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系列3 恶之华

特典《长恨歌》

文案:
“梨……我的云梨。”
纪甫祥第一次见到云梨,就被面前皮肤雪白,像粉团子捏出来的小人儿,深深吸引了。
这个可爱的、香香软软的孩子将来会是他的侍寝,纪甫祥发自肺腑地疼爱着他,并发誓一辈子好好待他。
但是分离却总是突然到来,让人措手不及。
聚散苦匆匆,就算时代变了,居住的人变了,云梨知道心里的‘情’,永远不会改变,因为这就是他对少爷的……一辈子的爱。
就像尘封的老照片一般,这是已经远远逝去的,父辈们的故事。
上篇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伴随一场沁人心脾的春雨,纪家的千顷桃园在一夜之间竟绽放出千万朵,如胭脂般醉人的桃花。
而且迎春花、山茱萸也竞相盛开起来,繁花填满湿地,攀上石栏,将桃园中一座用于观赏园景的八角凉亭,装点得花团锦簇,生机勃勃。
此时,凉亭中已经坐着赏花人,可是拢在亭子圆柱旁的雪色纱幔,却放下来一面,一直垂到凭栏外,勾到花朵上。
“唔……!”
沙哑、高亢又甜腻如蜜的呻吟,情不自禁地泄露出来,那间春色如无边的涟漪,缓缓地荡漾开去。
“叫出来,云梨,我要听到你的声音。”
一个约有八尺高的男人,穿着天蓝色云锦长袍,坐在亭子边上,挺拔的脊背靠着朱红凭栏,他的脚放在地上,双膝上跨坐着一名衣不蔽体,肩头瘦削的青年。
“呜……不行……。”云梨摇了摇头,乌黑如墨染的长发全都拨拢在了一侧,露出白皙的、染着红晕的颈项。
“那我可要拔出来了。”男人低声含笑地说:“就这样放着你不管,还是你想自己动手?”
“……”云梨低垂着头,紧咬着朱唇,既不开口说话,也不摇头,似乎在与男人抗衡。
“呵。”男人暧昧地笑着,动了动腰,用力往上一顶。
“啊……少爷……!”云梨带着哭腔叫了出来,脱至腰间的紫色丝绵长衫,随着激烈的颤动,滑下男人的膝头,掉在地上。
地上已经有了一摊雪白的亵衣裤,还有一个手绘青花釉里的胭脂盒,不过里头装的是凝乳般的软膏,已经挖去了一大块。
“叫出来,云梨。”男人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扣住云梨的瘦腰,又一次说道。
“少爷……会有人……听见……”少了外衣的遮蔽,云梨微微翘起着的圆臀暴露无遗,男人的凶器深深地埋入里面,已经溶化的软膏把臀隙弄得潮湿一片。
他喘息地说着,又摇了摇头。
桃园临山而建,是纪家较为偏僻的一座果园,但是下人都知道少爷喜欢和他一起来这里赏花,现在又快到中午,一定会有人来请他们回去用膳的。
“那就让他们听见好了,反正是春天嘛。”男人放肆地笑着,抓住云梨的腰,抬高了一些。
臀间隐约窥见的粗硕,在拔出不到一指宽,就又一气顶撞了回去。
“啊啊!”
“就是这样,云梨。”男人满意地拍打了一下云梨的腰,“大声地叫给我听。”
“少……啊……嗯啊……!”男人不再轻轻地动弹,而是持续不断地摇晃着下肢。由于体重和姿势的关系,云梨每一次都被迫吞到最深,黏膜被搅动得发出淫靡的水声,之前就已经做过一次,射入里面的热液,混合着用于润滑的牛脂乳膏,有一种香甜的气味。
而且因为抽送的频繁与强力,结合处溢出类似白沫的黏腻物体,让身体的感觉更为刺激。
“少爷……好……好舒服……嗯啊!”云梨曲起的双腿随着律动而颤抖不停,开始主动夹住男人的腰。
“乖,我会让你更舒服的。”男人直接托住了云梨的臀,十指紧紧地掐入进去,把他推高到几乎脱离的时候,再压下他的下肢。
动作快而迅猛,云梨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感觉连肺部都被捅到了似的,热流浸满全身,仰起头,娇声喘息。
“少爷……不行……要坏了……啊!”云梨一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挥向半空,最后拉到纱幔的一角,紧紧地拽在手心里。
“云梨……还没完……。”男人狠力冲刺着,怀里的人犹如狂澜中的小船,不停地颠簸,肉体碰撞、戳刺的闷响,回荡在静谧的桃园里……
“啊啊啊!”一声仿佛锦帛撕破般地嘶哑尖叫,云梨颤抖着,达到了巅峰,可是少爷依然抓着他,持续律动了好一会儿后,才把热液如数释放在蜜蕾深处。
云梨动弹不得地瘫靠在男人的胸前,浑身瑟瑟发抖,手指从纱幔上滑下,抱在了男人的脊背上。
“我的云梨。”男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脖子,温柔地叫道。
“甫祥少爷……”云梨把额头抵在男人的肩头,享受着高潮后的余韵,少爷的东西并没有拔出来,依然埋在里面。
“咳。”突然,云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又干咳了两声。
“啊,你会冷吧?”纪甫祥急忙拉过脱在凭栏上的外衣,披在云梨的身上。
“不会。”大概是呻吟过度了……云梨有些脸红地想,窝在少爷怀里。纱幔轻轻飘动,外面桃花争妍斗丽,阳光分外灿烂。
云梨突然忆起,第一次见到少爷的时候,也是在明媚的春天,在一个桃花盛开的日子里。
又到纪家挑选侍童的季节,今日的吉位在南方,于是火红的朱雀大门,在管家、丽华堂堂主,以及一众仆役的注目下,慎重地往里推开,露出一条青砖铺砌的大道。
和往年一辆连着一辆的马车队伍不同,今年只到了一辆。尽管车头套着两匹上好的蒙古马,而且车厢、车轮上全都雕花刻凤,装饰奢华,但还是显得孤零零的。
“云家小少爷到!”赶马的小厮故意扯着喉咙叫道,在宽阔静谧的大门前,荡起阵阵余音。
“欢迎、欢迎!”管家连连作揖,跨出门槛儿迎接,负责教养、抚育侍童的林堂主,也跟着出来,满面堆笑。
车门吱嘎地打开,却只看见里面有一块大白的兔毛毯子,其他啥都没有。
管家啧啧两声,正打算抓住小厮问话,堂主凑上前,把那毛毯子一掀开,就露出一个小孩的脸来。
小孩头靠在一只大红枕头上,一边吮吸着拇指,一边在睡觉呢!
