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斗] 恶魔的游戏 41
41.
从浴室里出来,生田斗真没有走向放吹风机的置物篮,他披著毛巾直接坐在床上,看著背靠著床边盘坐的人。
「嗯?」感觉到视线,山下半转过头看他。
「我在想,如果用留著浅间指纹的证件当作线索,连系这些案子,中间是不是还少了点什麽?」
听见关於案件的讨论,山下眼里的光微微暗下去。「你的意思是说,关联x还不够强吗?可是现场证物上全都带有同一个人的指纹,这可以看作是连续杀人犯为事件留下的签名了。」
「我指的是时间点──」他靠近床边,越过山下的肩,把桌上的一叠报告和笔拿在手上。「最早的事件,渡边家的案子,发生在三年前的四月……」他在报告尾页的背面,草草画了一道横线权当时间轴,再画上三条短直线将时间轴分成四等份,在第一等份的左端标上一个x,表示渡边家灭门案的时点。
「再来,是一个多月前的案子,那个被害人叫……」
山下智久转过身,手臂撑在床上,专心看他在纸上涂写。「山口真纪,被害日期是九月十一日。」身为搜查总部成员,山下不用翻资料便可以说出答案。他看著斗真在横线另一端画下一个x。
「在山口之後,是大田对吧,两件案子相隔只有一个星期。」生田斗真在代表山口的x旁边,紧接著画下另一个x。
山下智久明白他想说什麽,「严格来说,山口和大田被杀害,中间只差了六天。在你画的线上,几乎可以看作是重叠的位置。」
「然後是中岛明,」斗真说出这个名字,脑中浮现曾经躺在解剖台上的那具年轻的身体。「他跟大田的被害时间相差……」
「正好七天。他们两个人都是在星期一被杀的,九月十七日和二十四日。」
「然後是十月六日中午发现尸体的橘加奈美。死亡时间是十月六日的午夜。」这件案子的相关时间用不著山下提醒,斗真记得很清楚──案发时间差不多就是藤泽阳一闯入他家里的时间;而发现尸体的消息,则是在樱井检察官讯问後的下午传来的。
紧挨著的四个叉,代表四次死亡事件,在那条线上密集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样看起来,後面四件案子的时间很规律。」
山下点头同意:「大致上规律,不过橘和中岛之间的间隔稍微长一点,差了十三天。」十三,正巧是属於魔鬼的数字。
「可是後面的案件和渡边家灭门案,中间相隔了三年半。」斗真指著线条中段的空白。「如果这是一系列的有预谋的案件,为什麽凶手中断了这麽久才继续?」
「你觉得,中间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事件吗?」山下看著他的眼睛问。
「也许,说不定还要算上那个皮条客──知道他的名字吗?」
「杉浦大辅。可是他失踪的具体时间没办法确定,只能肯定是在三年前的三四月左右,他突然从新宿一带消声匿迹。」
斗真随即在代表渡边家案件的x左侧,画了一个小小的双圆圈,写上『杉浦?』。「这一段还是空白的。」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在纸上张开,像在测量横幅一般,强调著三年半的线条长度。
「山口和大田案被当做连续凶杀案处理之後,总部已经过滤过东京都和周边地区近年来的枪杀事件,但是没有找到高度相似的未破案件……除非,是像杉浦那样子,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人报失踪的情况……」山下皱著眉说,「不然,我觉得不太可能出现隐藏的事件。」
「你对你们苏格兰场的能力还挺有自信的。」斗真似笑非笑地说,「那就假设除此之外没有什麽未知事件好了。为什麽凶手隔了三年半才犯案呢?」他指著线条右侧的一排x。「以这种时间规律x来看,凶手应该是个相当重视时间观念的人。」
「……我不知道侦探先生也会做嫌犯的人格侧写。」山下不置可否地说。
「福尔摩斯最擅长的不就是从各种细节判断别人的职业跟经历吗?」名侦探(自称)如是说。
「我真希望你可以列出一份凶手的职业跟经历清单,这样我们只需要按照指定去抓人就好。」山下嘟著嘴说,「不过,锦户亮大概会说这是空想办案……」
斗真不理会他,继续说下去:「g据我的推测,这三年半的留白是有原因的。」
「有很多可能的原因啊。比如说,未知数先生──凶手他生病了、受伤了、被外派到北海道去之类的。」山下趴在床边说。
生田斗真摇了摇头。「像橘加奈美和中岛明的被害时间也相隔得比较长,那是因为中间发生了让凶手始料未及的突发事故。」
山下猛然抬头,看著生田斗真。「你是说,这一连串案件和渡边家案子的关联x,被那本周刊写出来的事情?」
「还包括中岛明的驾照。他一定是碰到什麽障碍,无法把带有浅间指纹的驾照布置在现场,所以才把驾照寄给我──」
山下智久认真地看著他。
「同样的,在三年半以前的渡边家案件中,凶手也遭遇到意外的突发事故。所以,他後来变得非常谨慎,做足了事前准备,才在上个月继续实施他的计划。」
「但是……渡边雪子的停车证确实被放在他们家的玄关……」山下不解地说。
斗真摇摇头,将视线放低:「我想,凶手他遇见的意外是──渡边瑠花和渡边瑠衣。」
☆、[山斗] 恶魔的游戏 42
42.
