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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吐蕃当然是攻了,然而,试探性的五千人却莫名其妙中了埋伏,善于用计的钦陵不得不怀疑这是唐军耍诈要引蛇出d,因此谨慎地保持了观望态势。结果,他等来的却是吐谷浑可汗诺曷钵将内乱的两子遣送凉州,遣使求告大唐,立子慕容复为嗣的消息。
于是,情知吐谷浑内乱是真,钦陵知道机会难得,立刻挥师北上,更暗令昔日内附的西突厥残部北上乱安西四镇,原本只是y云密布的战云,一瞬间就成了真真切切的铁蹄。某人的心思自然是清清楚楚,不外乎是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了吐谷浑,以站定西进东突的桥头堡…………吐谷浑的地理战略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
开春之际。在西北风雨飘摇战报频传的时候,大唐地一群藩王们也一拨拨地抵达了洛阳。看守洛阳定鼎门的士卒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皇族,从最开始的紧张到中间的习惯,再到最后地无动于衷,仅仅只花费了不到十天的工夫。
就连李贤这个始作俑者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了解到。大唐有多少王爷…………从最高一级的亲王到次一级的嗣王,再到郡王,林林总总不下于一百五十位…………这还不包括某些实在很种马地王爷生下的那一堆国公儿子。从这一点来说,他心中不无恶意地想道。历史上若不是武后来一次空前绝后的大屠杀,李唐皇族的人口会膨胀到怎样地地步。林雷
从这一方面来说,李氏在建国之前就是一个大家族,分封的基础实在是太大了。
由于回来的亲王人数太多。因此一一赐宴招待接见实在太费功夫,因此李贤免不了建议,以十天为一个基数,这十天抵达的皇族们由他负责一体接待。至于皇帝李弘……很不幸的是,在这些亲爱的祖辈和叔伯兄弟抵达的时候,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正好“犯了病”。
当然,诸位亲王嗣王郡王们不会因为接待地不是皇帝就感到受了冷落,因为李贤实在是一个太圆滑的人。某人很会善于调节气氛。极其善于恰到好处地调侃,极其善于拉近彼此的关系,因此一次大宴下来,只要是城府不那么深重的,无不是感到如沐春风。
皇族中间固然有警惕心极高志向极其远大的,但更多的则是混吃等死只希望过逍遥日子的,尤其是那些在高祖李渊继位的时候就分封的诸王后嗣。皇位既然是肯定没有他们的份,只要能够保住荣华富贵,谁坐皇位和他们都没有任何分别。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和李贤自然极其有共同语言。极其推崇这位会过日子且风趣有意思地储君。
千呼万唤始出来,当大多数皇族都已经在洛阳城盘桓了大半个月之后,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方才姗姗来迟地抵达了。说来也巧,两人进洛阳的时候几乎在同一个时辰,若不是一个走的是定鼎门。一个走的是建春门。只怕为了入城的事情就会吵闹起来。然而入城地时候没碰见,入宫地时候。这两拨人却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块。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到比自己年轻,比自己神采飞扬的霍王李元轨,韩王李元嘉那是眼睛里头直冒火,亏得身后两个儿子拼命提醒,这才没有在端门门口就闹出了纠纷。于是,作为兄长地李元嘉冷冷哼了一声,使劲瞪了李元轨一眼便昂首挺胸率先进了宫。
走在后头的李元轨并不怎么在意兄长的态度,但是,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诸王唇枪舌剑,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起因自然是他和李元嘉的冲突,可后来居然会牵扯到那么多人,他却始料未及。他倒不怕当初自己和李元嘉那件事被人翻旧帐,毕竟这事情对于谁面子上都不好看,尤其是他那尊贵的太上皇侄子。
然而,这回借着李治的五十岁寿辰以及明堂落成,所有皇族子弟几乎全都齐集洛阳,这种很少有过的盛事却仿佛流露着一种危机。
他当然不相信有人会借着这种机会一网打尽所有宗室子弟,李唐标榜的是以孝悌治天下,倘若如今御座上那位号称不管事皇帝的侄儿李弘会做出那种事,那大唐中枢早就不是这样的格局了。所以,他要提防的倒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后武氏和储君李贤。
