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镜头

11-20

☆、杀死镜头 11
翌日,周景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莫如生,对方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後,然後,立刻骂道:“周景言,你打电话也挑个时间,真快被你弄得阳痿了。”
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距离很远,周景言猜想应该是昨晚的床伴。
“现在已经十点了,你可以起来退房了。”
比起周景言平稳的语调,莫如生显然很激动:“退房?你没睡醒吧?酒店要十二点才退房。”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你小子不会晨勃吗?大清早找我干什麽?”
“找你当然不是干什麽。”
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调侃的话,周景言的反常让莫如生不禁一怔。
“你没事吧?昨晚被人劫财劫色了?”
终於,周景言无奈地笑了,说道:“中午请你吃饭,一点在老地方。”
说完,不顾莫如生的嚷嚷,他已经挂上电话。
在地板上睡了一晚,就算周景言没有感冒,腰酸背痛也不好受。他缓缓地坐起身,视线落在距离不远的地上,昨晚捏在手里的照片仍在他旁边,不必多看就知道其中画面。
虽然昨晚喝了不少酒,却没有让周景言失忆,连当下的失神都变得清晰,让他不由得苦笑,宁愿自己什麽都不记得了。
所谓的老地方是一家高档的海鲜酒店,既然是周景言负责买单,莫如生当然不会和他客气,点了不少昂贵的牛r,又往海鲜那里来回打转。
周景言无所谓被莫如生痛宰一刀,比起结账时的价码,他眼前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答案。可惜,工作状态外的莫如生脑子里除了j子输送以外,再没有别的正经事了。
“昨晚的模特怎麽样?身材和长相都是一级b吧,我可是特意把他留给你的。”
莫如生眼巴巴地等汤底烧开,边喝啤酒边问道。
周景言一愣,完全想不起昨晚床伴的模样,只记得长得确实不错,却无法在脑中勾画出他的样子。
“这麽好的货色可不是每次都有,大清早不和他再战三百回合,还要打电话搅和我的好事,周景言,你说你是不是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不,如果留他在家过夜,周景言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失态。
“你个家夥真不够意思,每次都害我中途软掉,哪天我真阳萎了你帮我准备伟哥!”
这时候锅底已经烧开,只是满桌的牛r海鲜都堵不上莫如生的嘴巴,而周景言本就心事重重,既不动筷子也不吭声,同样也听不进莫如生的话。
莫如生靠自己在演艺圈打滚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相当不错,见周景言眉头紧蹙,几番欲言又止,便知道他心里有事。渐渐光吃不说,只等他先开口。
终於,等到莫如生把牛r吃了一大半後,周景言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肥牛下锅,说道:“你信不信有一种感情是透过镜头爱上对方?”
莫如生一愣,险些把r掉在桌上,狐疑地看向周景言。周景言明知他在打量自己,却没有刻意避讳,只是他的脸上仍不见笑容。
莫如生毕竟是个人j,脑筋一转就猜到七八分,笑道:“我以前兼职给模特拍杂志内页,每天面对各种帅哥,你见我爱上过谁吗?”
闻言,周景言脸色微变,表情绷得很紧,目光闪避地紧盯锅子,像是要把牛r生吞一样。
他紧抿嘴唇,犹豫再三,终於说道:“可是你透过镜头看到的只是他们的美,而我看到的是一个人的灵魂。”
莫如生了然地笑了,明知他指的是谁,却故意不说破。收敛起一贯的吊儿郎当,难得露出认真的神情,说道:“想知道答案很容易,把镜头打碎再去看他,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爱上了。”
周景言心头一怔,满脸惊讶地看向莫如生,心脏更是狂跳不已。莫如生的话犹如致命地一锤,把他心防之外的最後一层保护打破,逼著他面对赤裸裸的内心。
“那如果真的爱上了呢?”
沈默许久,周景言缓缓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
莫如生笑得一脸轻松,回答道:“那就坦然承认,勇敢追求,不到黄河心不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别有意味地看向周景言,含笑说道:“周景言,我记得你从来不是胆小鬼。”
周景言脸色大变,忽而锐利地看向莫如生,好像一只被戳中痛楚的猫,正欲张牙舞爪地做出反抗。然而,莫如生毫不在意,自得其乐地吃r喝酒,偶尔看周景言一眼,默默观察他的变化。
半晌,周景言一改先前的犹豫和拘谨,脸上露出高傲的神情,嚣张地说道:“相爱不成打一p也好,这才是周景言该有的想法。”
何为周景言该有的想法?其实周景言并不知道。只是面对莫如生刚才的那句话,他的脑中唯有不甘心而已。他不想认输,不想还没开始就被打倒,他一贯天不怕地不怕,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哪怕是唯一的圈内好友莫如生,哪怕是被他放在心里的陈以琛。管他是想追逐什麽,爱情也好,羡慕也好,不都是系在一个人身上?
见周景言没吃几口,莫如生周道地帮他涮上一片r,夹在了他的碗里。
“潇洒一点吧,一辈子这麽长,遇到点挫折算什麽?”
听到莫如生意味不明的话,周景言不禁发愣,只是心里不再犹豫,脱口而出地问道:“你对陈以琛究竟了解多少?”
莫如生嬉皮笑脸地喝了几口啤酒,随即又开始涮起海鲜,却不回答周景言的话。
周景言的脸色渐渐不好看,他向来冲动而藏不住事,忍不住逼问道:“你到底当不当我是朋友?”
他顿了顿,呼吸逐渐急促,一鼓作气地说道:“别告诉我,你会猜不到我说的是谁!”
这时,莫如生总算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看向周景言。事实上,他对这个少爷脾气的周景言甚有好感,因而几番给他收口的机会,却被他的执著打败。只得继续当个少爷的玩伴,顺他的意思推他一把。
“对,锅还没开我就猜到你说的是陈以琛,只是上次已经劝你离他远点,这次再老生常谈倒显得我罗嗦了。”
莫如生慢条斯理地点了g烟,继续说道:“我对陈以琛的了解都是从安君嘴里听到的,不过,安君的嘴巴向来很严,平时说起的就是点演戏的事,陈以琛经历过什麽,发生过什麽事,这些我都不知道。”
见周景言面无表情的紧盯自己,莫如生不由得笑了。
“我和他碰过几次面,没说过几句话,只知道他演技很好,演得又疯……他是个戏疯子,我上次就对你说过了。”
莫如生微微一笑,问道:“瞿长天的电影已经拍完了,你应该知道他的演技如何。”
周景言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说道:“他的演技毫无破绽,甚至让我觉得他还没有使出全力。”
此刻,周景言的表情是莫如生无法形容的,眼神飘忽地望向远处,除了羡慕和赞叹之外,还有一股莫名的情愫。
莫如生点点头,说道:“恩,安君曾说,陈以琛是用生命在演戏的人。”
说罢,他皱起眉头,斟酌许久,缓缓说道:“有一年我去美国找安君,然後遇到了陈以琛出事……我不记得当时什麽情况,刚下飞机就被安君叫去帮忙,他给我的地址是陈以琛在美国的住处。那次我还没进门就看到安君把他扶出来,让我一起帮忙把他送去医院。”
莫如生把烟头掐灭,忍不住叹气,说道:“当时的陈以琛已经昏迷,手臂上都是血。”
莫如生伸出左臂,一边示意一边说道:“就是这里,一道道的都是伤口,每一道都足有几厘米长。”
周景言大惊失色,问道:“他要自杀?”
莫如生摇头,回答道:“都是割在r上,没有碰到静脉。”
即便是莫如生,忆起当年的情景,不禁黯然道:“我问安君怎麽回事,他却没有多说,只是像我对你说的一样……”
莫如生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说他是个戏疯子。”
这一刻,周景言不知是何心情,脑海里浮现出陈以琛在剧组的样子,又幻想著莫如生所说的情景,x口泛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仿佛有什麽东西掐住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莫如生见状,安抚地对他笑了笑,故意说起其他事。
“你不知道,我最近接了部戏,男主角是章明学。这家夥真是个笑面虎,整起人来那叫一个不动声色,明明一条就过的镜头,他一脸诚恳地对导演说,他觉得下一条可以演得更好,害我跟著他忙得团团转。”
“对了,他还对导演提了一堆拍摄要求,g本就是在作弄我们摄影组,要不是他资历老,名气又大,我早就向导演告他一状,演员不好好演戏还c手拍摄工作,真当自己多有本事。”
周景言仍是心不在焉,莫如生也说不下去,只得绕回陈以琛身上。
“对陈以琛这种人,就跟我们拍摄工作是一样的,少说话,多做事。”
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笑著说:“最好是用这里来看。”
见周景言一脸认真地看向自己,莫如生知道他是把话听进去了,表情随之轻松不少。他又夹了一块肥牛入锅,在红油滚滚的辣锅里涮了几下,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一种人就像这辣锅一样,看起来冷得没点热气,可是,当你真的把油撇开後就会发现……”
莫如生把牛r送进嘴里,烫得他夸张地皱起眉头。
“你看,热得都快起泡了。”
闻言,周景言犹如茅塞顿开一般,恍惚说道:“陈以琛就是这种人……”
莫如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关我什麽事。”
此刻,周景言不再避讳,忽而大笑起来,直截了当地说道:“关我的事。”
莫如生见状,心知周景言已经想通了,招呼他赶紧趁热吃起来。而周景言确实不再走神,把剩下的东西扫荡一空,与莫如生抢起涮菜的样子如往常一般嚣张傲气。
莫如生不禁暗笑,到底是没受过挫折的年轻人,能有多久的烦心事。只是像他这样不懂知难而退的人,恐怕要在陈以琛身上狠狠地撞钉子了。
作家的话:
有读者说,关於电影的部分很不专业,这个问题我也感觉到了,接下来会对这篇文进行修改,不光是这部分,还有之前一直想修改的结构和节奏,希望能够尽量改的好一点吧。
☆、杀死镜头 12
下午,周景言和莫如生正在咖啡馆喝一杯,剧组的执行制作突然打来电话,告诉莫如生说,章明学刚从国外领奖归来,一下飞机就回剧组复工,让莫如生赶紧回来准备开工。莫如生挂断电话,一边骂章明学不是东西,一边匆匆开车离开,把周景言一个人丢在静悄悄的咖啡馆。
周景言本想回家睡个回笼觉,车子开上高速没多久,竟然不由自主地向陈以琛的住所开去,而当他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停在大楼的不远处。
他在楼下按了电铃,对方没有回应,直到第三次,他终於决定放弃。可是,所谓的放弃并非离开,他回到了车上,仍然不愿离开。
周景言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极有耐心的人,竟然就这麽一直等到天黑,可是,陈以琛仍然没有出现。
这时,周景言接到莫如生的电话,对方用调笑的声音问他:“今晚有个局,质量都不错,你晚上几点过来?”