「渡边家那两个小孩……你是说,她们的死是计画外的?!」山下智久打直了腰杆,看著斗真说。
「只是我的猜测。」生田斗真依然看著手上的案件时间图。「凶手事先一定观察过渡边家的作息,甚至调查过渡边健治的行动。可是那天半夜行凶的时候,却发生了他控制之外的事──」
「嗯,」山下想像著可能发生的情况。「小孩居然还没睡;或者,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结果,出来看发生什麽事的小姊妹,就这麽送了命。
斗真点了点头。「经过这一回的教训,这个x先生变得非常谨慎。後来的案件,都不是在受害者的家里发生的。」
「连续杀人犯的学习能力可是很强的。」山下看著那中间空白的时间轴说,「这个教训,用得著他花三年半的时间改进吗?选在住宅内行凶本来冒的风险就太大了。」
「……也许,还有一点心理因素的影响?」
山下智久沉默了几秒。「因为杀了两个小孩子,心理上有负担?这麽说的话,这个凶手肯定不是职业的了。」
「我以为你们早就排除了职业杀手犯案的可能。」
「之前是之前,现在还多了个间接凶犯说……先不管这个。夏洛克,我觉得你刚才的推理还满有建设x的。」山下从公事包里翻出笔记本,正在把他刚刚说的话提纲挈领记录下来。
「那当然。」受到赞美的名侦探(自称)大言不惭地说。
「嗯,那g据你的猜测,凶手犯案的动机会是什麽?」助手继续追问。
「复仇。」
「复仇?」山下一边抬起头看他,一边用左手上的原子笔尾端敲著笔记本。「为浅间英知?」
「大概吧。应该说,这样想比较能合理地把受害人联系起来。」生田斗真看著那排受害者的姓名说。
「其他人的确都跟浅间的过去有关。可是……中岛明呢?」中岛不过是在收容浅间的安养中心担任义工而已,并不像渡边雪子或其他女x,在此之前和浅间或多或少有所接触。
「是啊,这就是关键──为什麽中岛明会成为一系列菜色中的那块蛋糕呢。」斗真从山下手上抽过那枝蓝色原子笔,在时间轴下方画了个矮圆柱状的东西,在中间写了『中岛』两个字。
「这什麽?」山下不解地问。
「蛋糕。」
「侦探先生,我得说,虽然你的凶手心理侧写做得还可以,但是显然没什麽画嫌疑犯素描的天份──」
「你再挑剔,我就不说了。」斗真学他嘟起嘴来。
「没事,请继续。」山下指著那个圆柱。「中岛为什麽会是蛋糕呢?」
生田斗真盯著山下,确定他脸上没有不必要的笑容,才接著说:「中岛案到橘加奈美之间的犯案间隔也比较长,几乎有两个星期。所以我推测──杀害中岛也是在凶手的计画之外。」
「我也是这麽想的。」山下认真地说。「中岛明一定是看见了什麽,对於x先生而言致命的破绽。比如说,凶手到a安养中心探访浅间英知,带了某张证件来,让他留下指纹的时候,被中岛撞见了。」
「但目击了『那个什麽』的中岛,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什麽样的危险。」斗真想像著那样的场景。有人在植物人病房里,特意让病床上的人在什麽东西上留下指纹……其实并不算是特别引人注目的事。
直到中岛死後,一连串案件的关键证物细节才因为藤泽的骚扰与泄密行为,意外地被公布出来。所以,就算目击到的,真是让浅间在证件上留下指纹的场面,中岛明也不可能察觉这种行动和女x连续枪杀案之间的关系。
不过,站在凶嫌的立场,自然不会这麽想。任何会让自己形迹败露的小事,都应该设法排除。
两人各自思考时,法医率先打破了沉默:「不过,我想不通的是……其实要在受害人证件上,留下一个不在凶案现场的人的指纹,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中间可能出错的机率太大了。为什麽一个杀起人来这麽缜密的凶手,要用这种方式留下他的签名呢?」
「这个问题你问对人了,夏洛克。这次让苏格兰场的人来告诉你吧。」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山下脸上没有微笑。「连续杀人犯呢,跟有名的大侦探们有一项共通点,就是觉得苏格兰场里的人全是白痴。」
生田斗真立刻打断他:「我可没有。」
「好吧,你例外。」山下说。「其实他们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当成白痴,不管是警察、被害人还是一般市民,都是被他们耍著玩的生物而已。会在案件里留下签名就是这种意思──『看吧,是我干的,这次又是我干的。』」
「『──有本事就来抓我吧!』」生田斗真说出了那位史上最著名的连续杀人犯──开膛手杰克寄给苏格兰场的挑衅信件上的名句。
「没错。」山下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越麻烦的签名,对他们来说也越有趣。看找不出证物上指纹来源的警察被耍得团团转,x先生想必非常有成就感。还有,把中岛的证件直接寄给你,恐怕也有这样的意思。」
「好像怕之前给的提示被忽略掉了似的。」斗真想了想,又说:「不过,中岛明的证件上面,还出了其他的问题。」
「自以为聪明的家伙,总是会出差错的。」来自苏格兰场的侦探助手,语气里很有点情绪。「你是说,那张恶魔的扑克牌吧──中岛明那张vip卡,本来会被寄到你家的,应该是那东西才对。」
☆、[山斗] 恶魔的游戏 43
43.
『五楼的恶魔,只在晚上醒来……』他们同时想起那天佐久间老人的话。
「说不定,是x拿走中岛明的vip卡的时候,中间不晓得怎麽回事,被佐久间先生撞见了。」生田斗真提出自己的假设。
「所以佐久间才会那麽说吗?」山下想了想。「然後,惊慌之下,凶手把那张卡片掉在安养中心的安全通道里。」
「至於驾照,应该是他动手杀了中岛之後,才从中岛的证件夹里拿走的。」
山下点著头。「没错,这样解释起来就合理了──x先生来不及把事发後拿走的驾照带到安养中心,让浅间捺上指纹,然後再带回现场。」
「除了时间上的限制,还要考虑到被发现的可能。」斗真补充道。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把驾照寄给你……」山下看著坐在床上的人说。「但是,为什麽是你呢?」
「嗯?」斗真低著头,看著床上那张纸。「因为我是为中岛验尸的法医?」
「……可是,你是中岛案的担当法医这件事,为什麽x会知道?」山下皱著眉头。「你疑似泄密的事情爆发的时候,那张驾照已经寄出去了。也就是说,凶手他知道一些内部人员才会知道的事……」
「那也不一定。法医中心有轮值表,而且,第二天的报纸上也有我的名字。」
「嗯……」山下彷佛在考虑著,「我还是觉得,像开膛手杰克那样,直接把信寄到苏格兰场,对x而言最有效率。」
仔细一想,这些案件中,也隐约有点开膛手杰克的味道:受害人中有大半是卖过春的女子。不过,x的手法没有那麽chu暴,他用枪而不是尖刀,而且并未取走受害者的内脏或皮肤;取而代之的是,他会在现场留下一张印有浅间英知指纹的证件。
生田斗真伸手抚平山下紧蹙的眉间,「想不通的地方,先不要想了──」
「总觉得……这个x,好像很注意你……」
「……是你太注意我了。」斗真抽走床上那份文件,把他拉上来,吻著。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山下在吻的间隙中发言。
「有吗?」表示不以为然的人正在把对方身上的t恤往上拉。
「有,非常奇怪。」山下智久还是自己动手把衣服脱掉了。「你是不是有事瞒著我?」他一边质问,一边啃著斗真的下巴。
「那我还是坦白从宽好了,」斗真按著他的肩膀,附耳轻声说,「──我爱你。」
虽然他没有说谎,但也不是针对问题回答的实话。当然,山下已经没有心力去分辨其间的差异。
至於坦白之後,是不是能够得到从宽处分,那还是得靠判断者的自由心证了。
至少这次,自白者受到的待遇,算是很不错的体验,但远远称不上是「从宽」裁量。
周末将尽,星期天的傍晚总有点梦後恍惚的味道。山下智久焦灼地以三分钟为频率,反覆查看时间。
但时针仍然毫不留情地往前走。直到八点半,他打了第一通电话,生田斗真的手机关机。
早知道就坚持问到他家的电话了,山下懊悔地想。
九点,九点半,十点……他仍然没有开机。
山下智久终於把视线放在和室桌边那台斗真留下的笔电上。也许里面会存著家里的联络方式也不一定。他带著些许妨害秘密的内疚感,打开了恋人的电脑。
没有设密码,可是通讯录里什麽资料也没有。山下关掉几个视窗,正准备关机的时候,看见桌面上的档案名称。
浅间的病历?
