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鸾。”他的声音轻轻的,柔和得像吹拂在衣袖上的夜风,“到时候,朕封你做皇后,嫡子也给你养,行不行?”
一个王爷,加一个皇后之位,再加一个养在膝下的太子。
这是他能付出的所有了。
“就像高太后吗?”姜鸾嘲笑道。
李怀懿攥着她的手,脑子空白了几息。
他一直都知道,太后不能生育,其实是他的父皇,也就是先帝,偷偷下了手脚。
迄今为止,李怀懿还记得年少时的那个傍晚。那时,他刚刚练完□□,被父皇传到御书房。
暮光照进御书房里,先帝的身边,罕见的没有美人相伴。
先帝招手唤道:“懿儿过来,来父皇的身边。”
李怀懿走过去,年少的身躯,如同□□一般笔挺。
先帝目露欣慰,摸了摸他的头顶,说道:“你的母后,又害死了一个怀孕的美人。”
李怀懿攥住□□的手,青筋毕露,脸上露出怒意。
先帝道:“懿儿,你要记得,大秦,是咱们李家的大秦。高家狼子野心,你要多加防备,若时机成熟,可灭高家全族,对你的母后,也不必心存怜惜。”
“儿臣明白。”年少的李怀懿声音坚定,在御书房中回响。
后来,高家倒了。表面上看,是他遂了姜鸾的心意,但只有与他日夜相伴的明月星辰,知道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姜鸾曾是他的棋子,越国亦是。
姜鸾注视着李怀懿的脸庞,冷峭地笑了一下,“至于那个王爷,定是要养成一个酒囊饭袋,不学无术之徒。陛下,你摸摸这里。”
姜鸾把手按在他的心口。
“它不会痛吗?”
第37章 陛下终于悬崖勒马了……
纤柔手指按在他的心口, 那里头的心脏,沉稳而富有节奏地跳动。
“砰砰砰,砰砰砰。”每一息的心跳, 都比上一息更快一些,最后响成擂鼓, 连绵一片。
姜鸾眉头微皱, 把手往回收。
李怀懿飞快地攥住她的手, 按在他的心口。
他垂眸看着她,身姿颀长, 宛若神祗,静切的眉目如同月下海浪, 泛起无限波澜。
“姜鸾, 朕不觉得痛。”
他顿了一下,轻声道:“朕只觉得难受。”
姜鸾:?
“陛下有什么难受的?三宫六院, 是陛下的福气。”她略带嘲弄地勾起唇角。
“姜鸾, 你又在吃醋?”李怀懿思索了一会儿,“但这未免太没有道理, 难不成叫朕独宠你一人?朕赏你一个亲生的皇子,已经是足够的恩赐……”
“放开!”姜鸾打断他的话, 把手往回抽。
“臣妾一点都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她仰起头, 直视着他, “去服侍一个注定不属于臣妾的男人,去养育一个注定和臣妾离心的养子,以及一个注定会被教导得平庸的亲生孩子。”
她为什么要在深宫中, 在冰冷的珠宝簇拥之下,把自己的年华熬成枯井?她难道稀罕那个皇后之位?
“姜鸾……”李怀懿愣了一下,下意识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姜鸾面露疼痛之色, 李怀懿以为弄疼了她,犹豫了一息,把手指松开,
他明明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
姜鸾转身,飞快地往前走,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小天地。
李怀懿迈开长腿,追上去,他按住姜鸾的肩膀,心头的怒火像小火苗一样窜起来,“姜鸾,你这个得陇望蜀的越女。”
姜鸾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修长冰冷的手指禁锢,半分动弹不得。颀长的身影牢牢地罩住了她,沉甸甸的阴影压下来,她仰起头,在无尽的夜色中,只能看见他精致的轮廓。
姜鸾哂笑了一下,轻声道:“怎么?不遵循陛下的心意,便是得陇望蜀么?”
廊庑之下的宫灯被晚风吹拂,宫人们远远地躲开,丝毫不敢靠近。昏暗的,略带点缱绻意味的光线照耀在姜鸾仰起的小脸上,她真的是个绝代佳人,那张桃花玉面,和多情的娇嫩双唇,曾经让多少人凝睇驻足?
不知为何,李怀懿现在只想把姜鸾的那张不停说着让他生气的话的小嘴堵上。他把按在她肩膀上的左手,移至姜鸾的后脑勺上,然后把身子俯下去。
他采撷到了最动人的花瓣,如果她能像从前一般听话,该有多好?