周景言果断地拒绝道:“不了,我有事。”
莫如生不怀好意地问道:“你能有什麽事?难道你真想追陈以琛?”
明知道对方不可能看见,周景言仍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回答说:“我不知道这算什麽感情,但我想试试。”
莫如生是识得进退的人,见周景言心意已决,开玩笑地说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你高兴就好。”
周景言刚要开口,忽然看到陈以琛从车前走过,手里拎著一个便利店的袋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因而没有发现自己的车。他急匆匆地挂上电话,连一句再见都顾不得说,立刻下车锁门,快步冲上前。
周景言本想叫住陈以琛,可是,远远看见对方古怪的神情,他不免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路尾随其後,直到在大楼下才被发现。
“周景言?”
周景言原想叫他,不料,竟是陈以琛先开口。然而,陈以琛的反应实在奇怪,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眉头紧蹙,表情严肃地打量很久。
面对这样的陈以琛,周景言忘了自己的本意,随口说道:“正好路过这里,就想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家?”
不容陈以琛拒绝,周景言瞟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问道:“你的晚饭吗?太简单了吧,我知道附近有不错的餐厅,不如……”
话未说完,陈以琛沈声道:“我吃便当就行了。”
从前的陈以琛虽然拒人於千里之外,却不曾像现在这样礼貌而疏离,他是一个温润而内敛的人,甚至客套地令人不好意思。而现在的口吻和表情,却是明明白白的拒绝。
所以,哪怕周景言再迟钝都发现,陈以琛真的很不对劲。
“其实我也吃过饭了。”
余光瞟过袋子里的东西,除了便当以外,还有一包红双喜。周景言心头一怔,不禁想起在剧组的情景,再看向陈以琛的神态表情,终於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电影已经拍完,可是,现在的陈以琛仍然是在剧组时的他,尤其是一些细微的表情及动作,g本就和那天在饭店时一模一样。
联想到莫如生的话,周景言如何能放心离开。所以,趁陈以琛开门的时候,周景言厚著脸皮跟进去。
“反正都来了,不介意我进来坐一会儿吧?”
陈以琛没有拒绝,甚至连句话都没说。可是,周景言却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微妙的变化,像是冷冰冰的面具产生了细微的裂缝,只是不知道原因是否在於自己。
“收拾得挺干净的,不像单身汉住的房子啊。有机会让你看看我家什麽样的,每次莫如生过来都笑我家里像狗窝。”
陈以琛为周景言倒了杯水,然後便拿出便当坐在桌边吃了起来,完全不顾周景言在干什麽。而周景言就像唱独角戏一样,与陈以琛对面而坐,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你记得莫如生吗?他和你、还有齐安君读同一所大学,现在混得不错。他虽然没有背景,不过,确实有些才华,为人又机灵,在圈内人缘很好。”
此时,陈以琛面前的便当几乎吃完了,却不曾开口回应周景言一句。
“你们都是同学,我看莫如生和齐安君关系挺好的,你和齐安君似乎也不错,那你和莫如生怎麽样?”
终於,陈以琛面前的盒子空了,他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回答道:“我和他不熟。”
说完,陈以琛起身收拾桌子,然後便往厨房走去。而周景言不死心地紧随其後,笑著说道:“这倒是,朋友的朋友,未必就是朋友,好像我和齐安君就聊不到一块。”
陈以琛从厨房出来,拐个弯就要进浴室,周景言刹不住车,下意识地就要跟进去。陈以琛终於抬头看向他,淡淡地说:“你不方便进来。”
周景言脸色微变,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仍是底气十足地说:“我是想问你遥控器在哪里,我看会儿电视。”
陈以琛愣了一会儿,回答道:“我这里没有电视。”
周景言这才发现进门到现在,他的目光不曾从陈以琛的身上离开,哪里还顾得上好好看过房里的东西。他尴尬地後退一步,看著陈以琛把门关上,然後才回到客厅。
陈以琛的家里确实整洁,和周景言的狗窝天差地别。只是他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日常的生活用品以外,竟然连一件私人物品都看不到。他百无聊赖地往地上一坐,无意中发现茶几下面有一本很厚的相册,本以为可以窥探到陈以琛从前的照片,没想到竟然是一本摄影集,封面的角落有一个漂亮的签字──潦草的沈念二字。
沈念是谁?周景言当然很想知道。不仅是因为这本摄影集出现在陈以琛的家,还有里面的摄影作品具有如何的功底。作为一个专业的摄影师,周景言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沈念的人确实极有才华,可是,为何不见他成名?
周景言沈思良久,终是确认自己不曾听过这个名字,这就说明至少到现在,他并没有活跃於圈内。
赶在陈以琛出来的前一秒,周景言把相册放回原位。他在浴室待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头发还是湿湿的,脸上仍有水滴下来,似乎刚出来前洗过脸。
“我要睡了,抱歉。”
周景言故意看了看手表,说道:“这麽晚了?我来的时候喝了点酒,不方便开车,不如你的客厅借我睡一晚。”
像是知道陈以琛不会拒绝,周景言一边说著,一边起身走向储物柜,问道:“你有被子吗?或者毯子也行。”
陈以琛默不作声地走上前,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然後,沈默地为周景言铺在沙发上。从头至尾,他尽可能不和周景言说话,可是,周景言仍然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并无敌意,甚至默许了这种无理的行为。
待到陈以琛准备回房,周景言坐在沙发上,失神地看著他毫无生气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陈以琛,你还好吗?”
陈以琛的脚步停顿,却没有回头,他的背脊僵硬,周身间散发一股莫名的孤寂。他就像是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之中,而周景言则是那个硬要闯入的人。
“没事。”
隔了很久,陈以琛终於回头,努力地扯动嘴角,却是笑不成笑。
“我会恢复的。”
两人目光对视,空气仿佛凝固,周景言忽然发现,原来陈以琛已经知道自己发现了什麽,那麽,他的纵容是否还有另一层的意思?比如,默许自己接近他的内心,甚至是窥探?
待到陈以琛关上房门,周景言仍然愣在原地,想笑却又不知为何而笑。虽然他没有达成原来的目的,却意外地接近了真正的陈以琛──令他担心,又令他震惊。
周景言想起很久以前,他的老师曾经说过的话,一个演技深厚的演员要不是心中充满爱,那便是充满恨。总之,绝不会有冷淡,乃至於寡淡的人。所以,看起来温润如水的陈以琛,究竟会是什麽样子?
想起莫如生的比喻,周景言确实很好奇。
翌日,陈以琛起床的时候,周景言仍是睡得很沈。沙发实在很小,周景言个子又高,缩手缩脚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陈以琛没有想到周景言一直都在,或者说,从他昨晚遇到周景言开始,对方已经令他足够以外。
熟睡的周景言看起来有些孩子气,哪里还有平时的嚣张模样,可是,正是这样孩子气的周景言才会厚著脸皮跟他回家,然後,死皮赖脸地硬要住下来。
陈以琛怎麽会不知道周景言的心思,连同他可能发现的事情,陈以琛都是知道的。只是他能做的实在太少,既不能狠心拒绝,也不能接受。
所以,当陈以琛沈默地看了周景言很久以後,终究不过是拿了钥匙和零钱,悄悄地关上房门,下楼买一份早餐给他。
☆、杀死镜头 13
周景言是极好面子的人,他说自己不是胆小鬼,那他就不会轻易後退。他说想和陈以琛试试,他就不会轻易放弃。
一个星期後,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只手握著鼠标,正在搜寻近日的机票。另一只手拿著电话,恰恰是打给陈以琛的。
陈以琛一口回绝了他的旅行计划,态度虽然婉转,语气亦是温和,可是,於结果没有区别。而周景言像是猜到一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立刻问他,你不是想学摄影吗?不妨在旅行途中,我教你如何?我虽然不是名家,指点你这个门外汉总是够的。
用摄影诱惑陈以琛,周景言本是全无把握,没想到对方犹豫两三秒後,竟然一口答应,著实令周景言有些吃惊。但他并不是拘泥细节的人,既然陈以琛已经答应,自己的目的便是达成,接下来就是高兴地问他,你想去哪里?
因为时间有限,两人不便跑得太远,周景言最终选定新加坡,恰好有朋友在当地工作。一个星期後,两人在机场碰面,陈以琛手上的行李不过是一个小拎包而已,而周景言却带足了一个中号行李箱,可想而知,两人对这趟旅行的期待全然不同。
坐在候机大厅,周景言刚打了一个哈欠,陈以琛便站起身,温和地说道:“我去买杯咖啡。”
不等周景言吭声,陈以琛已经往前面走去,周景言看著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想起刚才的神情语态,暗自笑道,陈以琛终於恢复如常。
飞机上,周景言好奇地拿来陈以琛的相机,单反的型号和配的镜头倒是不错,不像是完全不懂的样子。
“你既然这麽喜欢摄影,当年在美国为什麽不选择和莫如生当一回同学。”
周景言一边摆弄,一边问道。
闻言,陈以琛顿了顿,低头看著周景言认真摆弄的模样,轻轻地说:“因为我喜欢的不是摄影,而是拿相机的人。”
周景言不禁愣住,诧异地抬头看向陈以琛,望著对方那双温润含笑的眼睛,竟然有那麽一瞬间自恋地以为他说的是自己。
“来,我教你怎麽玩这家夥。”
一路上,两人为摄影这个话题说个不停,并非周景言喜欢显摆,而是陈以琛的态度太过谦逊,哪怕只是温和地笑著看向自己,都会让周景言不由自主地说个没完。
一个张扬,一个内敛,一个爱说,一个爱听,算不算这世上最好的默契?
