。
「你们干嘛说成这样？她都跌得那麽惨了！」一个女生站起来替我说话。
不过，那也是因为不是宋逸霖的缘故。
要是宋逸霖说话了，是没人敢吭声的。
「跌得惨？有比我们输掉第一名惨吗？」宋逸霖冷笑。
闻言，帮我讲话的女生慢慢放开我的手坐下。
看吧，人都是自私的，为了保全自己不被宋逸霖骂，她们宁可牺牲我。
说什麽人性本善，白痴才吃这套。
既然她们都不帮我，那我自救。
宋逸霖，我才不怕你。
他正想再开口呛我，我先发制人：「宋逸霖，你这个冷血动物，人命有比比赛重要吗？」
宋逸霖顿了顿，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大概是没料到第一次有人敢当面呛他。
他很快恢复一贯的冷静，「妳别笑死人了，跌死再说吧。」
「跌死？我跌死你要负责吗？」我不甘示弱。
「妳自己要跌倒，关我屁事？」
「既然关你屁事你就闭嘴啊！」
宋逸霖似乎是被我激怒了，站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我下意识退後半步，「给我听好了，今天害大家输掉的人是妳，今天我们要是冠军，妳跌个头破血流我都无所谓，但事实是大家因为妳输了，妳不道歉，还藉口一大堆？」
「有种你去操场跌一次看看啊！看有多痛！我就只是腿软而已啊！」我对他喊。
「腿软？妳腿软要赔掉我们一个冠军宝座！」他也朝我大吼。
「有本事你就跑快一点，让我就算跌倒也不会输啊！谁要跟你这种人道歉！」
我用力跺地，转身就跑。
我吵不下去了，再说我就会掉眼泪了。
我躲到无障碍厕所里，比较大，味道也比较没那麽重。
结果我还是输了。
输给宋逸霖那个家伙。
我也不想跌倒啊，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就是突然脚软，我比他更想拿冠军啊！
为什麽几乎从小到大，我都一直在跟别人吵架？
为什麽就是有人天生就会让人无条件服从，我就不行？
为什麽全世界都要和我对着干？
不知道在厕所里待了多久，我感觉有点闷了。
不行，我才不要出去，最好让他们找我找到焦头烂额。
好吧，如果他们来求我，我就出去。
……
……
好久，怎麽没有人来？
偷偷瞄一下外面有没有动静好了。
我打开一条门缝，外面没有人。
要不要回去？
算了，反正他们也不在意。
「信羽，妳刚才去哪里？」班导问。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去厕所。」
「那妳赶快坐好。」
我就这样默默地走回班上的座位区，除了班导，没有人正眼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