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第 43 部分

摸摸肚子,这才发觉他不在身边,心里有种落空的感觉,确不习惯。正当慨叹自己实在娇气,忽听男子意味深长地说:“可惜没在那个不知足的男人之前,先结识姑娘。”
我一怔。初识苍秋的时候,他也曾恨叹没能比茈尧焱先一步与我相识。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刀刻般的五官俊朗非凡,比起我先前结识的任何一个男子,皆不逊色。可心已让两个男人和四个孩子占得满满当当,横亘在我和即莫寻之间的高槛灰飞湮灭时,我也闭心扉,断不会再容他人。当面前的男子似若无心,眸渐深沉,抚向我的来年,我侧头漠声:“尊驾自重。”
如梦初醒,凝在半道,怔望我片刻,手渐成拳垂下。似若自嘲,他轻声一嗤:“尊驾听起来别扭。在下林凡冲。”
名字也绿林。若是去个凡字,从他手下再找几个与《水浒》人物同姓的人士,便可大唱风风火火的《好汉歌》。瞅了他一眼,我淡唤:“林公子。”
听我尊称,他却自嘲渐深,低眼扶我出门。便见老僧肃立庭院中,见我安然无恙,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为我身侧男子一阵抢白:“唯今之计,乃是带神子赶去敦阳,以谋后动。此妇乃朱雀守宠妾,出关时若遇险阻,也可以之为挟。再者,神子年幼,有妇人同行,便于照顾。”
此君极擅物尽其用,令我这个人质就近充当保姆,省笔保育费的开销,真会精打细算。
似笑非笑,我睨了他一眼。可也大致猜到他和这个老主持不过利益一致的同伙,老僧的幕后老板,也已心中有数。只是弄不明白他这个羲和人为何叛国投敌。阖了阖眼,不动声色,我只装好奇,转眼环望庭院,却见偏隅有个年幼的男童藏在参天巨木后,只探出半颗脑袋,依稀可见眉目俊秀,杏眸如水清明。看到我身侧的男子朝他招手,眨了眨眼,怯怯望向庭院中央一众僧侣,踌躇不前。
“他叫什么名字?”
凝望怯生生的小男孩,我笑问。因为这年代没有天气预报,百思不得其解这位守株待兔两三日的林先生怎会料定那日定会起雾,方便他们进行恐怖袭击。曾旁敲侧击,可他含糊其词,只道有高人相助,到了明德寺,便会见到“神子”。我听了以后,也不惊讶,毕竟早先亲身经历过怪力乱神的事,也算认识两个灵异人士。只是第一印象作祟,本想象这群恐怖分子雇佣的奇人不是装神弄鬼的道士,或是跳大神的巫婆,可未想是个胆怯的小男孩。
望着目露惧色的男童,不知为何,忽得想起在梦里见过一回的长子。故当林凡冲淡声道出他的名字,我未有多想,很自然地走向男童藏身的大树。看到陌生人走近,小男孩立刻躲回树后,便见一侧树荫映出蜷身瑟缩的弱小身影。见状,我心中一酸,不知这孩子为何助纣为虐,可看情形,这孩子许是不得已,为其利用,止步树前,我扶着腰半跪下身,对着他藏身的方向柔唤:“空鹤。”
良久,小男孩才从树后徐缓探出脑袋,清澈褐瞳半是迷惘,半是探究,见我柔笑相望,迟疑着还以羞怯一笑。也未细想这孩子许是这庭院中最危险的人,我顺着心底渐然漫开的柔情,朝他张开双手:“不怕。过来让姨姨抱你。”
小男孩望着我,犹豫不决。可见我鼓励一笑,终是放下戒备,从树荫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临近向他张开的怀抱,可冷不防自我身后传来一声急唤,吓得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悠子姑娘!”
