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禾

第 10 部分

站在修理铺的位置是看不见“陕西汽补”的,有二百多米远,隔了十几家店铺、广告牌、电线杆子,还有几十棵高大的杨树和老榆树。
一辆车子开过来了,王卫疆开始干活。
燕子下午六点半下班,七点赶过来,十一点半天才黑,每天都有三四个小时守在蚂蚁身边。
王卫疆太忙了,很快就把“陕西汽补”的那个好心肠的小伙子给忘了。
燕子发现“陕西汽补”的几个小伙子都绕着蚂蚁走,肯定受那个叫朱瑞的小伙子的影响。朱瑞就是第一个被燕子提醒不再伤害蚂蚁的人。朱瑞问燕子:“你干吗要这样呢?”燕子就讲了放生羊的故事。朱瑞压根就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事情。
“羊不就是让人吃的嘛,羊自己都没意见,羊吃草吃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为啥呢?就是为长出一身好r,狼不吃掉,人就得吃掉,相比之下,还是让人吃了好。人吃了羊r,哎哟,一下子就精神了。”
“你就这么爱吃羊r?”
“谁不爱吃羊r,离了羊r人能活吗?老实给你说吧,我在这里干活就是为了能吃一盘拉条子,一天吃一盘就很幸福了。”
“一盘五块钱的拉条子?”
“四块,我们吃四块钱的,中午饭老板掏钱,不可能让我们吃五块钱的,面条可以加,羊r太少啦。”
“你很想吃手抓羊r是不是?”
“我好几年都没有吃手抓羊r了。”
“夸张了吧。”
“我下岗了,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
“如果你能吃到手抓羊r呢?”
“那可是天堂一样的生活。”
“我请你吃手抓羊r。”
“你不会开玩笑吧。”
“天堂就在那边,离你那么近。”
五公里有十几家饭馆,各种档次的都有,做手抓羊r的属于中上档次了,有维吾尔人开的,有哈萨克人开的,有汉人开的,有蒙古人开的,还有回族人开的。不管哪个民族开的,都是清一色的新疆风格,都是活羊,一群活羊圈在各家的后院子里,随杀随吃,赤条条一只刚剥皮的大肥羊血淋淋地挂在饭馆前边,全都显现玫瑰一样的红色。只是杀羊的方式略有不同,蒙古人开膛破肚,一下子掏出羊的心脏,从中间扒开,大开大合,惊心动魄;其他民族的屠宰方式基本上都是从咽喉开始,放血、剥皮;回族人的手艺更娴熟,跟脱衣服一样刺啦刺啦,羊皮就摊开在地上。那里也是朱瑞的天堂。
第六章 刀子1(2)
“你把我当啥了?”
“请你进天堂你肯定是好人了。”
“天堂到处都有,不能说进就进,我又不是瞎子,不要说五公里,奎屯、乌苏、独山子做手抓羊r最好的师傅我都知道。”
“你跟踪调查了?”
“跟追星族一样,这些大师傅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不是什么马拉多纳、费翔、谭咏麟,这些跟肚子没关系。”
“你这人太有意思了,你干吗不拜师学艺呢?”
“我原先是这么想的,我一个亲戚就是大师傅,据他说呀,他那行当对饭菜都没感觉了,又是红案又是白案,神秘感全没了。这还是次要的,更要命的,光那气味就够了,气味太有营养了,熏都熏饱了,你说这人长着嘴干吗呢,都让鼻子给吃饱了!我刚懂事我这亲戚就给我上了这一课。”
“那你太倒霉了。”
“你错了,我宁愿下苦力,下牛马力。这话咋说呢,我找不到词了,叫我想想。”朱瑞拍着他那颗又结实又圆溜的大脑袋,就跟一架旧收音机一样拍几下就有声音了,“这话应该这么说,我宁愿生活在执迷不悟中,也不想弄清楚那些劳什子秘密。把秘密揭开有啥意思呢,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啦。你知道不知道,我不爱上学不爱百~万小!说就因为这个,学校和那些破书把什么都讲明白了,让我害怕,我干脆就不上学了,上完初中就进厂子上班了。你问哪个厂子,棉纺厂嘛,都快倒闭了,我是第一批下岗的,班长还想留我,我第一个报名出来了,都发不出工资了,我干吗还赖在那里?”
“宁愿吃这一天一顿的拉条子。”
“你不要把我看那么可怜,早晨有奶茶饼子呢,晚上有揪片子呢,你以为我是叫花子呀!”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守在你的愿望跟前,不往前挪动一步?”
“我在五公里干活就为这个,五公里啥地方嘛,奎屯最西边了,咱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已经是乌苏地界了,乌苏牧场的大肥羊全在这里做交易,这里的羊r是北疆最新鲜的,我亲眼看着我美好而庸俗的愿望,我干吗那么急匆匆地把愿望实现呢?”
