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

第 19 部分

坐在长廊上百~万小!说,收读阿玛兰塔·乌苏娜继续以从前那种一本正经的态度写给他的
信,使用霍·阿卡蒂奥从前不让他进去的浴室。
一个炎热的早晨,他们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敲门的是一个陌生老头儿.
一对绿莹莹的大眼睛闪着幽灵似的光芒。老头儿有一副严峻的面孔,额上现出一个
灰十字。那件褴褛的衣服,那双破旧不堪的皮鞋,那只搭在肩上的旧麻袋——这是
他唯一的财产——使他显出一副穷汉的模样,但是他的举止依然显得尊严,跟他的
外貌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半明不暗的客厅中,甚至一眼就能看出,支持这个人生存
的内在力量,并不是自卫的本能,而是经常的恐惧。原来,这是奥雷连诺·阿马多
。在奥雷连诺上校的十六个儿子当中,他是唯一幸存的人。一种完全意外的逃犯生
活,把他弄得精疲力竭,他渴望休息。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恳求他俩让他在房子里
住下来,因为在那些不眠之夜里,他曾把这座房子看作是他在大地上的最后一个避
难所。谁知霍。 阿卡蒂奥和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亲戚,他俩把他
错当成一个流浪汉,把他猛地推到街上。他俩站在门口,目睹了早在霍·阿卡蒂奥
出世之前就开始的一场戏剧的结局。在街道对面的几棵杏树下,忽然出现警察局的
两个密探——他们在过去的许多年中,一直在追捕奥雷连诺·阿马多,——他们象
两条猎犬似的顺着他的踪迹从门前跑过,只听到“砰砰”两声枪响,奥雷连诺·阿
马多一头栽倒在地上,两颗子弹正好打中他额上的那个十字。
在一群野孩子被赶出房子之后,霍·阿卡蒂奥在生活中期待的就是远航大西洋
的轮船消息,他必须赶在圣诞节之前到达那不勒斯。他把这件事告诉奥雷连诺·布
恩蒂亚,甚至想为他做一笔生意,使他能够生活下去,因为菲兰达去世之后,再也
没有人送过一篮子食物来了,可是这最后一个理想也注定要变成泡影。有一次,七
月的一天清晨,霍·阿卡蒂奥在厨房里喝完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煮的一杯咖啡,正
在浴室里结束自己照例的沐浴程式,突然从瓦屋顶上跳下那四个已被赶出房子的男
孩,他们不等他醒悟过来,连衣服还没脱下,就扑进浴池,揪住霍·阿卡蒂奥的头
发,把他的脑袋按在水里,直到水面不再冒出气泡,直到教皇的继承人无声的苍白
的身躯沉到香气四溢的水底。然后,这群男孩赶紧从只有他们和受难者知道的那个
地窖里取出三袋金币,扛在肩上跑掉了。整个战斗是按军事要求进行的,有组织的
,迅捷而又残忍。
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正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对一切都没怀疑。到了
晚上,他走进厨房,发现霍·阿卡蒂奥不在那儿,便开始在整座房子里寻找起来,
终于在浴室里找到了。霍。 阿卡蒂奥巨大膨胀的身躯漂在香气四溢、平静如镜的浴
池水面上,他似乎还在思念着阿玛兰塔哩。这时,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才感到自己
多么喜欢他。
第 十 九 章
十二月初旬,阿玛兰塔。 乌苏娜一路顺风地回来了。她拉着丈夫系在脖子上的
丝带,领他到了家,她是事先没打招呼便突然出现的;她身穿r白s衣服,脖子上
戴着的那串珍珠几乎拖到膝盖,手指上是绿宝石和黄宝石的戒指,光洁、整齐的头
发梳成一个发辔,用燕尾状的发针别在耳后。六个月前同她结婚的男人,年岁较大
,瘦瘦的;象个水手,是法兰德斯人。她一推开客厅的门,就感到自己离开这儿已
经很久了。房子破得比想象的更厉害。
“天啊,”她叫了一声,语气快活多于惊讶,“显然,这房子里没有女人!”