我回身望去,林凡冲目蕴焦灼,似在提醒这孩子碰之不得。一众僧侣也敛戾气,严阵以待,更有人不加掩饰,目露畏惧厌恶,令我坐实揣测,这名唤空鹤的男孩拥有某种超越常识的力量,且为他们所利用,终酿惨剧。
忆起幕幕惨境,我暗怒在心。视这孩子为不祥之人,忌之惮之,却随心所欲地利用他。淡扫神色各异的众人,我轻蔑一笑,不加理会,转首对神情僵凝的小男孩淡淡一笑,将他搂入怀中,轻拍起他微颤的后背:“没事了。有姨姨在,不怕。”
他抬首,怯怯看我。我柔笑渐深,理了理他披散的长发,拂去额角沾到的泥垢。许是不见天日,小脸没有半分血色。我心中微酸,轻抚清瘦的小脸。颇是享受这温柔的抚触,他枕在我胸前,闭起了眼,渐漾烂漫微笑。依偎良久,沙哑稚声自我怀里轻轻逸出:“阿妈……”
我一怔,凝望怀里一身白色直衣的小男孩,似若回到梦里与洛儿相会的情境,渐紧两臂,轻声柔应:“嗯。”
好似旻夕是我失而复得的明珠,这孩子也许是上天开了眼,让我苦命的儿子以另个模样回到我身边。俯首亲亲他的小脸,空鹤又是羞怯一笑,低头钻进我怀里,在血雨腥风莅临前,吮着母亲的味道,恬然沉眠。
104 拾玖章 ? 轮回 '一''vip'
自从来到这里,逃亡于我似乎已成家常便饭,更不知为何,与荒山野岭极有缘分。
抬首瞅了眼皑皑雪峰,深深叹气。果是遭了报应。既要挺着大肚子翻越无人雪山,还要尽保姆的责任,照念身边在漫膝雪地里走得跌跌撞撞的小男孩。走了半天光景,方才勉强登上半山腰。可回首看向殿后的男子,自始至终未有半分体恤妇孺的绅士风度,投来冷漠眼神,示意我们二人莫要拖拖拉拉,加紧赶路。比起先前待我尚算亲善的态度,绝是天上地下,令人发指。不过追根朔源,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恶劣态度,却是源自我先前令即莫寻抽调人手往伽罗追踪……
回想近来惊心动魄的幕幕情境,我摇了摇头,自认倒霉。
现令这位林公子咬牙切齿的朱雀守同志果是不负所望,切实贯彻我当初的叮咛。依官方说法,帝储殿下现今身在甘州州都安城的驿馆之中。而送亲船队遭袭一事,也已传至皇都及宁河,正在行宫休养的圣上雷霆震怒,下令西北各州戒严,不但挨家挨户,搜查袭击船队的不法团伙,并令驻扎甘州的西军进山剿匪——虽事实上,这伙所谓的劫匪光明正大以山间寺庙为据点。可西军一路横扫数十个山头,剿灭西北境内大小贼窝百来余个,倒也歪打正着,成为利国利民的壮举。此外,令意图挟我西行的林大公子悔不当初的是,官府不惜有违人权,在通往伽罗的永嘉关旁搭起草棚,不论男女老幼,分进两边搜身,且据坊间的小道消息称,往来孕妇尤是官府重点关注的对象,令得这位不法团伙的首领极其恼怒,一度以为是小朱同志出的馊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寻到爱妾母子。
可惜那位假主持心思缜密,友情提点同伙,我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地下情人,这般大张旗鼓的盘查很是蹊跷。再者,即莫寻官职再大,还无此权力喝动甘州州府这般劳民伤财,搜救一个无足轻重的云桑女人。我的身份再度惹人起疑,故在面对老和尚冷冽的目光,我只得谎称这几个月跟着送亲使团白吃白喝的代价便是帮忙照料那位帝储殿下的起居,一路朝夕相伴,已与高贵皇女情同姐妹,且因年前痛失一子,帝储殿下对我肚里的孩儿很是关切。加上即莫寻往日与她的情分,我又冒死给她做了回替身,应许老情人,设法救我这个落入匪手的人质,也是不无可能。
只是胡说八道,勉强蒙混过关,我的性命仍是难保。只因这些恐怖分子藏身的明德寺本有寺规,每年夏初,皆有数十僧人经伽罗国,前往摩拿教的发源地释尼国朝圣。原本剃度后,他们便可组成庞大的朝圣旅团,大摇大摆地通关进入伽罗国。可边关设卡,对男女分而盘查,我便可窥机揭发他们这些假和尚。即使侥幸脱逃,只要羲和天子求请伽罗国君协助缉拿,便是前后夹击,境况堪舆。
故而一开始就反对林凡冲携我同往的假主持在边关见到情势有变,立时带人折返,将扮成三口的我们拦在临近永嘉关的一个小县城外,强令林凡冲大事为重,杀了我这个徒惹麻烦的累赘。可后者执意不允,双方顿起冲突,最后老者一方亮了兵器,欲要夺我怀里的神子,并将拒不从命的反叛者一并除之。正当夜幕下的野岭,自始至终护着我和空鹤的男子步步后退,干戈一触即发,仿是从天而降,忽自两边山林杀出二、三十个山野村夫,看似粗莽,却是各个身手不凡,其中为首之人敬称林凡冲为二公子,率众杀退老者一行,之后仍是暗里跟随,与我们沿着相隔羲和与九皋的天堑乌斯里山脉往北六州折去,为避官府盘查,迂回前行近一月,方在边防稍松的燕州地界强行出关。一番浴血搏杀,在一众手下苦苦牵制之下,林凡冲挟我和空鹤突围进入当地传说中有去无回的凌霄山。