“你的愿望一点也不庸俗,把‘庸俗’两个字去掉!”
“对!对!你真是好同志,志同道合的好同志。”
“那你这一辈子都不吃手抓羊r了?”
“目前我这状况还不是吃手抓羊r的时候。”
“我来帮你都不行吗?”
“不行不行,我姐我哥帮我都不行。”
“换个方式咋样?到饭馆去干活,不是做饭,也不是跑堂,饭堂后边不是有羊圈吗?”
“让我当屠夫?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杀的是活羊,是生r,不影响你的胃口,还能使你胃口大开,还能吃到羊身上最好的部位,那是屠夫的特权,你见过人家宰羊没有?赤条条的大肥羊往架子上一挂,屠夫用刀子点一下,点到的那块就是屠夫的下酒菜。”
“我姐我哥都给我这么说过,都没有你说得这么好,你往下说,接着说,我快要动心了。”
“你现在离你的愿望不过十步之遥,你以为近在咫尺,其实这不是最好的位置,最佳距离应该在刀刃上,菜刀和屠刀是不一样的是不是?还有什么能比刀刃更薄更难逾越的东西呢?隔得最开又离得最近。”
“哈,我动心了!我心动了!”朱瑞在燕子肩膀上拍一下,又给燕子深深鞠躬,“你真是我的好大姐。”
第二天,对面的乌苏饭馆就多了一个伙计,专门宰羊,兼管拉水,要到五公里以外的水塔去拉水,是那种铁皮油桶改装的水车,小毛驴拉着,一天要跑五六趟,有时候是十几趟。
燕子很得意,讲给王卫疆听,王卫疆就笑,“连蚂蚁都不伤害的人改行去宰羊,你把唐僧变成鲁智深了。”“我看这人有佛性呢,叫他宰羊是羊的造化。”“这话我在哪里听过,叫我想想。”王卫疆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他没有发现燕子的眼睛,燕子满眼的惊讶,燕子太吃惊了,都是男人,朱瑞的脑袋顶王卫疆两个脑袋,王卫疆的脑袋那么小,跟枣核一样,燕子差点笑出声,王卫疆的声音先响起来了,“你说的那个佛性,那个造化,是蒙古人对海力布叔叔说的。海力布叔叔每年要杀几百只羊,乌尔禾的羊全是他一个人杀的,大家吃他的羊,又觉得他太可怕了,快要把他当魔鬼了。蒙古人就告诉大家,海力布叔叔身上有佛性,那么多羊心甘情愿让他杀,那是羊的造化,羊知道的,羊很聪明,羊要受罪的话羊会哭的,羊会咩咩叫,羊会流眼泪。后来牧场只剩下海力布叔叔一个人了,养的羊一只都没减少,运回来的羊r还是那么多。只有拉r的人见识过海力布叔叔杀羊的场面,几百只羊一动不动卧在草地上,不叫也不流泪,眼睛亮亮的,跟白天的星星一样,海力布叔叔不是杀它们,而是跟羊配合默契,那时候我常常出现幻觉,好像刀子由羊掌握着,海力布叔叔只是个帮手。我问过海力布叔叔,他说他干到一半的时候就成羊的仆人了,你要见过海力布叔叔,一眼你就能看出他的谦恭不是装出来的,他让羊给征服了。”
第六章 刀子1(3)
“这么说我干了一件大好事。”
“你别那么高兴,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刚开始羊要叫要流眼泪的。”
王卫疆说的没错,不用到饭馆去,过了公路就能听见羊的叫声,羊在哀号。燕子的脚迈不动了,好像走进了沼泽地。每家的饭馆后边都是这种哀号,天亮不久,又是个礼拜天,正是宰羊的时候。不可能让一个饭馆的屠宰伙计具有海力布叔叔那么高的道行。朱瑞呀朱瑞,你不是叫我大姐吗,大姐就告诉你,海力布叔叔才是你应该实现的愿望。燕子也知道,人的道行是修炼出来的,说出来反而影响心境。
中午饭他们就上朱瑞干活的那家餐馆去吃。生意很好,一只大肥羊已经用完了。老板就高声大喊:“朱瑞杀羊,哪一只肥杀哪一只。”顾客就笑:“不肥的羊呢?”