若不能d悉这两位的心事,只怕他这一回是来得了走不成。
太宗李世民的儿子只剩下了纪王李慎和曹王李明两个,李治的儿子也死了一半人,如今只剩下了武后亲生的四个,数来数去,倒是高祖李渊的儿子如今还剩下不少。除了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之外,还有虢王李凤、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祥、滕王李元婴五人。而这七个亲王中,后头五个人如今全都不满五十岁,比他们的侄儿李治还年轻。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李世民的玄武门事变虽然杀兄诛弟,但却遏制了其他兄弟的野心,这也是能有这么多人存活下来的原因。而李世民自己政变上位,变相助长了儿子们的野心,如今李治的兄弟辈只有孤零零两个,看起来好不凄凉。
李贤在笑容可掬地分别接见李元嘉和李元轨两位叔祖的时候,心中就是转着这样的念头。兴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他发现韩王李元嘉对他特别热络,那种热络完全超过了长辈对小辈的亲切,也完全超过了臣子对储君的恭敬,总而言之,他和李元嘉说话的时候,发现人家这位叔祖时时刻刻都在观察他的脸色。
这种他最最娴熟的勾当在人家身上表现出来,他这个看客自然有些莫名的触动。
而之后的李元轨则显得恬淡得多,那种态度完全符合常规,既没有过于卑微,也不至于非常强硬,可谓是恰到好处。而临走的时候,对方亦不忘送上几样襄州特产,面上始终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对一切都浑然不在意。
等人一走,李贤掂量了一下那些不怎么值钱,却胜在心意的礼物,不由暗叹霍王李元轨贤名更胜韩王李元嘉,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由于大唐并不像汉朝之初那样封国无数,也不像明朝那样藩王坐掌军马,因此可以说藩王权力极其有限。哪怕有什么大动作,能够遭到的反弹也有限得很。
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
由于昔日王世充占据东都洛阳久攻不下的缘故,因此李世民拿下洛阳后便奉了李渊之命焚毁洛阳宫主殿。名虽东都,但在李渊李世民两世,大唐皇帝虽然偶有巡幸洛阳,但像李治这样安营扎寨不走了,直接把东都当成京都,这还从未有过。随着大批权贵的迁入,洛阳地皮飞涨,这也让某位早些时候购入大量地皮房产的地主得以大大发了一笔横财。
而当百多位皇族再次涌入了洛阳之后,原本荒地废屋四处可见的城中竟是挤得满满当当,用百姓们某句戏语来说,那就是倘若天上掉一块陨石在洛阳,少说也会砸到两个嗣王三个郡王,剩下一个指不定还是亲王…………和某种爆炸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由于这些天璜贵胄的涌入,洛阳的治安情况直线恶化,最后李贤这个储君亲自兼任洛州牧,洛阳方才在表面上恢复了安定和谐的景象。至于暗地里串门子勾搭,拉帮结派密谋,或是往大臣宅第送礼,抑或是彼此互相交流一下御女经验……总而言之干什么的都有。
在这样内里群魔乱舞,外间战火纷飞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李显在迎娶了王妃大半年之后,终于迎来了王妃怀孕的喜讯。而李贤的家里也出现了一位大腹便便的准妈妈………一年前刚刚生下了一个女儿的贺兰烟,这一回再次光荣地怀孕了。
这位嫁人之后曾经多年没有怀孕的储君正妃如今可谓是容光焕发,走到哪里都是一脸笑容。她才不怕什么身材走样,生产痛苦,孩子是母亲的心头r,自然是多多益善。至于生男生女,她却不那么在意。
第七百一十七章 … 明堂前的谋划
由于是拆了乾元殿造明堂,因此整个建筑工程的进度可谓是万分神速。仅仅是八个月,那辉煌壮丽的明堂便有了雏形。
此地原为大隋乾阳殿,既然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隋炀帝很是喜爱的地方,自然是极尽奢侈之能事。然而,李世民昔日攻克洛阳之后,便奉李渊之命派屈突通将此地焚毁,以便对山东豪杰加以震慑。而老子一把火烧掉的东西,李治却在即位之后在此殿旧址至上重新营造,称为乾元殿。
这座三重平台上的大殿是九间九檩的三层重檐楼阁,前面有八根盘龙金柱,那金碧辉煌的景观曾经让无数大臣在心中暗叹奢侈。然而,对照如今已经露出其峥嵘面目的明堂,原本的乾元殿根本不算什么。
