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吻别

第 2 部分

一时间,李鸣只觉得眼前一切既荒唐又好笑。
习惯,多么可怕的东西。他坚守不违的人生计划表将一群人全圈进了这张表里,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眼前的局面又将如何演变下去?
或许会有另外一个人来顶替,他们很快又会被另一个新的准则所支配,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被替代的。
可是现在,他们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老大,”赵鹏催促道:“你觉得呢?”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李鸣做了相同的结论。“把你们构思的试验品各交五份上来,每个人都上来取一份别人的试验品,王雪兰回去自己做试验,至于你们其他人则各自想办法,下次会议再将试验结果提出来讨论。好,散会。”
“耶!”柳秋丰把每位同事试做出来的产品各卷一包带走,急匆匆地往外跑。“让开让开,我约了女朋友看八点半的电影,现在赶去正好。”
“急个p,电影院离公司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你还怕迟到?”赵鹏还故意拦他的路。没办法,他孤家寡人一个,嫉妒嘛!
李鸣看着他们闹,脑袋里一片嗡嗡乱响。
他是不是应该觉得很骄傲?瞧,他把一问公司领导得多好,就算他的世界完全颠覆了,他们也不会跟着改变。
轻轻地,他笑了起来,一种莫名的痛楚在心底蔓延。
李鸣拎着一大包卫生棉回到家,屋子里已经没有灯光了;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他习惯九点熄灯,进书房看百~万小!说,然后回卧室,偶尔听魏绣蓉说一些今天发生的事,但因为她也不是个碎嘴的人,所以他们常常直接倒床睡觉。
他们夫妻俩能够交谈的共同话题并不多,毕竟,他们不论人生观、学经历、工作、背景……都有很大的差别。
他们唯一的共通点大概就是出生在同一个村子里吧!云林老家是他们最常聊的话题。
以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他的工作太复杂,能够完全了解的人实在不多。所以他也没指望魏绣蓉了解,或者给他帮助,那对她而言太困难了。
可是现在……他用力地握紧拳头,他想谈话,哪怕对象是条狗也好,他想咆哮吼出心底的郁闷、不平、失措和痛苦。
三十几年了,他一直掌握得好好的人生为什么会突然崩溃?为什么?为什么……
一道昏黄的灯光突然从黑暗的屋子里流泄出来,魏绣蓉恬淡的面容出现在大门口。
“怎么了?一直站在外头不进来?”
他浑身打了个哆嗉,感觉快要灭顶的生命在一瞬间被拉扯了一下。
“我……没事。”他轻叹口气,摇摇头。
“那进来吧!”她敞开大门,接过他手中的公事包,和那一大袋各式各样的卫生棉试验品。
李鸣不时地拎一大袋卫生棉回家她是知道的,虽然不清楚他为何喜欢帮忙买这些东西,很多男人都挺忌讳的,可反正那是女人家的必备用品,老公乐意提供,她自然也就快乐地使用。
魏绣蓉哪里知道,李鸣根本是拿她来实验,他就看老婆用哪一种多,就知道老婆爱的是什么款式、什么质材的卫生棉。
李鸣走进客厅,发现厨房还亮着灯,原来刚才屋子不是全黑的,她一直在厨房里等着他。
一股暖意轻轻地拂去了他心底的沉郁,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闷气,感觉整个人轻松许多。
魏绣蓉先回房把东西放下,再回到客厅,有些奇怪,李鸣居然就呆站在原地,没动,更没去开灯。
她转身开了灯,再来到他身边。“吃过饭了吗?”
“还没。”他说。老夫老妻了,也真的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可谈,生活间最多的就是吃喝拉撒睡。更何况他从来也不是个浪漫的男人,所以他们的婚姻生活就这么一直平平淡淡地过了下来。
难为魏绣蓉也不在意日子的无趣,总是尽力配合他。
“我猜也是。不过很晚了,这时候吃太油腻的东西对肠胃负担很大,所以我给你做了皮蛋瘦r粥。我现在先去把它热一热,你等会儿。”
“好。”他看着她轻盈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里,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如果他死了,她怎么办?
他有巨额的保险,也有不少财产,可她个性迷糊,一个寡妇抱着大笔金钱,那不等同抱着一颗大炸弹一样危险?