“把它喂肥嘛,喂不肥就不杀,就不让你吃。”
谁都能看见后边院子的草垛,高高一堆草,野地里就是草,勤快一点就能割到一大堆。羊群互相挤呢,谁也不想出来。有一只羊被朱瑞拉出来了,羊蹄子抓地抓得紧紧的,跟在地上生了根一样。燕子脸上有点发烧。顾客们边吃饭边往后边看,能看见朱瑞的半截身子和羊头羊脊背。很快就听见了羊叫唤,羊咩咩叫了一声,怪可怜的,带着颤抖,羊圈里的羊都叫起来了,在声援这只濒临死亡的羊。吃饭的大半是男人,男人们很兴奋,这也很正常,他们早都听惯了这种哀号,他们也听过朱瑞对羊说的话,杀羊的人都说这样的话:“你生不为罪过,我生不为挨饿,原谅我们!”就听不见羊的哀号声了,刺啦啦羊皮就摊开了,一阵急跑,两个伙计抬着赤条条红艳艳的大肥羊绕出去,把大肥羊挂在前边的木架上,马上有客人去瓜分这只新鲜肥羊,指哪割哪,这已经是大师傅的工作了,顾客高兴啊。最好的那块r,大师傅会告诉大家,这是留下来的,也就是给朱瑞吃的。朱瑞在后院喝茶呢。朱瑞故意不朝里边看,大家都能看见他。
又一个礼拜天,他们还上朱瑞的饭馆。这回王卫疆坐不住了,王卫疆出了大门,绕到后院。朱瑞认出了王卫疆,点点头,不大情愿地领着王卫疆到羊圈子里去,两个人都不说话,走进羊圈。大概有十几只羊,马上挤成一团。王卫疆在朱瑞肩膀上摁一下,跟定风珠一样把朱瑞定住,王卫疆嘴里发出小羊羔才会有的轻轻的叫声,跟说梦话一样,羊圈外边根本听不见,朱瑞听见了,朱瑞摸一下自己的耳朵,因为那声音是从耳朵里边出来的,不是平常那种由外到里的震动,可以肯定那些羊也一样,都被自己耳朵里的微弱至极的咩咩声给镇住了。王卫疆开始摸那只最肥的羊,嘴一直没闲着,一直贴到大肥羊的耳畔,大肥羊的目光变柔和了,王卫疆就牵着大肥羊往外走,其他羊没反应。朱瑞反应过来了,抱一捆草进来撒开,羊开始吃草。
c刀的还是朱瑞,朱瑞动作很快,羊想叫没来得及叫,羊浑身颤抖,刀子差点拔不出来了。朱瑞侧过身子,从伙计手里接过盆子,膝盖一顶,拔出刀子,血也出来了,染红了手,朱瑞在羊身上一抹,手又干净了。好屠夫整个过程是不沾血的,刀子上都没血。剥皮的时候,王卫疆假装帮朱瑞扒羊皮,那只握刀的手放在羊的腿窝里,那里滚烫得跟开水锅一样,朱瑞马上明白了,把自己的手放在那里,好像把铁块放进了炉火,铁块很快会化开的。王卫疆低声说道:“再有五六次就没事了。”
半个月后,就听不到羊的哀号了。
他们去吃饭的时候,朱瑞来招待他们。朱瑞告诉王卫疆:“羊还在流泪。”王卫疆笑而不答。朱瑞就说:“不哭不叫才算真本事。”王卫疆光喝茶不应声。燕子就急了:“你还要羊咋样?”朱瑞就说:“眼睛亮亮的,安详得很,跟水一样,跟菩萨一样。”燕子就在桌子底下踢王卫疆:“你是女人吗,还这么矜持?小心我把你耳朵揪下跟揪树叶一样。”王卫疆就说:“兄弟,你没放过羊嘛,现在去放羊,又不现实。”“没有办不成的事。”“痛快。”燕子拍了朱瑞一把:“这才是咱的好兄弟。”
第六章 刀子1(4)
朱瑞就把下牧场买羊的活揽过来了,还不用车拉,自己把羊吆回来,省了运费,老板当然高兴:“兄弟,让你吃苦啦 。”
“我见不得羊流眼泪,我亲自把它们吆回来,它们就把我认下了,就不淌眼泪了。”
“狗日的是个善人。”老板抽着烟,看着朱瑞的背影,“杀羊的善人,有意思,真他妈有意思。”
朱瑞拎个鞭子,带上现款到乌苏蒙古人的草原买了一群羊,顺便也学会了蒙古人的屠宰方法。草原上的高手杀羊,羊不叫也不哭,正是他所期望的,那种安静祥和的光芒在羊眼睛里一闪一闪,跟刀刃上的光芒碰在一起时,蒙古人的刀就弯下去了。永恒的生命就是从天上投s下来的一束亮光,朱瑞和朱瑞的羊齐刷刷举头看天,天上没有太阳,没有云彩,是纯一色的蓝,跟青色草原没有任何区别了,人和羊继续赶路,也分不清是走在天上还是走在地上。天越来越低,快要覆盖在地上了,朱瑞和羊群在天地之间的那道窄缝里行走着,天弯下来了,朱瑞就摸一下蒙古人送他的弯刀。朱瑞出手大方,蒙古人就喜欢大方慷慨的男人,收了钱,点了羊,当下就把腰里的好刀送给他。他告诉蒙古人,下回还买你的羊,蒙古人就更高兴了。朱瑞和羊群很快就走出了草原。草原与庄稼地之间总有一段荒地,满是沙石杂草而且坑坑洼洼,朱瑞把羊一个一个抱起来,又抱上去,这段路三四公里,折腾了大半天,每只羊差不多抱了五六次,到五公里路口时,人与羊都难解难分了。