整个明堂高三层,东西南北各宽三百尺,高二百九十四尺,正中有巨柱直通顶部,巨木柱通体涂以丹青,饰以珠玉。明堂之下用铁铸成渠道用来排水,台阶周围尽是石雕栏杆,平台上饰有无数飞龙彩凤麒麟等等祥物。用一句更夸张的话来说,离开洛阳百余里,仰首甚至能看见那座辉煌壮丽的建筑。
虽说是拆了旧了建新的,节约了不少成本,但算算人工,算算那些金银珠玉,算算那根作为主梁的十围巨木,这开销仍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李贤负担了不少,但于国库的负担亦是不小。临近竣工之前,狄仁杰跟着李贤前来观看明堂的时候,忍不住就叹息了一声。
“太豪奢了。”
谁说不是呢?李贤心中也盘算着,这样的花费要是用来修建水利或是其他,那该能有多大的作用。然而,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转转而已。甭管是哪朝哪代,对于门面工程粉饰太平的事情总是最最经心的,若是用来办其他的实事,那就有的好拖了,就好比后世那永远停不了攀比的世界第一高楼一样。
他可以断定。这大唐的明堂,绝对可以称得上当世第一建筑。就算是他这个看惯了亭台殿阁地人,站在这明堂之下也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好大喜功就好大喜功吧。要是这明堂不造,他那老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趁着李治五十大寿竣工。少说还能派上一点用场。当然,用一句更加官方地言辞,基本上可以堵上大半人的嘴。
“父皇也是想造明堂以宣示我大唐天朝的威仪,老狄那些话先藏着。林雷到时候千万别泼冷水。”李贤见狄仁杰只笑不语。知道这人到中年却滑头地家伙就算劝谏也会变着法子,但仍不免又加了一句,“如今都造好了,说什么都是马后炮,总之父皇五十大寿在即,别出乱子就行了!”
李贤和狄仁杰站在这里,后头不远处也有三个小脑袋在张望,那种惊叹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住。尤其是站在中间的太平公主李令月努力仰着脖子,望向那高不可及的殿顶。最后忍不住吐了一下小舌头。
“天哪,这实在是太高了!”她一面说一面拽过身旁地上官婉儿和阿韦,指着那栏杆圈住地台阶,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婉儿。阿韦。你们说,要是在这台阶上围着明堂跑一圈。那得有多久?”
这个问题让上官婉儿和阿韦集体失语…………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公主,不会真的拉着她们去尝试这种事情吧?上官婉儿看见前头的李贤有转身的架势,连忙拉起李令月往旁边躲:“我说公主,我们今儿个是逃课过来看热闹的,千万别让师傅看见!”
“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了什么上课,反正周晓表哥有把柄抓在我手里!”李令月得意洋洋地笑了笑,目光中露出了无穷无尽的憧憬,“我只是在想着,父皇五十岁寿辰,大家在这明堂中集体朝见的情景该有多壮观!啊啊,当皇帝其他的时候真没意思,可这种时候真是太威风太帅气了!要是我能够在这宝座上坐一坐,那该有多好!”
对于这样地感慨,上官婉儿和阿韦对视一眼,只好双双闭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换一个人来说必定倒霉,可既然是这位小公主么……反正有李贤这么一个宠爱妹妹的哥哥,还有武后这样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谁敢说太平公主李令月一个不字?
然而,后头终究还是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令月,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三个小丫头齐齐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一看更是同时色变。上官婉儿慌忙拉着阿韦行礼,而李令月眼珠子一转便涎着脸凑了上去:“母后,您怎么来了?我就是和婉儿阿韦随便说说而已,哪里是当真地。这明堂还真是雄伟,让人看着连气都透不过来。”
“那是当然。”武后没好气地斜睨了女儿一眼,哪里不知道她避重就轻,“不过,你不是在崇文馆读书么?这会子应该不是休息时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六哥前两天刚刚定出了崇文馆地十二条规矩,你说你现在犯了哪条?该怎么处罚?”