门廊上放不下她的行李,菲兰达的那只旧箱子,是家里送她上学时给她的,此
外还有一对竖着的大木箱、四只大手提箱、一只装y伞的提包、八个帽盒、一个装
了五十只金丝雀的大笼子,另外就是丈夫的自行车,这辆自行车是拆开来装在一只
特制箱子里的。他象抱大提琴似的抱着箱子走。尽管经过长途跋涉,但她连一天都
没休息。她全身都换上她丈夫夹在自动玩具里一道带来的粗布衣服,把这座房子里
里外外打扫一遍。她扫去了在门廊里做窝的红蚂蚁,让玫瑰花丛恢复生机,铲除了
杂草,种上羊齿蕨和薄荷,沿着篱笆墙又摆上了一盆盆秋海棠。
她叫来一大群木匠、锁匠和泥瓦匠,让他们在地上抹缝,把门窗装好,将家具修复
一新,把墙壁里里外外粉刷了一遍。就这样,在她回来三个月以后,人们又可以呼
吸到自动钢琴时代曾经有过的朝气蓬勃、愉快欢乐的气息了。在这座房子里,在任
何时候和任何情况下,都不曾有过一个人的情绪比现在还好,也不曾有过一个人比
她更想唱,更想跳,更想把一切陈规陋习抛进垃圾堆里。她用笤帚扫掉了丧葬的祭
奠品,扫掉了一堆堆破烂,扫掉了角落里成年累月堆积起来的迷信用具。出于对乌
苏娜的感激,她留下了一件东西,那就是挂在客厅里的雷麦黛丝的照片。“啊唷,
真逗人,”她这样喊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十四岁的姑妈!”一个泥瓦匠
告诉她,这座房子里全是妖怪,要赶走它们只有找到它们埋藏的金银财宝才行。她
笑着回答说,男人不该相信迷信。她那么天真、洒脱,那么大方、时新,使奥雷连
诺·布恩蒂亚见她过来便感到手足无措。“啊唷!啊唷!”她双臂张开,快活地叫
道。“看看我的小鬼头是怎么长大的!”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她随身带来的
手提留声机上放了一张唱片,打算教他跳最新式的舞。她叫他换下奥雷连诺上校传
给他的脏裤子,送给他一些颜s鲜艳的衬衫和两s皮鞋,如果他在梅尔加德斯的房
间里呆久了,她就把他推到街上去。
她象乌苏娜一样活泼、纤小、难以驾驭,并且几乎同俏姑娘雷麦黛丝同样漂亮
和诱人。她有一种能够预测时尚的罕见本能。当她从邮件里收到最新式的时装图片
时,旁人不得不赞赏她亲自设计的式样:她用阿玛兰塔的老式脚踏缝纫机缝制的衣
服和图片上的完全一样。她订阅了欧洲出版的所有时装杂志、美术刊物、大众音乐
评论,她经常只要瞟上一眼,便知道世界万物正按照她的想象发展变化,具有这种
气质的女人,居然要回到这个满是灰尘、热得要命的死镇上来,真是不可理解,何
况她有一个殷实的丈夫,钱多得足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生活,而且他对她很有感情
,甘心让她牵着丝带到处走。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准备久居的意思更加明显,因为
她的计划是长远的,她的打算就是在马孔多寻求舒适的生活以安度晚年。金丝雀笼
子表明她的决定不是突然的。她想起了母亲在一封信里告诉过她关于捕杀鸟类的事
情,就把动身的时间推迟了几个月,直到发现了停泊在幸福岛的一只轮船。她在岛
上挑选了二十五对最好的金丝雀,这样她就可以使马孔多的天空又有飞鸟生存了。
这是她无数次失败中最可悲的一次。鸟儿繁殖以后,阿玛兰塔·乌苏娜却把它们一
对对地放出去;鸟儿们获得了自由,便立即从小镇飞走了。她想用乌苏娜第一次重
建房子时所做的鸟笼来唤起鸟儿们的感情,可是没有成功。她又在杏树上用芦草编
织了鸟巢,在巢顶撒上鸟食,引诱笼中的鸟儿唱歌,想借它们的歌声劝阻那些飞出
笼子的鸟儿不要远走高飞,但也失败了,因为鸟儿一有机会展开翅膀,便在空中兜
一个圈子,辨别了一下幸福岛的方向,飞去了。
回来一年之后,阿玛兰塔·乌苏娜虽然没有结j什么朋友,也没有举行任何宴
会,但她仍然相信,要拯救这个灾难深重的村镇是办得到的。她的丈夫加斯东怕冒
犯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从他走下火车的那个决定命运的下午起,他就觉得妻子的
决心是怀乡病引起的。他肯定她迟早会在现实生活中遭到挫折。他不肯花点功夫安
装自行车,却在泥瓦匠们搅乱的蜘蛛网里寻找最大的卵。他用指甲弄破这些卵,花
费几个小时在放大镜下面观察钻出来的小蜘蛛。后来,他想到阿玛兰塔·乌苏娜正
在继续她的修缮工作,双手不得空闲,他才决定安装那辆前轮比后轮大得多的漂亮
自行车。他还努力捕捉本地所能找到的每一种昆虫,给它们治病。他把昆虫放在果
酱瓶里,送给列r(比利时城名。)大学教自然史的老师:尽管当时他的主
要职务是飞行员,但他曾在那个大学里学过昆虫学的高年级课程。他骑自行车时总
要穿上杂技师的紧身衣,套上华丽而俗气的袜子,戴上福尔摩斯式的帽子;但他步