朱瑞用蒙古人的方式宰羊,把羊牵出来,牵到后院,按倒在地,当胸一刀划开,刀子就咬在嘴里,双手伸进羊的腑脏,一下子就把内脏拔出来了,朱瑞的动作很快,但还是没有止住羊眼睛里的泪水。朱瑞剥羊皮的动作已经不是刺啦刺啦脱衣服了,而是很庄严地在给羊穿衣服,红光闪闪的剥光皮的羊就像穿了一身红绸缎,大家再也听不到那种扯布一样的声音了,没有声音,一点都没有。朱瑞一丝不苟地工作着,不像弯腰蹲在那里,很像跪在羊跟前,小心翼翼地伺候羊呢。
大家吃着饭小声说:“他就像一个仆人,在伺候王爷呢。”乌鲁木齐来的那些人就用五星级饭店的高级领班来形容朱瑞。不管咋说,朱瑞杀羊是饭馆的一道好景致。老板高兴,老板把兴奋压在心里,脸板得平平的,说得很随意:“这是个杀羊的善人,不是一般人。”大家频频点头,老板不失时机地又加一句:“人家修炼呢,道行深得很。”
第六章 刀子2(1)
燕子就动心了,燕子就跟上朱瑞去了。那是半个月以后,羊杀完了,老板把买羊的活交给朱瑞,郑重其事地宣布,以后买羊的事情朱瑞说了算。朱瑞揣上钱,提上鞭子就到乌苏草原上去了。朱瑞在五公里的沙枣树后边碰到燕子的,朱瑞吓了一跳。
“我步行呢,你跟上不方便。”
“我也步行,我又不让你背。”
他们拦了两次车,一次是拖拉机,到草原上就是牛车了,一个老头赶着,车轮吱吱扭扭,老头告诉他们:“这是天鹅的叫声。”天上真有一群天鹅向南飞去,老头说:“那是从阿尔泰北边来的,遇到海子就下来歇一宿。”
“乌苏有海子吗?”
“不少呢,不大,天鹅待一宿就走了,要是有赛里木湖那么大的海子,要待一个礼拜呢。我年轻的时候,骑上快马,两天两夜就赶到赛里木湖边,参加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我还得过名次呢。不是唱歌,是摔跤,年轻人应该摔跤,人年轻的时候不摔跤可就太对不起长生天了。你们年轻,当然不明白了,那么一身好力气跟珠宝一样藏在你的骨头里,年轻力壮的时候真是金黄季节啊,我们蒙古人把阿尔泰山叫金山,不是因为阿尔泰有金子,阿尔泰的牧场好啊,牲畜和人在那个地方就像到了天堂一样。”
燕子用肘捅朱瑞:“听见没有,那才是天堂。”
老人告诉他们:“大地上只有一个天堂,《江格尔》里所唱的宝木巴圣地就是金色的阿尔泰。明白吗,金色的阿尔泰,难道还有例外?”
“这个傻小子的天堂是手抓羊r。”
老头想了半天,拍了朱瑞一把:“你的天堂很不错,长生天把生命的火焰投放到我们身上,我们就不能让火焰熄灭,我们就要把火烧得旺旺的,我们就需要羊r,羊r是好东西啊。”
燕子瞪大眼睛看着朱瑞,看了好半天。
老头继续唠叨他的长生天:“长生天给我们生命,给我们力气,我们不能让它闲着,我们要好好地用它们。就说我年轻的时候吧,我每年都要去赛里木湖边摔跤,然后呢,就躺在草地上等候天鹅落下来。天鹅总是在早晨落到海子边,那地方也叫三台海子,天山把海子围起来,东边有一道大坂,太阳就从大坂上升起来,天鹅一群一群地从太阳里边飞出来,跟晨光一起落到海子上。等候天鹅的人不少呢,连帐篷都不要,躺在草地上裹着羊皮袍子就可以了,从山坡上看下去,草丛里白晃晃的,一个又一个,都是穿羊皮袍子的年轻人。我还记得有一首歌叫《金色年华》,词儿我忘了,我只记得那调子,我想起来了,是一个哈萨克人弹奏的,弹着冬不拉,那曲子就叫《金色年华》。哈萨克人的传说里,天鹅做了放羊人的妻子,见到过天鹅的男人,再也不会把妻子叫老婆叫娘儿们了,就叫妻子。”
“老人家,你的妻子是天鹅变的吗?”