拢紧氅领,因是呼啸而过的寒风,蓦一哆嗦。
往日身在福中不知福,现才体味皇族的优越之处就是好衣裳应有尽有。而盛夏时节,被迫改走这等终年覆雪的荒山,皆因我这个早该灭口的累赘。所以用在我身上的开销能省就省,那日准备强行通关前,好似施舍,给我披起御寒大氅时的冷傲眼神虽是令人咬牙切齿,可尔后那场惨烈血战敌众我寡,他的那些部下未有一人追来,想是凶多吉少。现下对我这般冷漠,许也是自责。毕竟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掳来的女子,却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确是得不偿失。
虽是敌人,可想起先前出关时的惨烈情境,不禁黯然。止步揉了揉酸胀不已的腰,紧握的小手轻晃了晃,侧首望去,那双明澈的杏眸羞怯依旧,隐带忧切,不由心中一暖,我摇头,对乖巧懂事的小男孩安抚一笑。
因为制了x道,做了一路的哑巴,有口难言,所以时至今日,我仍不知林凡冲和空鹤的底细,。可林凡冲被人唤作二公子,定是出身不凡。而与空鹤的关系也颇是微妙。虽不过五六岁左右的稚童,可林大公子对他的态度却若长辈,很是谦恭,更令人困惑不解的是,置身冰天雪地,空鹤仍一身单薄直衣,毫未瑟缩之象,比起先前在明德寺里的怯懦,神色泰然,似若故土重归,对前方错综复杂的迷径了若指掌。我疑云重重,可脸色y沉的男子在后虎视眈眈,只得识事务者为俊杰,缄默为上,崎岖前行。
“阿妈累了,我们歇一歇好不好?”
许是见我走得越发吃力,空鹤回头,怯生生地看向林凡冲。后者凝住我挺起的肚子,良久,侧首应允。空鹤欣朗一笑,却似想起什么,凝望底下的男子:“小游……”
忽听这陌生的名字,我一怔,便见林凡冲脸色微变,犀利目光疾扫而来,见我惘然,皱了下眉,转望空鹤:“何事?”
“回到这里,我是不是不用再替那些坏人做坏事了?”
林凡冲不语,眉眼渐笼y霾。许以为往后仍须助纣为虐,空鹤紧挨着我,泫然欲泣。不知来龙去脉,无从宽慰,只得摸摸小脑袋,与底下男子相峙,直待上方传来一阵异动,抬头看去,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让我这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挑战极限登山,已是强人所难,现又突降横祸,遭遇雪崩,看来老天对我确是关照有加。扯了扯嘴,自嘲死在此等极寒之地,许可成为尸身保存完好的天然木乃伊,等到遥远的将来,极限登山爱好者勇闯此山,便可成为轰动考古界的古人类标本。可惜另位同行的男子无意为后世的人类研究学自我牺牲,冲上前来,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攥紧空鹤的后领,朝前方的一个山d惊起一飞,不消片刻,雪洪咆哮着湮没适才所站之地,我则在一片寂暗中,看着为滚落的巨石封死的d口,双膝颓软,颇是后怕。
“这等情形,在下也无能为力呢。”
不知笑我,还是自嘲。刚才千钧一发,为救我俩性命,他随手弃了装干粮的包袱。虽说在这y潮的dx,可以靠喝水勉强维生,可这时代既没有现代通信设备,发sos信号,更别说直升飞机降下救援队,从这巨石封死的dx救出遇难三人行。
翻了翻眼,强烈怀念前生科技发达的时代。与其忍饥挨饿,坐以待毙,不如刚才立着不动,变成天然木乃伊,至少死得痛快。摇头轻叹,在黑暗中摸索片刻,触到蜷做一团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心中悲悯,揽过小小的身子:“不怕,有阿妈和小妹妹陪你。”
便听默立近前的男子轻咦了声,我不置可否,抱紧怀中轻声啜泣的小男孩,想起睡前定要妈妈唱首歌才肯安置的小娃儿,苦笑了笑,轻拍他的后背,柔声哼唱。
庭に咲き始めた夕顔に
水を打ってあげたら
撸Г婴顺訾堡皮い棵a?br /
庭院里初开的夕颜花润着晶莹的水珠
出外游玩的小猫踏进玄关,欢迎回来
ほら見てごらん雲のさざなみ
杏色やむらさき
沈む夕陽に染まってキレイ
看吧,苍穹中云彩的涟漪泛着杏色与绛紫
西沉的夕阳将它染上一抹绚彩
如梦似幻
風はどこから
吹いてくるのでしょう
遠い海を渡り
风,自何处吹来
兴许经过长途跋涉,穿越遥远的海洋。
ふと気がつけば時計の針は
あの人が戻る時刻
お腹の虫も鳴いてるはずよ
看到钟的时针,蓦然想到那人归来之时定会饥肠辘辘
晚饭该给他做些什么为好?