行的时候,却穿一尘不染的亚麻布西服,脚登白s鞋子,打一个丝领结,戴一顶硬
草帽,手里还握一根柳木手杖。他的浅s眼睛突出了他水手的容貌,小胡子柔软齐
整,活象松鼠皮。他虽然比妻子起码大十五岁,可是他的机敏和果决却能使她感到
愉快。他具有一个好丈夫必备的气质,这就弥补了年龄上的差异。其实人们看到他
已经四十来岁了,还保持着谨小慎微的习惯,脖子上系着丝带,骑着马戏团用的自
行车,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和妻子之间曾经有过狂热的爱情生活,而且在最不适宜的
或者情绪冲动的场合,他俩还会象刚开始恋爱时那样顺从彼此的需要,g出有伤风
化的事来;随着时光的消逝,经过越来越多不寻常的事情的磨炼,他俩之间的这种
激情就变得更加深沉和炽热了。加斯东不仅是个具有无穷智慧和想象力的狂热的情
人,或许还是这样一名驾驶员,为了求得紫罗兰地里的片刻欢乐,他宁愿紧急着陆
,几乎使自己和爱人丧命也在所不惜。
他俩是在认识两年以后结婚的,当时他驾驶着运动用的双翼飞机在阿玛兰塔·
乌苏娜就读的学校上空盘旋。为了躲开一根旗杆,他作了一个大胆的动作,老式的
帆篷和铝制机尾被电线缠住了。从那时起,他顾不上装着夹板的腿,每逢周末都把
阿玛兰塔。乌苏哪从她居住的修女公寓接走;那里的规矩不象菲兰达想象得那么严格
,他可以带她到他的乡村俱乐部去。星期天,在一千五百英尺高处荒野的空气中,
他们开始相爱了。地面上的生物变得越来越小,他们彼此也就越来越亲近了。她对
他说起马孔多,说它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宁静的城镇;她又谈起一座散发着薄荷香
味的大房子,她想在那儿同一个忠实的丈夫、两个强健的儿子和一个女儿生活到老
。儿子取名罗德里格和贡泽洛,而决不能叫什么奥雷连诺和霍·阿卡蒂奥;女儿要
叫弗吉妮娅,决不能起雷麦黛丝之类的名字。她因思恋故乡而把那个小镇理想化了
,她的感情那么强烈坚定,使得加斯东明白,除非带她回马孔多定居,否则休想跟
她结婚。他同意了,就象他后来同意系上那条丝带一样,因为这不过是暂时的喜好
,早晚都要改变的。可是在马孔多过了两年以后,阿玛兰塔·乌苏娜仍象刚来的头
一天那么快活。他开始发出警号了。那时候,他已经解剖了这个地区每一种可以解
剖的昆虫。他的西班牙语说得象个本地人,他解开了寄来的杂志上所有的字谜。他
不能用气候这个借口来催促他俩返回,因为大自然已经赋予他一个适合异乡水土的
肝脏,使他能够对付午休时间的困劲,而且他还服用长了醋虫的水。他非常喜爱本
地的饭食,以致有一次他一顿吃了八十二只鬣蜴(产于美洲或西印度的一种大蜥蜴
蛋。)另外,阿玛兰塔·乌苏娜已经从火车上运来了一箱箱冰冻的鱼、罐头r和蜜
饯水果——这是她唯一能吃的东西。虽然她无处可走,无人要访问,她的衣着仍旧
是欧洲式样的,她仍然不断地收到邮寄来的新样式。然而她的丈夫没有心思欣赏她
的短裙、歪戴的毡帽和七股项圈。她的秘诀似乎在于她总是能够变戏法似的忙忙碌
碌,不停地解决自己制造的一些家务困难。她为第二天安排了许多事情,结果什么
也没g成。她g活的劲头很足,但是效果很糟,使人想起菲兰达,想起“做”只是
为了“拆”的那种传统恶习。她爱好玩乐的情趣仍然很浓,她收到了新唱片,就叫
加斯东到客厅里呆到很晚,教他跳舞,那舞姿是她的同学画在草图上寄给她的。孩
子的诞生是她唯一感到欣慰的事,但她尊重与丈夫的约定,直到婚后五年才生了孩
子。
为了找些事来填补空虚和无聊,加斯东常常同胆小的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在梅
尔加德斯的房间里呆上一个早晨。他愉快地同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回忆他的回家y
暗角落里的生活。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也知道这些事,仿佛在那儿生活过很久似的
。加斯东问起他为了获得百科全书上没有的知识作过什么努力。加斯东得到的回答
是与霍·阿卡蒂奥相同的:“一切都能认识嘛。”除了梵文,奥雷连诺·布恩蒂亚
还学了英语、法语以及一点拉丁语和希腊语。当时由于他每天下午都要出去,阿玛
兰塔。 乌苏娜便每周拿出一点钱供他花销。他的房间就象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那家
书店的分店。他经常贪婪地阅读到深夜,从他阅读时采取的方式看来,加斯东认为
他买书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验证他已有的知识是否正确。书里的内容与羊皮纸