“哎哟,我的小少爷,怕是一路颠簸,给累坏了吧。”管家又惊又喜道,伸出手,把他抱了出来。
“他醒了呢。”堂主小声说道,可不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像黑葡萄似的,好奇地盯着管家。
男孩的脸孔很漂亮,小小的圆脸如盛开的桃花儿,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却隐隐透出比春光还要暖人的气息,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充满了蜜,怎么看,怎么欢喜。
“管家大人,这是老爷吩咐我交给您的,小少爷的生辰八字、吃穿忌讳都写在信里头了。”小厮从车厢里取出一个蓝绸布包来,包上放着一封薄薄的信,而包裹里面叮当作响的,应当是份量不轻的金银首饰。
“是,有劳你了。”管家说道,堂主上前,把包裹接了过来。
“时候不早了,奴才这就回去复命。”小厮自始至终都没下车,因为主人交待了,送好少爷,就立刻回来,切勿叨扰本家。
“好,你慢走。”管家也不挽留小厮,抱着小少爷,就进门去了。朱红大门徐徐关闭,云家少爷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哇哇大哭,喊着要娘。
这一喊,从朱雀门一路哭到丽华堂,怎么哄劝,都不肯停,管家被闹得直摇头,不得不把他塞给林堂主。
三十岁的林韵曾经也是一名侍童,可惜从未当上侍寝,他不愿意离开纪家,就留了下来,在上一位堂主返乡之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一任的堂主。
林韵的运气不错,赶上了为纪甫祥少爷挑选侍童,当然,侍童年纪太小,是无法伺候少爷的,要等他们长大了,少爷也满了十六岁,才会进行传统的挑选侍寝的仪式。
侍寝会陪伴少爷度过一段青春时光,然后在少爷大婚之日,功成身退。
没有人计算过一位侍寝需要陪少爷多久,不过一般少爷十八岁左右就会结婚,像纪老爷就是,侍寝陪不到一年,就被管家送走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是要把这位云少爷培养成风姿卓越,能够吸引少爷的美丽少年才是紧要事儿。
因为,今年纪老爷只钦点了这一位云少爷做侍童,其他分家的孩子,一概不接受。
据说云家也是纪家的旁系之一,地处浙北一带,不但家境富裕,还是书香世家,云家藏有一幅唐代山水名画《游春图》,千金难买心头好,纪老爷欣赏过一次之后,就爱不释手。
云家也很慷慨,乐意将这幅价值连城的名画赠予本家,但是提出一个附带条件,就是让云小少爷,也就是四姨太的儿子,当上甫祥少爷的侍寝。
但凡有些年头的旁系家族,全都出过一、两名优秀的侍寝,唯独云家没有,总觉得颜面无光,难得梨园出身的四姨太,生下了如此漂亮的儿子,云老爷很想把他送进本家。
可是就算把儿子送进了门,万一甫祥少爷挑选中了其他孩子做侍寝怎么办?云老爷担心着这件事。
向来只手遮天,唯我独尊的纪老爷,毫不犹豫地说,那就只要一个侍童吧。
而且家规里也没有说,丽华堂必须教养两个以上侍童,虽然堂里下四到六名孩子,已经成为惯例。
培养一个侍童,需要花许多心血,谁也不知道少爷会喜欢哪种类型,多一个孩子,就有了选择的余地。
现在,既然纪老爷同意丽华堂只养一个侍童,那么少爷也就只能选择这个侍童做为侍寝,所以说云家少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纪家少爷的侍寝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对他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怠慢的原因了。
可是林堂主没当过爹,自然不懂如何哄孩子,云少爷都哭得岔气了,他却只有干瞪眼的份。
“是谁在哭?”
突然,门前出现一名白衣翩翩的美少年,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只白鸽风筝。
“啊!纪少爷,您怎么来了?”管家赶紧迎上去,按照惯例,少爷现在是不能擅自进入丽华堂的。
“我听到有孩子在哭,是他吧。”
纪甫祥今年十一岁,长得比同龄男孩要高大一些,身材结实,一双浓眉大眼和略显宽厚的嘴唇,像极了纪老爷鸿晔年轻时的样子。
只不过纪鸿晔在他这年纪,已经会和洋人谈判了,太老爷很早就把纪老爷带在身边,出入各种生意场合,还去过国外,所以对纪老爷来说,谈生意,握大权,才是最具吸引力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纪老爷的脾气太过强悍,少爷的性格就内向许多,对学堂、洋文、珠算都兴趣缺缺,喜欢一个人呆着,大多是玩些蟋蟀、蝈蝈之类的虫子。
纪老爷对此也不闻不问,一般这个时候,纪甫祥应该在书房里念书才是,而不是拿着风筝到处乱跑。
“少爷,您这是要放风筝么?老奴这就陪您去。”管家想把纪少爷带出去。
“不用你,我找他去。”纪甫祥却说道,指了指坐在红木圈椅内的孩童。雪白的绒线帽下是一张圆圆的脸蛋儿,红嘟嘟的,像一只熟透的苹果。
只见他两眼泪汪汪,似乎还想哭,但是注意力又被纪甫祥手中的风筝吸引了过去。
“可、可是……”管家不能违逆少爷的命令,但是也不能坏了规矩,正犹豫着说辞,纪甫祥就已经跨入门内,径直走向男孩。
“少爷。”林堂主站在圈椅旁边,比起管家,他的表情要镇定许多。
“嗯。”纪甫祥朝他点点头,然后蹲下身子,目光与男孩持平,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梨……”男孩樱红色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小猫儿般地声音,“梨……”
“就梨?”纪甫祥问道,掏出手巾,擦了擦他脸蛋上的泪痕。
“是云梨,少爷。”林堂主鞠躬说道:“他是浙北云家的人。”
“哦,是分家的。”纪甫祥心中已有几分明白,这孩子,大概就是母亲说过的侍童吧,但是真的好小啊,从帽檐露出来的乌黑头发,衬托得皮肤分外雪白,就像粉团子捏出来的小娃娃。
如果自己有弟弟,或者妹妹的话,也会像这个孩子一般惹人怜爱吧。
纪甫祥是独生子,为了保持血统纯正,纪家只有在第一胎是女孩时候,才会生第二胎,过去也有生下男孩后,再继续生育的,像纪鸿晔就有一个弟弟纪鸿廷,但那是很少见的事情。
比起人丁单薄的本家,分散在各地的亲戚们倒是开枝散叶,繁衍得相当旺盛。
逢年过节,分家的孩子们会按辈分,到本家祝贺送礼,那是非常热闹的场面,只不过就算是孩子,也会碍于纪甫祥尊贵的身份,而束手束脚,不敢与他亲近。
“梨,要不要和哥哥一起玩?我们去放风筝。”纪甫祥露齿笑了,他很少笑,尤其在有旁人的时候。
林堂主和管家都有些看呆了神。
纪甫祥虽然很少笑,但也不会像纪老爷那样,总是一脸严肃,让人害怕。纪甫祥哪怕是在玩耍,表情也总是平平淡淡的,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或许连少爷自个儿都不清楚。
“放风筝!”听到这个,云梨总算有些劲头了,而不是只顾着哭鼻子。
“是啊,去外面的花园,桃花都开了呢。”纪甫祥依然微笑着,“来,把手给我。”
云梨低头,看了看伸过来的白净手掌,就像娘亲的手一样干净漂亮,就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好孩子。”纪甫祥站起身,牵着他。云梨蹦下了圈椅,踩在下面的踏脚板上,再走下来。
两人的身高差距很明显,云梨的个头,还不到纪甫祥的腰眼。
纪甫祥配合地,微微倾斜着肩膀,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在厅堂的青石地板上,映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这下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跨门走出去,管家却不知如何阻拦。
“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没想到林堂主却一脸欣慰地说,“至少甫祥少爷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虽说如此,可少爷带走的,可是侍童啊!万一被老爷知道了……”
“老爷不会在意这件事的,而且少爷也未必知道他就是侍童,不算坏了规矩。”
刚才,要是纪甫祥开口询问了云梨的身份,那事就不好办了,因为他们是不能隐瞒少爷的,不过,纪甫祥却十分聪明的,没有询问。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少爷和那孩子,都还小,未来的日子,还远着呢。”林堂主抱起胳膊,悠然叹道。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两双手一握就是整整二十年,二十年的相亲与关爱、二十年的守护与羁绊,直到分离猝然降临。
中篇
“风筝……挂在树枝上……”云梨喃喃自语地道,沉浸在儿时美好的回忆中。
“在哪里?”纪甫祥抬头看了看亭子外面,桃花朵朵,绚烂多姿,并没有风筝呀。
“在遥远的过去。”云梨俏皮地笑了笑,抬起头,望着纪甫祥说,“少爷,已经不记得了吧?”