そら耳かしら誰かの声が
留守録にメッセ?br /
今にあの人あわてて言うわ
侧耳倾听,是那人的声音
电话录音中,他只匆忙地说:“今天不回来吃晚饭了”。
風はどこまで
吹いてゆくのでしょう
いつかこんな日々も

将吹往何处
何时又能在这样的日子
寻到怀念的愁绪
ぼっかり空いた時間を一人
持て余すベランダに
一番星がまたたき出した
悠闲的时刻,在凉台独自寂寥
天空的第一颗星星如灯火闪耀
明日定会是个晴天吧
風はゆくどこへ
风将吹往何处
无人知晓
记得离宫前夜,我失约,未有回梅蕊小筑给旻夕讲之前未完待续的《睡美人》,然后唱她百听不厌的异国童谣,直待小娃儿带着甜美笑颜,沉沉睡去。眼下生机渺茫,也颇是怀念当日初给小娃儿唱这首歌的时候,给我吹笛伴奏的男子。脑海描摹那张温柔笑颜,淡笑哼唱,待是自察,竟已落下一行泪来。
“阿妈……”
泪水沾湿他的衣襟,本已平静的空鹤怯怯抬手,抚触我的面容。我摇头,轻握住小手。如果与未及出世的百合,还有这神似洛儿的孩子一起去到地下,我也无憾。吸了口气,续唱未完的童谣,直待一曲终了,倚坐一边石壁的男子淡淡开口:“这可是你故乡的曲子?”
我未有立时接口。如果他和茈承乾确真有仇,这等难以逃生的境地,还是不令留恨,继续胡扯悠子姑娘的故事:“小的时候,妈妈在临睡前总给我唱这首童谣。”
“妈妈……”
他低喃:“就是娘亲的意思吧。”
隐约苦涩,我微怔,淡淡轻应。又是许久沉默,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说:“过去娘也常给我唱曲儿。整个皇都许没有比她唱得更好的人了。”
这般言之凿凿,只因他的母亲原是枺臣矣骰拿妫恢一虿恍遥盟盖浊嘌塾屑樱勺鞑嗍摇?梢虺錾淼臀3谄捩涫芫∑哿琛<词沟兔妓衬浚Υν巳茫盖椎恼奕园侔愕竽眩灰蛩龅牡粘ぷ樱炔患耙桓鱿纷由募帧?br /
“我勤勉读书习武,十五岁国试及第,成为人中佼者,为的就是得爹赏识,令娘扬眉吐气。”
提起当年意气奋发,他不无得意。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太盛,反令母亲的处境举步维艰:“直到娘死的那天,我才知她求的便是安宁。”
一声冷笑,淡淡自嘲。他的母亲十四岁出科,一曲唱红枺常沂敲裁廊缁a嗌偈兰易拥苡善湮床晃肭嗝分衤淼氖π至角橄嘣谩?捎腥帐π帜掠醇氨甲呦丛嘀骼锤妫院帐兰业哪昵嶙谥饔幸馐账蚴瞧浣隳耸堑苯袷ド铣璋腻樱锊坏茫笏笕o抡饷徘资拢裨蛳钒嗄言跂|莱立足,她深爱的师兄也可能遭遇不测。无可奈何,她终是违心应许。三天后,一顶大红花轿将她接入豪门大院,却不知d房花烛夜,便是师兄含冤而终时。可足不出户的她一无所知,得允回戏班探视时,畏惧权势的班主也谎称师兄出狱后,已然离开枺常缒鄙钏沟姿佬模哟税残氖谭钫煞颉?br /
“说来也怪,爹身边不乏比娘美貌的侍妾,可对娘宠得很。”
许是心中有鬼。不论纳入多少美妾,对这貌美温顺的侧夫人宠爱不减。可即使如此,仍难消她心中隐憾,直待有日不经意听见两个不得宠的侍妾嚼舌根,才知师兄早已猝死狱中,而枕边人整整骗了她十年,自然恨极。只是她一介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奈之无何。因是一对儿女,又对丈夫下不了狠手,只得忍辱偷生,直待一双儿女成年,了无牵挂,离去这惟余痛苦的尘世。
“我行了冠礼的后一天,娘在自己的屋里悬梁自尽,给我留下一封信,令我好生照料妹妹,也求我不要恨她……”
忽得想起那位出世不久便丧母的九皋君主。同样强取豪夺,同样抑郁而终。可比起满月便抛弃儿子的曾蕊,他的母亲至少将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仍是值得敬佩。我说:“如果是我,不可能与仇人生下的孩子坦然相处。”
试问当初若是怀上茈尧焱的骨r,我定会视为毒瘤,毫无犹豫地喝下那碗落胎药。可他的母亲得以隐忍至此,叹了口气:“对你母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他只一嗤。不知笑我这个外人漂亮话说得轻巧,还是笑自己枉费心血,为令母亲抬头,寒窗苦读。殊不知母亲根本不屑父亲的宠幸,方才无谓其他妻妾的排挤,逆来顺受:“我不像你那么豁达。初时我恨她入骨,可比起娘,我更恨当初用那等卑劣手段将娘娶进门的爹。”
声渐冷淡,不知为何,隐隐懊悔。沉默良久,他忽得起身,到我近旁盘腿坐下。不知他意欲何为,我立时绷直身子。许是感知我的戒备,他大笑,将我和空鹤一并揽入怀中。我立皱起眉,冷令这个毛手毛脚的男人松手:“怎么说,我也是即大人的人,请林公子自重!”