手稿一样引不起他的兴趣,但是读书占去了他上午的大部分时间。加斯东和妻子都
希望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变成他们家庭的一员,但是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是一个x
格内向的人,老是处在一团令人莫测的迷雾里。加斯东努力跟他亲近,但是没有成
功,只得去找其他的事情来做,借以排遣无聊的时光。就在这时,他产生了开办航
空邮政的想法。
这并不是个新计划。加斯东认识阿玛兰塔。 乌苏娜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个计划,
但那不是为了马孔多,而是为了比属刚果,他家里的人在那里的棕榈油事业方面投
了资。结婚以及婚后为了取悦妻子到马孔多生活了几个月,这就使他不得不把这项
计划暂时搁置起来。嗣后,他看到阿玛兰塔。 乌苏娜决心组织一个改善公共环境的
委员会,并且在他暗示可能回去时,遭到了阿玛兰塔·乌苏娜的一番嘲笑,他就意
识到事情要大大地延搁了。他跟布鲁塞尔失去联系的合伙人重新建立了联系,想到
在加勒比地区作一名创业者并不比在非洲差。在他稳步前进的过程中,他准备在这
迷人的古老地区建筑一个机场,这个地域在当时看来象是碎石铺成的平地。他研究
风向,研究海边的地势,研究飞机航行最好的路线;他还不知道,他的这番类似赫
伯特式的奋斗精神使小镇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怀疑,人家说他不是在筹划航线,而是
打算种植香蕉树。他满腔热情地抱定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也许终究会证明他在
马孔多长远的做法是对的——到省城去了几次,拜访了一些专家,获得了许可证,
又草拟了取得专利权的合同。同时,他跟布鲁塞尔的合伙人保持着通信联系,就象
菲兰达同没有见过的医生通信一样。在一名熟练技师照管下,第一架飞机将用船运
来,那位技师要在抵达最近的港口后将飞机装配好,飞到马孔多,这终于使人们信
服了。在他首次勘察并且作出气象计算一年之后,他的通信朋友的多次承诺使他充
满了信心。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树丛间漫步,仰望天空,倾听风声,期待飞机出
现。
阿玛兰塔·乌苏娜的归来给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的生活带来了根本的变化,而
她本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霍。 阿卡蒂奥死后,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在博学的加
泰隆尼亚书商那里成了一个常客。他那时喜欢自由自在,加上他有随意支配的时间
,暂时对小镇产生了好奇心。他感到了这一点,也不觉得惊异。他走过满地灰尘、
寂寥冷落的街道,用刨根究底的兴趣考察r渐破败的房子内部,看到了窗上被铁锈
和死鸟弄坏的铁丝网以及被往事压折了腰的居民。他试图凭想象恢复这个市镇和香
蕉公司的辉煌时代。现在,镇上g涸了的游泳池让男人和女人的烂鞋子填得满满的
;在黑麦草毁坏了的房子里面,他发现一头德国牧羊犬的骸骨,上面仍然套着颈圈
,颈圈上还联着一段铁链子;一架电话机还在叮铃铃地响个不停。他一拿起耳机,
便听到一个极为痛苦的妇女在遥远的地方用英语讲话。他回答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三千名死难者已经抛进海里,香蕉公司已经离开,多年之后马孔多终于享受到了和
平。他在闲逛中不觉来到平坦的红灯地区。从前那儿焚烧过成捆的钞票,借以增添
宴会的光彩,当时的街道纵横j错,如同迷宫一般,比其他的街道更加不幸,那里
依然点着几盏红灯,凋零的花环装饰着几家冷落的舞厅;不知谁家的苍白、肥胖的
寡妇、法国老太婆和巴比伦女人,仍然守在她们的留声机旁边。奥雷连诺·布恩蒂
亚找不到一个还记得他家的人,甚至记不得奥雷连诺上校了,只有那位年纪最老的
西印度黑人——头发好象棉花卷、脸盘犹如照相底版的老人,仍然站在他的房门前
唱着庄严的落r赞歌。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用他几个星期里学会的结结巴巴的巴比
亚曼托语同老人谈话。老人请他喝他的曾孙女烧好的j头汤。他的曾孙女是一个黝
黑的大块头女人,她有结实的骨架和母马似的臀部;r房好象长在藤上的甜瓜;铁
丝s的头发仿佛中世纪武士的头盔,保护着没有缺陷的、圆圆的头颅。她的名字叫