下了飞机,周景言直奔赌场,陈以琛毫无兴趣,却没有半点异议。两人就像是光与影的两面,一个j力充沛恨不得扑在赌桌上,另一个安静地跟在後面,虽无兴趣却不会扫兴。
周景言是不是地回头对陈以琛说上几句,不是夸奖发牌员长得不错,就是嫌这局的手气太臭。
周景言几局下来输了不少筹码,便想换张桌子转运,一边走著,一边说道:“很少有男人不喜欢赌钱的。”
陈以琛轻笑道:“可能我太胆小,怕输吧。”
周景言忽然停下脚步,故意认真地看向陈以琛,别有意味地说:“怕输吗?我看不像吧。”
他顿了顿,又说道:“有种人不喜欢赌博,是因为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东西。”
说到这里,周景言指向前方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说道:“你看,在赌桌上管你是什麽人,谁都不能控制下一张牌,哪怕手里的牌再好,随时都有可能爆了,然後满盘皆输。”
陈以琛顺著周景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男人的牌面确实不错,可惜,输在最後一张牌上,一张老k把他前面的点数爆了。
陈以琛微微皱眉,只是表情仍是淡淡的笑,问道:“你是说我吗?”
周景言大笑不止,说道:“我是说莫如生,那小子从来不赌钱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走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一脸惊喜地朝陈以琛打招呼。而陈以琛亦是抱以微笑,两人用英文聊了半天,对方时不时地打量周景言,似乎是对陈以琛说了什麽。
周景言的英文谈不上好,但是,简单的对话是没问题的。他清楚地听见那女人对陈以琛说,你的恋人回来了?我早说当年他未必真死了。
然後,陈以琛脸色微变,淡淡地回答,他是我朋友。
对方自知失言,很快便离开了。待她走後,周景言并未发现自己的脸色很不好看,仍是佯作随意地问道:“她把我当成谁了?”
此时,陈以琛的脸色亦是难看,甚至有些狼狈,他不自言地扯动嘴角,回答道:“一个朋友。”
从国内到新加坡,这一路上周景言以为他和陈以琛的关系已经拉近,可是,陈以琛现在的一句话让他可笑地发现,原来不过是假象而已。
陈以琛愿意让他看到的只是温和的表面,而真正的他是谁都看不到的,何况是认识不久的周景言?
见周景言一声不吭,手里把玩著筹码,陈以琛问道:“还没想到玩什麽吗?”
看著对方已然恢复一贯的笑脸,周景言不禁有些恼怒,冷冷道:“不玩了,回酒店睡觉。”
说罢,周景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狠心把陈以琛甩在後面。可是,他很清楚陈以琛是不会生气的,一个连脾气都没有的人,哪里知道什麽叫怒气?偏偏他越是平淡如水,周景言就越是不甘心,一心想要打破陈以琛的假面具,好好地看看真正的他是什麽样的。
赌场的事没有影响周景言的兴致,翌日,他仍然j神抖擞地起床,跑到隔壁才发现陈以琛早就醒了。
知道周景言赶不上酒店的早餐,陈以琛特意出门买了一份给他。
周景言觉得自己是喜欢和陈以琛待在一起的,虽然他不像莫如生这班损友可以陪他玩各种刺激的游戏。可是,陈以琛的温和令他感到安心,甚至可以脱下嚣张的面具,放任自己的各种孩子气。虽然他没有把握陈以琛是否会爱他,但是,他有把握他绝不会和自己生气。
尽管陈以琛说过,他很多年前就来过新加坡。可是,周景言偏要像个导游一样,带他走过各个地方。
他们坐在世界最高的摩天轮上,因为不是周末,里面是有他们两人。周景言教陈以琛怎麽测温度,怎麽调光圈,怎麽把单反玩得像身体的一部分。他让陈以琛站在自己身後,然後,调整角度取景给他看。两个人的头不时撞在一起,看起来好像在摩天轮上拥抱一样。
“晚上约了当地的朋友泡吧,你一起来吗?”
明知道陈以琛不喜欢夜生活,周景言故意回过头,笑容张扬地问道。
此时,两人的鼻尖几乎撞在一起,陈以琛下意识地想要後退,却听到周景言皱眉道:“跑什麽,你看这里……”
只要他摆出专业的姿态,陈以琛就不便拒绝。缓缓地上前一步,又靠在了周景言的背後。
晚上,两人到了约定的酒吧,周景言的朋友已经等在那里。全世界的酒吧大同小异,夜场便是周景言的天下。玩起骰子,喝起洋酒,简直就像是回到家。他故意把陈以琛丢在旁边,和朋友喝酒调笑,开著无伤大雅的玩笑。一直到酒j上了头,朋友忽然问道:“跟你一起来的人呢?刚才看他走开了,怎麽这会儿还不回来,不会是迷路了吧?”
闻言,周景言顿时清醒,往旁边一看,果然没见到陈以琛。他像是失神一样,急匆匆地到处找人,却连陈以琛的影子都没看到。
陈以琛个子很高,长相极俊,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周景言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可能错过他。可是,偏偏他把整个酒吧找了个遍,仍然没有看到陈以琛。
这一刻,周景言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慌了,难道陈以琛丢下自己回酒店了?不,这不可能。他就像是疯了一样,不管朋友在後面如何叫他,一个劲地往外跑去,心里暗自发狠地骂道,你休想甩掉我!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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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镜头 14
周景言刚冲出酒吧,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陈以琛的声音带有一丝疑惑,问道:“你怎麽出来了?”
周景言的脚步停顿,回头望向酒吧外面的角落,此刻,陈以琛手里夹了一g烟,半张脸在路灯的y影下,显得越发轮廓分明,眉头微微皱起,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担忧。
周景言自恋地认为,陈以琛是在担心自己,因而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对方。可是,当他跨出一步的时候,却发现陈以琛身边仿佛有一股气场,将他与周围的一切隔离,形成了一个独有的世界。
这就是陈以琛的世界,不允许别人随意闯入,可是,倔脾气的周景言偏不信邪。
“我看你不见了,以为你掉厕所里了。”
或许因为酒醉,周景言的声音有些颤抖,不似清醒时这麽冷静。
“出来抽g烟,里面太闷。”
陈以琛笑了笑,将烟头按在垃圾箱,然後,缓步朝周景言走来。而周景言眯缝眼眸,凝神望著陈以琛的脸孔,忽然惊喜地发现,虽然对方习惯把自己隐藏在封闭的世界里,但他的视线始终停在自己的身上。哪怕在纷纷扰扰的酒吧里,他都不曾离开过一会儿。
“你没事吧,喝醉了?”
周景言发现自己确实喝多了,明明看到陈以琛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说的话。可是,偏偏陈以琛皱眉的样子看起来十分x感,就像外国杂志封面上的男模,有一种冷冽的气质。
如果说冲动是魔鬼,此刻的周景言可谓是魔鬼附身,他一把抓住陈以琛的後脑,激动地吻住对方的嘴唇,就像是著了魔一样。
陈以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张开双臂,不知手该往哪里放。直到周景言再三索吻,他终是惊觉过来,狠心把对方推开。
虽然没有得手,周景言仍是笑得一脸得意。相较之下,陈以琛的表情十分严肃,沈声道:“你太冲动了。”
周景言大笑起来,得意地说道:“陈以琛,你喜欢我!”
陈以琛无奈地回答道:“是,我喜欢你。”
看著陈以琛表情僵硬的样子,周景言渐渐笑不出来,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怒火,板起脸孔,恶狠狠地说道:“可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陈以琛的脸色极为克制,苦笑道:“是,我不能。”
周景言知道陈以琛从不开玩笑,他说不能,那就是不可能。
“你个胆小鬼!”
面对周景言激动的反应,陈以琛只能竭力使自己的心绪平静,半晌,望著周景言怒气冲冲的脸孔,长叹道:“对不起,和你在一起会让我想起别人。”
周景言冷冷地看向陈以琛,挑眉问道:“是沈念吗?”
果然,听到沈念的名字,陈以琛眉头紧蹙,神色略有些慌乱。
周景言虽然知道自己执著得可笑,却始终不能放弃,冲动吼道:“如果我说我愿意做个替身呢?”
陈以琛吃惊地看向周景言,然後,表情逐渐变得温和,柔声道:“你不该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希望你只做周景言。”
周景言怒极反笑,骂道:“你个混蛋!”
陈以琛点头,自嘲地笑道:“恩,我是个懦弱的混蛋。”
话已至此,如果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转身离开,兴许还能捡回一些面子。可是,周景言偏偏不是这样的人,他一个箭步上前,按住陈以琛的肩膀,气势十足地问道:“沈念是谁?”
陈以琛抬起手,将周景言的手推开,答道:“一个朋友。”
周景言怒视向他,说道:“我看过他的摄影集,被你像宝贝一样藏在茶几的抽屉。你连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几件,如果只是朋友,怎麽可能……”
周景言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感觉到陈以琛的脸上染上一层薄怒,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生气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睡醒的野兽,具有强大的压迫感。
就在周景言愣住的两三秒,陈以琛大力地将他按在墙上,并不强壮的身体却有无穷的力量,竟然让周景言一时无法挣脱。他看著陈以琛,像是看著另一个人,亦或者说是隐藏在温柔之下的陈以琛。
“你到底想怎麽样?”