想到那一条条罗嗦的规矩,李令月顿时苦了脸,赶紧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拔腿就溜,上官婉儿匆匆追了上去,阿韦正想跟上,谁知却给武后叫住了。心神不宁地她根本不敢面对武后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站在那里死死盯着地面,唯恐触怒了这位太上皇后。
“别忘了好好规劝令月,你的事情也自己好好想想。”
只这么轻描淡写两句话,阿韦顿时松了一口大气,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赶紧溜之大吉。直到和李令月上官婉儿会合,她还感到自己那颗心怦怦直跳得厉害。
李贤和狄仁杰头碰头地在那边看着工程图,算计着那一天可以正式竣工,到时候内部陈设装饰还得有多少时间。唾沫星子正乱飞的时候,他冷不防瞥见那边有人影行来,再一细看竟然是自己的老妈和一群随从,连忙推了推狄仁杰一起迎了上去。
“果真是壮观。”
武后对这巍峨雄壮的大殿亦是赞不绝口,因此瞥了一眼狄仁杰便忽然笑道:“狄卿掌管国库,看到那么多钱从手中流水似的花出去,心里大约在说豪奢吧?”也不等狄仁杰回答,她又悠然神往地叹道,“只要不失火,只要没有战乱,这明堂便能千秋万世地传下去,只要到洛阳,人们的第一件事便是仰头观望这明堂。从这一点来说,它毕竟有它的价值。”
武后既然这么说,狄仁杰到了嘴边的劝谏也只能暂且吞下,因为旁边还有一个不停打眼色的李贤。于是,他只好有限度地表示了一下如今国库的开支情况…………辽东是基本上不花钱了,但现在西北成了一个烧钱的大户,他不得不仔细考虑。
而对于李贤来说,安定西北还有另外一个用途。只要河西走廊保持安定,只要西域对于商队来说能够畅通无阻,那么数不尽的丝绸瓷器从这里运往遥远的西方,换来黄金白银以及其他中原需要的东西等等。
虽然大唐的商业贸易远远不如后世的宋朝发达,而西欧大部分地方如今还根本都是处于黑暗之中。但既然有大食,还有苟延残喘的东罗马帝国,少说赚一票还是能够做到的。虽然国库的重心仍在于农,但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他很不介意c一脚。
“老狄,龟兹镇如今已经集结了超过三万人,凉州更是差不多集结了超过十万人,只要这一仗能够打好,那么西北至少能够太平个十年二十年,就和之前的情况一样。接下来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了,只要好好休养生息几年,国库充盈大约也就差不多了。”
这是绝对的空口说白话,因此狄仁杰少不得白了李贤一眼。知道武后此来除了看明堂,少不得还有话和李贤说,他便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回到自己的官署之后才舒了一口气。那对母子一谋划,指不定又有什么大事情。可是,如今又有什么事情需要谋划,难道是藩王?
正如狄仁杰的预料那样,他一走,武后便示意自己的那些随从退开,旋即皮笑r不笑地看着李贤:“这些亲王嗣王郡王们回来,你一个接一个地接见,倒是从来没有偷过懒。怎么,这一次预备一体解决了他们?”
“母后您猜得真准。”李贤笑眯眯地奉承了一句,这才掰着手指头说道,“母后您想想,这么多宗室皇亲,真正有野心有谋划的才几个?大多数人都是想在洛阳长安这种大城舒舒服服过日子,让他们到外头当刺史当别驾或者当其他什么官,其实根本就是不出乱子就不错了。既然如此,干脆在长安洛阳给他们华屋美室,让他们醉生梦死过一辈子不好么?”
武后没有表示自己的意见,而是反问道:“你就有把握他们会答应?”
“不是我夸口,至少有八成的人会答应。”李贤嘿嘿笑了一声,又上前一步低声道,“如果再有母后配合一下,只怕这八成就能变成十成。再说了,这不是充分显示了父皇和五哥重孝悌重亲情么?”
第七百一十八章 … 第一招是给胡萝卜
随着政治中心的东移,洛阳已经显现出了一种帝都风范,甚至在人口密集程度上还要超过长安几分。在如今这种春季时分,路上鲜衣怒马的富家子弟比比皆是,公卿贵族的马队亦随处可见,四处尽显盛世风华。
有道是温柔乡中不思蜀,因此,身处洛阳这富贵乡,再比一比自己或贫瘠,或落后,或野蛮,或气候恶劣的治所,因为朝明堂而聚拢来的皇族宗室们免不了有众多感慨。甚至在酒酣之际,这种感慨又会进一步演变成了埋怨,埋怨到最后更是连诅咒声也出来了。
“都是李家的子孙,凭什么他们坐镇天下享无数富贵,我们就只能过那种苦日子!”
“就是,我们稍稍享一点福,就有人密报什么压榨百姓,简直是不让我们过一点好日子!”