尼格罗曼塔。在那些r子里,奥雷连诺,布恩蒂亚靠变卖银器、烛台和家里的其他
古董过活,他一文钱都没有时(多数时候他都如此),就到市场上y暗的地方去,
求人家把打算丢弃的j头送给他,他拿了这些j头叫尼格罗曼塔煮汤,配上马齿苋
菜,加点薄荷调味。尼格罗曼塔的曾祖父死后,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停止了走街串
巷,但是他常常跑到尼格罗曼塔那里去,在庭院中漆黑的杏树下,把她模仿动物叫
的口笛拿来,引诱几只夜猫子。他更多的时候是跟她呆在一起的,用巴比亚曼托语
评论j头汤以及穷困中尝到的其他可口的美味。要是她不告诉他,他的到来吓跑了
其他的主顾,他就一直呆着不走。尽管他有时也受到一些诱惑,但是在他看来,尼
格罗曼塔本人也象他一样患着思乡病,因此他并没有跟她一起睡觉。在阿玛兰塔。
乌苏娜回到马孔多以后,并且象姐姐一般地拥抱他、使他喘不过气来时,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还是个童男子。每当他见到她,特别是她表演最新式的舞蹈时,他都有
一种骨头酥软的感觉,如同当年皮拉·苔列娜借口到库房里玩纸牌,也曾使他的高
祖父神魂不定一样。他埋头在羊皮纸手稿中,想排遣苦恼,躲开姑娘天真烂漫的诱
惑,因为她给他带来了一系列的痛苦,破坏了他夜间的宁静。但是,他越是躲着她
,就越是焦灼地期待着她,想听到她冷漠的大笑声,听到她小猫撒欢似的嗥叫声,
听到她的歌声。而在这屋里最不合适的地方,每时每刻她都在发泄情欲。一天夜里
,在隔壁离他的床三十叹的工作台上,夫妇俩疯狂地拥抱,结果打碎了一些瓶子,
在盐酸的水洼里结束了一场好事。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发了
高烧,气得直哭。晚上,他在杏树的y影下第一次等待尼格罗曼塔,只觉得时间过
得实在太慢,他忐忑不安,如坐针毡,手里攥着向阿玛兰塔·乌苏娜要来的一比索
和五十生丁。他要这钱是出于需要,想拿它作某种尝试,以便使尼格罗曼塔就范,
好侮辱她,糟蹋她。尼格罗曼塔把他带到了自己屋里。他们就这样私通。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整个上午都在辨认羊皮纸手稿,午睡时间就去卧室,尼格罗曼塔正在那
儿等着他。
尼格罗曼塔第一次有了一个固定的男人,正如她狂笑着说的,有了一个从头到
脚都象碎骨机的人。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却偷偷告诉她:他爱阿玛兰塔·乌苏娜,
但他的爱是受压抑的,即使有了替身,也无法得到满足,特别是由于经验多了,对
谈情说爱的眼界也开阔了,那就更无法满足了。为此,她甚至产生了浪漫的想法。
以后,尼格罗曼塔一如既往地热情接待他,但却坚持要他为她的接待付钱,在奥雷
连诺,布恩蒂亚没有钱时,她甚至还要记上一笔账,这笔账不是用数目字记的,而
是用她的大拇指甲在门背后划上。r落时分,当她在广场暗处游荡的时候,奥雷连
诺·布恩蒂亚象陌生人似的,也正好沿门廊走着。通常,他很少向正在吃饭的阿玛
兰塔·乌苏娜和加斯东打招呼,他把自己关回屋里。但由于听到他俩大声狂笑、悄
悄耳语,以及后来他俩在黑夜中的欢乐,他焦躁不安,书看不下去,笔动不起来,
连问题都不能思考。这就是加斯东在开始等待飞机之前两年中奥雷连诺·布恩蒂亚
的生活。这种生活一直如此。一天午后,他去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的书店,发现四
个孩子吵闹不休,热烈地争论中世纪的人用什么方法杀死蟑螂。老书商知道奥雷连
诺·布恩蒂亚对“可敬的比德”(大约673一735,盎格鲁撒克逊僧侣,历史学家。)
读过的书有一种癖好,使用父亲般的严肃态度请他加入争论,于是他滔滔不绝他讲
开了:据《旧约》上说,地球上最古老的有翅昆虫——蟑螂,一直是人们脚下的牺
牲品,但是这种昆虫对于消灭它们的一切方法都有抵抗力,即使掺了硼砂的蕃茄片
以及面粉和白糖,都奈何它们不得。它们有一千六百零三个变种,已经抵御了最古
老、最持久、最无情的迫害,抵御了人类开天辟地以来对任何生物都不曾使用过、
对自己也不曾使用过的迫害手段。由于人类的迫害,蟑螂就有繁殖的本能,因此人
类也有另一种更加坚定不移、更加咄咄人的杀死蟑螂的本能,如果说蟑螂成功地
逃脱了人类的残酷迫害,那只是因为它们在y暗的地方找到了避难所,它们在那里
不会受到伤害,因为人们生来害怕黑暗。可是它们对y光却很敏感,所以在中世纪
,在当代,甚至永远都是如此,杀死蟑螂的唯一有效办法就是把它们放在太y底下。
