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如烟爱如烟

第 3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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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的眼中再次出现满是恨意的戾气,苦笑道:“这也是个交易,与陈平失败的交易。”
我笑道:“你遇上陈平怎还会有不失败的交易?那老狐狸你怎就找上他了?”
东风干涩地笑笑,说:“当初陈平其实乃是父亲麾下幕僚,在父亲与刘邦交好时便被父亲送与刘邦。我原本以为陈平会念及父亲当初与他的情谊,便主动接近他。”
我笑道:“也包括你出卖我的行踪么?害我师兄经受这许多磨难。”
东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说道:“烟儿,你只有提到先生时才会有一丝丝欲念,让我觉得你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另类……唉!此事我大错特错了。陈平与我第一次会面便一再强调先父对他的恩典,说要报答我,于是我二人一拍即合,他要权势,我亦要权势。而当初我总感觉陈平对你并无伤害之意,便将你卖了出去。”
我苦笑道:“他并不想害我,但他却害了师兄……不过……东风无需自责,或许我与师兄本就该有这劫难,而且师兄只要活着,受些折磨倒也无妨。”
东风的眼睛更加复杂,喃喃说:“多谢烟儿!”
我叹息道:“东风,咱不打仗了可好?”
“啊?怎会有此想法?”东风惊愕地说。
我黯然道:“你如今不是也想明白你母亲为你取名的含义了么?你不是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么?当了皇上又如何?当了皇上便要失去朋友、亲人和一切可以牺牲的人。”
东风沉默半晌,哑声说道:“明白了又如何?我已骑虎难下,由不得我了!”
我叹息道:“我这一路走来,沿途百姓之惨状非你所能想象,尸横遍野,房屋残破,东风,你有无想过,战场上死一人,便会有一家子人伤心……何况,刘恒这皇上是上天注定的,你断难胜他。”
他默默颔首道:“其实我知晓,我并不会胜他。”
“那你还打?他动辄十万大军,而你又能有多少兵马?何况垓下一战,楚军已几乎死伤殆尽,而汉室这些年来一直养精蓄锐,你又怎是他对手?”
他苦笑道:“我知道,我全知道。烟儿!我明知此次乃是飞蛾扑火,但也要打,因为所有的人都要我打,他们以我父亲的名义来要我打。我怎能让父亲的一世英名付诸东流?我今日已见到你,便再无遗憾,我要以自身性命来成全别人对我的期望,来成全父亲的名誉。我不想若干年后,旁人提起霸王项羽时,说他有个懦弱怕死的不肖儿!何况,我等窥探如此之久,一直隐忍,等的就是机会。若不趁此刻刘吕两派交替、政局不稳时起兵,只怕此生再无如此好的机会,虽然一样希望渺茫,但总要争取一下才是!烟儿,我唯独放心不下你,若我不在了,谁来照顾你?我今日才真真正正明白父亲当年‘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哀嚎,我如何忍心让你一人留在这世上……”
我懂了,他什么都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无可奈何,因为他是项羽的儿子,因为他是西楚霸王的儿子。我不能自私地为了师兄而要求他什么。他重情,他也重义,因为他流淌着项羽重情重义的血y……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握着他的手,陪他一起成仁成义,直到魂飞魄散……
两月的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山上的花早已开了,灿烂依旧,美丽依旧,可我的心一天到晚都悬着,夏天静寂无声地来了,山上依然凉爽,东风依然忙碌,而山上的兵马也是日渐稀少,不用说,死的死伤的伤,东风正在努力往失败的方向走去……
我终于见到了菁儿,她消瘦而黝黑,我很清楚,在战场上半年的女人应该是怎样生活的。她穿着一身破旧而肮脏的黑衣,戴着盔,若非那纤柔的腰肢,我怎么也看不出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
她一回山寨便飞奔到我的房间,紧紧抱着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眼泪。在战场上成日担忧着自己与别人性命的女人又怎能有眼泪?
“小姐……”
我默默抚摸着她粗糙的脸颊,低声说:“你受苦了!”
她坚定地笑笑:“不苦!小姐,奴婢替小姐陪着少主征战沙场,奴婢很满足……”
我的心不由一动,拉她坐下,问:“有多久未曾看见你了?不想看见你却是这落魄模样!”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拉拉衣服,说:“着急见小姐,都忘记梳洗换衣了。不过小姐比以前更漂亮了。这眼睛仿佛要流出水来。”
我无奈笑道:“我几时漂亮过?”
菁儿惊愕道:“旁人未告诉过你么?小姐如今皮肤细腻白皙,唇不点自红,尤其是这眉心红痣更有风韵,很是高贵迷人呢!”