周景言终於发现,原来除了演戏以外,沈念二字就是陈以琛的软肋,逼得他必须从沈睡中醒来。
周景言笑著回答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闻言,陈以琛没有吭声,眼神锐利地将周景言打量,他的呼吸很重,像是仍有克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眉头微微皱起,轮廓分明的脸孔在黑暗中尤其x感。
突然,陈以琛缓缓开口,声音低沈,极富磁x,有一股莫名的狠意,不急不缓地问道:“那你能保证不管我是什麽样,做了什麽事,你都不会离开我。”
周景言毫不迟疑,回答道:“抱歉,我不能保证。”
他顿了顿,释然道:“一辈子这麽长,谁能保证永远,可是如果不去试试,那就连可能x都没有了。”
见陈以琛没有吭声,周景言轻佻地笑了起来,故意凑上前,用嘴唇摩挲对方的下巴,低声道:“所以,要不要先从床上试试?”
趁陈以琛走神的瞬间,周景言推开他的手,转而搂住他的後背,他自认是个调情高手,陈以琛绝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没想到两人的嘴唇刚碰在一起,转眼间就被陈以琛再次按在墙上。
黑暗中,周景言看不清陈以琛的表情,只是感觉到有一双手强而有力地按住自己的肩膀,嘴唇像是野兽的啃食一般袭进自己的嘴里,动作有力而极富激情,简直就令他不能自拔,几乎就要挑起身体里最真实的反应。可是,舌头刚刚伸进来的瞬间,对方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充满了情欲的氛围顿时冷却。
陈以琛慢慢地抬起头,表情严肃而挣扎,痛苦地凝视著周景言。
“周景言。”
陈以琛的手慢慢地落下来,克制地握成了拳头,说道:“对不起。”
周景言见状,冷笑地问道:“连打一p都不行吗?”
陈以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愧疚地望向周景言,肯定地答道:“是。”
这个字像是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周景言的心头。他愤怒地推开陈以琛,讥讽地骂道:“那你就滚吧。”
说完,周景言快步往前走,看见出租车就坐上去,狠心把陈以琛丢在了原地。
翌日,陈以琛醒来时,第一时间就是到隔壁敲门,结果,半天都没有人回应。他梳洗过後,下楼找服务生询问,这才知道周景言大清早就退房。
陈以琛心头一怔,匆匆赶往机场,一路拨打周景言的手机,始终都是关机状态。待陈以琛到了机场,心中已经肯定周景言必然是上了飞机。
想起来时的愉快,以及昨夜的狼狈,陈以琛不禁苦笑,心里难免有些自责。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候机大厅,旁边少了周景言吵吵闹闹的声音,竟然觉得安静得可怕。耳边时不时地想起周景言的话,他说,一辈子这麽长,谁能保证永远,可是如果不去试试,那就连可能x都没有了。
一路以来,陈以琛岂会不知道周景言的心思,只是懦弱的他一直在躲、一直在逃,直至逃无可逃,终是狼狈地拒绝。
手机界面在短信上停了很久,陈以琛终是没有输入半个字,想象周景言狠心离开时的心情,陈以琛并非没有惆怅。只是除了惆怅以外,就再没有别的什麽了。
☆、杀死镜头 15
周景言一下飞机就跑到莫如生家,明知道对方这个时间点不可能睡醒,偏偏不识趣地狂按门铃,直到把莫如生吵醒为止。
莫如生是有起床气的人,开门时的脸色十分难看,尤其看到对方是周景言,调侃地说:“我以为你和陈以琛私奔去了,怎麽这麽快就回来了?”
周景言一边熟门熟路地往里走,一边说道:“我失恋了。”
莫如生一愣,随手拿了一罐啤酒丢给他,笑道:“你应该冲到他面前告诉他,你闷骚,我坦率,你懦弱,我执著,你演戏,我为你拍,你看,我们不该是天生一对吗。”
周景言一口气喝了大半罐啤酒,面无表情地说道:“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莫如生指向客房的方向,说道:“赶紧睡个回笼觉吧,看你的黑眼圈。晚上到酒吧喝一场,保证你什麽都忘了。”
周景言没有起身,低头沈思良久,忽然问道:“你觉得陈以琛是什麽样的人?”
莫如生随口说道:“只有你会在乎他是什麽样的人,对我来说,他就是个疯子。”
想起昨夜的情形,尤其是被陈以琛压在墙上的感觉,周景言的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忘不了那个充满了激情的吻,更无法想象是来自这样一个不温不火的男人,正是这种反差令他越来越无法放手。他觉得自己像是探索者,虽然屡战屡败,虽有失望和愤恨,冷静过後却发现,他已经慢慢在挖掘真正的陈以琛。
见莫如生正要回房,周景言朝他喊道:“快去洗脸刷牙,我们出去吃饭。”
莫如生问道:“你疯了吧。”
周景言站起身,一边把他往浴室推,一边说道:“走,去吃上次的火锅。”
莫如生脸上一怔,很快便会意地笑道:“你这是烫r上瘾了吗?小心玩火自焚,把自己烫伤了。”
虽然昨夜失了面子,周景言却没有真正恨过陈以琛,冷静一夜之後,他发现自己并不能给陈以琛任何承诺,他的试试和陈以琛的一辈子显然是不对等的,可是,他仍然不愿放弃。
晚上,周景言被莫如生硬拉到酒吧,观赏他左拥右抱的潇洒。从前每次出来玩,质量最好的那个一定是周景言的,可惜,今夜的他全无兴致,除了闷头喝酒,甚至不愿搭理莫如生的调笑。
然而,以他在夜场的名声,即便不出手也有人自愿送上门,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一个年轻的男演员朝他走来,往周景言身边坐下,作势找他喝酒。
对方连三四线都谈不上,周景言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不过,样子确实生得不错,唇红齿白,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
周景言见他大腿靠著自己而坐,立刻就明白他的意图,不比他开口,立刻便问道:“找我喝酒?”
对方脸上一怔,刚要笑著点头,却见周景言不耐烦地抢过他手里的杯子,一口就喝完了。
“可以了吧。”
周景言把杯子往桌上一敲,吓得周围的人顿时不敢吭声。可是,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挑眉看向那人,痞笑地问道:“还没喝够?好,莫如生,叫人开瓶酒,我跟他两个人对喝。”
如果换做平时,周景言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猎物,可惜,他今天兴致全无,甚至憋了一肚子的怒气,谈何风花月雪。
莫如生是聪明人,见那个年轻男星吓白了脸,赶紧跑来打圆场,说道:“说好今晚是我请客,你这麽乱点一堆什麽意思。你要想喝,下次你买单的时候,咱们慢慢喝。”
说完,莫如生坏笑地看向对方,朝他眨了眨眼睛。对方见状,会意地站起身,很快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莫如生低声问周景言道:“这麽好的货色都放走了,你今天是怎麽了?”
周景言自顾自地倒满酒,皱眉道:“没兴致。”
莫如生故意笑问道:“白天不是挺高兴吗?我还以为你很潇洒呢。”
话刚说完,周景言狠狠把杯子砸在桌上,不悦地瞪向他,说道:“要麽陪我喝酒,要麽你玩你的,我喝我的。”
莫如生知道周景言极好面子,所以便见好就收,不再和他闹下去。拿起杯子陪他喝起来,只是他没喝几杯,便被旁边的人叫走,终於又变成周景言一个人喝闷酒。
酒吧是不会有安静的时候,可是,周景言的心却是一片寂静,他已然像是处於一个封闭的空间,与周围的喧哗格格不入。他的脑中来来回回都是陈以琛的样子,以及他说话的神情姿态。连带那个短暂而激烈的吻,令他至今难以忘怀。
周景言渐渐失神,伸手抚m自己的嘴唇,却发现上面毫无温度,只有薄薄的一层水,那是刚才从杯子里溅出来的芝华士。他大概真是喝多了,胃里不停有东西翻滚,几乎就要涌出喉咙。
周景言急匆匆地跑出去,卫生间客满,他只得跑到後门的巷子,蹲在路边吐个不停,简直就狼狈至极。
他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忽然听到手机响了,竟然下意识地想到陈以琛。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好半天才找到接听键,可惜,视线模糊以至於看不清屏幕上的名字。
“你跑哪里去了,我们要走了。”
周景言从来不知道,原来莫如生的声音也会如此令他讨厌。
“我在後门。”
莫如生嬉笑地问道:“你跑後门待这麽久干什麽?打p啊?”
明知道莫如生在开玩笑,周景言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你别动,我过来了。”
不过是两三分锺,莫如生确实就过来了,只是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年轻男人,正是刚才勾搭他不成的小明星。
莫如生知道周景言的坏脾气,一个人走近他,见周围一堆呕吐物,不禁皱眉,问道:“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家。”
周景言却摇头,瞥了那人一眼,勉强笑道:“我自己能回去,不打扰你一夜春宵。”
莫如生略有些严肃,问道:“你确定你能回家吗?可别明天上报了,街边发现一个流浪汉之类的。”
周景言一把拍在莫如生的屁股上,佯作发怒地吼道:“你可以滚了。”
莫如生作势逃跑,一边往回走,一边摆了打电话的手势,说道:“有什麽事打电话给我,我今晚为了你不关机。”
等到莫如生走了,周景言一只手撑著墙壁,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发软,一时无力地跌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狼狈至极,并且,这种狼狈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他完全可以不去招惹陈以琛,更可以不把陈以琛当回事。以他父亲在圈中的地位,多少小明星想要搭上他的车,睡上他的床,有的是比陈以琛年轻英俊的。
可惜,陈以琛就是陈以琛,唯一令周景言心生好奇,想要窥探、想要接近,甚至想要占有的人。他为陈以琛而著迷,也为他而心生羡慕,他爱他的演技才华,更爱他镜头前後的反差,甚至爱他无意间散发的强大气场,那就像是一个漩涡,把周景言牢牢地困在里面。
他可以对陈以琛装得一脸无所谓,也可以对莫如生说得云淡风轻,可是,他无法对自己撒谎。如果他不恨、不气、不恼,他何必大清早赶飞机回来。如果他不难受、不痛苦、不纠结,他何必醉倒在小巷子里,难看得像个失恋的人。
其实陈以琛并没有错,他甚至给过周景言机会,问他说,你能保证不管真实的我是什麽样的,仍然可以爱我一辈子吗?