也许他应该趁着生命的最后一刻,教会她一些做人处事之道,以免她在这现实的社会吃了大亏。
他跟着走进厨房,看见餐桌上东一瓶酱油、西一罐盐,顺手将它们归回原位。
魏绣蓉看见他的动作,轻吐了吐舌,她就是这么大剌剌的性子,总是忙着东边的事,就忘了西边的活儿,难为李鸣总在后头给她收拾善后,这个家才能保持窗明几净的程度。
不过幸亏他只是默默地做,不会在她耳边碎碎念,要求她跟着他的标准走,否则不必六年,他们结婚六个月,她恐怕就受不了要离婚了。
想一想,真是傻人有傻福。她一辈子迷迷糊糊。才相亲一次就给她瞎蒙到一个好老公,人品好、相貌佳、赚钱也多,还会做家事,简直堪称超完美男人。
她热好粥,送到他面前。“不好意思喔!我刚煮完粥,忘了把东西放回去。”
“没关系。”他接过一大碗的皮蛋瘦r粥,拿起汤匙,想着要怎么开口教她做人处事的道理。
就见她挪坐到他身边,执起针线盒,慢慢缝起一条裤子。
他越看那条裤子、越像……呃,这不是下午他们太过激情时不小心址坏的那一条吗?他白皙俊脸闪过一抹红,赶紧低头喝粥。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默默喝粥、一个低头补裤子,厨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但奇特的是,这宁静却不会使人觉得沉闷,淡淡的祥和气氛围绕着两人,一点一滴涤去人心底最深沉的污垢。
李鸣喝完一大碗粥,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如果早上的意外令他几乎崩溃,魏绣蓉恬淡的笑容就是最好的黏着剂,完美地将他散裂的神智贴合起来。
当然,破碎的东西即便再度黏合,仍有疤痕留下。
但起码他没再那么难受。
他深吸口气,让理智逐渐回笼,开口:“绣蓉,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做些什么?”
“嗯?”她眨眨眼,停下缝裤子的手。“怎么突然这样问?”
“我……呃,早上公司有个员工,突然意外死了,我去他家里慰问了一下,看见他家里孤儿寡母的,一片愁云惨雾,所以……随口问问。”他说了一个蹩脚的谎言。
但她没有听出来,她一向很信任他,近乎崇拜的地步。
“我……应该会回老家吧!你放心,不管怎样,爸妈我都会照顾到底的。”
傻丫头,他父母几十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相信他父母熬得过去的。何况李家也不只他一个儿子,他还有其他兄弟可以帮忙照顾父母,所以他并不会太担心他们。
让他完全放不下心的是她,个性迷糊又没心眼,现在是有他罩着,所以衣食无忧,倘若他有个万一,他怕第一个出事的就是她。
“除了照顾爸妈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怎么生活?比如回学校读书之类的,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嘛!再不然就去外头工作,累积一些人生经验。或者再找个人嫁、生儿育女……”
“哇!”她用力地搔搔头,傻笑起来。“那么复杂的东西,我哪里想得到?”
他快晕倒了。就知道她简单的脑子里装不下太多东西,所以他才要她想啊!结果,她居然想都不想就直接放弃了。
“唉呀!”魏绣蓉倒反过来安慰他。“鸣哥,你何必想那么多?人生的事谁能完全预料得到?说不定下一秒就有一架飞机从天上掉下来,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做对鬼夫妻了,哪有这么多事好烦?”
这是在讽刺他这个凡事预做计划,件件照表办事的人吗?
她没那个意思。可这真的很讽刺,他活了三十几年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掌握得很好,偏偏一个胃癌打坏一切。
是他想太多,所以上天特地警告他?
