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留意到,一缕很细的黑烟悄悄缠着他的双腿,牵着他跟随黑先生往隧道的另一头走。
他很轻,就像风筝一样被牵着。
当他发现自己失去情感之后,记忆便格外清晰。
几乎立即的,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但仔细一想,他能想起来的几乎全都是冯鞘。跨越时空找到他的冯鞘、崩溃得想要杀死他的冯鞘、抱着他死死不肯放手的冯鞘,还有,最后把他送回这个世界的冯鞘。
这个冯鞘有许多张面孔,或高兴的,或得意的,或痛苦的。
每一张他都极其熟悉。
可不是吗,他们认识数年,从来都是形影不离。
薛沥忽然觉得极其不舒服,浑身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在发狂,一道道惊雷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尽然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可是答应了冯鞘许多事情,差点就又被拐跑了。
就在这时,隧道的景象倏然一变,两侧变成了汹涌的海水,疯狂朝中间卷席而来。
但中间始终是一条干燥而又幽暗的道路。
紧接着,一道身影远远走来。
他全身漆黑,在薛沥看来,又像一颗明亮的光球。
他越走越近,黑先生的情绪便越发明显地糟糕起来,薛沥没忍住又笑了,忽然,黑先生猛地倒退好几步,惊慌失措回过头,接着便看见他笑脸相迎,但黑先生却觉得这人才是个真真切切的魔鬼。
那几缕黑烟仿佛有实体,被薛沥拽在手里。
他笑眯眯地对黑先生说:“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一开始你对我说的,我才是这个空间的主人。”
话音未落,他眼眸冰冷,毫不留情地扯断了绑在自己身上的黑烟。
在曼德兰镇的时候,那位祭司曾经跟他说过一些话
理智会将他困住,应该顺着他的心去寻找答案。
既然如此,薛沥失笑地摇摇头:“那就发疯试试。”
伴随着黑先生充满痛楚的叫喊,薛沥面无表情地来到另一个“自己”面前,这个人依旧戴着黑色的头罩,死气沉沉。
下一瞬,薛沥撕开他的头罩,一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但对方和自己又不尽相同,这个“薛沥”容色冰冷,还是头一回,薛沥发现自己和神情冷肃的父亲也长得如此相似。
对方也在打量他。
片刻,几乎同一时间
“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们便转过身,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很长,薛沥越走越快,几乎在跑,这是当然,他是在逃,但黑先生远远在后面,并没有追,这也很奇怪。
隧道里的景象也变了又变,春夏秋冬,山海林木。
但他从未感到如此轻松,他在逃亡,他想活下去。
就连他的心脏,也兴奋得颤栗。
马上就到了,很快他就会见到冯鞘,无论生死,他都将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只是冯鞘,他的所有朋友都在等他。
酸甜苦辣也在等他。
这就是生命的味道。
忽然,薛沥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他面前出现了七条道路,眼下又回到了隧道,只不过,他面前出现了分叉口,旁边立着一座坟墓,墓碑上写着他自己的名字。
薛沥挑挑眉,不屑地嗤了一声,那座墓碑随之消失。
但问题来自于那七条道路,远远就听见道路另一头传来的鬼哭狼嚎,这七条道路每一条都不同,有的水声波荡,有的烈火炎炎,有的狂风怒啸,有的平静无常,只在门口看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动静。
然而薛沥也仅仅犹豫了一瞬。
他走进了那条充满了烈火的道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岩浆滚滚流淌。薛沥并不畏惧这些烈火,他第一脚踩进去,第二脚也就踩了进去。
等到他踩第七脚的时候,他几乎感觉自己就要再死第三次了。
就在这时
周围瞬间清凉,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恍若幻觉,一团白色的烟雾出现在薛沥面前,声音惊叹地说:“你好,薛沥,初次见面,很少有人能够见到我,在这条路上这么快的,你是第一个。”
“你是谁?”薛沥问。
白色烟雾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叫我白先生就好。”
顿了顿,未等薛沥多问,他便自发地说了下去:“世界的规矩是宽容的,每一个自然死亡的人,都有生存的机会。和那位黑先生相反,他负责死路,而我负责生路,只有找到生路的人才能见到我,但很少。人们只要进入死亡状态,就会失去情感失去记忆,当他们失去一切,要想回头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世界并没有规定在那条路上的灵魂不能回头,因为即便回头,等到他来到分叉口的时候,也会迷失。”
说到这里,白先生忍不住感叹:“当然,在成千上万的灵魂里面,能找到我也并不稀奇,我没想到的是,你不但来了还来得这么快,你那位情人能安全地跨越时空,这很可怕,而你,同样可怕。”
薛沥一怔,逐渐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
“对。”白先生说,“恭喜你。”
剩下的路很平静,甚至能感觉到微微的风拂过,远处有一道光,嘈杂的声音能那里传来,那是现实世界的声音。
白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重点无非是请求他和冯鞘隐瞒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或许说了更多,但薛沥已经无心听下去。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有一丝不知所措。
那道光马上就到了,白先生停下来,“下面的路我不能再走了,再见。”
薛沥回过神,朝那里走去。
在走到那道光之前,他突然又停了下来,不带情绪地问:“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先生说:“我不知道,但是祝福你。”
而薛沥想来也并不怎么好奇他的答案,还未等他说完,便走了进去。
等到他走后,一团黑色烟雾出现在白先生身边,白先生笑了一声,说:“你放水了吧?”
黑先生沉默地看了薛沥离开的方向一会儿。
“他差点就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真狠。”
而薛沥很快就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疼痛感自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传来,他的身体很沉,大脑刺痛,仿佛每一个地方都了重伤。这突如其来的痛感险些让他没能缓过气来,但他确定自己不会再死一遍。
晨光熹微,光从缝隙里隐隐落下。
救护车乌拉乌拉地叫着,薛沥一睁眼,就看见旁边一名医生盯着他,两人的视线正好给对上了,他笑了一下,医生的脸抽了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时间大概是回到了他出车祸的那一天。
冯鞘也在这辆救护车里面,他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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