“哼,阿武是什么门第?不过就是个木材商人的女儿,不但坐上了后位,如今她的儿子还成了皇帝!就凭她还侍奉过太宗皇帝……”
话没说完,说话的人就被人封上了嘴,发发牢s可以,但发牢s若是太离谱,那就是在自己找死了。正聚在一起喝酒的几个郡王你眼望我眼各自看了一阵,便齐齐打了个哈哈,而那个说错话的家伙则心虚地喝了一杯酒。但没过多久,一群人又开始吆五喝六地喝酒猜拳,全都是一幅没事人的模样。
虽说武后的手段颇让人忌惮,可他们全都是宗室,是大唐的基石,谅别人也不敢擅动他们半分!喝酒喝得热闹的时候,更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演起了太宗皇帝的秦王破阵乐,场面气氛一时间热闹到了极点。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武后的眼线自然是无所不在的,这些私底下聚会地皇族宗室们唠叨的话,一句不少地全都传到了她的耳中。这些年养尊处优,丈夫儿子百依百顺,她的容忍度也比往日上涨了不少,但这种指斥她身世的话,她却无论如何都容忍不了。
“居然还有人敢冒出来么?”
她冷笑一声,想起前几天李贤的打算。原本尚有些犹豫的心情顿时完全平复了下来。若是一味施恩却没有半点威压,只怕这些人马上就要抖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s而且,从那些恶名昭彰的家伙下手。也不至于显得她心狠手辣,当然,在寿诞和明堂朝拜之前,她还需要忍耐一下…………自然。这也是搜集罪证地最佳时机。
从暮春到了初夏。李贤也愈发忙碌了起来。西北的战事很符合他的心意。裴行俭在西边算是老本行了,并不是贸贸然进行战略对攻,而是咬准了吐蕃不能久战,愣是你来我往地拉锯战。而火速赶往吐谷浑救急地慕容复则是用辽东学来的手腕安抚了吐谷浑各部,算是勉强拼凑了一支六万人的军队………进攻不足,自保有余。
如今的西北,竟好似成了吐蕃上一次进攻吐谷浑地场景。不同地是时间已经是八年之后,钦陵不再是昔日犹带着几分青涩的小伙子,他的对手也不是比他更青涩的李贤。裴行俭和薛仁贵两人一东一西。却是犹如铁壁一般锁住了吐蕃的攻势。
所以,现如今李贤需要忙碌的并不是西北。这时节路上粮食的运送不成问题,这时节人员的装备衣服也不成问题,从上到下的将士都充满着激昂地士气,尤其是那些昔日得到猛士称号的更是充满着雄心壮志。某位以红巾抹额自荐的中年人。如今也正在裴行俭的麾下最大限度地展现着自己的才能。
这是一个全民上进奋发向上地时代。每一天到达尚书省地进言至少数以百计,无数人心中高涨着治国的热情。而中枢地每一个官员都仿佛一颗上够了机油的轴承。转得异常顺流,哪怕是那些已经退休的老螺丝钉也一样。而李贤如今需要应付的,则是那些已经内部锈烂的螺丝钉。
“六郎啊,你是不知道,那通州的百姓有多狡猾,单单是为了赋税就敢悍然抗上。那些官员还说什么我强抢民妇,呸,我堂堂郡王,怎么会看得上那些无知妇人!”说这话的,是在辈分上作为李贤堂叔的人物,说这话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叫一个伤心。
“殿下,益州那个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去了!那姓刘的就算是刺史,他凭什么对我这个郡王颐指气使傲气十足,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李家的臣下罢了!那种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哪怕是在洛阳当一个寓公,也比在那种破地方做别驾强!”说这话的是和李贤同辈的一个小郡王,那张因愤怒而大张的嘴几乎能吞下一头牛。
“庐州确实是好地方,只不过那里靠近淮扬之地,实在是太奢靡太婉约了,不适合男儿!殿下,哪怕是调到洛州或是郑州附近的小县当县丞,我也实在不想当这个庐州司马!”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嗣王,虽说年纪不小,可这话里头却流露出一种铿锵之气。
相比李贤那几个得叫叔祖的人物,这些无疑都只是小角色而已,因此他巧舌如簧应付裕如。而轮到虢王那几个叔祖的时候,他就换上了一张更亲切更周到的脸,嘘寒问暖关心备至,让那几个许久不曾体会到皇族温暖的老人们一个个老泪纵横。舒王甚至还拉着李贤的手,好不伤心地追溯起了昔日的高祖旧事,说得满屋子都是唏嘘声。