周景言却回答说,一辈子这麽长,我不能保证。
他想起很久以前,陈以琛曾经对他说,对动物的爱和对人不同,我们不会苛求它们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换言之,如果是对人的话,陈以琛要麽就干脆地拒绝,要麽就得是一辈子。
所以,周景言是有机会成功的,只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
酒j既会让人多愁善感,也会让人越来越胆大。明知道陈以琛过的是老年人的生活,十二点前必定要上床睡觉,可是,周景言偏偏就拨了他的电话,然後,听著电话那头一阵“嘟”声。
他背靠墙壁,无力地坐在地上,看著街边的路灯,脸上不自觉地发笑。当他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竟然听到了陈以琛的声音。
即便在睡梦中被人吵醒,陈以琛的声音仍是十分温和,哪里像莫如生随时都能揍人的样子。
“周景言?”
明明就隔了二十四小时不到,再次听见陈以琛的声音,周景言竟然不由得一阵傻笑。
“是我,打电话来确认你有没有回来?”
电话那头,陈以琛一阵沈默,低声道:“恩,我回来了。”
陈以琛犹豫了一会儿,终於说道:“早上我发现你退房後,赶到机场想找你,没想到你关机了。”
闻言,周景言大笑起来,声音略有癫狂,说道:“上了飞机当然要关机,你知道我几点就到机场了吗?”
突然,陈以琛不吭声了,周景言也没有说话,在他以为自己会听到一阵忙音的时候,那人忽然说道:“对不起。”
听著陈以琛平静和缓的声音,周景言感到一股莫名地烦躁,朝他吼道:“你对不起我什麽?是没有接受我的示爱,还是连打一p都不愿意?少来这套,陈以琛,你以为我多喜欢你,跟你玩玩的,懂吗?谁知道碰上你这种连玩都不会的人!”
此时,周景言早就醉得晕头转向,连自己在说什麽都不知道,甚至情急之下还有些大舌头。而陈以琛渐渐听出异样,语气里略有担忧,急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周景言,你现在在哪里?”
闻言,周景言心头一怔,顿时没了声音,好半天才扯动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在家门口,等会儿就上楼了,你不必担心我。”
陈以琛低声应了一句“恩”,然後,不再说话,却没有挂断电话。
沈默良久,周景言轻轻地笑了,佯作无事地问道:“与其说对不起,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当周景言以为陈以琛不会作声的时候,那人却说道:“你说。”
周景言没有迟疑,立刻问道:“沈念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仿佛连呼吸声都变得沈重。
“我的爱人。”
周景言没有想到陈以琛竟会如此干脆,大脑顿时惊醒不少,追问道:“他是……死了吗?”
这次,陈以琛很快就答道:“是。”
明知道这个问题对陈以琛来说,何其残忍,周景言仍是狠下心肠,不愿错过机会。
“你们在一起很久吗?”
陈以琛的声音好像平静的海水,听不出半点波澜。
“从大学到他过世,有十年了吧。”
酒j确实不是好东西,令感官变得迟钝,大脑更是晕乎乎的。此时,周景言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牙齿更像是打架一样,连说话都不利索。
“他是怎麽死的?”
他记得洋妞和陈以琛对话的时候,用的是“失踪”二字,而陈以琛却说他死了……所以,沈念究竟还活在这世上吗?
长久的静默以後,陈以琛终於开口,疲惫地说道:“我累了,你快上楼回家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周景言不是傻子,听得出陈以琛声音中的痛苦,因而他不敢再问,亦是觉得无需再问。
管他沈念是死是活,反正他已经离陈以琛远远的,能阻碍他得到陈以琛的人只有他自己。
“好,我上楼了,你睡吧。”
周景言故作j神地笑了笑,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仍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两人互道晚安,陈以琛便挂了电话。这时,周景言才喘过一口气,单手扶住墙,硬撑著站起身。他一步步地往大街走去,边走边笑,笑得不可开交。
如果一场大醉能换来陈以琛的几句真心话,周景言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样的想法对从前的他来说绝不可能,所以,此时的周景言不得不承认,他真的疯了,亦或者是中毒已深。
☆、杀死镜头 16
电影首映日当天,陈以琛仍是站在角落,像是这部电影的旁观者。而周景言作为摄影,却被众人推到中间,站在瞿长天的旁边,接受主持人的各种提问。
但凡问到他的话题,无一例外和周慎年有关,现今活跃在演艺圈的名导二代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安君恩的儿子,新锐导演安藤,另一个则是周景言。两人同属幕後人员,虽然一个是导演,一个是摄影,却难免被人拿来比较。只是安藤年纪轻轻就手握数奖,而周景言至今颗粒无收,相较之下,差别确实不小。
作为知名导演的儿子,周景言自然有得有失。他可以轻松地考上电影学院,也可以刚毕业就跟著叔叔伯伯学习,出门开得是保时捷911,车上坐的是俊男美女,只要是在演艺圈里,谁敢不礼让他三分。
可是,只要周景言有新的作品,必然会被媒体拿来和年轻时的周慎年比较,或者是和同辈的二代一较高下。对周景言来说,如此已经是一种压力,而最大的压力来自於他的父亲。
旁人不会知道,其实周慎年一直反对周景言从事演艺工作,甚至在他当年报考电影学院的时候,曾经直白地表示,周景言毫无天分,g本不适合学摄影。只是周景言偏偏就不信邪,好像他对陈以琛的执著一样,越是受到种种打击,越是坚持不懈地往前冲。看似骄傲而张狂,实则自卑得可笑。
观影的时候,周景言故意坐在陈以琛的旁边,等到电影过半,他佯作无意地问道:“你觉得我拍的怎麽样?”
陈以琛似乎很不习惯看到荧幕上的自己,时而露出皱眉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迷茫。直到周景言与他说话,他这才回过神来,沈思良久,答道:“不错。”
周景言好像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时得意,竟然笑出了声。只是他看著银幕上,陈以琛细腻而强大的演技,渐渐没了声音。痴迷而贪恋地望著陈以琛那张放大的脸孔,心中涌起各种滋味,其中,更有浓浓的羡慕之情。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齐安君,甚至是莫如生,你们都是有天分的人,但我并不是。”
陈以琛没想到周景言竟然说得如此直白,不免惊讶地看向他,当他发现对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不由得皱起眉头。
“能在圈子里混出水花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真正有天分、有才华的人,而另一种是懂得攀关系、爬梯子的人。”
说到这里,周景言自嘲地笑了笑,转头看向陈以琛,说道:“而我……既没有天分,也不够努力,幸好有个好爸爸。”
陈以琛沈默良久,看著周景言眼中的意味,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对方放在椅子上的手,然後,认真地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毫无才华,却能一直坚持到现在,这样的执著岂不是更让人佩服?”
陈以琛顿了顿,犹豫片刻,朝周景言笑了笑,接著说道:“瞿导给我看过你以前的作品,虽然谈不上一鸣惊人,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进步。”
陈以琛的掌心微量,指节有茧。可是,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宽大的掌心拂过周景言的手背,令周景言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
他一时失神,好半天才回过神,经不住笑了起来。刻意放低音量,却掩不住眼底里的满足。
在周景言的心里,陈以琛便是一种权威,他知道陈以琛不会撒谎,更不懂得哄人,所以,他相信他的话。
“所以,即使没有才华,执著也是一种优点?”
周景言含笑地看向陈以琛,时不时比对荧幕上的他,确实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陈以琛点头,温柔地笑道:“有才华的人未必有毅力,但有毅力的人总有一天会成功。”
只是因为这句话,周景言便觉得心情大好,此时,电影已经放到片尾,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唯有陈以琛的双眼好像闪烁的星星,在黑暗中尤其明亮。他看著陈以琛,轻声地问道:“那你觉得,我爸会不会认可我的进步?”
陈以琛认真思索许久,终於点头,说道:“会的。”
闻言,周景言满足地笑了,哪怕没有父亲的夸奖,有陈以琛的这句话,他便觉得足够了。
电影正式上映以後,周景言回绝了一切邀约,每天准时回父亲家,连家中保姆都觉得十分反常。
可惜,接连十天,周慎年都没有出现,想必整日泡在剧组,g本没空回家一趟。这天,周景言正在房里和陈以琛打电话,聊天的内容无非戏剧相关,忽然,他听到楼下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地挂断电话。
等到周景言跑出门,果然看到周慎年从外面回来,手里拿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厚大衣上沾了不少雨水。他一边把伞递给保姆,一边脱下大衣,挂在玄关的柜子上。
周景言多想一个箭步冲下楼,可是,刚迈出一步,便听到楼下传来周慎年和保姆的对话。
“他回来了?”
周慎年的声音低沈,乍一听和陈以琛有些相像,只是比他更为老成不少。
“这几天都在家,都没出去过呢。”
周慎年冷哼一声,再没有别的话了。
周慎年身材高大,虽然表情严肃,长相却十分英俊,看起来g本不像快要六十岁的人。他一身深色的毛衣,缓缓走进客厅,在茶几上低头找著什麽。而周景言站在二楼,刚好可以看到他的背影,宽厚的身型好像一堵墙,在他心里仍是这麽高大。
此时,周慎年手里拿了几本杂志,正要往楼上走,抬头看到周景言站在台阶上,问道:“晚上不出去?”