“什么事?”
“您陪我放风筝,然后线断了,飘到那边的桃树上去了。”云梨指着一棵离八角亭不远的桃树。
“哦,你是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呵呵。”纪甫祥笑了,在云梨面前,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柔,那样开心。
当时,虽然是才见面,但是小小的云梨对他没有一点隔阂,两人在桃园里放了好一会儿的风筝,直到风筝掉下来,挂在一根枝头上。
纪甫祥卷起长袍下摆,就爬树上去取,云梨一直在下面,蹦蹦跳跳地叫着,“小心,哥哥小心。”
……真的很可爱。
风筝拿下来以后,白鸽的尾翼处被戳了一个洞,不能再飞了,云梨乌黑的眼睛里充盈着泪珠。
“你看,这是什么?”纪甫祥摊开手掌,里面放着一朵桃花。
“花花~”云梨眨了眨眼睛,“好香。”
“嗯,我们多采一些回去,让厨娘做成点心。”纪甫祥微笑着说:“你还没吃过吧?用桃花花瓣做的点心,可香甜了。”
“梨,要吃!”云梨用力地点点头。
“好,哥哥这就给你摘去。”纪甫祥又爬上树,云梨则站在下面,用小手接着飘下来的粉色花瓣,等纪甫祥下来的时候,云梨都成了一个小花人,就连帽子上都是桃花。
“哈哈。”纪甫祥笑着,抱起云梨,带着他去厨房。
之后用桃花做出来的糯米酥,云梨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嘴角还粘着黑芝麻,纪甫祥替他擦拭嘴角,并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待他。
这份决心深埋在心底,并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地强烈,云梨……是只属于我一人的宝贝。
“你还想吃桃花糕吗?”纪甫祥轻笑地问:“我让下人送来吧。”
云梨却嗔怒地捶了一下纪甫祥的胸口,“您想让丫环,看到我们这副模样?”
两人都衣不蔽体,尤其云梨,几乎被脱光了。
“我是不打紧,但不想你的身子被人看见。”纪甫祥呵呵笑着,“肚子饿了吗?要吃饭吗?”
“我不是小孩了,不会动不动就肚子饿。”云梨略微撑起身体,后穴里填满的东西,让他的脸孔微微泛红。
“是因为这里被喂饱了?”纪甫祥邪恶地动了动腰。
“少爷!”云梨顿时软下腰去,又趴在纪甫祥的胸前,“别再玩了。”
“呵呵。”纪甫祥的双手抚摸上云梨的脊背,怜惜地说,“你真该多吃一些,又瘦了呢。”
“瘦些不好吗?”云梨妩媚地一笑道,“您更能抱得动我。”
“梨,看样子,到下午我都不会放开你了。”纪甫祥托起云梨的下巴,热情地吻住他的嘴唇。
云梨也主动地伸出舌头,唇舌绞缠之际,他模糊地想到,少爷已经很久没叫他“梨”了。
“梨,音同离,总感觉不太吉利。”二十岁时的少爷,轻声说道。
在纪家,每次吃到梨子这种水果时,都会一整个的削皮,放入水晶盘中。并不会刻意切开,“分梨”可不好,厨娘是这样说的。
“咦?少爷也信这种东西吗?”云梨觉得好笑地问道。
“不是信不信,是我想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纪甫祥情真意切地说道,“所以任何有征兆分开我们的事物,我都不喜欢。”
“少爷……”云梨很惊讶,难怪少爷迟迟不肯挑选新娘,原来是不想离开他,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少爷说出来。
“云梨,你会一直属于我的。”少爷大概觉得不好意思了,扭过了头。
“是,少爷,虽然您很介意‘离’,但这两个字的写法完全不同,而且……”云梨拉过少爷的手,说道:“我姓云,云也有云情雨意的含义哦。”
“你又在挑逗我,什么时候学坏的……”纪甫祥转过脸来,眼里燃烧着炽热的欲望。
“我明明是被少爷带坏的。”云梨嬉笑着,抱住纪甫祥的肩头,“教会我如何做侍寝的,是少爷您呢。”
……该说年少轻狂吗?十五岁的云梨,就已经成为纪甫祥的侍寝。纪甫祥在十六岁的时候,虽然举行了成人仪式,但当时两人并未同房,因为云梨只有十一岁,还太小了。
等到云梨十五岁那年,已经出落得清秀可人,两人才真正的成为了伴侣。
因为纪甫祥不准林堂主碰触云梨的身体,所以,一些有关床第欢爱的事情,都是纪甫祥一点点地教给云梨的。
并没有刻意让云梨去做什么,两人从小相处在一起,情投意合,等到时机成熟,就自然地发生了关系。
不过也许是年纪大了,处事变得稳重的关系,现在已经年满二十四岁的云梨,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不再公开和少爷打情骂俏了。
“不太妙啊。”深吻结束之后,纪甫祥突然说道,打断了云梨的回想。
“怎么了?”云梨一头雾水地问。
“我又硬了。”纪甫祥凑近,轻轻咬着云梨的耳朵,说道。
“……”已经清楚感觉到的云梨,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在吃饭前,再做一次,好不好?”
“……嗯。”云梨羞涩地点头,明明身体已经很累了,可是内心深处却渴望着少爷的爱抚,难道真是因为春暖花开的关系?云梨苦笑着想,罢了,只要能和少爷在一起,不论怎样都没有关系。
“啊……少爷……啊啊!”随着欲火再度点燃,云梨颠动着白皙诱人的身子,溢出嘶哑而又甜蜜地呻吟。
哗啦!
最后一桶热水,倾倒入半人高的橡木桶中,浴室里立刻蒸腾起阵阵烟雾。
“辛苦了,你下去吧。”云梨披着一件丝绸浴衣,对仆从说道。
“是。”仆从退了出去,把木门阖上,但不会走远,守着屋后的炉火。
这间砖瓦结构的浴室离纪甫祥居住的麒麟殿不远,烧的全是地下泉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云梨脱下衣裳,踩在木凳上,迈入浴桶,清澈见底的热水,立刻漫溢出来。
“呼!”