这些皇族宗室们既然来到洛阳,当然不会光g得一个人来,每一个都是拖儿带女,甚至还带着姬妾无数。李贤命人带他们参观了一次东宫崇文馆,于是立刻激起了好些人的兴趣。当看到曹王明的两个儿子赫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里头,心动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某人昔日那句“我的儿子就交给你了”,一下子成了这些天最最风靡的词语。皇亲国戚们都在琢磨着,这要是自家的儿子跟对了将来的储君,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大大的好过?只有少数几个人对那些趋之若鹜的人嗤之以鼻,比如霍王李元轨。
“汉王元昌昔日还不是和承乾交好,结果非但没捞到好处,反而还因为承乾谋逆被处死。这国法原本就是一个人的法,别看李贤现在风光八面,他可毕竟是储君而不是皇帝。现在和他走得太近,说不定以后就和汉王一个下场。再说了,诸位难道以为他就对我们这些藩王安了好
在私底下几个交情较好的宗室一起聚会时,霍王李元轨便说了这样一句话,结果被人奉为金科玉律。然而,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宗室们都不是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于是乎这话原封不动地抵达了李贤的耳中。他的忍耐功夫比武后逊色不少,当下就闷在书房里咒骂了好一会儿,等到翌日再次赐宴的时候,他却犹如没事人似的。
哪怕是在霍王李元轨面前敬酒,他也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六月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间之一,白昼的暑气就是再健壮的成年人也吃不消,只有晚上还稍微凉快一点。由于这是李治的五十岁整寿,因此洛阳城内很早就发布了消息,从六月十四日开始解除宵禁三天,全城同乐。于是,把寿筵放在了晚上,把朝拜放在了大清早,这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否则若是再演出一场中暑事件,在中外使节面前无疑会丢足了面子。
身着衮冕的李治御明堂受皇帝和百官及使节朝贺,彼时那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响彻了整个明堂,无疑让听者全都心怀震动。重温那种高踞九宸俯瞰天下的感觉,久已不问国事的李治只觉得心中壮阔万分,整个人何止平添三分精神?耐着性子等群臣贺完,一拨拨地接见外藩使臣及其贡品和礼物,他的面上自然而然荡漾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至于人家送的是什么……这个时候,哪怕是农妇送j鸭也是欢喜的,他还管这些!而由于这些年李治武后夫妇皆为一体,因此同样御明堂受贺的武后亦是心中自得,但比起志得意满的丈夫来,她好歹矜持一些,时不时和下头的李贤交换眼色。
这个小动作看到的人并不多,但就因为看到的人不多,所以寥寥几个注意到的人免不了心生警觉。于是,到这一番拜舞朝贺结束的时候,看到礼仪官拿出了一个长长的卷轴,照例准备颁布这一年的诸多封赏的时候,心惊r跳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进韩王李元嘉为太尉,进霍王李元轨为司徒,进虢王开府仪同三司……”
一连串的三公封赏就这么流出去了,无数人瞠目结舌。虽说皇族兼任三公仅仅是一个形式,但这形式有总归比没有的好。然而,李元嘉欣喜的同时,李元轨这心里就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他这些年在襄州虽然薄有政绩,但似乎还不至于受这司徒之职吧?
毕竟,比起儿子兄弟,太上皇的叔父这一层已经算是很远的关系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 第二招是母子唱大戏
国宴之后便是家宴。比起先前那样群臣拜舞的场面来说,只有宗室皇族参加的家宴便多了几分温馨的气息,即使那温馨的气息有种种不明成分。
作为今天的寿星翁,李治收到了来自几位比自己还小的叔父的“真诚”祝福,自然是极其高兴,少不得说了些大家都长命百岁,等到他日他六十岁的时候再聚一聚的话。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辈分位于如今的第一序列,年纪却比李治还小六岁的滕王李元婴便忍不住了。而看到此人,李贤冷不丁想起了没了王勃作序的滕王阁,于是借着筷子落到地上躲下去笑了一阵,继而方才一本正经地坐着笔直。虽然有滕王阁这一名传千古的建筑,但李元婴的名声实在是不咋的。而这一回他会说的话……实在是用脚趾头猜也知道。
“太上皇约我等六十岁大寿再聚,只可惜臣到时候是否有骨殖在世还不知道。”他也不顾这大喜之日说这种话会带来怎样恶劣的影响,只顾着自己出气,“隆州之地不但民众悍勇不敬上,就是官员亦是不敬臣这个亲王。若是在外当这种受气官,臣还不如在洛阳当一个寓公来得自在!”