周景言心头一怔,面对父亲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答道:“不出去……”
他的话未说完,周慎年已经点头,说道:“那就把阿姨炖的汤喝完。”
说完,周慎年不再多言,冷冷地从周景言身边走过。周景言向来对父亲有一种莫名的敬畏,见他正要往书房走去,犹豫再三,终於还是开口道:“爸,我的电影上映了,如果你这几天有空的话……”
不等周景言把话说完,周慎年停下脚步,皱起眉头,说道:“我已经看过了。”
闻言,周景言不禁心头大惊,既是感到十分诧异,更是心生惊喜,可惜,未等他接著问下去,周慎年冷著脸,厉声说道:“你不适合摄影,趁早放弃吧。”
不过是十来个字而已,却把周景言刚刚涌起的信心击垮,周慎年冷淡的声音好像一把利刃,狠狠得刺进周景言的心里,令他顿时溃不成军。
像是试图证明自己,周景言不悦地板起脸,急躁地吼道:“这次的电影反响很好,连圈内的影评人都认为……”
周慎年不耐烦地皱眉,沈声道:“你g本没有天分,再怎麽努力都是徒劳的。艺术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的,老天爷没有赏你吃这口饭!”
说完,不等周景言反驳,周慎年已经跨开步子,径直走进了书房。随著书房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周景言好不容易鼓起的信心也碎成了片。
回到房里,他第一时间想起陈以琛,拨通了对方的号码。电话那头,陈以琛未来得及作声,周景言怒而吼道:“你这个骗子!”
陈以琛虽然感到莫名,却直觉地听出周景言的声音不对劲,再开口时声音略有担忧,问道:“又喝醉酒了吗?”
周景言自觉地可笑,说道:“不,是想喝酒了。”
说完,他挂断电话,关上手机,穿上外套就急匆匆地下楼。临出门时,看到桌上摆著的一锅煲汤,故意朝保姆喊道:“我出去喝酒,没空喝汤了,你留给爸爸吧。”
明知道周慎年必然会听见,也明知道他会暗骂自己幼稚可笑,周景言偏偏就要故意为之。
他所敬仰的父亲,奉之为神的父亲,压g就不曾把他看在眼里。既然如此,他凭什麽要听他的话,乖乖放弃自己的梦想。如果周慎年不懂他的失落和他的恨,那麽,他也不会让周慎年高兴的。
总有一天,他要让周慎年看到,他的平庸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而他的坚持亦不会是徒劳无功的。他相信陈以琛所说的话,不知後退的执著便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j神。
☆、杀死镜头 17
《最佳喜剧》的上映广受好评,瞿长天因这部电影获得多项提名,同时,陈以琛的名字更是出现在各种电影杂志,娴熟的演技令圈内人士惊叹不已。可惜,他虽然在专业领域受到嘉奖,却没有真正一p而红。何况,他甚至回绝了前来邀约的各家经纪公司,低调得简直就不想和这个圈子产生瓜葛。
三个月後,瞿长天开始启动新电影的筹备工作,他把周景言约到公司,开门见山地说道:“剧本、演员、投资都已经到位,小言,这部电影我仍希望你来担任摄影。”
周景言和瞿长天合作多次,对方又是一手提携自己的长辈,听到这话,爽快地答道:“行,什麽时候进组?”
他连续几天泡在酒吧,此时,大脑晕乎乎的,接过瞿长天递来的剧本,实在没有j力打开来看。
瞿长天见周景言回答得这麽干脆,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只是他忽然想起什麽,略微皱眉,沈声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和你说好。”
瞿长天顿了顿,肃然看向周景言,尽可能令语气平静下来,说道:“这部电影的原著小说在二十年前就被拍过,所以,公司在宣传方面可能会从这个角度入手,并且,到时候难免会拿你和你爸爸作比较。”
闻言,周景言顿时清醒,他下意识地看向剧本,果然,是二十多年前父亲担任摄影的作品。
作为一部翻拍作品,最容易抓人眼球的宣传就是新旧版的比较,不管是媒体公关,还是络炒作,为了取得更多的曝光,以这种形式作为噱头,显然是最快捷的炒作方法。而作为知名导演的儿子,由周景言担任摄影师,翻拍父亲二十年前的旧作,即便公司不往这点切入,也会被各界媒体列为焦点,甚至不断放大。
周景言知道自己的才华远不及父亲年轻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光凭努力就可以赶上的。正如周慎年所说,演艺圈是一个非常残酷的世界,没有才华的人就是没有才华,如果老天爷不肯赏这口饭吃,哪怕再怎麽努力往前赶,都及不上别人小小的跨步。所以,从周景言选择这条路起,他就知道自己是在和老天爷作对,也是和父亲赌一口气。
可惜,这口气的代价实在太大,周景言已经受够了每次有电影问世,便会拿来和父亲作比较,尤其是周慎年的态度,更令他感到痛苦。如果他接了这部电影,外界会怎麽说?是等著看他的笑话,还是直接给他贴上标签。至於周慎年的反应,更是令周景言不敢想象的,他大概会认为自己不自量力吧。
在周景言走神的时候,瞿长天的脸色亦是不太好看,几次欲言又止,都硬生生地憋住了。
终於,周景言努力挤出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对不起,瞿叔,这部电影我可能……”
话未说完,瞿长天心头一急,c嘴说道:“你再考虑一下,我对这部电影很有信心,男女主角都是实力派演员,而且,陈以琛也答应会出演反派男配角。”
听到陈以琛的名字,周景言不禁一怔,一时忘了未说完的话。
“你说,陈以琛会出演这部电影?”
看著周景言的反应,瞿长天没有多想,只是说道:“恩,上次的电影之後,很多剧组都想和他合作,不过,他对剧本很挑,不是角色x格突出的本子,一概都被他回绝了。以前在剧团的时候,我记得他也是偏好x格y郁或是怪异的角色,所以他愿意接这部戏,我并不奇怪。”
瞿长天顿了顿,凝神看向周景言,认真地说道:“小言,这部电影的配置真的很好,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周景言不得不承认,当他听到陈以琛的名字时,心里已经开始产生动摇。他对陈以琛的才华羡慕,乃至於嫉妒。他对陈以琛本人,更有说不清的情愫。直至现在,他都没有想过放弃,那股想要接近、想要窥探、甚至想要在一起的冲动,仍然是如此的强烈。
如果周景言把顾虑和诱惑同时放在天平两端,毫无疑问,有陈以琛的地方终究还是赢了。
所以,他没有像瞿长天所说的好好考虑,直截了当地答道:“我接这部电影。”
瞿长天不禁一愣,看著周景言脸上严肃的表情,像是看著另一个人。只是他了解周景言的x格,没有问什麽,只是笑著点头。
两人就拍摄事宜讨论许久,最後,瞿长天还是没有忍住,对周景言说道:“我希望你做好思想准备,公司在宣传策略上会把你和你爸的关系作为噱头,你千万不要想太多。”
听到这话,周景言不由得皱眉,冷哼一声,却仍是点了点头。
瞿长天见状,犹豫再三,欲言又止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爸未必像你以为的那样……”
不等瞿长天把话说完,周景言毫不客气地冷笑道:“他有多看不起我,我比谁都清楚。瞿叔,我知道你和他是几十年的好友,但是,在这点上我比你更了解他。”
每次谈及周慎年,周景言连基本的礼貌都记不得了,他随手把剧本丢进包里,起身说道:“我约了莫如生吃晚饭,先走一步了。”
说完,周景言便快步离开,看似潇洒,实则狼狈。只要谈及有关周慎年的话题,他就像一只满身防备的刺蝟,越是想要回避,越是显得心虚。
☆、杀死镜头 18
赶在晚饭以前,周景言拎了一包脏衣服送回父亲家,想要请保姆帮忙清洗。本以为周慎年还在剧组,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著一本电影杂志,似乎正在看什麽。
如果他们是一对寻常父子,或许周景言会以为周慎年是在等自己回来吃晚饭,可惜,自他报考电影学院,两人之间不曾有过和睦相处,哪怕是在人前都装不出父慈子孝的样子。
周景言换了拖鞋,轻轻走过客厅,恨不得周慎年看不见自己。不料,周慎年放下杂志,表情严肃地说道:“进门连句招呼都不打,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闻言,周景言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愣在原地。而周慎年起身走向他,问道:“前两天我遇到瞿长天,他说新电影想请你担任摄影师。”
周慎年说话的语气永远都是不急不缓地样子,令人很难听出他的想法,何况,他的表情极为严肃,哪怕不说话都富有威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所以,不管周景言在外面如何嚣张,到了周慎年的面前,终究是不敢放肆的。
“今天瞿叔约我出来谈这件事,我……”
周景言顿了顿,悄悄打量周慎年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我接了这部电影。”
终於,他鼓起勇气,还是把话说完,然後,苦笑地等著父亲的一顿嘲讽。
半晌,周慎年问道:“你知道这部电影是我以前拍的?”
周景言心头一怔,不管心中如何纠结,仍是下意识地回答:“我知道。”
话音刚落,当周景言以为周慎年会说些什麽的时候,对方竟然没有吭声。良久,周慎年缓缓走向周景言,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肃然道:“好好拍,别给我丢脸。”
说完,周慎年就往楼上走去,仿佛刚才的举动不过是顺便而已。可是,对周景言来说,却是莫大的惊喜。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慎年,望著他缓缓上楼的背影,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周慎年已经走上二楼,他才放大胆子,朝他喊道:“我会好好拍的!”