“是一位哈萨克姑娘,哈萨克姑娘一枝花,我的哈萨克姑娘是长翅膀的,是可以飞的。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我是在夜里,黑黑的夜里,冻病了,都发烧了,我迷迷糊糊在黑夜里乱走,走到人家哈萨克人的帐篷跟前了,差一点没叫狗把我咬死,手还有脖子都咬烂了,我都昏过去了,我在帐篷里躺了三天三夜,伺候我的就是后来做了我妻子的哈萨克姑娘。她知道那天我要醒来,就穿上盛装,帽子上c了白色的猫头鹰羽毛。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只白天鹅呀,我用哈萨克语喊了一遍,接着用蒙古语,用汉语,把我能用的语言全都用上了。她可真是个好姑娘啊,在他们家人回来之前,她把猫头鹰和漂亮的礼服收起来。那没用的,她那光辉灿烂的样子永远留在我脑子里了。无论她再穿什么衣服,穿得多么朴素,她身上的光再也消失不掉了。”
“老人家,你怎么向她求爱的?”
“我告诉她,我已经到三台海子来了六次了,我在寻找我美好的愿望。长生天保佑我,让我在茫茫黑夜里找到了我的愿望。年轻人,你们很快就会见到我的愿望。”
第六章 刀子2(2)
都不说话了,大家都在想心思,心思就是美好的愿望。过了两个时辰,就看到了羊群、帐篷,还有几排平房。这是刚刚建起来的固定的牧村。老人孩子和女人留在房子里。老头一直把他们带到自己家的房子跟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乃乃早就等在那里了,那就是老头美丽的愿望。老头走到老乃乃跟前低声交代什么,老乃乃的手就落到老头的身上,轻轻地掸掉灰尘,连头发里的草屑都一一拣出来。老头朝燕子和朱瑞望一眼,老乃乃就朝他们招手。老人家的羊不多,只能卖掉三只,又到邻居家买了十几只。朱瑞算是老客户了。他们的饭馆每年要从这里买走几百只肥羊。主人一定要宰一只大肥羊招待客人。主人用蒙古人的方式把羊宰了,主人掏出内脏,朱瑞就把手放进滚烫的腔子里,就像在炉火里化铁。燕子太好奇了,燕子凑上去,竟然把手也伸上去了,刚刚剥开皮的滚烫的羊看起来血淋淋的,摸上去,跟一团跳动的火焰一样,没有血,血在r里边跳动,却流不出来。朱瑞告诉燕子:“那是好把势,刀子用活了,羊不受罪,看见没有,刀子快得跟风一样嗖嗖就刮遍全身,血还是活的,r还是活的,你看那眼睛。”燕子就看那羊眼睛,剥了皮掏了内脏的大肥羊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睛亮得跟宝石一样,整个天地都融化进去了,整个天地都是晶莹剔透的,都是吉祥平静的,还带着微笑。
“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暖手?”
“暖手,对,就是暖手,你这个词用得好,我一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
“你最怕人家说你是来给手过瘾。”
“那是说屠夫的,不能这么说一个好把势。”
“你还不是一个好把势,你牛气啥呢!”
“我怕你说过瘾,抽大烟才叫过瘾,打麻将才叫过瘾,咱这是暖手,就是你刚才说的暖手,好把势的秘密全在手上。”
“你老实说你还在啥地方暖过手?”
“除了这里还能有其他地方?”
燕子鼻子里笑了两下,朱瑞就毛了:“要笑你就好好笑,不要哼哼唧唧。”
“你管得太宽了,我爱笑就笑,我想笑就笑。”燕子鼻腔里又哼哼了两下。朱瑞的鼻子都歪了,“你不要哼哼唧唧,你开怀大笑嘛。”燕子还是用鼻腔笑。朱瑞的脸都青了:“小心我捏死你。”燕子又哼哼了两下。朱瑞光出气不说话。
他们离开村庄很远了还不说话。燕子说:“谁让你不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好想想还有啥话没说。”
“暖手的地方在羊身上嘛,还能在人身上。”
“这就是你不老实的地方,你咋知道在羊身上暖手?”
“王卫疆教我的。”
“你胡说啥?”
“羊一个劲叫唤,羊越叫唤我越觉得自己是个罪犯,连个屠夫都算不上,王卫疆就给我示范了一下,我把手往里边一伸,我的妈呀,软软的烫烫的,像水不像水,像油不像油,立马就浑身抖起来了,麻酥酥的,跟过电一样。”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了。”燕子心里骂王卫疆你个狗日的。燕子就想起王卫疆的手,把她身上都摸遍了。燕子咬住嘴唇想心思,样子很骇人。
朱瑞声音轻轻的,“我说的都是实话,王卫疆是你老汉,你总不能怀疑你老汉吧。”
“你说啥哩,谁是我老汉,我还没结婚呢,哪来的老汉?”