他点开了那个pdf档案。
十一点,生田斗真仍然没有回来。山下带齐了所有警用配备,踏出家门。
他很害怕。既害怕斗真真的在那里,又害怕他不在那里。
开车途中,他连续闯了几个红灯。
山下智久在那扇门前按了电铃。过了很久,他感觉至少有三分钟,对讲机那端才响起声音。
「请问是哪位?」
「生田斗真是不是在你这里?」
那人没有回答。但,喀地一声,大门打开了。
山下立刻推门走了进去。
☆、[山斗] 恶魔的游戏 44
44.
「晚安,是山下警部啊。怎麽回事,这麽晚了……」
山下智久走进那扇门,看见穿著睡衣,神态却很清醒的屋主从里面走出来。「生田斗真,他是不是在你这里?」
「你怎麽会觉得他人在这里呢?」那人不置可否地说。
山下用左手按住後腰上的枪套。「如果他在这里,你就快让他出来。」
「抱歉,山下警部。你是不是搞错什麽了?这里现在没有其他客人了,除了你──」那人走向他。
山下很快掏出配枪,双手握枪,指著眼前的人。「他在哪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因情绪而显得低哑。
午夜前,生田斗真走出资料中心,虽然不能说一无所获,但并没有找到关键x的证据,让他的脚步轻快不起来。
打开车门,他拿起放在座椅上的手机,看见山下打来的一串电话纪录。今天的确是待得太晚了,他想。回去再解释吧。
赶著回去,所以斗真也不太留心沿路的夜景。
山下那间公寓的灯是亮的,但他打开门,屋里却没有人在。
「山下?」房间本来就不大,可以说一目了然。斗真走到浴室看了一眼,又踱回房间中央。看来他是出门了?「居然没关灯……」
但生田斗真随即看见桌上那部也没有关上的电脑。他心跳加速,伸手碰了碰touch pad,黑掉的萤幕随即亮起来──是那份病历资料,pdf档上还有他画的红色注记线和附加意见,非常醒目。
他看了这份资料?「……不会吧……」斗真掏出手机,按下快速播号键。
山下依然用右手牢牢握住那把手枪,眼睛注视著那个人,左手缓慢地伸向在长裤後口袋里震动的手机。
「──斗真,你怎麽下来了?」那人却突然抬头发出惊呼。
山下停下动作,往右边的楼梯口看的那瞬间,立刻被突如其来地攻击了。
以身手和力道来看,这人必定进行过训练。山下的枪掉在地上。
「……真是关心则乱啊。」那人拾起地上的警用配枪,拿枪口指著山下智久。「把手机拿出来。快!放在地上。」
山下一边想著反击的步骤,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安静片刻後又重新震动起来的手机。把手机摆在地板上之前,他看见上面显示的来电者名称,『夏洛克』。
还好那支电话号码没有登记成本名,他想。
「是我同事打来的。」山下说,「我来这里之前先通报过了。如果我一直没接,他们等等就会过来的。」
没想到,那人却毫不畏惧地笑了。
「虚张声势也没有用噢,警部先生。我知道『夏洛克』是谁──你现在为自己的冒失行动後悔了吗?」他踢开地上的手机,走近山下智久。「生田斗真,看来他也正在找你呢。华生先生,是吗?」
手机始终没有人接听。生田斗真不放弃地一面继续重拨电话,一面打开大门。他也忘了关灯。
虽然不希望事情是那样的,但斗真上了车,把车开向某个地方。
那人让他戴上手铐的时候,山下警部的表情非常不好看。
「委屈你了。」他对著山下晃了晃手上那把手铐钥匙。「东京警视厅的配备真不赖。」
那个人接著把刚刚得手的警用配枪放在桌上。是了,山下想,他自己有枪。
果不其然,他从椅垫下拿出另一把枪来。
「抱歉了。」
山下智久看著他瞄准自己,扣下扳机。
斗真停好车,快步走向目的地。
那房子和山下的公寓相反,灯光是暗的。
生田斗真带著决心,按下了门铃。
隔了好一阵子,他看见小窗亮起来,门微微打开。
「怎麽回事,这麽晚了……」屋主一副刚被从睡梦中吵醒的样子。
「山下呢?他是不是在这里?」斗真问。
「啊?山下警部这种时候怎麽会到这里来?大半夜的……」
「他的车就停在转角那里。」斗真毫无动摇地直视著对方。「而且,我不记得我当初跟你介绍过山下的职业和阶级,岛田老师。」
☆、[山斗] 恶魔的游戏 45
45.