105 拾玖章 ? 轮回 '二''vip'
“如果我怕了那个敢做不敢当的窝囊男人,那天就不会把你给掳来了。”
他不屑一笑,蓦得吻住我瞠圆的眼,顺着脸廓而下,强撷住我的唇。恼羞成怒,我一手抵上他的前胸使力推搡,扬起另一手,刚要给他一巴掌,可立时为他所制,趁势点我肩处x道,得寸进尺,流连吮吻,直待撬开我的齿关,探舌缠绵。
“连孕妇都要轻薄,简直斯文败类!”
待他笑着结束长吻,我口不择言,怒骂他恬不知耻。他却不以为然:“悠子姑娘既已决心与即莫寻一刀两断。何不另觅良人,等将来你肚中孩儿出世,也好有个父亲照应。”
我一愕。他这般气定神闲,想是有脱身之策。且似不容置喙,晦暗中仍是明晰可见的锐眸隐烁黠光,好似他有的是耐心陪我耗下去。翻了翻眼,虽是诧异,可刚才他道说身世的时候,不经意提起的一人,倒是令我猜到他的来历。若是没错,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当是眼高于顶,看上我这等貌不惊人的孕妇,许是四年前那场祸乱中原的变故,令他的审美观发生质的崩落。
扯了扯嘴,索性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小女子在结识冷泉殿下前,和很多男人有过交往,早是残花败柳之身。实在高攀不上公子。”
虽说现在风光不在,可仍是一介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即使羲和国的大家闺秀不愿下嫁,当日在明德寺,也有诸多小家碧玉对他飞媚眼。可我光顾着推委,一时忘记正是我这个祸水,害他与合作伙伴一拍两散。不论羲和,还是伽罗,已无他林大公子的立足之地。他讥诮一笑,也不点破,搂紧我:“在下既已坦诚相告,对悠子姑娘的身世也很是好奇。”
我暗叫不好,一个弥天大谎,果要胡诌一百个离谱的故事去圆谎。侧开眼,已然声称有对前来羲和经商的云桑爹娘,自不能照搬孤儿身世,我深低下头,绞尽脑汁,佯作凄苦往事不堪回首,实掩心虚:“八岁的时候,我随爸爸来羲和,本在南方经营小本生意。可近年云桑内乱,各藩大名又派兵前来羲和抢掠,我们回不去故土,又因为云桑人的缘故,被街坊邻居瞧轻排挤,日子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并不全然胡诌。往日随即家兄妹在南方游历,确曾见过这般家道中落的云桑侨民。抿了下唇,硬着头皮继续扯:“后来我们穷困潦倒,双亲相继染病过世。我在这里举目无亲,为了生计,只能卖身进艺馆,做了艺伎……”
为了讨生活,沦作艺伎的云桑少女确不少见。又因为倭匪横行,羲和百姓对旅居当地的云桑侨民并不待见。所以近些年,本立有规矩卖艺不卖身的艺伎也暗里做起风月生意。这样一来,也可说通他面前的这位悠子姑娘为何和许多男人有染。原想一个人尽可夫的风尘女子,他定会鄙弃,可出乎意料,他淡一笑,隐隐讥诮:“朱雀守便是在艺馆里结识了姑娘?”