等水漫过肩头,热气笼罩全身,云梨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胸口却有一种略略刺痛的窒息感,大概是水太满了吧。
取过木桶边上的一块雪白绢布,云梨擦洗着肩头、手臂,从桃园回来后,少爷抱着他,一起在卧榻上休息,然后两人吃了些糕点。
快到傍晚了,仆人过来传话,说老爷找少爷有事,让少爷赶紧去一趟书房,纪甫祥便有些不情愿地走了。
临走前,他让仆人备好洗澡水,让云梨沐浴,更衣。
大白天里,就因为某种事情,而要沐浴,云梨感到难为情,但是管家也好,还是下人,都认为那是合乎规矩的。
他是侍寝,陪伴少爷游园,中途发生亲密的行为,是情理当中的事。
云梨突然想到,难怪他和少爷在一起时候,下人总会主动离开,还有在桃园时,偌大的园林,竟然不见一个园丁。
纪家的下人是如此“看得开”,不会打扰主人行乐,可他们越是这样“不在乎”,云梨也就越感到羞怯。
虽然纪甫祥有时会说,外边的洋人行为更开放,男女会当街拥抱、亲嘴,但是云梨觉得,比起纪家的侍寝制度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咳!咳咳!”云梨突然地咳嗽起来,胸口一阵阵抽紧,加上水温太热,咳得他差点背气过去。
“云少爷,您没事吧?”门外,传来仆从担心地叫声。
“没……我没事。”好不容易,梨云喘过气来,两手紧紧攀着浴桶,才没有呛到水。
“哦,您有事叫我。”
“好。”云梨拍抚着不住抽痛的胸口,心跳得飞快,是着凉了吗?冬天的时候,是发过一次高烧,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可都已经好了呀。
已经没有了泡澡的气力,云梨撑起软绵绵的身体,迈出浴桶,两脚就像是踩在云团上,有些站立不稳。
云梨深吸了两口气,草草擦去身上的水珠,披上一件干净的白色浴袍,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梳妆台上摆的大多是皂角、花瓣、梳子之类的东西,有一面黄铜镜匣摆在桌上。
云梨打开漆黑的镜匣,镜面倒映出他清秀的面孔,肤色近乎苍白,可是双颊和嘴唇都呈现出不太自然的绯红色,连眼角也是红的。
云梨摸了摸额头,并没有感到手心发烫,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定了定神,他拉开镜匣里的一个小抽屉,里面躺着一只小巧的天鹅绒袋子,这才是他想要看的东西。
云梨小心地拿出袋子,松开绳结,取出一件边缘锐利、又亮闪闪的东西。
这是两块切割成菱形的透明玻璃片,中间压着一朵干燥的桃花,虽然经过反复烘晒,花瓣的颜色褪去不少,但是花的脉络还是十分清晰,栩栩如生。
那一年,少爷带他去厨房做桃花点心的时候,有一朵花掉在云梨卷起的袖子里,没有发现。
回到屋里,丫环给他换衣裳的时候,云梨才看到这朵花,把它放在了窗台上。
本是无心之举,云梨很快就忘记了,又过了一些日子,才发现花变成了干花,并没有枯萎。
云梨就把花朵,用白纸小心地包起来,放在木盒子里,每当阳光充足的春、夏季,他就会把干花拿出来晒一晒,保持它的干爽。
并没有人告诉他该怎样做,云梨很聪明,直觉知道该这样保存它,因为这是纪少爷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云梨很喜欢纪甫祥,自然把他送的每一件东西都当作宝物,哪怕这朵桃花已经不再新鲜了。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桃花的花瓣变得十分脆弱,经不起手指拿捏了,云梨很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询问了管家。
管家说,可以用玻璃片,把花儿镶起来,不过这是洋人的玩艺,很难弄到手。
玻璃在云梨看来,是十分神奇又昂贵的东西,好像冰片一样漂亮,但只有皇室贵族才可以用,而且大多是做成大件的家俱使用的。
在纪老爷的书房里,就放着一面玻璃围屏,用上等的紫檀木,雕细琢出一幅框架,再牢牢镶嵌着一大块从洋行买来的进口玻璃,还请来宫廷画匠,在上面画上西山日出图,壮丽美观。
“您要是要金银玉器,哪怕是钻石,都好办,唯独这玻璃,难啊。”管家连连摇头说道。
云梨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这个事情还是被纪甫祥知道了,没出几天,他就拿来了一大块用羊绒毯夹住,装在木箱子里的玻璃。
“你想要做什么样的东西,都可以告诉工人,我会让他们切割出来。”纪甫祥微笑着说,“这东西也不算稀罕,纪家近日在广州那边,也开了一家洋行,还有很多稀奇的玩意。”
“不,我要这个就够了。”云梨轻轻握住了纪甫祥的手。
“那好,我还要去一趟工坊,以后要什么,只管问我拿。”纪甫祥似乎在吃醋,云梨有事只找管家,不与他商量。
“是的,少爷。”云梨笑了,没有推辞少爷的好意,不过那块玻璃他只要了一小块,剩余的,全都退了回去。
纪甫祥没有追问他在做什么,只要他想要的,纪甫祥都会给,这是他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少爷……”云梨的指头轻轻地擦拭着玻璃片,里面的桃花,在烛光下倒映出亮闪闪的光泽。
“我最想要的,是您,可是……”云梨明白,最近老爷频频叫纪甫祥去书房,是为了什么事情。
下人的口风再紧,也还是有爱嚼舌根的人,把内幕泄露出来。
“老爷,是在给少爷安排相亲呢。听说是宫里的一位格格……”
也是,少爷都已经二十九岁了,离三十而立之年,仅剩不到十个月。
这在纪家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从来没有本家少爷,到而立之年,还没有成亲生子。外边人都说,那是纪老爷“太厉害”的关系。
因为一旦少爷成婚,就可以继承家业,老爷不想这么早退出,所以一直纵容儿子晚婚。
可是纪甫祥都快三十岁了,再拖下去,流言蜚语会更多,对本家的声望不利,纪老爷这才找来媒婆,开始挑选未来的儿媳。
要赶在少爷三十岁之前,把婚事风风光光的办了,这就是纪老爷的意思。
云梨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少爷了,他已经很知足了,这么多年,都有少爷相依相伴、恩恩爱爱,所以他克制着自己,没有表现出一点知情的样子。
云梨心里很明白,这样做对少爷来说,是最好的,可是胸口却如此难受,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他胸口,一寸一寸来回割着他的肉,在他独处的时候,这种痛苦尤其鲜明。
“呜……!”云梨抓紧衣襟,把东西塞回了抽屉,这时,豆大的汗珠浮现在额角,眼里挤出泪来,好痛苦,呼吸不了!
砰!