岛田宥次笑了。他打开大门,生田斗真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
客厅的灯亮著,一切布置完好,看来完全不像是刚刚发生过争执的地方。
「我竟然会忘了车子的事,真是失策。」前法医关上门,在沙发主位上坐下来,无视斗真打量室内的举动,自顾自地说。
「他在哪里?」斗真看著他的老师。
「你还是这麽直接。以前在个案讨论课上提问也是这样,不知道该说你勇往直前呢,还是求知欲太旺盛。不过,你的观察力也是一等一的敏锐……」岛田对眼前的学生做出评语。「生田君,不先坐下来,陪老师说说话吗?」
斗真感觉自己的心跳频率快要到达极限值。山下一定在这屋子里,可是,如果他还有行动自由,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出来。
「你对他做了什麽?」
岛田宥次跳过了他的问题。「你是什麽时候发现的?」
生田斗真知道,他问的是连续杀人案的事。「……我还没有发现最关键的部分。」
「噢?」老法医挑起眉,似乎感到惊讶。「我想你只是不愿意相信吧。我已经给了你够多提示了。」
「老师,这不是游戏。」斗真不觉提高了声量。「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我并没有把这些事当作游戏,斗真。把它当作游戏的是你们,华生与夏洛克,不是吗?」岛田露出严肃的表情,「那些人,不过是咎由自取,我是在实践正义。」
「实践正义?包括杀死中岛明和渡边家的小孩?」斗真不可置信地看著岛田宥次。
老法医叹了口气。「他们是意外。我对这几个孩子感到抱歉。」
「山下智久呢?」
「说说看,你是什麽时候、为什麽开始对我产生怀疑的?」岛田依旧无视他的问题。
「……我透过同学拿到了浅间英知的病历。」斗真看著他说。「里面附了他转院前的资料,包括车祸鉴识的附件。鉴定意见书上面盖的是坂前法医的用印,但是,我记得,坂前老师在那段时间请了病假。」
「看来,你的记忆力和观察力一样出色。」岛田宥次再度笑了。「坂前那家伙自从去滑雪摔断了腿,伤了骨头,就老是想著要偷懒。他又不愿意再请病假,就直接让我帮他代班。」
「如果只是这样,我还不会联想到,凶手是老师。」斗真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那天来这里找你,我就有点怀疑。」
「是吗?是那一天,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呢。我以为你会先提起凶手把证物寄到你私宅去的事。」岛田m了m自己下巴,斗真知道,那是老师思考时的惯有姿势。「那一天……是我不小心表现出对渡边案的记忆点太清楚了吗?」
「不是的,我知道岛田老师的记忆力是出了名的好。」生田斗真看著自己的右手说,「是我们握手的时候。」
「喔……」
「那天告别,在跟老师握手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为什麽老师手上的茧,位置不像是握笔或解剖刀握出来的?反而和山下的手一样。那是练枪练出来的茧。」
「你真是个优秀的学生。」
「还有,你手指上那个伤口的样子,g本不像是被花刺弄到的小穿刺伤,皮肤周围明显发红,那分明是烫伤。我当时不懂,为什麽老师你要隐瞒手上有烫伤的事。後来我明白了,因为那是你对橘加奈美开第一枪时,受到她抵抗,不慎接触枪管导致的灼伤。」
岛田微笑著对他鼓掌,并且说:「不枉我当年给你的实习成绩是个a+,生田君。能够靠细节推论到这个程度,很不容易了。你还有什麽不清楚的吗?」
这简直就是当年上课时的情景重演。然而,此刻他们讨论的,却是切切实实由师长那双手犯下的杀人案件。
「我一直找不出你和浅间英知的关联。这是个很大的问题。」生田斗真诚实地说。
「找不到动机,是吗?」岛田宥次看著天花板回答。「这也不怪你。寻找犯罪动机这种事,不是你的工作,那应该是山下警部他们的工作,对吧?」
「山下他现在在哪里?」斗真又问了一次。他双手握著拳头,可以感觉到,掌心被指甲嵌入的痛。
这并不是恶梦。
「你放心,山下警部他没有事。我手边的名单只列到橘加奈美为止。」岛田第一次回答关於山下的问题。虽然答案仍然模糊,斗真却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岛田宥次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说谎了。
岛田看著他,再度开口:「至於我跟浅间英知的关系……你查不出来也是应该的。那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午夜一点。「还有很多时间。还不累的话,你不如坐下来,听老师说说他的老掉牙故事吧。」
☆、[山斗] 恶魔的游戏 46
46.
生田斗真在离主位最远的位置上坐下来。
「虽然你们都没有见过志津子,不过她生病的事情,我想我的学生们大概都知道吧。」岛田望著天花板说。
是的,斗真知道岛田志津子──岛田宥次的亡妻,从年轻时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好。以前老师偶尔会在家里招待他们,但当时还在世的师母却从未出现过。
「志津子在婚後不久就查出一边卵巢有恶x肿瘤。虽然及早割除了,但是为了避免荷尔蒙干扰导致复发,做为医生和丈夫,我不建议她生育。」岛田回忆著。「当然,对於这点,我们都有些遗憾。」
斗真静静地看著他曾经非常尊敬的师长。
「然後,在一次到妇产科进行定期检查的时候,我们遇见了一对去做产检的年轻夫妇,志津子和那位太太聊得很投契。後来我知道了,他们姓浅间。」
此时,生田斗真忍不住开了口:「那麽那孩子……」
「浅间英知的名字,是我帮他们取的。」岛田宥次点著头说,「志津子或许是抱著无法生育的缺憾,产前产後都一直陪著浅间美枝。後来我提议,乾脆认了英知当乾儿子。
「一直到英知上小学的时候,我们跟浅间家还来往得很频繁。但是,在志津子三十九岁那年,她身上又查出肝肿瘤。这一次就没有那麽幸运了,手术之後,疗程拖了很久很久……
「因为志津子生了病,我们跟浅间家也就断了联络。因为志津子很好强,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羸弱的样子,特别是那孩子。等到志津子去世,我也曾经想过要通知浅间夫妇。但是又考虑到许久不见,一开口就要提到她的死讯,最後还是作罢了。
「没想到,我再见到英知的时候,会是那样的场面。」
「那场车祸……」
「做为鉴识人,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碰到了浅间昭夫,才知道病床上那个失去意识,靠机器勉强维持生命机能的人,就是英知。我很诧异,不知道在失去联络以後,这孩子发生了什麽事,让他会做出饮酒嗑药後驾车这种事──於是我问了昭夫,而他就在急诊室里哭著跟我说了一切。」
那恐怕只是作为父亲的片面之辞吧。斗真想这麽说,但说不出口。
「从小看他长大,我很清楚,英知他本x不坏。」彷佛知道斗真心里所想的事,岛田宥次为浅间英知辩驳著。「这孩子会堕落到那个地步,都是那些女人害的──」
那些女人──岛田或浅间昭夫将浅间英知的悲剧怪罪在渡边雪子头上,生田斗真还能理解,但是,其他人呢?
