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关了窗,没立刻回去,背着宋以洛淡然道:“宋姑娘,当年那些事,都不是巧合,也不是你任性而为罢?”
对方沉默了许久,才笑了笑:“你指的是哪些事?”
“让我穿书,与你成亲,包括我死在无乐塔,重生回来,还有谢洵,这些。”
“你以为,真相是什么。”宋以洛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她噙了口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爻摇头:“我猜不出来,只是……有那么个感觉罢了。”
“什么感觉?”
“说不好,所有的剧情看似偏离轨道很远了,其实……我们从来没有自由过,”谢爻的指尖掠过一尘不染的窗台:“我,还是活在剧本里,按你给的设定在走。”
他无法用言语确切表达出那种细思恐极的感觉,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拉着他,将他带到一个早就设计好的,没人读过的剧情里。
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令人不安的沉默,窗外落雪有声。
“是,先前,你从不是自由的,但是从谢砚身死之后,一切都变了。”
“谢爻,你现在是自由的,这一点我没骗你。”
“宋姑娘,那你对音儿……?”
“感情上,我从未对她说过谎。”
“那便好。”
屋中茶香弥漫,宋以洛始终没把话说出来,谢爻守着他的砚儿,觉得够了,旁的都过去了,也不打算往深里问。
翌日,天未亮宋以洛和谢音便下山了,当日傍晚,谢爻到宋以洛的信灵,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就着手边的烛火,烧了。
他的穿书,遇见谢砚,自小关照他,与宋以洛成亲促使谢砚黑化,都是早就设计好的,就连身死无乐塔,也是为原书中谢砚以神魂祭奠塔灵替了命。
甚至他重生回来,依旧是鬼族的“补药”,皆是因为设定所需,简言之,他从未逃离真正的、隐藏在暗处的剧情线。
他穿书的真正任务,从不是什么拆散沈谢二人拯救书中姑娘,而是谢砚的替死鬼。
谢砚本是鬼帝,犯了错,本因轮回洗清罪业,不料阴差阳错投胎到一本耽美文里,身为下属的宋以洛送了个人情,让本是游魂的谢爻穿到书中,为他挡灾替死的同时也历尽劫难,清了罪业。
宋以洛没算到的,是成为谢砚的鬼帝,对替死的谢爻产生了感情。而她也利用了这份感情,为鬼帝设了劫清了孽。
葬雪岭之役,本来一切都要在谢砚身死后画下句号,谢爻也可真正功成身退轮回去了,但人的感情从来都是变数。
按理说,织魂女是织不了鬼帝魂魄的,除非这是他的本心。
这一点,宋以洛没告诉谢爻。
但谢爻心中并无太大的动摇,棋子也好圈套也罢,砚儿就是他的砚儿,不是旁的什么人。
起码这一世,是这样,他是谢爻,他是谢砚。
满足了。
砚儿,原谅九叔的自私,偷了你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我将你还回去,你依旧是你的鬼帝,而我……随便是什么好了,轮回也好灰飞烟灭也罢,都无所谓了。
那是谢爻最后一次见到宋以洛,此去经年,关于音儿和宋以洛的事,他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听说两人游山玩水吟风赏月,日子好不快活。
……
第三年,暮春三月,罕见的飘起了雪。
也十分罕见的,沈易来了,捎了几十坛子酒,他说,这是爹爹新酿好的血艾酒,想着前辈,便早早捎来了。
彼时的沈易,已经比谢爻高出一些了,谢爻笑他:“整日就知道往我这儿跑,都不处对象的么?”
沈易的脸霎时红了:“爹说还早,让我先别……急着处对象,好好修行要紧。”
谢爻啧了啧:“你爹?你爹像你这般大时,已经到处撩了。”
沈易一来就会小住一阵,短则十多天,长则一两个月,谢爻也会教他些剑式术法,沈易天纵之资,一学便会。
孩子大了,有时候不经意也会跟他聊聊各世家的姑娘,末了末了,谢爻问他喜欢哪一类型的,沈易只会红着脸摇头。
他说,见过谢前辈与砚叔叔这样的感情,他再没自信爱上谁了。
“怎么能……喜欢到这种地步呢,晚辈做不到。”
谢爻笑:“你现在是这般想,以后遇上了,就会明白,不着急。”
嘴上虽如此说,谢爻心里也清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这个人的。
沈易不答,只眼神茫茫,若有所思的望向远方的雪野,也不晓得在看什么。
……
眼见砚儿的白发渐渐转黑,谢爻白日里踏着雪去寻忍冬草,万一砚儿醒来视力没恢复,他也好有个准备。
亏得沈易在,谢爻才放心出门一整天,漫山遍野的挖忍冬草。
忍冬草极难寻觅,长在断崖上,覆盖在深雪之下,谢爻必须一点点刨开积雪,不放过一寸土地。
每每早晨出去,深夜才归,这日雪过天晴,天边一轮圆月苍白清明,谢爻将挖了一天的忍冬草藏在兜里踏雪而归。
临近雪舍,他加快脚步,不料听到兵刃相交之声,屋中烛火闪了闪,灭了。
接着是沈易的惊呼声:“砚叔叔,我是沈易呀!”
谢爻的一颗心提了提,狂跳不止,站在雪野的寒风中,衣服被汗水浸湿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人是,物非。
第70章雪庐相守
在距离沈易喉结不到半寸之处,无争停住了,清冽的剑光映在窗纸上。
“砚叔叔,我是沈易……”沈易喘着粗气,心脏在腔子里突突突的跳,独自面对曾经的鬼君谢砚,他还是有些害怕。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借着苍白的雪光,谢砚看清了对方的五官,相似却又陌生。
他迟疑了,印象中的沈易,还是那个比他矮一大截的十三四岁少年,绝非眼前这个五官明朗俊俏,与他差不多高的青年。
“沈易?”薄薄的嘴唇微动,似喃喃自语。
咯吱一声,门扇被推开了,清寒的空气随着雪光漫入屋中。
“砚儿,先把剑放下罢。”谢爻自己都没料到,时隔三年,他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与波澜不惊的语气相反,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门都未来得及关上,风雪落了一地,他走上前去,伸出双手,从身后将砚儿环住:“你呀,总算醒了。”
被他拥入怀中的砚儿,是有温度的,真好。
手中的无争几乎是跌落于地,谢砚握住九叔的环在他腰上的手:“九叔,我……睡了多久?”
“易儿都长这般大了,你说呢?”如此说着,谢爻深吸一口气,温热的草木香萦绕鼻间,声音发抖:“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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