虽说即大将军也曾逛过青楼,可因为工作需要。如果知道我信口雌黄,将他抹黑成流连风尘的浪荡子,在私生活方面很是正派的木头定会神色立冷,私下将我吻得七荤八素,以作我质疑他人品与忠诚的惩戒。回想和好后,他种种不安分的举动,我蓦得红了脸:“在云桑,艺伎卖艺不卖身。冷泉殿下自幼身在大内里,也许只是好奇民间歌舞,才与小女子相识。”
“既令朱雀守动心,悠子姑娘的歌舞定然不凡。”
在羲和有个国色天香的女友与冷艳无双的未婚妻,对个蒲柳之姿的艺伎一见钟情,除了老乡情结,定有其他才华令其倾慕。懂他言外之意,我扯了扯嘴,顺势自轻:“小女子相貌一般,又是洗衣板身材,自然只有勤习歌舞,在艺馆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姑娘就没想过脱身?”
我想了想,照搬悦大小姐颇是另类的人生观:“与其做人下妾,成日和群女人争宠,不如混在艺馆,反正不愁客人捧场,又有妈妈桑供着,这日子可比低声下气,做个小妾舒坦多了。”
“既然如此,后来为什么又跟了即莫寻?”
此君看是铁了心,要对我这纯属虚构的身世刨根问底。听他语气不善,我轻叹:“刚开始我不知道他是冷泉殿下,只当寻常客人,对我又极好,也便委身于他,过了一段快乐日子。可后来我怀了他的骨r,依艺馆的规矩,本要打掉这孩子,他执意不允,亮了身份,说是将来如能复位,他便带我回去云桑,做他的妃子……”
眼前掠过年宴上见过的冷艳女子,五味杂陈。顺势推敲,试想一个出身卑微又无家族后盾的风尘女子入宫后的境遇,淡说:“是我不识抬举。就算将来他封我做女御,仍是侧室,和很多妃子共侍一君,我也不情愿。再说他在羲和已经有了一个没过门的郡主夫人,复位后,定会立她为后,我可没自信和她争宠,我生的孩子也会因为我的出身遭人轻贱。何必跟回去自讨没趣。”
似在沉思,良久,他才浅笑开口:“过去见到的风尘女子大多贪慕富贵,很少有你这般心性。”
原是悦大小姐的人生经历,不过套用改良,谬赞谬赞。我侧眼讪笑:“过去从客人那里听了不少宫廷逸事,可不想一辈子锁在宫里,过无趣的日子。不过冷泉殿下对我很好,思来想去,还是留下了孩子。只是有了身孕的艺伎不能继续留在艺馆,也便答应他给我赎身,打算孩子生下来后,讹笔赡养费,然后跑路。没想到竟然出了那挡子事,真是晦气。”
若真如此,我求之不得。可惜不过白日做梦,能不能活到孩子平安出世,更是未知之数。垂头丧气,却听他失笑:“如果你只是想过安生的日子,我倒是可以带你去个地方。”
好似我们殊途同归,他语渐轻柔:“虽然今非昔比,我不能三媒六聘,风光迎你过门。可我不会像那男人一样,坐享齐人之福。”紧搂住我,郑重允诺:“这生我只你一妻。往后咱们避开世俗,男耕女织可好?”
我无言以对。凭心而论,一个相貌平凡的孕妇,得此丰神俊朗的贵公子青眼有加,多少感触。可他这样婚,许只是我一味向着即莫寻,触及男人某种微妙的心理,成了变相激将。也许是在羲和与伽罗已无立身地,难寻中意的老婆,只能退而求其次,就近拉我凑合。凝住隐炙的眸,我摇头:“我一个风尘女子,怎配得上公子。还是……”
“堂堂一国储君,都不在乎你的出身,我一个落魄的世家子弟,又缘何不可?”
他冷淡打断我:“你定是介怀我会苛待即莫寻的骨r。不过你大可宽心,我定会对这孩儿视如己出。”
“我不是……”
“姑娘既是洒脱之人,何必自惭形秽。”
许以为我又要争辨自己不过平凡小女子,配他这个英姿卓绝的大帅哥实是暴殄天物。他倾身抵住我的额,拂面而过的温热气息隐带一丝危险的暧昧:“过去漂亮女人我见得不少,也不乏对我主动示好的女子。可她们之中,就没一个像你这样百般推委,对我不屑一顾。”
诚然,我时不时对这位贵公子抛去白眼,可自己和肚里孩子的性命全捏在他手里,这不屑一顾之说,实在冤枉了我。
皱了皱眉,凝住他眼中似有若无的儆意,虽是暗恼他强人所难,可他落到如此境地,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想了想,我说:“我们很快便要死在这里,公子何必苦苦相。”
“你又怎知我们定无活路。”
他朗声一笑,吻上我的眼:“不管你答不答应,等你生下孩子,我们便成亲。”
简直比宫里那位喜怒无常的皇帝主子更不讲理。我翻眼,暗自宽慰好女不吃眼前亏,先敷衍一阵,等到百合出世后,再设法脱身便成。可自封死的d外传来滚石崩落声,我扯嘴,确是名副其实的雪上加霜,任他武功再好,也不可能一掌击碎堵死d口的庞然巨石,瞬间死灰复燃的希冀再次湮灭。
“悠子。”
连姑娘都省了,极顺口地唤我假名:“再唱首你们云桑的小曲儿给空鹤压惊可好?”