云梨摔倒下去,在陷入黑暗的瞬间,听到了仆人惊惶的呼喊……
下篇
“梨……梨儿……”
远远地,轻声地呼唤,那温婉的似乎透出忧伤的语调,让云梨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
“娘……”白茫茫的视野里,有一张漂亮的脸孔,那弯弯的峨眉下,是一双如星子流转的眼眸。
“梨儿。”娘笑了,笑颜里充满着喜悦和慈爱。
云梨也感到开心,可是又有莫名的心痛,为什么会梦见娘呢?在六年前,他的母亲就已经病逝了。
那也是唯一一次,云梨在少爷的帮助下,离开纪家,回去浙北云府奔丧。
云梨是妾室之子,而且年纪还是最小的孩子,本来只有等哥哥们敬香完毕,才可以轮到他,但是纪甫祥以本家少爷的身份,带着他一起,第一个磕头、上香和敬酒。
“你的娘亲,即是我的娘亲。”纪甫祥丝毫不介意地说出这句话,让云府上下无不惊讶得面面相觑。
那一刻云梨真的很感动,少爷没有只把他视作为侍寝,从来都没有……
“梨儿……”娘在哭,脸上流着两行晶莹的热泪。
“娘!别哭!”云梨急了,伸出手去,想要替娘亲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是他的双手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
“……啊!”云梨难受地叫了出来。
“云梨,你醒了?”
突然,有一只手温柔地抓住云梨在半空中挥动的手,云梨那高悬揪紧的心,也不禁稳定下来了。
“嗯……?”云梨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纪甫祥,他两眼发红、面色发白,非常憔悴,但眼睛里写满了惊喜。
“少、少爷……我……呜。”云梨才开口,就感到咽喉一阵尖锐的刺痛。
“先别说话,也别动,大夫说了,你需要静养。”纪甫祥赶紧劝慰道,把被子掖紧些,然后轻轻抚摸云梨汗湿的额头,烧似乎退了。
“是什么时辰了?”云梨清了清喉咙,看着照射进窗户的亮堂的光芒,疑惑地问道。
“午时一刻。”纪甫祥让管家端来热水盆,亲手绞干布巾后,擦拭云梨的额角。
“我……昏了一天?”云梨隐约知道自己晕倒了,在沐浴的时候,那时已接近傍晚,这么说,他昏迷了整整一晚和一个上午?
“是两天,云少爷。”管家在旁边插嘴道,纪甫祥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
“两天!”云梨很惊讶,也感到心慌气促,“我到底是……?”
“大夫说,你没有大碍,只是心肺受了凉,邪气入侵,才会突然病倒的。”纪甫祥轻拍他的胸口,温柔地解释道。
“这样……”云梨稍稍地放松了些,可是胸口依然气闷得很,他要深吸,才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快,端茶来。”纪甫祥又道,接过管家手里的冰糖甘菊茶,一勺一勺地喂给云梨喝。
“谢谢……”云梨舔了舔湿润的嘴唇,说道。
“和我客气什么。”纪甫祥宠溺地看着他,“你把身子养好才要紧。”
这时,下人进来通报,御药坊的万大夫来了,要给云少爷看诊。
“叫他进来吧,云梨正好醒了。”
万大夫和一个提着药箱的小厮进来后,先是向纪甫祥行礼,又向云梨行礼,然后才在锦墩上坐下,仔细察看着云梨的脸色,开始诊脉。
一时间,只听见窗外大风吹打树枝的声音,屋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垂手屏息而立。
“云少爷,胸口热不热?疼不疼?”大夫终于开口道。
“嗯,有时会,可是身上不觉得热,只是经常想咳嗽,有些累。”云梨小声答道,大夫又让他张开嘴,看了看潮红色的舌苔。
“少爷您素体虚弱,忌耗气血津液,不能多动,要好好休息。这几天,我先开几服安神补气的汤药,给您服用,等您神好些了,再进一步调理整治,不能心急。”大夫和蔼地说道。
“是,有劳大夫。”云梨点头致谢。
万大夫起身,在水盆中洗净了手后,便看了一眼纪甫祥,纪甫祥明白地颔首,说要送送大夫,跟着走出来。
“怎么不用施针吗?这样看几眼就好了?云梨到底是什么病?”在屋外长廊上,纪甫祥焦急地质问万大夫,他刚才看到大夫明明把针灸包拿了出来,可是最后没有用上。
“纪少爷……”望着心急如焚的纪甫祥,万大夫脸色凝重,叹了口气,最终轻缓地说道:“云少爷得的是肺痨,因体质虚弱,气血不足,痨虫入侵所致。初病在肺,久则累及脾肾,云少爷这病,恐怕有一段时间了,现在重在调养打理,施针没有多大用处。”
“你在说什么?”纪甫祥犹如遭遇晴天霹雳般,一脸错愕地呆站着,万大夫昨天明明说,只是浴池水温太热,加上云梨体质虚弱,晕倒了而已呀。
“之前,老夫就觉得云少爷的脉象微细,身体消瘦,有阳虚肺热的症状,但未能确诊。”万大夫白眉紧锁,深感愧疚地说道:“老夫无用,现在一问,才知道少爷他不但阳虚,还阴虚,所以骨蒸热潮,气短声嘶,咳嗽咯血……显然心肺俱损,只能靠调养来治病,难以去除病根……”
纪甫祥当然知道,肺痨不是那么好治愈的疾病,但是无论万大夫接下去说了什么,纪甫祥都听不入耳,他冲动地抓住万大夫的双手,请求他再次为云梨诊病,甚至还跪下来,让大夫无论如何也要医治好云梨。
一向彬彬有礼的纪甫祥从没有这样疯狂过,管家和佣人都吓坏了,他们拼命劝阻、拉开两眼流泪的纪甫祥后,送走了大夫。
“肺痨吗……?”
这么一闹,云梨也从下人那里,知道了自己究竟得的是什么病,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地靠着床头,害怕极了。他的母亲就是因为肺痨去世的,从初次发病到离世,前后不过三个月。
云梨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就算纪甫祥将要结婚,可他没有准备好,就这么离开少爷啊?他还要看着少爷结婚、生下孩子,看着少爷的孩子幸福地长大……
云梨心中一痛,喉间就一热,难受地倒向床沿,咳出一大口血来。
秋风起,窗外的院子里落满了枯叶,无数叶片在风中滑动着、四处乱飘,就像云梨此刻的思绪,飘忽难定。
“少爷在昨天夜里,又跟老爷吵架了,还把御制紫砂茶壶给摔碎了,吵得可凶了,没人敢劝。”
早晨,管家来给云梨送药时,把这事偷偷告诉了云梨。
云梨谢过管家,自从他在春季生病以来,就很少走出麒麟殿了,但是他知道老爷一直向少爷施加压力,在逼婚,但少爷誓死不答应。
“我只要云梨一人,其他一概不要!”