姜鸾试图后退,实际上却不能挪动分毫。被晚风摇曳的灯光照在他紧闭的双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整张脸似夺天地造化之功。
他的唇瓣轻薄柔软,攻势却粗暴无情。他撬开她的舌关,长驱直入,不容反抗,是一个掌握万邦权柄的帝王,施加给她的一点惩罚。
姜鸾用力地推开他——
李怀懿纹丝不动。
姜鸾气急了,狠狠地咬下去。
李怀懿发出一声闷哼。他舌尖一痛,飞快地退出去,难以置信地盯着姜鸾。
宫灯的光线照在姜鸾的华丽裙摆上,她笔直地站在他面前,面色平静到几近冷淡,剪水秋瞳倒映着他的身影,眸中没有丝毫的情绪。
“姜鸾。爱妃——”李怀懿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像要捞住什么似的,他伸出手,却只触碰到姜鸾翩跹的衣角。
“真是对不住呢,陛下。”姜鸾避开他的手,垂眸,行了个常礼,“臣妾先行告退。”
李怀懿立在原地,看见姜鸾的身影不急不缓地向前,随后消逝在廊庑的转角,想来是进了寝殿。
沉静的夜风像吹拂在人的心上,带来冬日的寒凉气息。李怀懿感觉甜腥的血,不断从舌头中涌出来,充盈整个口腔。
——真是个冷酷无情的越女。
李怀懿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身往回走。
就算她是在得陇望蜀,她这步棋,也算错了。
朕绝对不会再向她让步。
李怀懿冷冷地想。
当他来到长乐宫的宫门口时,他带来的内侍们,都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王保扶着他上了步辇,恭敬地问道:“陛下,去哪里?”
“回承乾宫。”李怀懿的声音冷漠而低沉。
在李怀懿眼里,承乾宫和长乐宫是不同的。如果说,长乐宫是一个活色生香的温柔梦境——当然,现在这个梦境已经破碎了,那么承乾宫,便是一个冷冰冰的宫室,和其它任何的宫室,都没有区别。
步辇到了承乾宫外,李怀懿走下来,步入殿中,暖和的地龙气息扑面而来。他环顾四周,感到这个大殿华丽而空旷。他把大氅解下来,扔到王保手里,“朕要洗漱。”
王保手忙脚乱地接过大氅,应了声是。他先把大氅挂在木施上,随后出殿通传。当盆匜等物依次呈上,李怀懿漱了漱口,吐出一大口带血的水时,王保忍不住瞪圆了双目。
“陛下——”王保犹犹豫豫的,想问要不要传太医。这是贵妃弄的吗?他心神摇摆起来。
李怀懿漱完口,摆手,让她们退下,宫人捧着盆匜等物鱼贯而出。王保仍在一旁,服侍着李怀懿沐浴更衣。
“你说,她还有什么不满意?”李怀懿张开双臂,由王保为他解下玉带。
王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思忖着道:“贵妃娘娘吗?她……她应该有说吧。奴才不敢妄言。”王保低下脑袋。
李怀懿冷笑了一下。
她是有说,可她要的都是些什么?
他给得起吗?
……
李怀懿再也没有去找过姜鸾,每当他的心中浮起这个念头,他就粗暴地把它压下去。
虽然,他完全可以以帝王之威,强硬地要求姜鸾服侍他,要求她强笑承欢,但这样一来,李怀懿几乎能想象得到姜鸾眸中的嘲意——
瞧,你不过是这种货色,恃强凌弱,欺压弱女。
想到这里,李怀懿的心就像被人捏碎了一样疼。
“陛下最近治国的热情很高。”
“听说贵妃也没有再在御书房中出现了。”
“都是太傅大人教导得好哇!陛下终于悬崖勒马了。”
秦宫外的官道之上,几辆装饰着暗纹的马车撩开车帘,士人们抚摸着胡子窃窃私语。他们都是等待上早朝的大臣,天色将亮,宫门未开。
“蒋家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怎么没有?蒋家在陛下跟前丢那么大的脸,现在都快成为整个秦都的笑话了。”
“你们别急着笑,蒋家在宫里还有个淑妃娘娘呢,诸位都忘了?”
“蒋公要进宫?”
“谁知道呢?”
……
秦国的皇宫中,淑妃最近养了只雪白的小猫。姜鸾喜欢得紧,有事没事,就爱往怡春宫凑。
淑妃笑眯眯的,把猫抱到姜鸾怀里,“它很乖的,不会挠人。”
姜鸾紧张地坐直身子,几近虔诚地搂着那只小猫。猫咪窝在她的怀里,软绵绵的“喵”了一声,姜鸾探手抚了两下,觉得这只猫油光水滑,毛发十分柔软。
猫被越国的先帝视为不详,她虽然喜爱,之前却很少触摸。
“娘娘,贵妃娘娘。”淑妃的宫女入内,依次向两人请安,禀报道,“娘娘,您的母亲来了。”
蒋夫人昨日就递了牌子,两人都知道她要来。姜鸾闻言,抱着猫欲起身,淑妃按住她的手,笑道:“无妨,妹妹待在这里即可,我去花厅中接待母亲。”
姜鸾只好点头,复又坐下。
一墙之隔的花厅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姜鸾抱着猫,有些不知所措,她咬了咬唇,到底没走。
——淑妃的意思,好像是让她坐在这里偷听?
淑妃和蒋夫人互相见了礼,随后似乎各自落了座。蒋夫人寒暄了一会儿,很快步入正题,“娇儿,要打仗了。”
“哦?”淑妃的声音响起。
蒋夫人道:“越国人打来了,陛下也要出征。”
姜鸾摸猫的手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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