“难道你们两个不是、不是……”
“咋哩?”
“我胡说哩,胡说哩。其实王卫疆厉害着呢,王卫疆在牧场待过,真是个好把势,我啥时候把王卫疆那一手学过来我也不枉活一场。”
“哈哈真有意思,王卫疆又成你的美好愿望了,你最初的愿望不是手抓羊r吗?”
“难道王卫疆不爱吃手抓羊r?吃得美得很嘛,我见过好几回,闭着眼睛吃呢,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唱呢,美着呢,人就要活到这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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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刀子2(3)
“杀羊的时候不许羊叫唤,不许羊淌眼泪,还要羊笑眯眯的,你把羊当成啥了?”
“你当初不是喜欢这样子吗,你咋说变就变啦?”
“我说得不对?”
“你胡搅蛮缠嘛,你明明知道屠夫能把羊活活杀死,好把势能把羊杀活,杀羊的人也就超脱了,你明明知道嘛。”
“我不知道。”
“我跟你说,王卫疆眼睛瞎啦,找下你这么个货。”
“我就是不知道。”
“我回去就告诉王卫疆你是个啥人?”
“你说我是个啥人?”
“我告诉王卫疆你是个啥人,王卫疆立马就把你撇了。”
“我还是不知道。”
“你不要说这话,这话伤人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我求你了。”
“哈哈,肚子胀了,肚子胀了爆炸嘛,你爆炸嘛。”
轰隆一声爆炸了,把朱瑞给炸没了,不见影儿了。朱瑞看见自己把燕子按倒在草地上,朱瑞恶狠狠地:“你这女人,你太不像话了,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我这手,我快成好把势了,你还这么说我,你不要闭眼睛,你睁开你的眼睛。”燕子眼睛闭得实实的,燕子就像躺在床上,草丛绵茸茸的,都是灰绿灰绿的野艾,燕子闭着眼睛跟睡着了一样,燕子不睁眼睛朱瑞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咋就不看我这双手呢,你再不看我就想其他办法了。”朱瑞愣了半天,朱瑞的样子很可笑,朱瑞的脸都变形了,朱瑞一急之下就想出了办法,朱瑞就把他的手伸到燕子衣服底下,“燕子,对不起了,我暖手呀,我的手快要成功了,你不能见死不救。”燕子鼻子哼哼着,不吭声。朱瑞也不吭声了,朱瑞抽出手看了一下,心里大声喊叫:“我的妈呀,我把燕子的皮剥开了吗?跟羊身上一样啊。”朱瑞赶紧把手伸进去,朱瑞的心里又喊了一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女人,让你死去活来,比羊还美呀,该不是白天鹅吧。天鹅是给放羊人做妻子的。”朱瑞再看燕子时燕子的脸红得出血了,燕子大声出气,身体抖得那么厉害,好像要张开翅膀飞哩。朱瑞赶紧把手伸进去,朱瑞的手越伸越长,手都不够了,朱瑞都急了,朱瑞身上又伸出了一只手,好家伙,这只手跟老虎一样跟豹子一样跟一团火一样,一下子就冲到燕子身上,就不像老虎豹子了,像是电源的c座,往身上一c,肯定c到关键处了,燕子跟通上电一样,大喊一声,几乎坐起来,眼睛那么亮,把人能吓死,朱瑞都停下了,燕子的大眼睛还是那么亮,亮光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了,柔和下来了,手不停地摸朱瑞的脊背。
羊群在十几米外的地方吃草,耐心地待着,有时还朝洼地里看一看,羊群以为这两个人也在吃草,吃得那么欢势,把地都揭起了。羊好像很喜欢这种吃法,不停地朝那地方看,可又不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羡慕到了极点。羊高兴了也会咩咩叫,羊不叫,羊自己都没有发现它们的眼睛亮中带湿,湿润润的,跟水晶石一样,十几只羊差不多都把嘴巴贴在地上,不吃了,草叶一闪一闪跟羽毛一样轻轻地拂着羊嘴巴,羊跟做梦一样,羊有了飞翔的感觉,羊就看见洼地里的那两个人也不吃草了,在飞呢,飞得那么快,那么猛,快要从地面摔出去了,就紧紧地抓着地面,抓住啥是啥,把草根都拔出来了,那是草原人发誓的方式,草原上的女人要诅咒一个人让上天来惩罚时,就拔起牧草向苍天呼吁。这个熊熊燃烧的女人在诅咒谁呢?她的头发都乱了,她抓起草根,抓起沙土,抓起爬地松。爬地松就像拧在大地上的钢梁一样,女人把大地的钢都拔出来了,女人像哭不像哭,像笑不像笑,女人的眼瞳里一会儿是火焰一会儿是清水,清纯至极的海子里才有这样的水啊。羊从春天长到秋天,羊不停地转场,从阿尔泰山转到天山,从大漠腹地转到准噶尔盆地的边缘,刻骨铭心的都是海子里的水啊,不论大小所有的海子都那么清澈,清澈到地心里去了。它们也见识过女人眼睛里燃起的爱情的火焰,能把水火融在一起的眼睛可是太少见了,那已经穿过地心把天空融进去了,远远超出了羊的想象力。十几只羊当中只有两三只健壮如虎的肥羊去过三台海子,也就是赛里木湖,草原人视为圣湖的赛里木湖,那是祝福生命的高山大海子,佩在天山最优美的地方,天鹅要在那里待整整一个礼拜,沐浴了天山之美然后才起飞,天鹅起飞的时候那些远道而来追求美好愿望的男人和女人,眼瞳里就燃起爱情的火焰,从火焰深处又涌出清澈的海水。羊就这样看到了女人眼睛里的水,所有的羊都看到了,那些没有去过赛里木湖的羊看到的是天堂一样的圣湖赛里木,它们比去过的羊更满足更幸运。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唉呀,到天堂了。”女人轻叹一句:“是圣湖赛里木。”
第六章 刀子2(4)
“你说啥?”