一番话说得人人色变,今日的寿星翁李治更是满脸不自在。滕王李元婴在如今的皇族宗室中,可以算得上一个极品。昔日太宗皇帝驾崩的时候,天下无不举哀,唯有他照样和姬妾寻欢作乐,呼朋唤友出城打猎,半点举哀的气氛都没有。
这还不算,这位王爷看上了一个属官的妻子,借着自己王妃的由头把人召进来意图不轨。谁知道那妇人是个烈性的,大骂不止不算,还死命地用脚往李元婴脸上踹。那鞋子大约比较结实,竟是在某人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让李元婴足足养了三个月。如是种种数之不尽地劣迹,乃至于某次李治赐彩五百段给诸王的时候,愣是额外加了一句不给滕王和蒋王,而是给他们送去了两车麻。说是给两人串铜钱用。
所以,从本心来说,李治对于自己这个小叔叔是要多厌憎有多厌憎。要多腻味有多腻味,此时见他在自己好好的寿宴上发难,更是恨不得将这个煞风景的家伙直接赶出去。看到这一幕,李贤这个做儿子的不得不轻轻咳嗽了一声。s
“父皇。滕王的话虽说激烈了些。不过大约是酒醉激愤所至,应该没有其他的意思。”尽管对这位极品叔祖谈不上什么好感恶感,但人家既然率先出来做了出头鸟,李贤怎么也得稍微转圜两句,“不过,滕王如今尚在盛年,某些不吉利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然而,有地人天生就是喜欢对着干,明明有了台阶。滕王李元婴却愣是不肯下,反而蹭地站了起来:“臣和太宗皇帝一样,都是高祖之子,不愿在外再受颠沛之苦。太上皇昔日曾经责臣荒疏y乱,这些臣都认了。总之。臣也不要先前什么开府仪同三司的封赏。也不想再当什么隆州刺史,只求免官安居洛阳。余心足矣!”
有了一个慷慨激昂打头阵的,诸王中间顿时一片哗然,紧跟着便三三两两有人站了起来,不是抱怨外任掣肘重重,就是借口身体不好,这林林总总算下来竟占了三分之一。面对这样突如其来地场面,李治先是愕然,旋即脸色铁青,到最后满脸怒色几乎无法自抑。
这是什么意思,他这个昔日皇帝,如今的太上皇难道还做得不到位?这些皇族宗室中有几个真正的人才?全都是酒囊饭袋的人物,居然还嫌弃下头官员不够恭敬,居然还嫌弃那些任地太偏远?放p,要是真地给这些人大地方,有几个人能治理好!
哪怕是别人口中地贤王,还不是出过越王李元贞这样大逆不道的人物!
眼看丈夫火气越来越大,就要憋不住的当口,武后忽然重重地把杯盏往桌子上一放,面上怒色尽显:“诸位都是宗室皇族,怎得全都没有了上下之礼?今日乃是陛下五十寿辰的大好日子,在此时相,不嫌太过分了么?”
她执掌朝政多年,本身就具备不怒自威的架势,如今这一发怒,几个胆小的顿时便有些踌躇了,渐渐地坐下来了一批人。至于李元婴等几个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虽说低下了头,却半点没有收回前言的表示。自然,这种态度看在李治眼中要多可恨有多可恨,亏得李弘上前低语了几句,递上了一杯冰镇葡萄酒,他这才稍稍消解了一点怒气。
武后瞅了李贤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嗔怒,继而便露出了些许笑容:“诸王在外多年,自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常年累月在外头也不是办法。既然滕叔想要晚年休息休息,其他各位也有身体不好的,何妨就在洛州雍州之内找一处好地方颐养天年?太上皇和皇帝都以孝治天下,又怎会不体恤各位辛劳?”
对于妻子忽然说这些,李治并没有心理准备,当下不由大讶,但细细一想,他觉得如今自己既然已经完全当了撒手掌柜,便把头转向了旁边的李弘征求意见。后者早就得到过李贤地知会,此时既然有武后打头,自没有反对的道理,遂轻轻点了点头。
李治仍然不太放心,又去看了看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结果发现李贤的表情悠闲自在,甚至还朝他眨了眨眼睛。这时候,他纵使是笨蛋也知道这样的情形对自己有利无害,遂干脆摆出一副任事不管地太上皇架势,由得武后去自由发挥。
气势汹汹地发难竟然照单全收地被人家答应了,无论是滕王李元婴还是其他一些宗室皇族都很意外。为了保持中枢的安定,防止从京城开始发生s乱,大唐地皇族在成年甚至还不到成年就会被分派官职到各地任官。有的每年能够回来一次,但要是不招人待见或是声名狼藉的,只怕还会得到勒令不奉诏不得回京这样不近人情的命令。
就拿今天在座的诸王宗室来说,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多年不曾踏入长安洛阳了。
于是,当武后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之后,一个接一个地王爷们扑通扑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那劲头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欢喜得有些疯了。能够留在雍州和洛州,也就是长安洛阳这样的大好地方,不必在外头受那风吹雨打,这难道是在做梦么?