刚才光顾扯谎,竟忘了彼此间的话题,儿童不宜。瞠了他一眼,看向怀里扑闪着澈亮杏眸的小男孩,不知为何,空鹤很是开怀,我莫名,可未深究,忖了片刻,柔声唱起过去听过的一首曲子。
nowweveesofarfromdarkness
andwillneverbeapart
soweleefortomorrow
tostartourlivesagain
findmethere;mytinyfeathers
ofmyholyancientdays
youwillcalmallmysadness
andringyoursong
onlyforme
findmethere;mytinyfeathers
ofmyholyancientdays
iwillcalmallyoursadness
andsingmysong
onlyforyou
虽不是日文歌,可在另二人听来,都是一般匪夷所思的天外来语。看不清近旁的男子是何表情,可锐眸犀利不复,柔波淡泛。待我唱毕,他平静问我怀中的小男孩:“我们带你阿妈去那个地方,报答她的赠歌之情可好?”
良久沉默,空鹤低声应许:“我要和阿妈,还有小游永远在一起。”
稚声清冷,我莫名寒颤。说不清心底涌生的那种有去无回的惶恐缘自何处。未及开口,一双小手分别抵上我与近旁男子的额头。刹那的酥麻感,颇是熟悉,等我想起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位通晓五行术的司星博士对我施术前后的情境,略有所悟,可已无力深思,只因眼皮渐沉,身体虚软,颓然倒向冰冷的地面……
“呵。”
辩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当我听得一声冷讽轻哼,半睁开眼。亮如明昼,周景影憧,见近旁的男子神色复杂地看向前方,我顺他视线望去,却因眼前骇人的景象,瞠目结舌。
上半为人,下半为蛇。衣紫衣,冠旃(注:zhan)冠,面如月华清冷,血瞳迷离冶艳。许是我太过惊诧,怔怔瞪它,那半人半蛇的异物微眯起眼,即又看向我身边的男子:“适才凭附空鹤,闻到一股子血腥味,看来本尊的附子近来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寒光冽冽,慑人心魄。见异物挪动蛇身,迤俪而来,我寒意顿生,下意识膝行向后,便见那蛇人微一笑,未及看清动作,血瞳已然近在眼前:“似乎有股子讨厌的气息……”
仿似前生躁郁症严重时,枢木给我做催眠治疗,视线渐然模糊,似有景象自我眼前掠过,可转瞬即逝,眼渐沉重,正当我不支,半阖起眸,隐听冷淡的讥诮:“哦呀,看到不少有趣的事情。你那挡子变故和这女人比起来,可真是半分不及。”
后半句话,似是讥讽在场的另个男子。可不知察觉什么,蛇人嗯了一声,颇是疑惘,随即眉心一冰,我蓦得激醒,睁眼便见蛇人紧抵住我的额,邪魅的面容隐现寒戾:“你魂魄里有那家伙的气息。宵蓝是你什么人?!”
不曾听说这个陌生的名字,我自然摇头。他微微皱眉,自行闭眼。只感眉心微微发烫,不知他意欲何为,我僵直了身,直待良久,血瞳微启,看我的眼神极是复杂:“好你个六道!”