他已经厘不清那中间的丝丝缕缕了。如今他只知一件事——人算不如天算。
第三章
一清早,李鸣眼睛都还没睁开,一张脸孔就闪过他的脑海。
龙依,那个恶劣到一脚踹他下十二楼的女人,听她说自己是个逃亡专家,专门帮人摆脱困境。
他现在这种景况,应该也算困境的一种吧!或许她真会有办法帮助他解决这个麻烦。
他猛地跳下床,不小心动到盖在身上的薄被,同时,他也忘了那条被子并不属于他一个人。它同样也卷在魏绣蓉身上。
他莽撞的动作让她一股脑儿摔下了床。
“唉哟!”她抚着臀部惨嚎。
“绣蓉。”他歉疚地扶起她。“对不起,我应该小心点。”
“还好啦!地毯很厚,不过……”呜,她的小pp撞到昨晚不小心掉在地毯上的梳子了,好痛。这时候就很后悔,她没有李鸣那种东西一用完就归回原位的好习惯。
通常,如果她没有在第一瞬间发现东西落在地上,她会选择忽略,等到下回有需要时再来找。
现在看来,这习惯真的不太好。
“真的还好吗?”他看她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起来我看看。”
她拚命摇头,这么丢脸的伤她才不要让他看见。
“乖,绣蓉,如果你受伤了,我也可以帮你搽药。”他的手试着抚向她的伤口。
“哇。”她痛得跳起来。
他摸到一手的黏湿,仔细一看,她裤子外竟出现一小片鲜红的血迹。
“怎么会摔得这么严重?”这卧室的地毯是他特选的,又软又轻,赤着脚踩在上头甚至有一种踏在云端的的错觉,没道理会把人摔得如此凄惨啊!除非……他看到凶器了,一把“锐利”的尖尾梳。
而会这样乱丢梳子的只有一个人;她正捧着她可怜的小pp在那里委屈地扁着嘴,眼里还闪着泪花。
所以说,他怎么放心独留她一人在人间?
虽然他会留下大笔遗产给她,但依她的迷糊性子,钱财带给她的将不会是保障,反而是威胁,很可能引来有心人士觊觎这笔财产。
“我昨晚梳头发的时候,梳着梳着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它突然就飞出去了,我又找不到,所以……我本来想睡醒再来找的。”她俏脸一片通红,也不知道是痛红的,还是惭愧红的。
“我知道。你先过来,伤在那地方,你自己也没办法上药,还是让我帮你看看吧!”他对她招招手。
“噢!”她扁着嘴,半蹦半跳到他面前,顺着他的手势趴在床上。
他伸手拉下她的睡裤,看到意料之中的雪白臀峰。她不习惯穿内衣裤睡觉,婚前她甚至是l睡的,后来他发现她很会踢被子,又l睡,夜里很容易感冒,劝了她将近一年,想尽办法给她买最舒适透气的睡衣,才总算改掉她l睡的习惯。
不过她还是拒绝了内衣裤,尽管很多美女纷纷出书宣告,想要维持一流的好身材,忍受拘束是一定要的,她还是完全不当一回事。
照她的说法是,既然时间一到,任何塑身内衣裤都抵抗不了地心引力对人体的影响,又何必那么委屈自己?
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偏偏他老婆是懒中之最。
可他就是觉得她可爱,虽然没有丰满的胸部、挺立的翘臀、柳枝似的细腰,但她天真得可爱、纯朴得可爱、更贴心得可爱。
而此刻,她雪白的臀峰上正排列着一行整齐的印痕,微微渗出点点的血迹。
这种夜市买的便宜尖尾梳果然锐利,竟然刺破了她的纯棉睡衣,在她可怜的小pp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真不了解她为什么喜欢用这种尖尾梳,利成这样,刷起头皮来不痛吗?
“你伤口有点深,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拿医药箱,先消毒于上药。”说着,他走出卧室,耳边还听见她沉长的叹息。
“消毒,天哪,好疼的。”她一脑袋埋进被窝,只留下一个可爱的小p股在外头晃呀晃的。
李鸣再度回到卧室,就见到一个雪白的臀部、上头印着一排鲜红色的小点点在那里摇摇晃晃,一时忍不住好气又好笑。
“别抱怨了,谁让你乱丢东西呢?”他用棉花沾着双氧水轻抚过她臀部的伤口。
“啊!”她痛叫一声。“人家才没乱丢,那是梳子自己掉下去的。”
“掉下去就应该再捡起来。”消毒完毕,搽药。
“一时间找不到嘛!”
他叹口气,帮她搽完药,替她拉上裤子。“绣蓉,你要学会更周到地照顾自己才行。”
她眨眨眼,讶异地看着他落寞的表情。结婚六年来,她没见过他有垂头丧气的时候。
他总是自信满满,将所有的一切尽握掌中。
她以为他是不败的,但显然那只是她个人的观感,不代表现实。
“怎么了?鸣哥,有什么事不顺心吗?”她展开双臂,轻轻地环住他。
他都已经是半个死人了,还能有什么事是烦心的?但这事跟她说有用吗?他不觉得,魏绣蓉是体贴,却不够精明,处理不来太细微的东西。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感情虽不错,但也只是不错,始终达不到如胶似漆地步的原因。
他跟她有太多的事情与观念无法沟通,当两颗心中间有了隔膜,那是怎么也合不在一块的。
“我没事。”他强振起精神说。
“噢!”她点头,相信他才有鬼。懒散不代表愚笨好吗?