我无奈地笑着。自打成为师兄的女人后,我的皮肤渐渐变得白皙,的确是不再平凡,不过谁又能知道我心中的痛苦,给我美丽的那个男人如今时时刻刻都在让我感到揪心的疼痛。项间的石头越来越鲜艳,眉心的红痣也越来越鲜艳,只有脸上的刺青依旧,依旧像神了枯梅,如同我的心一样没有水分……
“小姐……可还在想着先生?奴婢都听他们说了……奴婢对不起小姐……奴婢的姑丈……”
我轻轻掩住菁儿的口,说道:“莫要说了,怨不得旁人。不过我倒是有事问你。”
“奴婢就知道小姐有话说呢!如今少主不再隐瞒小姐,奴婢全部都可以说了。”菁儿伤神地看着我。
我微笑道:“你不是与你姑丈回乡认祖了么?怎还跟着东风?”我叫习惯了东风,实在是改不过口来叫“项隐”。
菁儿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没了方才的英气,默默拧着手指头……
我叹息道:“不愿说便不必说了。”
“小姐……奴婢说了小姐可不能怪奴婢!”
我颔首道:“好!”
菁儿沉默半晌说:“此事还需自当日小姐将奴婢送与牙牙姑娘时说起。当初奴婢与春风秋水一同来到山寨,方知少主乃为西楚霸王之子。奴婢很是震惊。可谁料到最震惊的在后头。过不几日,少主找奴婢,首先问奴婢愿不愿像对待小姐一般对待少主。奴婢当然是愿意了。奴婢自打跟着小姐,小姐便从未将奴婢当丫头使唤,小姐的恩情奴婢无以回报,便回报少主吧。”
我苦笑道:“他与我何干?”
菁儿笑道:“奴婢跟了小姐这许久又怎会不知少主在小姐心中的位置。虽然小姐的意中人乃是先生,但少主与小姐之间早已比亲人还亲,少主若有闪失,小姐定亦不会独生!”
我叹息,感激地看着菁儿,她太了解我了,了解到透彻……
菁儿继续说道:“实际奴婢一贯是知道小姐的。小姐的心和人属于先生,但小姐的牵挂早已分成了好几瓣,一边牵挂着刘恒……不,皇上,一边惦记着少主。这二人对小姐来说只怕比亲人还亲。”
我颔首叹息道:“是啊,一起在风雨中落魄地走了这许多年,谁也放不下……”
菁儿说道:“因此奴婢为了少主命都可以不要。”
“然后呢?东风要你去做甚?可是与你姑丈相认?”
菁儿发出幽幽一声叹息,说道:“若仅如此,当初菁儿就不会满腹心事地去医馆找小姐了……少主……少主要奴婢与姑丈相认,然后……”
“然后可是要你向你姑丈提出将你许配给东风?”
菁儿惊愕:“小姐怎知?”
我叹息道:“若你姑丈不答应,东风可是要你告知你姑丈你与东风已有了私情?”
菁儿更加惊愕:“少主……少主跟小姐说了?”
我摇头道:“未曾说!我问过,但他都将话岔开。我与他相识二十年,又怎会不知他心中的把戏?他如此做可是想要与你姑丈联姻,再达成交易?”
菁儿颔首道:“小姐果真神机妙算!正是如此!”
我叹息道:“我想通了,想通你当初来医馆寻我时为何那般奇怪,想通你见到你姑丈时那奇怪的表情。菁儿,当初你心下难过可是因为不想嫁人?”
菁儿的脸红了,我的心里更加明了:“原来你真喜欢上了东风?那岂不是更好?何来当初为难?”
菁儿红着脸叹息道:“小姐那般聪明怎又会不知?奴婢是喜欢少主,但牙牙姑娘也喜欢少主……牙牙姑娘为了少主甚要命的差事都会去做,这许多年来,牙牙姑娘就这般默默无闻地跟着少主。可是少主对牙牙姑娘却无丝毫亲昵举动,有的只是敬重。小姐晓得是为何么?”
我默默颔首,我又怎会不知道。
菁儿叹息道:“因为少主心里只有小姐!少主为了小姐这许多年连别的女人的衣襟都不沾,牙牙姑娘心里很清楚,她并无奢望,只想如此陪在少主身边,即便是远远看着少主,看一辈子也知足……奴婢也是如此!若小姐也喜欢少主,能与少主成亲,那奴婢与牙牙姑娘都会异常高兴,因为奴婢与牙牙姑娘都不希望少主永远痛苦下去……”
我的心在颤动,东风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只想换回远远地看着我……她们也是这样,只要东风幸福,她们什么都愿意做……
菁儿看着窗外,喃喃说道:“但小姐根本不会嫁给少主,因此少主不会快乐,即便是纳了奴婢与牙牙姑娘为妾也不会快乐……小姐,您知道奴婢与牙牙姑娘多希望您能嫁给少主么?即使我们为妾,哦,不!即使只能看着少主,我们也会快乐!”