而那些刚刚没有站起来附和滕王李元婴的则悔得肠子也青了。早知如此,他们刚刚就应该豁出去也站出来的,现在人家可以在长安洛阳享福,他们却仍得凄凄惨惨戚戚地去当什么劳什子的刺史别驾,凭什么他们这么倒霉?
不等他们站起来抒发心中的郁闷,李贤便紧跟着武后,笑眯眯地站起身捧起了酒盏:“诸位为了大唐辛劳了一辈子,若是有想长留长安洛阳的,只需提出来,贤必定尽力为诸位安排。我大唐以孝悌治天下,无论父皇还是五哥,都绝不会自己居于深宫,而放任诸位在外受苦!”
这番话无疑打消了无数人最后一丁点犹豫,一下子,刚刚还僵硬得有些可怕的气氛猛地活络了起来,全场再次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颂圣声。和最开始的什么万岁万万岁相比,这一次的声音无疑带着更大的真诚更大的善意更大的喜悦。至于淹没在这声音中的几张若有所思的脸,则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再有名的贤王,难道能在这个时候对抗大众主流思想?
一波三折的家宴最终是皆大欢喜,临近尾声之际,李治免不了执杯勉励了一下自己的叔伯兄弟子侄们,无非是说什么大唐当初是靠李氏子弟打下来的,这守江山也同样离不开大家云云。总而言之是说的人意态诚恳,听的人诚惶诚恐,最后宾主尽欢曲终人散。
李贤这个储君亲自送人。寻常的皇族宗室当然没有让他亲送的资格,他要应付的不外乎就是韩王霍王虢王舒王等等七个高祖皇帝的儿子。至于纪王李慎和曹王李明这两个都已经是最最识时务的,告辞时和他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由于今天达到了最大的目标,因此霍王以下那五位高祖之子全都是满脸欣喜,尤其是滕王李元婴如今方才想起了李贤“仗义”为他圆场,少不得千恩万谢。李贤根本不用费什么唇舌,这五人便纷纷表示要长留洛阳为他这个皇太弟分担分担,继而才拱拱手各自兴高采烈地去了。
而韩王李元嘉发现这回没有算总账的意思,自己此前甚至还升了太尉,那份高兴劲就别提了。他如今年老体衰,脑子也迟钝了不少,只想着和李贤好好拉近关系。因此,他也不管当着霍王李元轨的面,一个劲地诉说着自己如何忠心耿耿,如何勤劳王事,唠叨了好一阵子方才心满意足踏上了归程。
等到只剩下霍王李元轨的时候,这位曾经力抗突厥,在地方刺史任上亦是政绩斐然的高祖之子却没有嗦什么,而是意味深长地说:“较之太宗皇帝昔日,六郎并不逊色几分,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第七百二十章 … 大棒子落下来了
不算上如今正儿八经的三个皇弟,此次前来朝明堂,顺带参加李治五十大寿的皇族中间,累计有九位亲王,三十三位嗣王,外加郡王国公无数,总计大约有一百五六十号人。在这么多人中间,当知道能够留在长安洛阳,一下子就有一百三四十人表示愿意留下,剩下的人也没有旗帜鲜明地表示要回自己的治地,全都在哪里保持着观望态势。
不得不说,这突如其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使人感觉不太自然。再说了,即便不是住在长安洛阳城内,这洛州雍州之地忽然多出来这么一百多号大人物,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光景?
只不过,观望归观望,该走动的地方仍需要走动。因此,修文坊皇太弟宅第的门槛几乎都被人踏破磨平了。由于李贤这些天几乎都在东宫,寻常人就是上门也逮不到人,于是几天下来,上门的清一色变成了国公夫人,郡王妃亲王妃这么一个层级。甚至有不少人表示听闻皇太弟妃怀孕,送上了无数或名贵或奇特的礼物。
到最后,贺兰烟被这种架势吓得躲在房间里头乖乖地静养,由得其他人在前头打点。而屈突申若还是头一回面对这样可怕的夫人阵仗,就算把一大帮全副武装的侍女拉出来充场面,却还是难以吓倒那些为了丈夫前途而冲杀在前的妻子们,心里顿时郁闷到死。
到最后,不但临川大长公主被临时拉来。就连李焱娘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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