不过他不想说的事她也不会强他,就如同他不会硬要求她改变生活态度去迎合他一样。
跟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什么叫爱恋情深她是不晓得,但如何让生活过得和谐,她倒是学得不少。
一对来自不同家庭背景,生活观、习惯、学经历样样都不同的男女,想在一室和平共处,只有一个法子——各退一步,自然海阔天空。
不过,各自尊敬对方的生活态度是不错,但可惜啊……就是少了那么一点点滋味。
至于是什么滋味?现在李鸣和魏绣蓉都还不是很了解。
李鸣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找到龙依,却想不到她给他的答案居然是——若放心不下老婆,就在临死前给她挑个好老公嘛!
这、这不是变相给自己找绿帽子戴吗?
龙依真不愧为“魔女”的称号。
但除了替魏绣蓉另外找个可靠的男人来照顾她的后半辈子外,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这期间,他回了云林老家一趟,先到岳父家拜访。
魏家的情况真的不太好,而且岳父爱喝酒的习惯也没改。他离开后,如果岳父知道女儿继承大笔遗产,肯定从此不工作,成天尽赖着女儿吃喝玩乐。
回娘家对魏绣蓉来说,绝不是个好主意。
至于他家……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自己家。
原因是——他这规律到近乎机械人的生活态度不是天生的,有大半是后天所培养。
他父母是很古板守旧的人,对孩子的要求近乎一板一眼。他从小就被规定了几点上床、几点吃饭、几点做功课、几点看电视……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在一张计划表内搞定。
等到他大一些,那计划表就扩大到几岁要读完高中、几岁出国留学、几岁结婚、几岁生孩子……不知不觉地,他拟定计划、照表办事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而且他的习惯还是家里最严谨的,连梳洗、上厕所的时间都有排。
他的家人也都有做类似的计划表,不过没他那么仔细。
幸好,李鸣只是在大范围的情况下要求别人按自己的表办事,比如:要求底下员工几时开会,一定要准时之类的。
其他小细节他并不会太在意,看他对开发部那伙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这也是他能跟魏绣蓉和谐相处,并且还处得很好的原因。
一个有些拘谨、凡事一丝不苟的人难免有些怪癖,尽管不是太严重,一般人还是受不了。
但魏绣蓉那个神经超大条的女人却完全不在乎,他说什么她都应好,无论如何,一定给他留面子。
而他有了面子,就不会太要求她事事照着计划表来做。
其实偶尔,他也觉得凡事照表做有些闷。而在此时,魏绣蓉的存在就起了非常大的舒缓作用。
跟她在一起真的很轻松。
不过他的家人一定不会同意,他们十成十会把她挑剔到死。
如果魏绣蓉和他家人一起住,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要求她改善懒散的生活方式,尽可能过得规律一点。
想想她的迷糊,肯定会被c得很惨。所以……行不通。
那让她自己一个人过呢?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彻底瘫软,放任一个天真迷糊的小妮子在这炎凉世道里乱闯,无异于推她入火坑。
他自信不是个吃斋念佛的大好人,可也没邪恶到那种程度。
想来想去,除了再给她找个男人外,竟然真的没其他办法好保护她了……
呜……他咬牙切齿,男人做到他这种地步,简直是愧对列祖列宗,可以直接去撞豆腐自杀了。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个短命鬼呢!
“绣蓉。”他第二次提早下班,可把魏绣蓉给吓了好大一跳。
她正在看歌仔戏的录影带,身上披着被单,学那杨丽花扮皇帝,一曲都马调唱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李鸣也吓了一跳,怎么原来她喜欢这玩意儿,他都不知道?以前他在家的时候,也没见她看过啊!
但是……他好像都是一回家就直接打开财经频道看股票,或者看cnn新闻喔!
她从来没有跟他抢过遥控器,他还以为……唉,过去他还真没费太多心思去了解她,只当她是个傻大姐,两人就这么过了六年,平平淡淡、相敬如宾,现在想起来,他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东西?