听到管家复述这句话时,云梨热泪盈眶,在心底苦涩地呢喃,“少爷,您这又是何苦……”
管家走后,云梨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从床铺里起身。他的两只脚细瘦如柴,踩在棉鞋里,犹如拖着两只小舟。
用手扶着墙壁,云梨慢慢移到窗户边上,推开雕花格子窗,可以望见凤仙宫的屋檐。
凤仙宫是纪老爷和夫人的住所,日后少爷要是成婚了,也可以搬过去住,这座麒麟殿就要留给少爷的孩子了。
众散苦匆匆,往事已成空,可就算时代会变,居住的人会变,云梨知道心里的“情”,永远不会改变,因为这就是爱的真谛。
云梨靠着窗沿,抱住自己细瘦的胳膊,在浅青色的血管上方,扎满了针眼,纪甫祥特意从上海请来洋医生,给他看病。
菲尔逊医生也是传教士,是跟随英军第一批到大陆传教的人,他用磕磕碰碰的中文,说这是肺炎,病菌已经侵袭到了肺泡、肾脏的位置,很难治愈,而且要小心病情突然恶化,病人会血液中毒以致休克、死亡。
即使有纪甫祥在一旁翻译,云梨还是听不懂什么是细菌、什么是肺泡?不过大致上中医和西医的结论一致,就是脏器已经受损,只能靠药物慢慢调养了。
从那以后,纪甫祥就千方百计地搜罗各种名贵药材,一掷千金地购买,只要听说有益于治疗肺痨的药物、补品,不论距离多远,他都有办法弄到手。
“上帝保佑你们。”菲尔逊医生在胸前虔诚地划着十字,他从没见过像纪甫祥那样痴情的男人。
也因为纪甫祥不顾一切的投入,菲尔逊医生从英国弄到不少新开发出来的西药,据说可以有效消灭细菌,每隔三天,就来给云梨注射一次。
这药也确实管用,中医曾经说云梨活不过春天,但是他不但挺过了春天,还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夏天。如今深秋已至,离冬日也不远了。
是奇迹吗?
云梨忍不住这样想,每个人都说这是奇迹,但云梨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苟延残喘罢了。
哪怕只多活一天,云梨固执地坚持着,哪怕只有一天,他都想坚持下去,他想每一分每一秒都注视着少爷,分担他的忧愁,如此足矣。
“云梨,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休息。”突然,身后传来纪甫祥的声音。
“少爷?”云梨欣喜地转过头,犹如泼墨的长发下,脸颊清瘦,下巴削尖,但也无损他的天生丽质,尤其是那双如子夜星辰般明亮的乌眸,顾盼之间,尽显柔雅风情。
“别动,我抱你。”纪甫祥快步走过去,把云梨抱了起来。
“您不是说,老爷今日要会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云梨顺从地靠在纪甫祥怀里,问道。
一大早,纪老爷就派人过来说,从北京来了几位重要的客人,要纪甫祥赶紧去招待一下。
“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有爹在,用不着我。”纪甫祥轻描淡写地说,把云梨放进床里,盖好被褥后,看到一碗摆在矮几上的汤药。
“药都冷了,我一会儿拿去热一热,你再喝。”纪甫祥没有责怪云梨,反而温柔地拨开云梨额前的发丝,宠溺地说道。
“对不起,少爷,下次我一定会按时服药。”云梨感到抱歉,因为听到老爷和少爷又吵架的消息,他一时感到胸口极度不适,吃不下药。
“嗯,你最乖了。”纪甫祥甚感安慰地抚摸着云梨的额头,说道,“我刚才抱你的时候,发现你重了些。”
“呵呵,这阵子胃口是好多了。”云梨微笑着回应。
“这是好事,看来中西合璧的治疗方法很不错,这几天你的气色看起来,也变红润了。”纪甫祥开心地笑着,接着端起药碗,“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好,少爷。”云梨点头说道。
为了方便煎药,纪甫祥命人在麒麟殿外搭建了一个药膳间,地方不大,却灶台、家什俱全,这样云梨可以第一时间吃到刚熬制好的汤药,或者是心烹调的食物。
每样菜肴都是热腾腾,新鲜出炉的,也就不用担心云梨吃下肚,会肠胃不稳,呕吐出来,纪甫祥为了照顾好云梨,可是尽了心思。
云梨也努力地活下去,因为对他来说,能时时刻刻看到少爷,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剂药。
纪甫祥端着药碗出去了,但他似乎遇上了什么人,云梨听到纪甫祥很不客气地说:“你来做什么?”
很罕见少爷会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云梨惊讶地支撑起身体,向门外望去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进来。
“您莫要生气,我只是来探望云哥哥,听说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娇弱的声音,纯正的京腔,一听就知道到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那也不关你的事。”纪甫祥依然拒人千里,冷漠地道:“你快走吧,云梨需要休息。”
“少爷,我醒着呢。”云梨朝屋外说道,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静默了片刻后,纪甫祥有些不快地带着两个陌生女人走了进来。
说是女人,年纪很轻。走在前面的约有十八、九岁,发髻斜坠,眉纤入鬓,长相很是娇俏艳丽,身上穿的是上好的丝缎旗袍,墨黛底色,暗红的花,有种暗香弥漫的风韵。
后面跟着的大概是侍女,大约十五、六岁,俯首低眉,只见她盘着麻花辫子,手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衣着严谨,绣花鞋一尘不染。
这对主仆让人想起了宫里头的人,纪家并不是第一次招待皇亲国戚。
“您是……”云梨望着为首的女孩,问道。
“我来自端王府。”女孩上下打量着云梨,清脆利落地说道:“哥哥,叫我芩兰就行。”
“他不是你哥。”纪甫祥毫不留情面地说道:“别叫得那样亲热。”
“少爷,别这样。”云梨无奈地看了少爷一眼,说到端王府,云梨就知道她是谁了,端王府在皇城玄武门太平湖边上,府内有一位阿哥和一位自小长在皇宫里的格格。
这位千金想必就是端王爷的掌上明珠芩兰格格,也是纪甫祥未来的妻子,而今天的客人,应当就是瑞王爷和芩兰格格了。
难怪少爷很快就回来了。
“芩兰格格,承蒙您看得起我,愿意叫我一声哥哥,但我是庶民出生,实在担当不起。”云梨朝她低头,行礼道。
“可是……”芩兰瞄了一眼纪甫祥,见他一脸冷漠,只好说道:“罢了,你们见我,都是这样生分,因为我是格格吧。”
“没有的事。”不管如何,礼数还是要的,云梨明白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少爷,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梨,你不用和她客套。”纪甫祥却说道,走到床边,毫不避讳地握住云梨露在被面外的手,“是她打扰了你休息,还不自知。”
“少爷……”云梨有些着急,少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未婚妻。
“我这就走了,阿玛和额娘还在古梅轩等我。”芩兰有些哀怨地看纪甫祥一眼,但看着云梨病恹恹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吩咐侍女,把糕点留下,然后说,她还会再来看望云梨。
“别再来了,这里不欢迎你。”纪甫祥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冷酷与坚决,就连云梨的劝说也听不进去。