「山口、大田和橘,是她们让浅间堕落的?」他问。
岛田的声音变得嘶哑:「没有错。是那几个妓女害得英知染上毒瘾,还把所有的钱花在她们和那些药上面。」
错了。生田斗真想著,就算没有她们,浅间英知也会变成那样的。就是因为身边充满了替他的行为找藉口的人,他的人生才会一步一步恶化,直到无可挽回。
「所以,是浅间昭夫要你为他的儿子复仇?」
岛田宥次冷笑著,表情有点扭曲。「不,昭夫他拜托我的另有其事。英知转院之後,没有多久,美枝也过世了。昭夫他已经把店铺都卖了,还是没有足够的钱办美枝的丧葬事宜。我那时候借了他一笔钱,他哭著说将来肯定会还的……没想到,下一次我再接到昭夫的消息时,他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接到浅间昭夫的生前最後一封信,不过,那封信我立刻就烧掉了。免得万一保险公司发现,会拒绝给付他的意外身故保险金。」
斗真感到全身发冷,不自觉地双手交握。「浅间昭夫他……是自杀?」
岛田又点了点头,继续说:「他是被现实逼到绝境了。只靠做劳力工作,g本支应不了英知的长期看护费用;而他又不愿意再开口借钱。於是他自己想出了这个最後的办法──自杀诈领保险金。」
「那麽,代他向a安养中心托付浅间英知的──」
「那就是浅间昭夫他最後拜托我的事。安养中心的费用,则会g据他的遗书由保险公司转给院方。他在信上的最後一句话是:『很抱歉,你帮美枝出的那笔钱,这辈子大概是没办法还给你了』。」
斗真无话可说。浅间一家的悲剧,确实很惨。但是,无论如何,以血案进行报复,都是完全搞错了方向。
「於是我想起来,我在h医院曾经见过一次,叫做渡边雪子的那个女人。」岛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是我陪昭夫去探望英知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也有脸来看他。身上穿著名牌套装,提著要价几十万圆的皮包,一脸无辜的幸福样子。我真後悔那时候帮忙拉住了昭夫,没让他打她。」
不,雪子的确是无辜的。斗真依然没说话。
「因为发生了那样的纠纷,病房里一片凌乱。没有人注意到那女人把停车证掉在地上了。而我无意间把它捡了回来。那时候,我还没有预料到,那张快过期的证件还能派上用场。」
☆、[山斗] 恶魔的游戏 47
47.
在证件上按下浅间英知的指纹後,布置在雪子命案现场的──派上用场吗?
生田斗真低著头说:「的确呢,在渡边家的玄关,发现雪子本人的停车证,没有人会想得到那是凶手带来的东西。」
「不,那张证件还有更大的用处。是它给了我启示──我设法先弄到那些女人的证件,再用归还的名义找到她们。」岛田宥次微笑著说。
怪不得这些年轻的女x受害人,会失去警戒心。因为岛田不仅外表谈吐正派,还有充分的会见里由。
「而且,我是靠停车证上的登记电话连络到渡边雪子的,我告诉她,在某个地方得到了这张停车证。我想要把它寄到渡边健治的公司去。」
这是含蓄的威胁──雪子一定不愿意让丈夫知道,自己和浅间英知那段纠缠的过去,还有她曾经频繁到h医院探病的事。
「渡边雪子想必是拼了命地阻止你吧。」可惜她没有料到,这个神秘的威胁者想要的,不是钱也不是她幸福的家庭生活,而是x命。
「当然,她太害怕自己的罪恶被揭穿了,立刻就哭著问我要多少钱。我说一切看她的诚意──於是我从她那里拿到一百万圆,用那些钱,在黑市里弄到一把自动手枪和子弹……」
生田斗真带著悲哀的神色,看著眼前的老师。「然後拿那把枪,杀了她和她女儿──」
岛田的眼神黯淡下去。「我没想到会那样……是那女人死前发出的尖叫,让那两个孩子醒了,她们看见了我的脸……」
「当初,在验尸的时候,我指出了渡边瑠花身上的抓痕,想必让老师你很紧张吧?」斗真说。
岛田沉默著。
「虽然那是她因为过敏自己抓出来的,可是,在你还不确定的时候,一定不断回想,事发时究竟有没有碰过那孩子。」
「生田君,这麽说也许在你听来很可笑,但我并不是那种泯灭了良知的杀人魔。」隔了片刻,岛田宥次才回答他。「被迫杀了那两个孩子,我非常非常懊悔。都怪我的计画太不周密了。」
被迫?生田斗真笑了,同时感到一阵鼻酸。「你竟然把问题归结於杀人计画太不周密?老师,我真为你尚未泯灭的良知感到悲哀。」
「你尽管讽刺我吧。」岛田说。「斗真,你是没办法理解的。恨意到达了临界值,计画一旦启动,在完成之前我没办法停手。」
「是啊,渡边家的两个小女孩没能阻止你。中岛明也没让你停手──」
前法医叹了口气:「我以为这次的行动已经够谨慎了,就连出入那个安养中心,我都小心地乔装改扮过,而且用假名登记,假装是去探望英知隔壁床的那个人。可没想到,中岛会在那个错误的时间点出现。他看见我在英知床边,拿著大田洋子的身分证。」
「果然……只是这样?」中岛只是目击了一个自己不明白的场景而已,却这样送了命。
「我不能冒一点风险。」岛田辩解著,「在为英知完成最後的这件事之前,我不能被发现。」
斗真忍耐著不反驳他。「那你知道,後来警察在安养中心找到了中岛明的那张vip卡吗?」
岛田宥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显然,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
「我猜想,你是又被某个人看见了吧,拿到中岛的卡片那天。」斗真说出他的推理。「不过,因为这次的目击者是个阿兹海默症患者,所以你决定放他一马。但是那张卡片也不能用了,你只好改变计画,在杀了中岛之後,才从他的证件夹里拿走那张驾照。然後又因为时间紧迫,不得已舍弃让浅间英知盖上指纹再放回现场的做法──於是你把那张驾照寄给本案担当法医,也就是我。」
「完全正确。」岛田轻声说。「但是,你被蔑称泄漏搜查情报的那段c曲,倒完全在我掌握之外。」
「是的,你没想到。我因此被警方怀疑过,後来他们又认为我是被凶手盯上了。也因此我和这一连串案子有了更深的牵连,才会开始著手调查。」
「哈哈,」岛田低声笑了。「我没想到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先是那些孩子,还有你,包括山下警部的事……最後,没想到橘加奈美早就对这起连续命案产生怀疑。她不肯见我,说已经办好证件挂失,重新申请了。」
大概是因为橘已经发现了前两名受害者的身分关联;曾经和她们在同一个皮条客手下兼差的她,当然会有不好的预感。
「所以你只好在橘下班时跟踪她。」