“鸣哥。”魏绣蓉提前反应过来,扔开床单,顺便将电视机给关掉。“你回来啦?我……”看一眼手表,才三点半,他回家喝下午茶吗?他最近的行为也太诡异了吧?
“没关系,你喜欢看就看,在家里,我妈也挺爱看歌仔戏的。”他说着,帮她开了电视,这是几年前演过的君臣情深,好像还得过奖,他听母亲说过,但没看过。
“那……我……”她是很喜欢看杨丽花和陈亚兰的对手戏啦!每次看都觉得好暧昧,好过瘾,可他在旁边……不知怎地,她就是感到有些别扭,还是赶紧换个话题吧!“鸣哥,你今天又提早下班啊?”她还特地强调了那个“又”字。
他感到有些受伤,难道老婆不喜欢看见他吗?他已经没剩多少时间可以瞧她、陪她了。
唉!过去他是不是太一丝下苟了?他生平第一次考意到这个问题。
公司那些人全直接把他当成中原标准时间来用,而自己最亲密的伴侣则认为,在早上八点到下午七点这段时间里,他是不该出现在家里的。
因为过去这段时间他从来不曾参与过她的生活,所以她理所当然将他排除在外。
她没有错,只是他的心有些痛。
魏绣蓉敏感地察觉到他心情的低落,飞快又转移话题。“难得你提早回来,不如我们一起去买菜,看你喜欢吃什么,我做一顿好料的请你。”
“今晚不要做饭了。”他说。“晚上我们公司有个聚会,你跟我一起去。”
“咦?”这回她可真是大吃一惊了。结婚六年,他没让她参与过他公司的任何一个活动,连他到底任职于什么样的公司她都还不太清楚,怎么他突然转性了?
“怎么了?你今晚不方便吗?”
她下意识摇头。“我没什么事,不过……你真的要我一起去?我什么都不懂,很可能会给你丢脸的。”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好丢脸的。”
“你确定?我不会打扮、不会交际,除了做家事之外,我几乎什么都不会,你们公司聚会那么大的场合,我去会不会太突兀?”
“我让有家人的都带家人一同出席了,又不是什么豪门夜宴,不讲那么多规矩的,你不必担心。”
“原来只是私底下的公司联谊啊!”她吁口长气。“吓我一跳。那我们几点出发?”
“聚会六点开始。”
他只是很单纯地想,公司那么多员工,有为的未婚男子也不少,其中总有合适的,所以才特地下命令举办这样一场联谊聚会,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李鸣错愕地看着眼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场面。
这是他原本交代下去召开的公司同仁联谊会吗?
左边是他穿着华丽晚礼服的秘书,右边身着燕尾服的是公司的财务部经理,还有那个一身珠光宝气的,是号称全公司最高贵的业务部主任。
十来个服务生端着香槟在会场里走来走去,其中一个来到他面前。“对不起,先生,这里今晚举行好舒适有限公司联谊晚宴,外人不可以随便进来的。”
他,李鸣,“好舒适”亚洲区行政总裁是外人?
这天地颠倒了吗?那个混帐公关部经理到底是怎么解读他的意思的?他要求的明明是一场私人的、很平常的聚会,怎么搞到最后却变成一场晚宴了?
“老大。”一个哀嚎的声音奔过来,是开发部的赵鹏。“你终于来了。你为什么突然要举办晚宴,还规定大家都要盛装出席?唔……”他用力扯着脖子上的领带,好像那一条小小的蓝布就要勒断他的脖子似的。“而且你好诈,让大家穿得这么别扭,你却穿休闲服。”
“我本来就没要大家盛装出席。这是一场同仁间毫无拘束的聚会,有老婆、有孩子的都可以一起带来,只是单纯地让大家联络一下感情而已,不是晚宴。”李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他看到他身后的魏绣蓉正用着一种看到一头大象在天空飞的好笑表情看着他。
当然,怎么会不好笑?他这个举办人居然被挡在门口不得进入。
“耶!”赵腾才不管李鸣发不发火,只顾快乐地扯下领带。“我就知道老大不是这么不开通的人,非得让人绑这什么鬼领带才准进场。我去跟柳秋丰他们说一声,叫大家可以把领带丢了,省得被勒死。”他说着,瞄了李鸣身后的魏绣蓉一眼。“老大,不给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吗?”