芩兰和丫环走了之后,纪甫祥眉头紧锁地说道:“我以前就说过,凡是会分开你我的事物,我都不喜欢,就算她是格格也一样。”
“少爷,您不能……”这么强啊,总有一天……我是会离开您的。
对此,云梨只能深深叹息,爱愈深,心也愈痛,他希望少爷能代替他活下去,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而这,只有那位芩兰格格可以办到了。
尾声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尽管纪甫祥一直没给芩兰格格好脸色看,还明说不会娶她,让她另找人家,但是芩兰却越挫越勇,并且从北京搬迁过来,在离纪家不远的地方,造起了王府大宅。
云梨看在眼里,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人对纪甫祥一往情深,忧的是,纪甫祥对她的霸道很是反感,毫无感情可言,但他们已经注定会成为夫妻了。
纪老爷在某些场合里,会直接称呼芩兰为儿媳,态度十分亲切。
同时,云梨心里还暗藏着羡慕与嫉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会是何等的幸福啊。
“云梨。”
纪甫祥的叫唤,打断了云梨的遐思,他抬起头,看到纪甫祥和芩兰格格站在厢房门口,两人郎才女貌是如此地登对,云梨由衷地感到高兴,但也隐隐心痛着。
自从芩兰时时刻刻在纪甫祥身边出现以来,这些自相矛盾、自我唾弃的感受,总是在折磨着他,比病痛还要难捱。
“怎么了,少爷?”云梨脸上在笑,心里却在淌血。
“芩兰说,她的阿玛认识一位西藏喇嘛,德高望重,愿意来纪家为你祈福,让病魔彻底远离你。”纪甫祥很高兴地说。
“呵呵,多谢格格心。”云梨起身感谢道。
“云哥哥,身子早些好,甫祥才会开心起来。”芩兰直呼纪甫祥的名字,也坚持称云梨为哥哥,一点点地拉近与他们的距离。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陪云梨说会儿话。”纪甫祥说道,他只喜欢和云梨独处。
“是,那我明日再来。”芩兰永远是乖巧柔顺的样子,她知道云梨是纪甫祥的侍寝,但似乎毫不介意。
待芩兰走后,纪甫祥就在床榻边坐下,含情脉脉地看着云梨。
“您想休息一会儿吗?”云梨微笑着问。
“好。”纪甫祥脱下丝绵外衣,云梨便让开一些,让少爷躺进来,“呵呵,好暖和。”
“是您太冷了,外边的风很大吧?”都已经冬至了。
“是啊,院子里的草全枯萎了,看样子也快下雪了。”纪甫祥低声说着,伸长手臂拉过云梨,抱在怀里。
“纪府的雪景,会很美的。”云梨聆听着纪甫祥的心跳,喃喃说道。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打雪仗吗?”纪甫祥轻声笑着,“你把雪团子扔进我的脖子里了,让我一个劲地原地乱跳。”
“呵呵。”云梨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以为你会躲开。”
“我怕我躲开了,你会不开心。”纪甫祥说出实情,“而且我喜欢被你扔中,看你咯咯大笑的样子。”
“少爷……”云梨正要说什么,胸口又剧烈疼痛起来,似肺部快要裂开一般,他克制着咳嗽的冲动,紧紧地握住少爷的手。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云梨。”纪甫祥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会一直这样紧抓着你,所以……你别离开我。”
“是的,少爷……”云梨气息微促地说,因为拼命忍耐着痛楚,他把嘴唇都咬破了。少爷一定会信守承诺,紧紧抓着他的,就像少爷当初一直抓着那只……白色的纸鹞。
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云梨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苏醒过来时,外边已经是乌云密布,少爷睡得很沉,依然搂着他的腰。
云梨微微一笑,挪开身子,拿起外衣披上,轻手轻脚地起身,打算去把窗户关上。
可是,当他抓住窗框时,有什么冰冰冷冷的东西,落在他的脸颊上,云梨不由一愣。
接着,又飘下来第二片。
“雪?”
云梨惊喜地仰头,漫天飞舞的雪花,在纪府灯笼的照射下,宛如纷飞的娇艳桃花。
云梨不觉走出长廊,风在吹,雪在飞,很快,麒麟殿的院子里就积起一片薄薄的白雾。
果然很美,下着雪的纪家庭院,如水墨画一般醉人,云梨想起来,纪甫祥曾经对他说过,他讨厌纪家,因为侍寝的规矩,太过残酷无情!
但是云梨却不反感纪家,相反,还很感激纪家严苛的家规,要不是有侍寝这个传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纪少爷,更别说与他相亲相守二十年。
在纪家,尤其是在麒麟殿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存有一段他和纪甫祥玩耍的美好回忆。
打雪仗……就是那里吧?湖心的亭子旁。
云梨心想着,快步走过去,他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可以顺畅地走完一段路了,完全不需要停下来喘息。
湖心亭里,六根朱红的柱子稳稳地矗立着,云梨回望着曲折长廊,仿佛看见了两个一高一矮的孩子在畅快地奔跑、笑闹,互相投掷着雪球。
高个的孩子快乐地叫着:“梨,快点,来抓我!抓到就给你吃桂花糖。”
“等等我,纪哥哥。”
他们从云梨身边擦过,很快跑向另外一边,继续追逐嬉戏去了。
“少爷……”两行热泪,从云梨苍白的下颌滑落,渗血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我无法陪您度过一生,但是……我用这一辈子,爱着您。”
是的,他这一辈子都爱着少爷,至死不渝。
“用一辈子爱着您……梨留。”
这句表白,被云梨偷偷地刻在了湖心亭的圆柱上,拿着装裱着桃花的玻璃片儿,用心地一笔一划地刻了上去……。
等到纪甫祥发现云梨的时候,云梨已经吐了很多血,横卧在雪地里,昏迷不醒。
“雪梨,你别走!你答应过我,快醒过来!”
“还有喇嘛呢!他还没给你祈福呢!梨!”
“大夫呢?快!叫大夫来!”
纪甫祥像彻底疯了一样抱着云梨,在病榻边守了两天一夜,声音嘶哑地呼喊着他,可是云梨始终都没有醒来,在纪甫祥的臂弯里,在甜甜的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寒冬腊月里,云梨的葬礼简单又低调,只有管家和芩兰出席,而纪甫祥亲手挖了坟,刻了碑,就竖在枝叶雕零的桃树底下。
可是被埋葬的岂止是云梨,还有纪甫祥的灵魂,他变得魂不守舍,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纪老爷给了他一年的时间,纪甫祥依然丝毫没有改变,整日思念着云梨,芩兰并不介意,依然在父母的撮合下,和纪甫祥结婚,虽然就连拜堂,都是纪老爷找来人顶替纪甫祥的,以他在婚礼上丢人现眼。
芩兰一直很积极,她抱着冲喜的念头,嫁给纪甫祥,每晚积极伺候着纪甫祥。纪甫祥依旧是个木头人,只有在给云梨上坟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哀伤的神情,喃喃念着:“梨,春天了,我带你放风筝去吧……”
大家都以为纪家完了,虽然纪老爷专横独断,是一个厉害人物,但是继承人如此扶不起,纪家还有什么值得期待?
一时间,谣言四起,纪家就要垮了!