学识上的一致是伟大友谊的开端。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下午继续同四位争论对
手见面,他们是阿尔伐罗、杰尔曼、阿尔丰索和加布里埃尔,这四位是他一生中的
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朋友。象他这样整天埋头书堆的人,从书店开始到黎明时刻在
妓院里结束的暴风雨般的聚会,对他真是一种启示。直到那时他还从未想到过,文
艺是迄今为止用来嘲弄人的一切发明中最好的玩意儿。阿尔伐罗在一天晚宴中就是
这样说的。过了一些时候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才想到明白,此说来源于博学的加泰
隆尼亚人。老头子认为:知识要是不能用来发明一种烹饪鹰嘴豆的方法,那就一文
不值了。
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发表关于蟑螂的演说的那天下午,辩论是在马孔多镇边一
个妓院里结束的,姑娘们因为饥饿都睡觉
去了。鸨母是一个面带笑容的、假惺惺的人,不断的开门关门使她有些不耐烦。她
脸上的笑容似乎是为容易上当的主顾装出来的,主顾们却认真地领受这种微笑,而
这种微笑只是一种幻觉,实际上并不存在,因为这里可以触摸的一切东西都是不真
实的:这里的椅子,人一坐上去就会散架;留声机里的零件换上了一只抱蛋的母j
,花园里都是纸花,r历上的r子还是香蕉公司来到之前的r子,画框里镶着的画
是从没有出版过的杂志上剪下来的,就拿附近地区来的那些羞怯的小娘儿们来说,
鸨母一喊接客,她们除了装模作样,什么也不会g。她们穿着五年前剩下的瘦小的
花布衫出现在嫖客面前,一句问候的话也不说,她们天真无邪地穿上这些衣服,同
样天真无邪地脱去这些衣服。情欲达到高c时,她们会大叫“天哪”,并且看着天
花板如何坍塌下来。拿到一比索五十生地之后,她们便立刻去向鸨母买夹g酪的面
包卷来吃。那时鸨母会笑得更甜了,因为只有她知道,那些食物也都是骗人货。奥
雷连诺·布恩蒂亚当时的生活,开头是阅读梅尔加德斯的手稿,最后是到尼格罗曼
塔的床上。他在妓院里,发现了一种医治羞怯症的笨办法。起初,他毫无进展,他
呆在房间里,鸨母在他们兴致正浓的时刻走进来,把相亲相爱的迷人之处向他俩作
一番介绍。不过,时间一长,他开始熟悉人世间的不幸了,因此在一天夜里,情况
比往常更加令人心神不定,他在小小的接待室里脱光了衣服,拿着一瓶啤酒,以他
那不可思议的男子气概,跑着穿过那座房子。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把鸨母始终笑脸
迎客的态度看做一种时髦作风,既不反对,也不相信,就象杰尔曼为了证明房子并
不存在而要烧掉房子一样,也象阿尔丰索拧断鹦鹉的脖子,扔进滚沸的炖锅里一样
,他都无动于衷。
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感到,有一种共同的感情和友谊把他跟四位朋友联结在一
起,他一想到他们,就仿佛他们是一个人。尽管如此,他还是比较接近加布里埃尔
。这种关系是一天晚上产生的,当时他偶然提到了奥雷连诺上校,只有加布里埃尔
一个人认为他不是在说笑话。甚至通常并不参加争论的鸨母,也摆出一副太太们特
有的激愤样儿,争辩地说:她有时确实听说过奥雷连诺上校这个人,他是政府为了
找个借口来消灭自由党而捏造出来的一个人物。加布里埃尔却不怀疑奥雷连诺上校
真有其人,因为他曾和他的曾祖父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一起打过仗,他们是亲
密的朋友。大家提到屠杀工人的事件时,记忆中的那些陷坑就变得特别深了。奥雷
连诺·布恩蒂亚每次提起这件事,不仅鸨母,甚至比她年长的人,都会起来驳斥那
些神话,说工人们在车站上被军队包围,两百节车厢装满了死尸运往海边,这些都
是虚构的,他们甚至还坚持说,在司法文件中以及小学教科书上,一切都讲得明明
白白:香蕉公司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和加布里埃尔就有了一
种共同的关系,这种关系的基础就是他俩相信谁也不相信的事实。这对他俩的生活
影响相当大,结果他俩都发现自己偏离了一切都已消亡、只剩下思乡病的世界潮流
。加布里埃尔不管在什么地方,有空就睡觉。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在首饰作坊里接
待过他好几次,但是加布里埃尔却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被那些穿过卧室的死人闹得