“内人,魏绣蓉。”李鸣简单地说。虽说是早有心理准备要把老婆销出去,可真要实施,那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原来是嫂子。你好啊!”赵鹏简单行个礼,说完就跑了。
“很有趣的人。”魏绣蓉笑了起来。“我瞧你每天打领带上班也没怎么样啊!怎么他好像把领带当成杀父仇人?”
“赵鹏是搞创意的,一向不喜欢过多拘束。”他干着声音说。尽管自己快死了,老婆总得交给别的男人照顾,但见她因为别的男人而笑得灿若朝阳,他的心就酸得像掉进了醋缸里。
“那你呢?”
“我是负责管理的。”
“所以习惯统筹、规划一切。”她反应挺快的。
他想一想,自己好像就是这样,便点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她望一眼会场里众人的时尚打扮,再瞧一瞧自己的普通穿着,就像在一堆钻石里丢入一颗石头。“刚刚赵鹏好像说了,不打领带不给进入的,而我们两个都没打领带。”他们都是一身休闲运动服。
“没关系。”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把公关部经理叫过来狠骂一顿。
“总裁!”业务部主任王立伟先发现了他。这也是个年轻有为的黄金单身汉,才三十岁就已经干到了主任,再三、五年,经理的位置非他莫属。他是李鸣今天的重点目标之一。“您怎么在这里不进去?大家都在等您开场发言呢!”
“听说今天不打领带不准进去。”李鸣冷冷地说,对自己的命令被扭曲成这样,感到愤怒。
“呃!”王立伟一听这话便知是那服务生坏了事。一个瞪眼把拦路的服务生赶走,急急笑着将李鸣请进去。“那个服务生搞错了,总裁不必在意。快里头请。”
其实王立伟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就是公关部经理突然发出公告,总裁包下公爵酒店要大伙儿抽空过来聚一聚,联络一下同仁闻的感情,还欢迎带家人一起来。
这李鸣从美国总公司调过来也有六年了,从不搞聚会这种事啊!他一向只看成绩,有功则赏、有过即罚,亚洲区分公司在他的带领下业绩蒸蒸日上,听说总公司那边非常地看好他,有意更重用他。
那大伙儿就猜啦!从不搞联谊的人突然来上这么一手,是不是暗藏玄机?
有没有可能李鸣要调升回总公司了,那他这个亚洲区行政总裁的位置就要找个人接任,而那人选即在这间分公司里?
所以李鸣才忽然兴起办聚会的念头,他想看看私底下的同仁都是什么样子,再从中挑选合适的接班人选。
果真如此,大家自当尽力表现出最佳的一面。
结果一个一个比下来,就变成这样了。大家都想尽办法展现出自己最优秀、完美的一面,什么压箱绝活、珠宝、首饰、华服全拿出来撑场面了。
只是没想到李鸣真的一身休闲服亮相,纯粹就是一副“我来联谊”的样子。
看来这回所有员工的马p是拍到马腿上了。
李鸣被王立伟请进会场里,魏绣蓉正想跟着进去,王立伟却一把拦住了她。“对不起,欧巴桑,这里不是随便人都可以进来的。”
李鸣立刻把王立伟从优秀名单中剔除。敢叫他老婆欧巴桑,不想活了。
“那是内人,魏绣蓉。”如果刚才他的表情只是冷淡,现在他一张脸已经冻成寒冰一块了。
王立伟彻底呆滞。总裁……公司所有女性同仁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年年当选最想与他发生一夜情排行榜第一名的李鸣,他的老婆居然是个……这样平凡无奇的女人。
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一朵鲜花c在牛粪上”?
结婚六年,魏绣蓉终于解开李鸣为何不时给自己带回一大袋卫生棉的谜题了。
原来他在制造卫生棉的公司工作……不,事实上“好舒适”只是美国百通集团旗下一支分部。
根据她今天在这里得到的讯息总汇,百通集团是一个跨国大公司。他们不只做卫生棉、化妆品,还有香水、保健食品、女性内衣……林林总总加起来,怕不有十来项。总之,这是个非常会赚女人钱的公司。
而李鸣则是其中卫生棉部分的亚洲地区最高执行长。名头听起来很炫,但其实在整个集团中,他的职位也只能算中上,还不到顶尖的地步。
不过他的成就已经让无数人眼红、羡慕兼嫉妒了。
再加上李鸣年纪不大,学、经历一流,相貌又是性感至极的俊美,所以旁人对他的评价就更高上一层了。
相比起来,她这个做人老婆的,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更没有傲人的学历和背景,根本是生出来拖累李鸣的。
唉,现在她真感激以前李鸣没让她参与他公司的任何聚餐、宴会。任谁听人批评自己长达一小时,都会觉得很烦。
她在想,要不要干脆闪人算了?