「那女人j得很,每天下班都改变回家路径。」岛田说。「还好她值的是夜班。否则,在算不上偏僻的地方杀了她,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她不愧是最後一个,反应还很俐落,唯一让我用了两颗子弹的,就是她了。」
生田斗真顺著岛田前法医的眼神,看了眼挂钟。凌晨两点半。
「计画已经完成了。但你觉得这一切值得吗?你愉快吗?」斗真不再称岛田宥次为『老师』了。这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师长,而是一名连续杀人犯。
「虽然很对不起那三个无辜的孩子,还有你,生田君。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英知──」
☆、[山斗] 恶魔的游戏 48
48.
生田斗真终於按捺不住真实情绪,脱口而出:「不要再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浅间英知了。浅间他虽然算不上什麽好人,但也不是杀人犯!说什麽为了他复仇,在他为雪子伤心的时候,有谁好好劝过他吗?说穿了,你在现场小心翼翼地留下那些盖了浅间指纹的证件,g本不是作为什麽复仇的标记,只不过是懦弱而已。你g本就不可能在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表明你的身分。」
意外地,岛田没有反驳他。「你说得没有错。犯罪者其实都是懦弱的。最懦弱的地方在於,我完成了计画,却没有自首的勇气。我非常害怕自己的正义被世间评价为犯罪。」
「杀人本来就是犯罪。如果你有意要自首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虽然,最终大概是逃不过死刑的制裁了。
「我在等待最後的时机。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岛田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什麽意思?」斗真问。但他的老师迟迟没有回答他。
在这对师生的沉默之间,楼梯上传来声响。
「让现役刑警告诉你,手铐的正确使用方式──必须把双手反铐在背後,而且最好不要在四周放置武器。」山下智久出现在楼梯口,仍然上著手铐的双手举著他的配枪,枪口瞄准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凶嫌。
「山下!」斗真回过头,忍不住出声呼唤。
「终於来了。我想你也该醒了。」岛田宥次忽然从背後拿出另一把手枪,放在手上翻来覆去看著。
「多亏你那把麻醉枪,我刚刚睡得很好。」山下慢慢移动脚步靠近他们。「你最好立刻放下武器,岛田宥次先生。」
岛田看看他,又看著斗真。「终於到了最後的时刻了。生田君──不,夏洛克,我很高兴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在讨论课上用过的代号。更高兴你能够凭著那些线索找出真相──我得说,你的确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所以我才会选择把那张证件寄给你。」
岛田抬起右手,将枪口靠在自己太阳x上。「──再会了。」
「老师!」斗真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
「斗真,你别动。那只是麻醉枪──」山下快步往前冲过去,想拉住他。
但,岛田以食指扣下扳机。这一次,响起的却是如假包换的枪声。
在场的两人,动作一致地在这声枪响中静止了。
一瞬间,血花在他们的眼前盛开,随即凋谢。生命的光在子弹带著组织和血,旋转著穿出头盖骨的刹那,黯淡了。其间不过是零点零几秒的事。
寄宿在岛田宥次灵魂里的恶魔,华丽地退场了。
山下智久先从变故中恢复过来。他放下了手上的枪,慢慢走到斗真身边,轻声说:「别看了──」
「没关系。我是法医。」生田斗真说。他走到那张沙发旁,伸手按向岛田宥次的颈动脉,又看了那双在鲜血中失去光彩的瞳孔。最後侧过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时间是十月十五日凌晨两点四十二分,死者因头部枪击,当场死亡。」
半小时之後,岛田前法医的住宅四周,被警车团团包围住。当然,这次警笛没有开。
再过十分钟,消息灵通的媒体也来了。几辆sng车塞住了不宽敞的道路,有些附近住户便走出来观望著。
生田斗真还在接受笔录询问。他几乎快要习惯这个程序了。
「糟了,让他们把人抬走之前,我忘记要先搜他身上了……」山下智久手上依然铐著那副手铐。
「老大,别担心,你在手上加点装饰品还是很帅的。」锦户亮完全没受到现场气氛影响,回过头笑咪咪地说。
「……喂,谁去帮我打电话叫那些救护车上的人送钥匙回来。」山下露出懊恼的表情,没搭理他。
手上拿著电话正在联络岛田家属的增田贵久,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这麽说来,岛田先生他没有提到杉浦大辅……就是那个失踪的皮条客的事?」询问结束後,加藤成亮问斗真。
「啊,我当时没能想到这件事。真抱歉──」
「不,你提供的凶犯自白已经非常详尽了。接下来的调查应该是我们的工作。」加藤警部补向他行礼,并伸出右手。
生田斗真正准备要和他握手时,一支手铐喀地套进加藤的右手腕。
「前辈……」加藤成亮看著挂在自己手上的手铐,哭笑不得。
「过了这麽久了,询问也该结束了吧。」不等他回答,山下便转头对斗真说:「我先送你回家吧。」
「喂,你们有没有人知道这手铐的钥匙在哪?」加藤成亮的问话里带著点哭腔。
「……手铐?我刚刚才帮山下前辈打开的,怎麽……」增田警部补转过身来,又猛然倒退了两步。「怎麽现在变成挂在你手上了?」
「噗,我刚刚看到山下把钥匙装进後口袋里了。」锦户亮看著门外,脸上带著看好戏的笑容,慢吞吞地说。「我想你大概要保持这个美妙的原状,等到他上午进办公室了。加油培养耐心吧!兄弟。」
「等领完这次的破案奖金,我就要递辞职书!」加藤如此呐喊著。
「我建议你,还是先想想等会儿怎麽把手铐藏进袖子里。」手越佑也拍著他的肩,无情地说,「不然外面都是媒体,小心等一下被拍到,把你当做凶嫌影像发表出去。」
☆、[山斗] 恶魔的游戏 49
49.