“赶车的老头说的,圣湖赛里木是天鹅落脚的地方。”
羊们还记得女人最激烈的时候,两条白腿在灰绿色的草丛里一闪一闪就像白天鹅的翅膀。
男人小声说:“我尝到天鹅r了。”女人就拧男人耳朵,女人就看见了缓坡上的羊。
“你看,你看那些羊。”
十几只羊全都泪光闪闪。这个叫朱瑞的男人喜出望外,连跌带爬扑过去,跪在羊跟前,抱住羊,一只一只地看,还用手小心翼翼地摸羊眼睛,摸到的眼睛都是滑腻腻的,跟油脂一样,跟他在女人身上摸到的一模一样。他举起手,他都忘了自己是跪着的。这个叫燕子的女人走到他跟前,看他的手,又看羊眼睛。
“你激动成这样子了!”
“我能不激动吗?你知道羊眼睛为啥这么亮?羊眼睛亮到这种程度,就把刀刃上的光下去了,羊就不怕死了,羊就是活的,杀了它,它还是活的,r拿走了,命在呢。”
“赶车的老头说得对,命是长生天投s到大地上的光。”
这个叫燕子的女人也忍不住抱住羊,摸着亲着,跪在地上了。
“你这臭男人,你可要对羊好哩,你一辈子都要对羊好,听见了没有?”
这一天朱瑞成了他梦想中的好把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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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刀子3(1)
朱瑞去羊圈叫羊出来,不像以前那样去抓,羊也不往后挤,羊安安静静的,吃草的,望天的,想心思的,该干啥还干啥。朱瑞嗨了一声,那只最肥的羊知道叫它呢,就走过来了。朱瑞前边走,大肥羊跟在后边,两个打算当帮手的伙计吃了一惊。
“朱瑞,你把羊日了?羊这么乖?”
“我把你姐日了!把你妹日了!”朱瑞硬得很,说着还晃一下刀子,“再胡说我捅了你!你想试试?你过来,过来,过来试试。”
“开玩笑,开玩笑,你当真了。”
“不许这么说羊,羊比天还大,狗日的这么说羊。”
两个伙计赶快溜了,溜到灶房里心还在乱跳:“狗日的叫羊日了,羊是他爷羊是他妈,羊是他老婆。”另一个赶紧捂上嘴:“少说一句,叫他听见他就过来了。”往外看一眼,没过来,互相看一眼,发誓不再胡说,还在嘴上按几下,按稳当了,就出来看朱瑞杀羊。
朱瑞走到院子中央,从磨石上捡起刀子。羊看见了刀子,弯弯的新月一样的蒙古刀,刀刃上的亮光迎着羊的目光,刀刃的亮光就垂下去了。刀刃是被吸过去的,跟河里的鱼一样,白鱼在河里蹿起来了,都能听见哗哗的水浪声。其实那是人的幻觉,刀子还没有进去呢。朱瑞好像给羊说悄悄话,好像给空气说话,空气里好像坐着他爸他爷,他八辈祖宗,一直追溯到开天辟地的时候,人类最古老的始祖,快到天尽头了,朱瑞就对那么遥远的人祖小声说话呢,朱瑞说得很诚恳:“你生不为罪过,我生不为挨饿,原谅我们!”