随著房门关上的声音,周景言知道,周慎年可能已经听不到了。可是,他仍然在心中默念,我会好好拍,然後让你知道,你的儿子没有给你丢脸。
此时,周景言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内心的激动令他一时忘了其他。对於周慎年那句谈不上鼓励的话,周景言就像是得到了动力一般,令他顿时就忘了先前的犹豫,甚至恨不得立刻就扑进剧组。他好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好半天才回过神,然後傻笑个不停。
这一刻,周景言第一时间就想到陈以琛,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分享这份喜悦。他知道陈以琛绝不会笑话他,哪怕在旁人看来,这样的周景言就像是另一个人,幼稚得有些可笑。
电影进入正式拍摄阶段,周景言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压力。开机记者会上,媒体毫不留情地把矛头指向他和父亲的差距,甚至暗指制作方之所以用周景言担任摄影,不过是为了宣传上的噱头。而後续报道只多不少,不管是公司炒作,还是外界评论,周景言都是首当其冲的关注焦点。
这是一部民国电影,也是周景言从未接触过的传记题材,和以往的拍摄手法不同,在镜头的运用上必须更细腻,却又不能冗长至无趣,确实十分考验拍摄功底。而周景言作为新生代的摄影师,向来擅长快节奏的拍摄方法,可以说是明快,也可以说是商业化。
所以,从电影拍摄开始,周景言一次次地体会到什麽叫焦躁。尤其他看过周慎年拍摄的旧作,更是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是想要追赶,越是感到无力。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周景言都难以入眠,只要闭上眼就是白天的拍摄画面,现场的工作氛围,陈以琛强大的演技,以及其他演员的表演,旁人的表现越是出色,周景言的压力就越大。他不想拖人後腿,更不想令父亲失望,可是,他能做的究竟是什麽?他真的不知道。
连续失眠很多天,周景言只能寄情於酒j,每夜把自己灌得半醉,这才能好好睡一觉。只要剧组暂停工作,他便会找莫如生出来喝酒,名义上是放松心情,实则是麻痹神经。
看著周景言日夜泡在酒j里,瞿长天不免担心,趁著翌日停拍一天,收工後悄悄找到陈以琛,请他帮忙劝劝周景言。
陈以琛本就是心思缜密的人,早就看出周景言的异常,只是即便他心里担心,却迟迟没有行动。他难以定位周景言在他心中的位置,因而就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於感情,陈以琛向来是过分小心,甚至到了逃避的程度。而对於周景言,他既无法接受,也不忍心拒绝。
所以,当瞿长天如此拜托他时,陈以琛仿佛是终於找到了理由,立刻就想找到周景言,可惜,工作人员告诉他说,周景言刚收工就开车离开,看样子是晚上约了酒局。
闻言,陈以琛不免有些晃神,想起几个月前在新加坡的事情,这次的他是否又会轻易放弃,甚至连一通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从影视基地到市区,开车就要两个小时的距离,何况陈以琛连车都没有,如果要回去,势必要问剧组借车。而即便他回去了,也未必能找到周景言。
然而,陈以琛想起周景言刚接这部戏的时候,兴奋地告诉他说,周慎年竟然叫他好好拍。再联想到这几天里,周景言整天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身上更是酒气冲天,实在叫人不忍心。
半个小时以後,陈以琛已经开在回市区的路上,担忧的心情仍是胜过了顾虑,这一次,他必须找到周景言。
☆、杀死镜头 19
周景言喜欢喝酒,高兴的时候想喝,生气的时候想喝,头痛的时候更想用酒j来麻痹。就像先前的每一次,他不喝到烂醉如泥,便不舍得离开酒吧。虽然没有余兴活动,仍是在夜场待到三更半夜,最终,又是莫如生把他送上出租车。
出租车刚开进小区,周景言急著要吐,匆匆付钱下车。他蹲在路边,吐得快要站不起来,这才把胃里的东西清空,然後,跌跌撞撞地往大楼走去。
深夜,路灯昏暗,尤其周景言酒j上头,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他恍恍惚惚地走到楼下,刚要掏出钥匙开门,却听到一个低沈的声音,说道:“怎麽又喝这样?”
周景言回头一看,站在路灯下面的人,竟然是陈以琛。
此时,陈以琛手里夹了一g烟,眉头紧蹙,担忧地看向周景言。而周景言一个晃神,差点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在新加坡的时候。
“你怎麽在这里?”
如果换做清醒的时候,周景言当然是真的想知道陈以琛为何在这里,可是,此时的他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压g就没有思考的能力。
“来找我喝酒?可惜,你来晚一步,散局了。”
见陈以琛快步走向自己,周景言忽然大笑起来,说道:“或者我们找个地方再喝?对,我家里还有几瓶酒,我们上楼继续喝!”
说完,周景言一把抓住陈以琛的手臂,像是要拖他上楼。不料,陈以琛一步不动,只是皱眉看向他,肃然道:“你不该喝这麽多酒。”
陈以琛顿了顿,叹气道:“不,你g本不该喝酒。”
周景言仰起头,傲慢地看向陈以琛,问道:“你又不跟我喝酒,那你跑来干什麽?半夜三更睡不著来吹风吗?”
话刚说完,周景言突然脸色大变,怒道:“要麽陪我上去喝,要麽就给我滚。”
话虽如此,像是不舍得陈以琛走一样,周景言死命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一个劲地往里面拖。两人互相拉扯地上了电梯,刚到楼层,周景言就把陈以琛推向大门,朝他吼道:“不喝酒,我睡不著,你懂吗?”
这就是周景言的发泄方式,简单chu暴,幼稚得可笑,可是,偏偏他只能这麽做。
陈以琛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你已经让关心你的人担心了。”
不管陈以琛说什麽,周景言g本听不进半句话,他好像是终於找到了出口,一味地发泄心中的愤恨。从前憋得有多辛苦,现在就骂得有多狠。
“像你们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把戏演好的人,会懂我的心情吗?看看那些影评是怎麽写的,你才第一次演戏就广受好评,但是我呢?除了靠我爸的名气,他们还说过我什麽?”
突然,周景言不说话了,自嘲地冷笑,眉眼间尽是痛苦。
“不,他们还说过别的,比如,说我毫无才华,就是一个纨!子弟。还有,说我远不如我爸年轻的时候……”
他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说道:“其实我无所谓他们说什麽,不就是用笔杆子喷人的家夥吗?他们算个屁!但是,我受不了我爸也这麽想,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好好干,我不能让他看笑话。”
周景言渐渐不吭声了,沈默地低著头,肩膀微微颤动。突然,他仰起头,一拳打在陈以琛身旁的墙上,眼睛因激动而涨红,怒吼道:“但是,我到底要怎麽样才能好好干?我把他的电影看了几十遍,我把剧本都快翻烂了,我想尽各种办法,我还是做不到!你能告诉我吗?陈以琛,你不是很聪明吗?告诉我应该怎麽做才能像他一样出色,哪怕只要不给他丢脸也好!”
周景言的愤怒、痛苦,以及无助,看在陈以琛的眼里,都像是绝望的嘶吼。
他低著头,肩膀不由得抽动,声音克制却又痛苦,一遍遍地问道:“你教教我吧,陈以琛,教我到底要怎麽拍才能赶上他,或者只要能更接近他一点就行。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天生就是为电影而存在……他说得不错,演艺圈就是这麽残酷,没有天分的人再怎麽努力都赶不上的,就像个小丑一样,死命折腾也只是被人笑话。”
话未说完,周景言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压在墙上,陈以琛脸色y沈,面无表情地看著他,沈声道:“钥匙呢?”
周景言心头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陈以琛的手已经伸入裤袋,把他的钥匙拿走了。
“你干什麽?”
接著,周景言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把陈以琛推进家里,他一时没有站稳,踉跄後退,摔倒在地上。他正要骂人,忽然被陈以琛一把拽起,硬是往洗手间的方向拖去。
“想打架吗?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周景言一边挣扎,一边怒骂,可惜,偏偏陈以琛毫无反应,连一句回嘴都没有。直到站在浴室门口,周景言死命抓住墙壁,硬是不愿进门,陈以琛终於回过头,冷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中s出y冷的气息,说道:“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先从酒醉中醒来。”
周景言茫然地望著眼前的陈以琛,仿佛回到了那夜在酒吧门口的情形,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平日那个温润的陈以琛,更不敢相信他的发怒是因为自己。
难道不是只有沈念才能令陈以琛犹如野兽觉醒,什麽时候周景言也有这样的力量了,他是觉得自己可笑,还是可怜?
此刻,周景言发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然而,像是遮掩一样,他下意识地踹向陈以琛,试图从他的蛮力中挣脱,气恼地吼道:“你算什麽东西,我用得著你管吗?”
喝醉酒的人固然是胡言乱语,清醒的人却更为可怕。陈以琛g本懒得废话,直截了当地把周景言扔进浴室,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抓住他的头,使劲地推向浴缸。
“你不该喝酒的。”
明明是同样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如果说刚才的陈以琛有多温柔,那麽,现在的他就有多强势。而此刻的周景言g本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陈以琛,亦或者他们都是。
如果说周景言是张牙舞爪的豹子,那麽,陈以琛无疑是一头狮子,平日里像猫一样温柔可亲,觉醒时却有强大的力量。
此刻,周景言几乎是被陈以琛丢进浴缸,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打开了水龙头。冷水从莲蓬头里面喷出来,把周景言一下子就淋湿,大脑像是被冲击一样,很快就被逼得清醒过来。
周景言被淋的满脸是水,g本就睁不开眼,当然就看不到陈以琛的表情。他只能听到对方低沈的嗓音,在他的耳边缓缓响起,带著怒其不争的意味,对他说道:“喝酒就能解决问题吗?喝醉了就以为不用面对了吗?一觉睡醒,你还是你,不管你怎麽装作不在乎,事实都不会改变。”
陈以琛顿了顿,轻轻地叹气,认真地说道:“我说过,你的执著让我佩服,可是,你的努力不够坚持。真正的努力不是三两天的功夫,即使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如果你中途放弃了,连原来的位置都没有了,你只会被丢在黑暗中。”
宽敞的浴室里,安静得只有哗哗的水声,以及陈以琛强而有力的声音。它就像是一颗基石,重重地砸在周景言的心里,掀起无数的惊涛骇浪,奠定了他的信念和方向。
“我不像你以为的那麽聪明,刚学表演的时候,我也绕过不少弯路。然後,我开始尝试著钻研,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研究剧本,m索角色,把这部戏吃透,甚至让我相信自己就是他。我演过各种角色,直到现在才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但是,它依然不是捷径。”
陈以琛的声音渐渐平静,就像他脸上表情一样。而那股仿佛濒临爆发的气场,慢慢变成了令人安心的气息。
“没有什麽角色是可以拿来就演的,即使是我仍然要花很多工夫,所以,努力并不可耻。如果你觉得自己还在原地踏步,那说明你依旧没有把它吃透。一个月、一年,哪怕是十年又怎麽样,一辈子这麽长,我们有的是时间来m索。”
清醒以後,周景言终於可以把陈以琛的话听进心里,即便他仍是感到无力。
“可是我没有时间!”