反正她在这里也没事做,还要不停地被问一些奇怪的问题。瞧,又来了。
“你真的是总裁的老婆?”这回是三个女人一起将魏绣蓉堵在厕所门口。
“我们举行过婚礼,也签了结婚证书,所以在法律上,我应该是他老婆没错。”魏绣蓉回答着干篇一律的答案。太多人问她同样的事了,害她好想找台录音机把以上对话录下来,再有人来问,就直接播给对方听算了。
“你是不是抓住了总裁什么把柄,否则他怎么可能娶像你这样的女人?”另一个女人说。
魏绣蓉在考虑要不要大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又一个女人c嘴道:“一定是。否则凭总裁的人品,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娶这样一个没胸没臀的乡下女人!”
接下来就是三个女人间的自问自答,内容包括她如何迫李鸣、李鸣又如何含冤受屈、她们多么为李鸣不值……
魏绣蓉悄悄地打了个呵欠,趁三个女人说得正高兴,悄悄溜进厕所里,管她们怎么讲,她很解决人生大事要紧。
卫生常识告诉我们,憋n有碍身体健康。
当魏绣蓉解放完毕,舒服地走出来,却发现在厕所门口碎嘴的变成了三个男人。
那内容依然毫无新意,总之就是怀疑她跟李鸣的关系。
不过男性同胞们更加耻笑李鸣的愚蠢。
一个富有的老婆可以让老公少奋斗二十年。
一个美丽的老婆能够令丈夫成为闪光灯底下的宠儿。
至于一个没财富也没美貌的老婆……那只会令伴侣无穷无尽的丢脸。
他们在那边说得很高兴,魏绣蓉又听得开始打起呵欠,没办法,男人的体型毕竟比女人壮硕多了,尤其是三个大男人挤成一堆的时候,那真是一丝缝隙都没办法钻了。
唉!他们到底还要在那里讲多久?为什么这间酒店的男厕和女厕要共用一个大门呢?结果就是不管男人或女人,使用完洗手间后都可以聚在一起说长道短,没闲话好说的人只好龟缩在里头,没处可去。
好哀怨喔!她再打一个呵欠。“不知道……”话到一半,猛然噤声,因为她看见李鸣冰一样的面容就出现在三个长舌男身后。
噢喔!他生气了。
不过……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吃香,不论喜怒哀乐,都赏心悦目。
瞧,李鸣火大的表情照样性感毙了。
他两只火眼金睛瞪得三个大男人猛打哆嗉,长臂一伸,揪住躲在一旁看好戏的魏绣蓉,冷道:“三位如果聊完,麻烦闪边让我老婆出来。”说完,也不管那三个人作何感想,直接拨开人群,抢了老婆就走。
他气炸了,这些人竟敢这样说他老婆,一群睁眼瞎子,不过是有打扮跟没打扮的差别,这样也能把他们的眼睛给彻底蒙了。
好,既然他们要看人工美女,他老婆底子好,再凭借他一双巧手,难道打造不出一朵晚宴之花?今晚他就要让大家开开眼界。
第四章
李鸣带着魏绣蓉从百货公司一楼的化妆品部门开始买起,直买到四楼的女装部,终于让魏绣蓉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现在她微乱的长鬈发变成一个松软的髻,没有用太多的定型y,只是简单以一支珍珠簪子绾着。
舒适的运动衫换成了削肩的晚礼服,淡淡的粉紫色,配上简单大方的剪裁,衬得魏绣蓉质朴的气质更形纯真。
李鸣正在为她上妆,别怀疑他为什么会帮女人化妆,在专门赚女人钱的公司里上班,对女人若没有基础性的了解,如何从她们口袋里将钱给掏出来?