「要开我的车还是你的?」沉默著穿过院落里重重的人墙,好不容易走到马路上,山下智久问。
「开我的吧。」斗真把车钥匙交给他。
上了车之後,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山下智久握著方向盘,屡次想说话,却又觉得无论用什麽句子开头,都不够慎重。
「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结束。」考虑了半天,山下只能说出这样的感想。他知道,生田斗真受到的打击和感触,一定比自己要深刻复杂得多。
「其实,我还是很高兴你没事。」生田斗真说。
「……我也是。」
他们四目交接了片刻,山下重新看著驾驶座前方的挡风玻璃。「对不起,这次是我莽撞了。我偷看了你电脑里的那份病历……」
「不,」斗真打断他。「是我不应该隐瞒你,关於我开始怀疑老师是凶手的事……」
山下轻轻咬著下唇。「那我们扯平了?」
「嗯,扯平了。」
「那就好。你应该也想要补充燃料了吧?」山下看了一眼黎明前的街景,现在这个时间,能选择的用餐地点不多,难道要再访那间连锁洋食馆吗?「起士汉堡排?」
斗真却摇了摇头,「麦当劳就好。」他看著前方十字路口上那个巨大的金色m字标志说。
这是第二次,刑警与法医在海边的堤岸上坐著吃速食。
「下次我们该带点健康的食物来野餐。」山下拿薯条沾番茄酱,「再这样下去,我的胃会开始对这个地方产生y影。」
斗真看著日出前灰茫茫的海面,没有接话。
「你累了吧?」山下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我没事。」生田斗真从纸袋里拿出软趴趴的薯条,看著说,「我只是在想,岛田老师的最後那些话是什麽意思。」
山下智久回想著凌晨那最後的场面。「你是说──他选择把中岛的驾照寄给你的原因?」
「嗯。」斗真失去味觉似地咀嚼著凉掉的薯条,配著可乐。「我本来以为,他这麽做只是因为我是负责勘验的法医。」
「也许……我是说也许,岛田他希望有人能阻止他做的事,即使是到了最後。」山下看著他说,「而他……岛田老师选择了由你来揭开最後的真相。就如他所说的,你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隔了好一会儿,斗真才静静叹了口气。「这真是个最苦涩的赞美了,好难承受啊。」
「岛田做了很多错事,但他对你的评价是正确的。」山下看著略微透出曙光的海平面说。「可惜像他这麽聪明的人,却被强烈的仇恨蒙蔽了理智。」
「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思考模式,也许以前就有徵兆了,但我却一直没有察觉……如果之前我能多注意一点……」
「你做得很好了。」山下将剩下的速食纸袋放到一边去,轻轻地把头靠在斗真的右肩上。
他们看著朝霞将海面染成半透明的紫色,再逐渐转红。一轮旭日从海里跳出来,天亮了。
「真的,你做得很好。」山下的眼睛里映著清晨的阳光,他重覆著刚才的话。
「我不知道……」
「那这次换我来问你。」山下坐直了,但把左手盖在斗真的右手背上。「为什麽你当初会选择当法医呢?如果是当一般医生的话,收入会比法医要高吧?」
「……因为,」生田斗真转头看著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他的答案。「我相信正义。也相信透过在解剖室里的发现,可以跟临床工作一样,救赎别人──当然,这只是那时候天真的想法──」
「这很实际。」山下智久说。「而且你做到了。」他伸出手,用手背轻轻抹去斗真脸上的泪水。
「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他把头枕回斗真肩上,轻声说。
「你想问什麽?」
「如果不想回答的话,你可以不要说。为什麽岛田他会知道我手机上的『夏洛克』是你呢?」
「噢。」生田斗真由著他揉著自己的头发。「那是我们岛田小组以前在实习课上玩的游戏──每次个案讨论的时候,大家都会扮演侦探的角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我是那个夏洛克·福尔摩斯。」
「那岛田呢,他自己也有代号吗?」
「嗯,老师他是斐洛·凡斯。」s.s. van dine笔下的本格推理名侦探。
「……果然是个觉得警察都是笨蛋的家伙。」虽然如果是凡斯的话,被他瞧不起的是纽约市的警察们。
「要在名侦探里找不跟警察作对的角色,有点难呢。白罗还把警察叫作警犬噢。」
「我很庆幸你选了夏洛克这个代号,而不是白罗。」山下嘟著嘴说。
「因为夏洛克比白罗帅啊。」
「……可是华生和海斯汀上尉的话,我不知道哪个比较好一点。」说起来,两位助手好像都是陪衬型的角色。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的华生比较好。」
山下智久勉强忍住笑意,别开脸,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然後华生就要去苏格兰场报到了。」他边说边往裤子口袋里掏著钥匙。「你今天研究中心那边就请假吧……欸,糟糕了!」
「怎麽了?」斗真不解地看著他手上的那两串钥匙。
「加藤他手上那副手铐的钥匙,还在我这里──」山下一口气说完,两个人终於一起笑了出来。
「还是我先送你去苏格兰场,然後再开车回家吧。」斗真从他手上接过钥匙,走向车门旁。
山下捡起地上的纸袋和空杯子,跟在後面。「那就拜托你了,夏洛克。」
☆、[山斗] 恶魔的游戏 50 (end)
50.