像是发泄一样,他满身是水地走出浴缸,双手紧紧抓住陈以琛的衣襟,激动地说道:“你明白这部电影对我的意义吗?我不能输!我没有十年的时间来努力,哪怕是一年都不行,我需要的是立刻就赶上!”
陈以琛毫不反抗,看著周景言因痛苦而狰狞的脸孔,不由得皱眉,眼神中透著浓浓的关切,语气更是逐渐温柔,说道:“喝酒就有用了吗?它只会让你的大脑越来越迟钝,你能躲一天一夜,难道还想躲到杀青?”
周景言自知理亏,只得发狠地答道:“如果不喝酒,我g本就睡不著。”
陈以琛握住了周景言的手,轻轻从身上拉开,然後,笑著说道:“如果睡不著的话,你可以来找我讨论第二天的拍摄。”
周景言深深地望著陈以琛的脸孔,半晌,皱眉问道:“一整夜都没关系?”
陈以琛诚恳地答道:“放心,我熬得住。”
闻言,周景言顿时不吭声了,他看著陈以琛打开柜子,把浴巾找出来,然後,动作轻柔地盖在自己头上。
“你的房间在哪里?我去帮你拿一套衣服。你身上都湿了,会感冒的。”
周景言冷哼,说道:“不知道是谁害的!”
陈以琛一时语塞,表情略有些尴尬,说道:“抱歉。”
看著陈以琛不好意思的表情,周景言不禁茫然,愣愣地说道:“客厅左手边第一个房间,床上应该有一套t恤和长裤,还有衣柜第一个抽屉里的内裤。”
陈以琛点头,说道:“你先洗澡,一身酒气。”
直到陈以琛的背影掩入黑暗中,周景言都没有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扯下浴巾,看著对方离开的方向,不由得笑了起来。
☆、杀死镜头 20
陈以琛就像算准时间一样,等他回来的时候,周景言刚好洗完澡,下身裹著浴巾,正在对著镜子吹头发。
陈以琛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把衣服递给周景言後,下意识地後退几步。他正要关上浴室的门,周景言干脆把浴巾扯下,随手丢在地上。他故意不看陈以琛,笑道:“关什麽门,把内裤给我。”
闻言,陈以琛终是没有关上门,他沈默地站在旁边,既没有脸红,也没有任何反常,令周景言心里一阵失望,烦躁地说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还是说,其实你是异x恋?”
听到这话,陈以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看著周景言浅浅地笑了,令周景言顿时脸上一红,飞快地穿上衣服,胡乱摆弄吹风气,以此遮掩急速的心跳。然而,或许他仍是酒醉未醒,脑袋晕乎乎的,吹风机又十分笨重,差点就撞上脑门。
这时,陈以琛上前几步,拿走了周景言手里的吹风机,然後盖上马桶,把他按在上面。
周景言刚要作声,感觉到陈以琛宽大的掌心轻轻拂过自己的头发,竟然一时说不出话了。
此时,浴室一片寂静,只有电吹风的声音作响,陈以琛的动作十分温柔,就像他一贯的样子,非但没有把周景言弄疼,甚至感到非常的舒服。这种温暖是他从父亲那里都得不到的,因而,令他觉得分外贪恋,恨不得冲进浴缸把自己淋湿,再让陈以琛一点点地吹干。
可惜,即便他希望头发永远都不要干,男人的短发三两下就吹好了。只是陈以琛没有离开,他更舍不得站起来。
周景言仰起头,看著陈以琛眉眼含笑的模样,许久没有作声,一直深深地望著他而已。而他脑中浮现出的是另一番画面,陈以琛强而有力地手臂把他猛地拽起,然後狠狠地丢进浴缸,当时的他眼神y冷,周身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即便面无表情都仿佛不怒而威,正是这种气场和平日的他截然相反,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突然,周景言抬起头,对著陈以琛这张斯文的脸孔,说道:“你这是什麽毛病,凶起来像是要杀人一样,平时就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半天放不出一个屁。”
闻言,陈以琛的表情顿时僵硬,眉头微皱,刻意移开视线,许久才道:“做人没有棱角就不会伤害别人,这样对谁都好。”
他顿了顿,继而又笑了,若有所思地说道:“生活中,我只是一个平凡人,不需要这麽多戏剧化的情绪,我希望把我的j力都放在表演上。”
周景言心头一怔,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问道:“只是这样?”
陈以琛朝他笑了笑,点头答道:“是,只是这样。”
说完,他把吹风机放回柜子,绕过周景言,径直往外走去。周景言见状,不由得心头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激动地抱住陈以琛的後背。
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周景言一步没站稳,差点就扑上陈以琛的後背,下巴更是重重地撞在他的肩膀。然而,他像是不知道痛一样,死命抓住对方,硬是不肯松手。
陈以琛皱起眉头,无奈地说道:“你还没酒醒吗?”
见周景言不吭声,他只得开玩笑地说道:“还是要再洗个澡?”
周景言低声笑了起来,故意凑近陈以琛的耳边,像吹气一样轻轻说道:“行,那你跟我一起洗吧。”
没想到,让周景言引以为傲的调情手段,放在陈以琛身上g本没用。那人只是轻柔地扳开他的手,说道:“早点睡吧。”
周景言却是不依不饶,他chu鲁地按住陈以琛的肩膀,情难自禁地吻住他的嘴唇,一如在新加坡那次的样子。然而,这次的情况完全不同,不管周景言如何索吻,陈以琛都是毫无反应。他只是用温柔的眼神看著周景言,然後,缓缓抚m他的头发,把他凌乱的地方整理好。直到周景言试著把舌头伸进来,他终於皱眉,说道:“别闹,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周景言怒极反笑,把陈以琛猛地推开,嚣张地说道:“好,你跟我做一场,我立马就睡觉。”
他说的理直气壮,陈以琛却笑了起来,说道:“真是孩子气……”
话未说完就被周景言冷冷地打断,暴躁地吼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时候应该睡在酒店里,而不是大老远跑到这里,在我家楼下等了一晚上!如果我今晚不回来了,或者带人住在酒店,你是不是打算等个通宵?”
周景言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陈以琛不过回答了一句:“我把你当朋友,也很欣赏你。”
周景言嘲讽地笑道:“朋友?好,朋友也有朋友的玩法,这不影响我们上床。”
陈以琛问道:“难道你和莫如生也会上床?”
周景言边骂边答,说道:“对,我们是不会上床,但是我们会一起找人上床,你能吗?陈以琛,你可以和我做这种朋友吗?”
这一次,陈以琛不再回答,只是默不作声地看著周景言。而他的态度越是冷静,周景言就越是愤怒,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折腾半天连点水花都激不起来,简直就是可笑至极。他心烦意乱地从陈以琛旁边走过,忍不住骂道:“矫情!”
然而,等他走到客厅,看著黑漆漆的房里只有自己,心中仍是感到不舍。像是管不住自己的脚一样,他停下步子,回头望向陈以琛的方向。
此时,陈以琛依旧站在原处,一步不动,一步不离,即便不能给他一个拥抱,视线却不曾从他身上离开。
寂静的房里,两人遥遥对望,周景言忽然觉得,他能从陈以琛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只是不知道能否存在於他的心里。陈以琛就是这样的人,既不会对他置之不理,也不会轻易地接受他。而他对陈以琛的感情就像对电影一样,既能给他带来痛苦,却又不乏快乐。而他即便自知无力掌控主权,偏偏就是不忍心割舍。於是,他假装只是害怕寂寞,放任自己不知死活地亲近对方。
“都快天亮了,不是打算在我家睡觉吧?”
陈以琛礼貌地问道:“不方便吗?”
周景言故意说道:“方便,能有什麽不方便!你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能有什麽不方便的?”
他刚想把陈以琛丢进客房,没想到,那人又说道:“明天剧组不开机,我陪你来看你爸爸拍的旧作,你家里应该有影碟吧?”
听到这话,周景言不禁一怔,愣愣地答道:“家里有……”
闻言,陈以琛轻轻地笑了,温柔地说道:“那就好,有关摄影,我不算专业。不过,我可以从演员的角度与你讨论。”
陈以琛顿了顿,抱歉地说道:“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必须由你来做。再加把劲吧,你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出色,我们一起完成这部电影。”
因为有周慎年的对比,周景言习惯了自卑,也习惯了把自己看低,以为这样就不会感到失望。可是,陈以琛的话犹如推动剂,逼得他必须站起来,面对真正的自己。他甚至开始好奇,受到陈以琛认可的自己,究竟能发挥到什麽程度。
如果拍档是陈以琛的话,周景言发现自己g本无从逃避,哪怕只是为了拥有配得上陈以琛演技的水准,他都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努力。
良久,当周景言自己都以为不会回答的时候,竟然不由自主地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终於答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丢脸,尤其是我自己。我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周景言不是只有一个好爸爸。”
这就是周景言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因为极好面子的他很清楚,一旦说了就必须要做到。可是,因为陈以琛的再三相逼,也为了对周慎年的承诺,周景言已经无路可退,所以,他必须一路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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