在打理女人方面,他可是很拿手的。
相反地,魏绣蓉身为一个正牌女人,在这方面反而异常地笨拙。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虽然出生于同一个村庄,但家庭背景根本不能比。
一个是村里的地主兼村长,一个则连田地都没有,房子还是租的,全家五口人的生活就靠老爸偶尔打点零工来维持。
魏父也不是个太勤劳的人,又爱喝上几口老酒,自然生活条件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魏绣蓉打国小起就得负责料理一家人的饮食,国中加入女工行列,高中一毕业马上嫁人,让家里少张嘴吃饭,顺便赚一笔聘金,让家里的经济情况可以获得短时间的改善。
她可是连保养品都没用过的人,平常护肤用的都是老家一桶又一桶寄过来的丝瓜水;李鸣没限制她的金钱用度,但她懒散的个性却注定让她无法彻底融入台北这个大都会,要她搞懂那堆瓶瓶罐罐的用途,不如直接给她一条绳子让她上吊算了。
所以说,这还是她生平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化妆品。
还以为口红都是一条一条的,要用时随手一转,唇膏就升上来,直接往嘴唇上涂就是了。
想不到现在的口红还有做成调色盘样子的,一个盒子里有七、八种颜色,涂口红前还要先抹护唇膏,再上颜色,最后还要点些唇蜜,李鸣说这样嘴唇才会显得水嫩可口。
天啊!哪这么多闲功夫搞这么多玩意儿?
不过一张巴掌大的脸,居然有这样多的花招可以玩,她算是开了眼界。
接着,李鸣又拿出一根黑色小棒子,欲往她的眼睛戳去。
“慢着。”眼睛可是灵魂之窗,哪能随便乱搞?她一大步跳离他的“武器”攻击范围内。“那是什么?”
“睫毛膏,可以让你的眼睫毛看起来鬈翘又迷人。”他解释。
她彻底呆滞。“什么,连眼睫毛都要化妆?”
“眼线、眼影、睫毛膏,只要经过适当的巧妆,就可以让女人一双眼或迷蒙、或闪亮、或俏皮,里头名堂可多了。”
“有没有这么复杂啊?”
“要参加晚宴都是这样的,我已经给你省略很多步骤了。”
“哪里省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没给你上睫毛夹、烫睫毛,更没植睫毛,也没修眉,口红也只是直接点上去,没有再上一层蜜粉固色,这还不算省很多手续?”
魏绣蓉只想直接昏倒了事。“一定要这么麻烦吗?再简单一点行不行?”
“你也不想让人挑剔一整晚吧?”在厕所门口听见那席话,连他这个非当事者都火冒三丈了,不信她本人不生气。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难道我还能不让他们说。”何况就算今天李鸣娶的是世界小姐,凭他俊美性感的条件加上一流的背景,做他老婆的还是会被一堆人狂念到死的。
李鸣一听她的话,什么火气都泄光了。
所以说,不能怪他担心自己死后,老婆会被欺负死。
看她那是什么单“蠢”的性子,被骂了也不会回嘴,若是有人打了她左脸一掌,说不定她还会把右脸凑过去,请人家再来上一巴掌凑一双吧!
“绣蓉,你……唉!”要他怎么说她才好?“我知道你脾气好,不爱跟人计较,可这社会不是这么简单的,做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太善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果别人真的欺负到你头上来,适当的反击还是必须的。”
他最近真的很奇怪。过去他从不跟她说这些的,事实上,她反而觉得他很喜欢她大剌剌的个性。
不是她自夸,结婚六年,她完全可以从他那张俊得像画出来似的脸上瞧出他的心情起伏。
他生气的时候就是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特别闪亮,性感极了,却也十分地可怕。
他很少大笑,顶多就是弯弯唇,嘴角上扬三十度代表他心情很好,到四十度的时候就是他开始兴奋了,达四十五度……哇!他今天可能中大乐透了。
他烦恼的时候会挑动眉毛,不是太明显,而随着挑动的次数越多,即表示他的烦恼越大。
瞧,他现在又在挑眉了。她默数了一下他今晚挑眉的次数……天哪!没有一百次,也有七、八十次了。
这麻烦一定很恐怖。魏绣蓉偷偷地在心里记下,要找个时间、想个法子帮他开导开导,省得他哪一天想不开,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我知道了,鸣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喽!下次再有人在我面前说长道短,我一定会狠狠反击回去。”她握紧小拳,虚张声势地说。
“你能了解最好。”他轻轻地牵起她的手,看着她犹带天真的脸,真的……真的好舍不得她。
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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