就在这时,芩兰意外地有了身孕,纪甫祥总算有了一些反应,他就要当爹了,云梨曾说过,希望他能有孩子。
纪甫祥对待芩兰的态度,有了改善,他认为自己亏欠着芩兰,就连洞房花烛夜,他也是一个人在云梨的坟前度过的。
所幸芩兰的怀胎很顺利,但在生产之时,有一些小折腾,隔了半天时间,生下了一对孪生子,纪甫祥给他们取名,孝森、孝和。
希望他们可以孝顺自己的母亲,并且兄弟之间和睦相处,对于长子孝森,纪甫祥寄予着厚望,他是纪家的传人,只要他能守护纪家,就可以保卫云梨的墓冢。
而现在,越来越混乱的局势中,可以撑起纪家的,只有他的父亲纪鸿晔了。
纪甫祥在为人之父后,纪鸿晔就宣布隐居,由纪甫祥掌管纪家,他是想让世人知道,纪家会千古流传。
但是重要的家族会议,最后有决定权的人还是纪鸿晔,纪府上下都对他俯首贴耳,纪甫祥始终只是一个傀儡,看着他的眼色行事。
但是纪甫祥从不介意这些,对他来说,纪家就是一个牢笼,禁锢着他对云梨的爱。
很快,纪孝森、纪孝和的百日诞到了,按照惯例,纪家会去祠堂祈福,并把婴孩的名字写下来,用红纸包上,贴在神楼的墙上,请求祖先庇佑。
能做这个祈福仪式的只有纪家的祭祀和成年男性,芩兰只能在祠堂的偏厅等候,闲来无事中,芩兰和管家唠嗑。
“康总管,你也好大岁数了吧?”芩兰问道,今天是一双麟儿的百日庆贺,她穿着大红丝绸衣裳,从头到脚都戴满着长辈们送的金银翡翠,看起来像新娘一样喜气洋洋。
“老奴今年五十有三了。”管家讨好地赔笑道:“托夫人洪福,身子骨还算硬朗,没病没灾。”
“没病可是福气,不过……”芩兰笑着说,突然想到什么,一脸嫌恶地说道,“有的人,还是死了的好。”
“您说的是……?”管家面露惧色地问。
“雪梨。”芩兰毫不避讳地指名道姓,“他死了,不是让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这……”
“你也别装了,我知道老爷和夫人,都盼望他早点死,我自然也是,只有他不在了,甫祥才会喜欢上我。”
“是的,夫人。”管家不便多说什么,只有唯唯诺诺地点头。
外面的人不清楚,以为是老爷不肯让位,所以纪甫祥不结婚,可是本家的人都知道,纪甫祥是离不开云梨,所以才不愿意成亲。
他们正愁这事怎么解决,云梨就病倒了,他的病情,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但是真正关心云梨的,大概只有纪少爷吧。
想一想,云梨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老管家在心里闷叹了一口气,拿起铜茶壶,打算给芩兰添茶,却万分惊愕地看见,纪甫祥正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老、老……”管家脸色青白,话都说不出来。
“甫祥……我、我……”芩兰也起了那张恃宠而娇、泼辣蛮横的嘴脸,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但是纪甫祥没有大发雷霆,当管家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纪甫祥已经转身走掉了。
“云梨……”纪甫祥站在云梨的坟墓前,手里紧紧拽着那块嵌着桃花的菱形玻璃,血溢出拳头,把刻着“此生挚爱云梨”的墓碑,都染红了。
“我不会原谅纪家,永远不会!”纪甫祥在云梨的面前发誓,那种冷血的家族,应该遭受灭亡!
纪甫祥连夜离开了纪家,有人看到他在花街柳巷里出现过,酩酊大醉,而本家少爷出现在青楼妓院,是绝对不允许的。
也有人说,那不是纪甫祥,因为他老早就去了上海,开了一家纺织厂,专门和纪家抬扛抢生意。
对于此,纪老爷说,那都是子虚乌有,纪甫祥很好,无须大家牵挂,但又不肯让儿子出面,回应这些质疑。
真亦假时假亦真,大家迫于纪家的权势与威信,逐渐地接受了纪老爷的话,认为纪甫祥在本家好好地待着。
然而事实是,纪甫祥在离开纪家以后,去了云梨的家乡,云家在云梨死后,得到了纪家给的一笔丰厚的慰问金,用这笔钱扩建了祖屋。
纪甫祥在云梨小时候住过的屋子里,住了一段日子,便又失踪了。
等纪家的仆人再找到纪甫祥的行踪时,发现他酗酒、抽烟、失魂落魄,过着犹如流浪汉一般的生活,然而当他有一日昏倒在沟渠边的时候,被一位日本艺妓所救。
听说那位艺妓名叫桐杏,有着和云梨十分相似的清秀面容,纪甫祥在意识涣散时,一直向她说着:“对不起,我爱你”。
艺妓温柔地对他说:“好好活下去。”
纪甫祥的命运在那一天发生了转折。他戒了酒,重新振作起来,开始经营生意,做干花首饰,销往全国各地,因为他做的干花饰品价格公道,品质上乘,很是风生水起。
纪老爷原本想隐瞒此事,但是纪甫祥的生意越做越大,连洋人都夸赞他儿子心思独特,做出来干花水晶项链,深得女王殿下的喜爱。
纪老爷只好对外说,纪甫祥是他派遣出去的,在外地帮忙打理纪家的生意。
这事情,没过多久就传到纪甫祥的耳里,他感到非常愤怒,并且结束了经营,打算去日本生活,一直陪伴着他的桐杏也会跟去。
桐音,他与桐杏的儿子,才刚满五岁,一直由公馆里女仆照顾,对于他,纪甫祥有一种痛苦的感觉。
他实在是太像云梨了,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云梨在眼前,却也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云梨已经死了。
纪甫祥对亲生儿子的疏离,桐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知道纪甫祥的过去,虽然感到难过,但也体谅着纪甫祥,提议把桐音交给纪家抚养。
纪甫祥原本不同意,但他们去日本,路途遥远,恐有意外,而且就算到了京都也是前途未卜,桐音年纪太小,经不起舟车劳顿和挨饿。
出于此,纪甫祥才点头答应,再怎么说,桐音也是纪家的孩子,纪家对于后代,一直是十分重视,并且悉心养育的。
桐音是无辜的,他不应该跟着自己受苦受累,纪甫祥努力说服自己,并写下一封交待桐音身世的信件。
纪甫祥知道纪家一定会阻止他出国,于是,在仓促的离开之后,他才让人通知管家,去公馆接桐音。
管家根本来不及告诉老爷,等他赶到公馆时,整个地方都变了样,仆人都走了,地上散落着报纸、麻绳,桌椅沙发全都没了,只有一个怯生生的孩子,拿着包裹和信,站在空落落的屋子里,管他叫“爷爷”……
纪甫祥站在渡轮上,望着渐渐运去的码头,心里想着桐音,这个时间,康总管应当顺利接到桐音了,他那么乖巧懂事,大家会喜欢他的。
还有纪孝森、纪孝和,不知道会不会照顾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于这两个儿子,纪甫祥感到万分抱歉,从未有关心过他们。
因为反感纪家和芩兰,没有给过他们只字片语的关怀。
以后,这三兄弟会相依为命吧?
“唉……”纪甫祥知道自己亏欠儿子太多,就算被他们怨恨、仇视,也是天经地义的。
嘟呜!
轮船的汽笛鸣响,惊天动地,像在泣别着什么似的。纪甫祥抚摸着自己的项链,那朵桃花已经干枯得不成样子,玻璃也损毁了,现在装在一个银质小相框里,打开就能看到。
纪甫祥取下了它,亲吻着它,久久地伫立着。
嘟呜!
在哀鸣的汽笛声中,纪甫祥把手伸向栏杆外,缓慢地松开了手,项链连带桃花一起,飞向了大海。
桃花在风中飞舞着,又充满了鲜活的力量,仿佛云梨得到重生一般。
“梨,我爱你。”纪甫祥流着泪,“下一辈子,定与你再续前缘。”
特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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