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的干瘪枯萎了,蓬松卷发剪得只剩下齐耳长度,且还是挨着耳朵最上面,再别不住发夹。原来穿红戴绿的打扮亦变得朴素了不少,只着一身深棕色的袄子和黑棉鞋。岑缨看得发愣,也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唤道:“陈奶奶,您还记得我吗?”
老人家反应迟钝,眼珠子转了好半晌终于落到他脸上,停了片刻,方缓缓点头道:“记得,小时候又乖又聪明,次次都考第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像以前分完巧克力那样刮了刮他的鼻子,咿咿呀呀的让陆子瞻分饼与他吃。
陆子瞻将半块桃酥又掰了一半,一面喂岑缨一面絮絮叨叨的说:“陈奶奶住不惯国外,觉得美国的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太远了,邻居关系不亲密。加上语言不通,连门都不敢出,整天就只能待在家里看一些看不懂的电视,眼巴巴等大儿子大儿媳下班跟她说几句话。”
岑缨皱眉道:“她大儿子不是挣挺多钱的吗?住得起富人区,请不起人照顾她?”
陆子瞻颇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是特意请了中国人照顾她,经常带她去唐人街散心,听听京剧。可她风湿一犯,又得被关在家里了,照顾她的人很好,但每天就对着这么一个人,时间久了也会腻。大儿媳提议换个新面孔或者添几个人,她舍不得旧人且嫌人多吵闹,索性喊国内的小儿子带她回来住,得给他们添麻烦。”
岑缨最听不得这种左右为难的糟心事,仿佛他自己是照顾不好母亲的儿子,也是委屈着自己不愿给儿子徒添烦恼的母亲,从哪个角度想都憋闷得慌。食不知味地咀嚼着桃酥饼问:“那她小儿子呢?怎么让老人家回来了,却一个人坐在风口上。”
陆子瞻替那位小儿子解释道:“陈奶奶在出租车上丢了个布包,找不着不肯回家。刚好我取外卖路过,他央求我帮忙看顾一会儿,就追车去了。我陪着陈奶奶在这儿等,顺便同她聊聊天。”循序渐进的把“掰块饼掰了半个多钟头”的原因向岑缨说明白,使他窝着的气好像扎了针孔的皮球,悄没声息地泄掉了。
饭菜冷透前,陈奶奶的小儿子追回了遗落的布包,里面仅装了一块黄铜怀表并一枚金发夹,做工和样式都普通无奇,算不上顶稀罕的物件。陈奶奶却将其按在心口,藏着掖着走了一路。行李早几天寄到了国内,乱七八糟的堆在客厅里,防滑地砖结了厚厚一层灰,凹凸不平的缝隙间有许多风干了的蜘蛛虫豸。岑、陆二人见状,连饭也顾不得吃,挽起袖子帮他们母子打扫清理。
忙至傍晚,勉强可以住人了,陈奶奶吩咐小儿子临时去超市买调味料及简单食材,亲自下厨煮了两碗面给岑缨和陆子瞻垫垫肚子。粗瓷海碗,油花在翠绿的青菜上浮着,筷子一捞,碗底下还卧了两个荷包蛋,汤汁浓郁,咸淡适中。陆子瞻饿狠了,吃得挺快,岑缨没他那么粗鲁,一根一根数着数似的细嚼慢咽,很容易饱,难剩了一个荷包蛋吃不下,便推给陆子瞻解决。
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天气日渐回暖放晴,岑缨清早被他爸爸赶去体育馆锻炼,跟着陆子瞻打羽毛球;中午一块儿去陈奶奶家蹭饭,两人轮流淘米切菜,有时候是陈奶奶掌勺,有时候是她小儿子;下午无所事事,就陪着陈奶奶晒太阳,看她整理旧物,听她唠唠叨叨地回忆每一件小玩意儿的来历。
记录着数十年光阴的老照片黄得褪了色,岑缨将影像几乎模糊的挑出来,封存在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里;尚且能看清的重新装裱了一遍,方便陈奶奶拿在手里常常摩挲。陆子瞻给他打下手,翻阅着照片里的红颜流逝,小声议论道:“陈奶奶和她丈夫竟然也是青梅竹马,你看,满月酒都是一起办的。”
岑缨乜斜他一眼,引用了木心先生的一首诗说:“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那年代自由恋爱的大多数是世交,亦或者同窗,在生活圈子里找适合的。哪儿像现在隔着网络就能采遍天涯芳草,一个月换一个也不嫌多。”
陆子瞻傻憨憨的笑了笑,不太认真的辩驳道:“一个月换一个能叫谈恋爱?充其量是谈了天,还没来得及爱。”
岑缨用鼻子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那你觉得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一个月不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甚至还有一见钟情的说法。”
陆子瞻略一沉吟,窥到岑缨脸色发青,是风雨欲来的征兆,识趣地把紧了口风:“我不说,说了你又要跟我闹别扭。”
岑缨忙说不会,敛了神色,挪着椅子往他身边靠,肩膀紧挨肩膀,手指偷偷勾住他的手指,曼声细语的唤道:“子瞻哥哥……”软糯的江南口音直酥到了骨子里。
陆子瞻陡然被猫爪挠了心尖儿似的,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好好的,干嘛又这样喊我。”
刚念小学的那几年,他们两个同班同组,岑缨矮陆子瞻一点,坐在他前排右手边的位置上。因身体的缘故,岑缨发育前的性别特征并不明显,杏核眼,小山眉,身条细瘦,嗓音清润,说他是秀气的男孩子也成,是俏丽的女孩子也成,家里人便曾将他当做女儿养了一阵子。有段时间去上学,头发留得颇长,一半梳了辫子,末梢夹着蝴蝶结;一半披在颈侧,像个鲜活的洋娃娃。惹得男孩子们都很爱亲近他,整天送糖果送橡皮,采蜜似的围着他嗡嗡转。
唯独陆子瞻总坐在岑缨背后使坏,成日揪他辫子,抢走他的蝴蝶结逼他喊“子瞻哥哥”,腔调捏得不够甜,还不肯还给他。所以岑缨从小记恨陆子瞻,一被他招惹就告状的习惯也是因此养成的。读到高年级,慢慢有了情窦初开的概念,陆子瞻听同学说,喜欢哪个女孩儿才整天揪哪个女孩儿的辫子,登时起了恐慌,生怕自己再多揪两次会喜欢上爱打小报告的岑缨,才不甘愿地了手。
“子瞻哥哥”这一类的称呼,自然很多年没听岑缨喊过了。
如今他旧话重提,唤起了当年最糟糕却又最纯净的回忆,但心境与那时被陆子瞻欺压逼迫不同,犯不着惺惺作态的发嗲,短短数言竟喊出了几分真挚。陆子瞻不心里发虚,目光垂在被岑缨勾住的手指上,翻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就像指甲旁不痛不痒梗着的倒刺,平日里从来注意不到它是什么时候冒的头。
陆子瞻深深吸了一口气,难得正经的回答他:“你如果好感一个人,你会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揣度他不经意间的改变和脸上细微的表情。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产生了什么样的欲`望,不必他宣诸于口你都能知晓。这时候你才算真正爱着他。只有一个月,就是种朵花也不一定发得出芽,谈何爱与不爱?不过是日子太无聊,找个伴打发时间罢了。”
岑缨想到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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