白鱼一样的刀子就一头扎进去,一股蓝幽幽的气息从羊的腑脏里冲出来,空气都成了蓝色的。朱瑞的手放进羊的腑腔,朱瑞感到他的手成了羊肺羊肝羊肾羊脾脏,每一样都这么清晰。羊心呢?他的手再巧也很难变成一颗心。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心猛跳一下,跟鸟儿一样飞出去了,胸腔凉飕飕的,空荡荡的,但朱瑞不是原来的朱瑞了,朱瑞只慌了一下就镇静下来。两个伙计抬着羊出去了,羊皮摊在地上。朱瑞摸刀子时感觉到刀刃热乎乎的,刀刃被r化开了,再也凉不下去了。好把势的刀子都是热的,趁热就把刀子收了。牛皮做的鞘,就像给热刀子穿了一件好皮袄,就像刀刃长了一层皮。朱瑞在刀的皮肤上摸一下,心安静下来了。朱瑞喝了一缸子茶,心里也热起来了。朱瑞走出院子,手握成一个拳头,他心里一惊,这不是羊心嘛,他的手还留在羊身上。
当天晚上他就见到了燕子。他迅速把手摸进去,可是伸到燕子胸口时,他的手就握成了拳头。
“你弄啥哩?”
“我的手丢在羊身上了。”
“你说梦话哩。”
“我试了几回,我感到这不是我的手。”
“你想让我给你证实一下?”
朱瑞点点头,燕子就让他把手松开。
“我不敢,我不敢。”
“咋跟个孩子一样,听话,松开!”
“我手里攥着羊心。”
“我知道,听你大姐我的,松开。”
朱瑞的手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跟铁块一样。燕子加上她的手,在朱瑞的手背上跟鹅毛一样轻轻地滑动,燕子的胸脯在下边烘着,朱瑞的手就一点一点化开了,跟蚯蚓一样一曲一弯。
“听大姐的,手动弹,使劲地动,摸,慢慢摸。”燕子声音都变了,“你这臭男人,你摸到啥了?”
“你的心跳哩。”
“你才知道?”
“你的心跳得这么厉害。”
燕子说不出话了。他们见面的地方在柴房里。燕子捡柴火准备做饭,朱瑞就闪进来了。朱瑞来的时候,王卫疆正躺在五公里路口修车呢。燕子一惊,还没等她开口,朱瑞的手就像一只被追打的狗,呜哇一声钻到衣服下边,一下子就到了胸口上……他们穿好衣服,又看朱瑞的手,好像刚才做的事情都是为这只手。燕子扳着朱瑞的手,一根指头挨着一根指头往过扳,扳过来,再扳过去,朱瑞的骨节啪啪响起来,燕子就放心了。
。。
第六章 刀子3(2)
“好了,大姐把你救活了。”
“你把羊也救了。”
“算你娃聪明。”
朱瑞走了,直接从柴房走的。
燕子开始做饭。一边做一边发呆。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揪片子不是素的了,有一点点羊r了。切羊r的时候她听见王卫疆的脚步声,她知道这是幻觉,王卫疆骑自行车,她知道是朱瑞这狗日的赶路呢,朱瑞肯定走的是小路,走大路就有可能碰到王卫疆。燕子记得那条小路,在水渠边上,一边是林带,一边是庄稼地,朱瑞会不会碰到狼?燕子哆嗦了一下,刀刃就碰到手上,好家伙,手指好好的,刀刃只在皮肤上剐了一下,皮肤红红的亮亮的,是不是刀刃都会在一种亮光下退避呢?刀刃躲避什么呢?她知道朱瑞没什么危险,因为她听到了汽车的嗡嗡声,还有密集的车灯,把周围的密林、庄稼地、荒野照得亮亮的,狼不会到这里来的。饭馆的羊圈都是半人高的土坯墙,小孩子都能爬进去,狼都不敢去,羊是安全的,朱瑞就一定很安全。她长长出一口气,她可以放心地切r了。r先下锅,她开始切辣子切西红柿,最后是皮芽子。切皮芽子的时候她打起喷嚏,她知道王卫疆在想她,她手里的刀子就咚咚响起来,跟下白雨一样,跟剁r一样,皮芽子都成细末子了,她还在剁,再剁就成水了,刀子咚的一声咬在菜墩子上再也不动了。菜墩子把刀子吃了。燕子吃惊地看着树根做成的菜墩。这是王卫疆从果园里弄来的梨树根,当时燕子就说:“你咋弄个梨树根?”“这是苹果梨,你闻闻。”还真有一股清香味,混合着梨和苹果的味道。东果园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全垦区的果树都是从东果园栽培的。王卫疆是从熟人那里弄来的,一个大树根,分成几块,很好用,中间已经凹下去了。好多人家的菜墩要用一辈子。树根的最好,有点像工艺品。燕子看着看着心里就毛了,这个苹果梨的菜墩就像卧在地上的小羊羔,两块突出来的黑幽幽的节疤就像羊眼睛。燕子还犹豫什么呢?燕子拔下刀子,刀刃一横,就把切碎的皮芽子倒进锅里。锅都等急了,r呀西红柿呀辣子呀都熟透了,咕咚咕咚的就等皮芽子提味呢。味儿就出来了,可以揪面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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