我莫名。可即刻便知斥责的对象当不是我,蛇人起身看向别处:“为了一个凡人女子,擅改轮回碑,窜同宵蓝两魂相移,不但乱了命数,连本尊和九宫族人一并受累!若让本尊见着这色性不改的死老头,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虽不知这念念叨叨的蛇人到底神仙,还是妖魔。颇有些血性,很是坦率。我扯嘴,虚心请教他所说的宵蓝与六道到底是为何方神圣。许是迁怒,不甚友好地瞥了我一眼,蛇人冷淡道:“宵蓝就是你在奈何桥上遇见的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至于六道老儿,机缘到时,你自会与他相见。”
立时想起那个吹箫的白衣男子,我没好气地翻了翻眼。蛇人见状,微一勾唇:“虽说六道为了守住那女人的心血,做出荒唐的事来,不过对你们羲和国来说,也算是一桩幸事。”
这似可看透一切的蛇人倒也大发善心,淡睨了眼我身边惘惑渐深的男子,未有明言,只道羲和朝原该四代而亡,可两魂相移,乃成转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虽然你们羲和得以续存,可你和那姑娘的命盘因此改变,与你们相关的人同样如此。
起初困惑,可细忖个中深意,诧异瞠眸。有因必有果。直到很久以后,意外结识那个为了深爱的凡人女子而擅篡轮回碑的始作俑者,我才知这一世的母亲本该寿终就寝。我恨之入骨的人本无帝王运。我那无辜惨死的丈夫当是孤寂终老。可皆因此命运骤转,应运而生一场宵蓝曾对我说过的轮回劫:“轮回劫始,血泪交织。劫后余生,睥睨天下……本尊也是不久前才得此天意。得知天生惑子,倒行逆施……”
钦天监的那个司星博士也曾对我说过帝星隐没,惑星当道。那时听不明白,可蛇人俯身耳语,才知依照相当人间帝王谱的帝纲,羲和三代主驾崩后,幺女承乾即位。只是中年后的女皇骄奢y逸,后宫中有一野心勃勃的男宠窜同外戚,弑君宫变,羲和大乱,终至覆亡。
“许是六道不愿眼见羲和早亡,便将命盘极近的你引来异世,取代茈承乾。”
可因此改变我与原宿主、乃至一干相关之人的命运。尤是茈尧焱,本不该留名帝史,却成为羲和的第四代君主:“虽这惑星即要殒灭,可已乱帝纲,即使继任者确是天命所归,仍可能横生变数……”
蛇人阖了阖眼,冷光毕现。六道虽篡轮回,令我取代原来的茈承乾,改变四代而亡的悲剧。可羲和最后中兴,还是重归正道,依原来的帝纲、亡于茈承乾之手,轮回碑上尚无显现。
“一时和你说不明白。你只须知道轮回碑可见人之一生。适才本尊以你为……”
顿了一顿,许以为即要脱口的神叨词儿,我这异世而来的愚钝凡人更不明白,忖了忖,令人惊叹地蹦出一个很现代的词汇:“媒介,去看了轮回碑,只及你登极后的五年,尔后一片空白。许是茈承乾的命盘与帝纲已乱,难保往后你可一帆风顺,令羲和兴衍。”
故令我凡事三思而后行,且要牢记当初宵蓝将我推下奈何桥前,所赋予的谶言。
若成功业,忘情弃爱。
“断不可执迷一个情字,否则茈承乾的结局便会应验在你身上。”
他淡淡地说,再未看我,闭眼抬手,掌心立现惊雷。我未及看清,忽得被人扑倒在地,接二连三的爆破声震天动地,这才想起我们遭遇雪崩,困身岩d。即使许在梦里,我下意识弓身护肚里的孩子,更怀疑这乖戾的魔物许会引来另场雪崩。可确是我杞人忧天,半晌过去,并无动静。我抬眼,先前在旁一言不发的男子撑在我上方,似亦恐那蛇人灾上加灾,以身相护。微震在心,未待开口,便听那蛇人语气不善地说:“莫将本尊与那祸乱世间的魔相提并论。”
言下之意,他乃高人一等的神仙阶级。更是理直气壮,问我讨要救命的报酬:“将来祭祀穹嵬(注:wei)的时候,多奉几坛美酒给本尊即可。”
世间社稷,穹嵬掌之。自开国世祖皇帝起,每年春分,钦天监皆要举行盛大的祭祀,献上百坛美酒,祭这传说中的社稷之神。我张了张嘴,虽已亲历不少怪事,可常识根深蒂固,一时难以置信,刚想掐自己的脸,趾高气扬放完话的蛇神仙冷嗤一声,周身顿起白雾,蛇身渐隐,似有扬长而去之势。我见状,因是耿耿于怀先前那场怪异的大雾与空鹤的底细,不顾主谋在场,质问脱口而出:“空鹤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既然是神仙,怎得眼睁睁地看那孩子被人利用,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来?!”
身形一窒,蛇身渐又明晰,血瞳肃冷,睨了我一眼,穹嵬漠声道:“这是你命里的劫数,也是化解另场大劫的必经之果……”
听他轻描淡写,神叨宿命论,回想当日惨烈情境,我恼火攥拳,却见他转望我身边的男子,意味深长,“本尊不若六道与宵蓝,可幻化人形,三界肆意逍遥。自诞生之初,不曾离这凌霄山半步,如非天津星异动,便在延维峰上沉睡。所以空鹤私自下山,做过什么,本尊并不知道。”
语气平静,却是暗潮汹涌。望着冰封千里的血瞳凝住我身边的男子,看是别有内情。我点了下头,又听穹嵬道:“六道老儿埋下的祸根,却要本尊一并帮着收拾,实在可恨。不过你无故牵连其中,本尊看着可怜,告诉你一些事也无妨。”
半阖血瞳,穹嵬若有所思。
比起无所不能的神明,他们更若逾越常理的存在。不知自己缘何而生,初听天之授意,便是意识自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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