无法安宁,直到天亮。后来,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把加布里埃尔j给尼格罗曼塔,
她闲下时就把他带到她那从不得空的房间里,在门背后划上几条直杠,记下他的账
,这些记号与奥雷连诺的欠账紧紧地挨着。
这伙人虽然在生活上乱七八糟,可是在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催促下,总还想做
些固定的工作。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凭他古典文学老教师的资格和一间没有多少书
籍的书库,领着他们整夜探讨这个小镇的第三十六次戏剧x变化,而这个小镇的人
除了对小学校以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对新的友谊如痴似狂
,同菲兰达的冷漠相比,这种友谊就更可贵了。就在那些羊皮纸手稿开始以密码的
诗句向他揭示预言的内容时,他却不再孜孜不倦地阅读了。但是后来的事实表明,
他有足够的时间既出入妓院,又能做其他的事情,这就给了他一种动力,使他重返
梅尔加德斯的书房,并且决心下苦功; 不消沉,一定要解开这最后的谜。在加斯冬
开始等待飞机的那个时期,有一天早上,阿玛兰塔·乌苏娜感到非常孤寂,跑进屋
来。
“喂,吃人的家伙,”她对他说。“还不回到你的窝里去吗?”
她真是令人倾倒,穿了一身自己设计的服装,挂了一长串她亲手做的河鲜脊骨
项链。她相信丈夫是忠实于她的,就不再使用那条丝带了。自从回来以后,她好象
第一次有了片刻的安逸,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不看就知道她来了。她双肘支在桌上
,挨得那么近,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连她骨头的响动都能听到。她对羊皮纸手稿发
生了兴趣。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慌乱,纠正自己变了调的声音,使激荡的心情安定下
来,唤起僵化了的记忆。他同她谈到梵文的神圣用途,谈到科学上预测未来的可能
x,这种未来就象人们透过光亮能看到纸背面的字一样:而且谈到必须解开预言之
谜。这样,他们就不会完蛋。此外还谈到诺斯特拉达马斯的《世纪》,谈到圣米勒
纳斯预言过的坎塔布里亚的毁灭。他们谈话虽未中断,但他出生以来就隐伏在身上
的那种冲动却突然出现了。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把字放在她的手上,以为最后的决
心会结束他的疑虑。她也满怀柔情立即抓住他的食指,不过这种纯真的感情是从孩
提时代就有的,她在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一直握着他的手指。他们就那样冷冰冰地
呆着,什么东西也传递不了的手指彼此勾连着。后来她从短暂的梦幻中苏醒过来,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额。“蚂蚁!”她叫道。于是她忘了那些手稿,迈着舞步走到
门口。在那儿,就象往r下午家里的人送她去布鲁塞尔时她的表示一样,用指尖向
奥雷连诺·布恩蒂亚送去一个飞吻。
“你以后再讲给我听吧,”她说,“我忘了今天是该往蚁冢上撒石灰的r子了。”
她需要到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住的那边去做事时,便偶然去他房间一趟,并且
趁她丈夫不断注视天空的时候,在那里呆上几分钟。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受到这种
变化的鼓舞,常常留下来与这家人一同吃饭。而在阿玛兰塔·乌苏娜回来的头几个
月内,他是从不那样做的。加斯东对此感到高兴。在饭后经常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谈
话中,他说他的合伙人在欺骗他。他们已经通知他,飞机已经装在一条船上,这条
船尚未到达。但是他的代理人坚持说,那架飞机是永远到不了的,因为加勒比海所
有商船的货单上都没有这架飞机。然而他的合伙人却坚持说那船是确有其事的;他
们甚至暗指加斯东在信中对他们说了谎。通信联系造成了彼此的怀疑,所以加斯东
决定不再写信,打算抓紧时间去一趟布鲁塞尔,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然后带着那
架飞机回来。可是,阿玛兰塔·乌苏娜一再重申,她决不离开马孔多,即使失去丈
夫也在所不惜,这就使加斯东的计划流产了。