「咦,首都圈那个案子的结案调查报告呢?」小山庆一郎不耐烦地翻著桌上的档案夹。
「早就送去课长那边了。」手越佑也说。「现在可能已经在刑事部部长桌上了吧。」他话才刚说完,内部紧急电话的红色灯号就亮起来了。
「搜查一课,我是加藤……」加藤成亮抢先一步接起电话。「……好的,青梅警察署辖区是吗?我们立刻派人过去支援。」
「怎麽?」大家看著加藤警部补放下话筒。
「你们记得前几年奥多摩町那个别墅区开发弊案的新闻吗?」加藤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说。
「你说k开发集团因为环评没过关,被勒令停工的那个大型山坡地建案?」小山凭著印象追问。
「没错,今天他们在那个废弃工地里,发现了两副已经白骨化的尸体。你们谁要跟我去?」
小山警部在墙上的出缺勤表上迅速签下自己的名字。「还要再去鉴识课找两个人。」
他正要开门时,锦户亮先从另一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喂,奥多摩那边,你们谁要过去──山下他不在啊?」
「你忘了?他今天请事假。」在小山把锦户推出门外前,增田贵久抬起头说,「刚刚宅配人员打电话来说,我们的乔迁礼物已经送到了。」
「这是什麽?」刚从a安养中心回来的生田斗真,打开门就看见新的客厅落地窗前,立著一架碍眼的黑色机器。
「跑步机。」正在拆箱的山下智久,抬起头,顺著他的视线望了眼背後,理所当然地说。
「……你有说过要买跑步机吗?」斗真皱著眉头看著挡住窗边视野的跑步机。
「那不是我买的,」山下按著箱子站起来,「是苏格兰场那些人送的。」
「乔迁贺礼?」斗真越过他的肩,看见跑步机y晶面板上贴的那朵红色纸花。
「嗯。」山下把箱子里的杂物堆在新的桌面上,「你也可以用噢。」
「不是这个问题……」生田斗真低身拾起散落一地的封箱胶带,一边找垃圾桶,一边说,「摆在那个位置不太好吧。你不能把它收进你房间吗?」
「为什麽?我房间又不大,而且,你不觉得看著窗外的景色跑步,会很愉快吗?」
「不觉得。」斗真把那团胶带丢进已经半满的垃圾桶里,绝情地说。
「夏洛克,你好过份。」山下在崭新的米白色皮沙发上跪坐著,趴在椅背上,看著斗真随著他的动作再度蹙起眉头。「我身上很乾净好不好!」
「可是你领口还有纸屑……」
「麻烦。」山下智久低头摘掉黏在衣服上的纸片。「我之前的房东可比你亲切多了。」
「你之前的房东可不需要跟你住在一起,华生。」斗真看了眼半开的纸箱里那堆外盒磨损的cd,忍住不做多馀的批评。「而且他没有看到你踏在他新买的沙发上。」
「哼。可是我付给你的房租比付给他的还多一万块!」
「但是说起来,你付的只有这间公寓房租的三分之一再多一点噢。」
「生田医师兼名侦探大人,你要知道,苏格兰场是个黑暗又苛刻的地方……」山下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而且,你的室友会帮你做早晚餐,还附带身体上的补偿──」
「哈,那个就不必了。」生田斗真在他身边坐下来,「别装穷了。你以为我没看过你的存摺吗?」
「……你窥探他人隐私。」
「存摺和保险单都放在餐桌上,我刚刚是不小心看到的。」斗真把脸靠在他肩上。「我现在在考虑,这些新家具你是不是该出一半的费用。」
「那上面的可不是最新数据。」山下侧过头,让嘴唇轻轻擦过对方的脸颊。「我还花钱买了礼物给你。」
「……我希望不是什麽运动用品。」
「才不是。」山下智久站起来,走到自己房间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名牌纸袋。
「dolce & gabbana?」
山下点点头。「我一直想看你穿这个,你等一下要马上换上。」
生田斗真狐疑地接过纸袋,袋子比他预料的还轻。他带著不祥的预感,打开里头那个铁灰色纸盒。不出意料,里面装的是柔软的纺织品;只是,那玩意的布料比他想得要少得多了。他严肃地看著手上那块立体剪裁彩色印花布,开口问:「……这是什麽?」
「men’s t-back。」
「……山下智久,请你自己拿回去穿。」
「啊?如果你不喜欢那麽缤纷的款式的话,盒子里还有一件灰的──」
斗真看了眼纸盒里那件同样比医疗用口罩还小的内裤,很快盖上了盒盖。「我想重点不是在颜色的问题。」
「怎麽会?这个实在太适合你了!」山下委屈地抢过盒子,把那两件价格不斐的小内裤拿出来,往他身上比。「你刚刚明明答应要立刻换上的。」
「我才没有答应!」
沙发上发生猛烈的肢体争执,正当某人身上的长裤即将失守的时候,门铃响起来。
「谁啊?」山下不情愿地放开手。
「不管是谁,都是我的救星。」斗真边扣腰带扣,边走向对讲机边。才按下通话键,就听见松本润的声音。
『你们在忙吗?我是来送礼物的。恭喜搬家。』
「我们真的很忙──」山下懊恼地说。
「没什麽好忙的,不过家里很乱,你上来吧。」斗真很快对著机器回答。
「我不进去了,底下还有人在车上等。」松本润却只是在公寓门外放下礼盒。
「也好,等整理完以後再请你过来喝酒吧。」斗真站在门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嗯,下回我们再约吧。」松本事务官走进对著门的电梯里,微笑著向板著脸的山下警部和凌乱的室内点了个头,然後才看著斗真说,「地上那条d&g春夏印花款,非常适合你──」电梯门关上了。
生田斗真掩著脸,把门关上了。「山下智久──」
「我就说吧,那g本就是为你量身设计的。」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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