在头几天里,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赞同了普遍的观点,即加斯东是骑自行车的
傻瓜,这种想法在他心里引起一种模糊的同情。后来,当他在烟花馆里对男人的本
x进行了更深入的观察之后,他认识到加斯东的逆来顺受是由于纵欲的结果。对他
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后,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确信他的本x正好与他谦卑的举止相反
,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甚至恶意地怀疑,加斯东所谓的等候飞机也是在作戏。于是
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又想,加斯东并不象他所表现的那么傻,恰恰相反,他是一个
无比沉着、既有才g而又坚忍的人,打算永远表示服从,决不说一个“不”字,用
假装的无比顺从来使她产生厌倦,陷入她自己织下的罗网,这时他便可一举战胜她
,使她有朝一r会忍受不了眼前单调无聊的r子,乖乖地自己卷起行李返回欧洲。
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最初的怜悯变成了强烈的厌恶。他认为加斯东的招儿是邪恶的
,但又那么有效。他便冒了风险去警告阿玛兰塔。 乌苏娜。可是她对他的怀疑只是
一笑置之,并没有注意到这里面爱情的分量,却半信半疑地以为是他的忌妒心在作
怪。她在打开一个桃子罐头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他冲上来热心而贪婪地把血吮
出来,这使她的脊梁骨一阵发凉,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有想到,她对他有一种超过姐
弟般的感情。
“奥雷连诺!”她不安地笑道。“你太起劲了,会成为一个吸血鬼的。”
于是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不顾一切,全力以赴了。他在她受了伤的手心上孩童
似的轻轻吻了一下,接着便打开隐秘的心扉,倾诉无限的衷情,掏出潜藏在痛苦中
的可怕的蠢虫。他告诉她半夜里他会醒来,寂寞地独自流泪,对着她挂在浴室里晾
g的衬衣暗自发愁。他同她谈起他曾急切地要尼格罗曼塔象猫一样地叫唤,在他耳
边呜咽:加斯东——加斯东——加斯东。他又谈起他如何费尽心机搜罗她的香水瓶
,这样他便能够在为了挣点饭钱而上床的姑娘们脖颈上闻到香水气味。阿玛兰塔·
乌苏娜被他激情的迸发吓坏了,她不由得蜷起手指,象河蚌r似的缩回去。她的手
已毫不疼痛,也没有了怜悯的感受,变成了一串绿宝石和黄玉石一样没有知觉的骨
头。
“傻瓜!”她吐出了一句话。“我就要乘第一艘船到比利时去了。”
一天下午,阿尔伐罗来到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的书店,大叫大喊地宣布他的最
新发现:一个“动物妓院”。这个地方叫做“金童”,是一个巨大的室外沙龙,那
儿至少有二百多只麻形震耳欲聋地咯咯乱叫,报告时间。舞池周围的铁丝网里,大
朵的亚马逊山茶花丛藏着各种颜s的苍鹭、肥猪似的鳄鱼、十二个响节的蛇,还有
披着金铠潜伏在一座人造小海洋里的海龟。这里还有一条雪白的大狗,x情温顺,
却是个l伦的家伙,为了吃食,它会作出种马般的举动。气氛非常纯净浓郁,那个
场所仿佛是刚刚出现的。花枝招展的混血姑娘绝望地守在鲜红的花丛中,陈旧的唱
片播放着早就被尘世乐园里的人们忘却了的爱情老调。他们五人参观梦幻般的室外
沙龙的头一个夜晚,坐在门口柳条摇椅里的一位衣着华丽、沉默寡言的老太婆感到
时光仿佛正在回转。从走近的五个人中,她看见一个瘦瘦的人,长着鞑靼人的颧骨
,患着黄疸病,从诞生之r起就永远标上了孤僻的印记。
“天啊!天啊!”她惊叹道,“奥雷连诺!”
她又一次看见了奥雷连诺上校,正象战前很久她在灯光下见到的那样,也象他
在名誉扫地、幻想破灭以后即将流放之前那样。在那个遥远的黎明,他来到她的卧
室,发出平生第一个命令,要求给他爱情。原来这是皮拉·苔列娜。多年以前,在
她已经一百四十五岁时,她就已放弃了有害的计算年龄的习惯。她一直生活在平静
和对往事的回忆中,一直是在一种完全清楚的、确信不疑的未来中生活,而不会受
到扑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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