我叹息,干涩地说道:“菁儿,此乃孽缘!我若嫁给东风我们都不会快乐,因为东风知道我心里爱的人不是他……”
菁儿幽幽一声叹息道:“奴婢省得!就如同旁人万般喜欢奴婢,奴婢不能嫁一样,就如同牙牙姑娘如今也不想嫁一样……因此奴婢当初……包括现在也不想嫁少主,因为奴婢不会让少主快乐……可是少主提出来了,奴婢晓得是因了少主想要拉拢姑丈……而姑丈原本就对小姐有所图谋……少主一旦与姑丈联手,必定会引起天下大乱,或许还会牵连小姐……奴婢怎忍心连累诸多善良百姓?连累姑丈寻到小姐?谁知少主竟然将姑丈带到医馆,奴婢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何况奴婢为了少主心甘情愿,于是奴婢告知姑丈,谎称与少主早已有了私情……奴婢认命被那些权势男子利用……果真,到最后小姐与先生却是因奴婢而被姑丈迫害……奴婢真是愧对先生与小姐……”
我叹息,良久才问:“那你姑丈怎又未让你成亲?又怎会让你回来?”
菁儿眼圈慢慢红了,哽咽道:“当初奴婢认亲后便吵着要回来,死也要回到少主身边,姑丈无法,只能先让奴婢回来,说等他处理完手头一些事务,便主持奴婢与少主成亲。”
我抚摸着她粗糙的手,说道:“傻菁儿,你道你那人精似的姑丈真信了你的话么?”
菁儿低泣道:“其实奴婢也知姑丈定是不信。但是……但是……”
我明白了!东风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气,能让菁儿如此为他。我淡淡说道:“唉!男人的心思……”
菁儿抓住我的手,道:“小姐,菁儿什么都明白,但菁儿不想说破,菁儿就想装糊涂。少主一定不喜欢太聪明的奴婢。等了这许多日子便出了这许多变故,少主虽未曾再提过与奴婢成亲之事,但奴婢心里清楚,奴婢知足……”
我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叹息道:“唉,造孽啊!你可知你如此做便等于是助长了男人的计谋?你那姑丈也什么都明白,他明白你一心只为东风。而东风心里……”
菁儿苦涩一笑,喃喃道:“小姐以为菁儿还有选择么?姑丈之所以装糊涂让菁儿回来是因为姑丈当时仍需要少主,于是便等于是将奴婢当作人质交给了少主,只是要少主宽心罢了。不过……姑丈也忒狠毒,居然真的背叛了少主……”我默默伤神,究竟是欠了谁的?菁儿真的什么都明白,但她宁愿就这样被两个男人利用……
沉默半晌,我才叹息道:“只是我想不明白,陈平既然如此歹毒,宁肯冒险东风一怒之下会杀了你,那为何当初要那般寻你?难道真是为了报岳丈家的恩德?”
菁儿惊愕的看着我说:“小姐难道仍不知道么?姑丈当初要寻的人并非奴婢,而是小姐。只是姑丈并不知小姐究竟为何人,在何处,便打着寻奴婢的幌子,实则是在寻小姐。只是奴婢很是奇怪,姑丈又怎会知世上有小姐这号人?”
我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便叹息道:“你那姑丈那般神通,想探听个把消息还难么?好在你并无大碍,否则还真是连累了你。”
菁儿说道:“是啊!好在少主心肠仁慈,姑丈背叛少主后,少主并未为难奴婢,而是一如往常地对奴婢信任。要是换了旁人,早将奴婢一刀杀了以泄愤恨……奴婢如今什么也不敢奢求,只求能如此陪着少主……”
我默默叹息,好在东风不是什么歹毒之人,不然太可怕了……
菁儿宽慰地笑道:“菁儿自信没有看错人,少主是个有情谊的好男人,对小姐如此,对旁人亦是如此……”
次日菁儿又离开了山寨,那纤细的腰身装在武装之中,显得益发无怨无悔,我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祝福她平安再平安……
东风的起义越来越艰难,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憔悴,从来人的口中,我不断听到东风战败的消息,仿佛已经走进了一张巨网……
两月后的一个清晨,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但是东风与他的下属们却显得异常紧张。我总感觉事态似乎非常不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就连一贯爱与我嘻笑的秋水也变得心事重重,目光闪烁,都不敢与我的眼神相对……
我叹息着,难道这一日就这么来了?
午后,东风神色仓促的来到我的房间,挂着虚假的笑容,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对我说:“烟儿,这几日我要出门一趟,你自己在家耍子吧!”
我默默无语,了然地看着他那故作镇定的假样……
“你如此看着我做甚?不说话可算是应了?”东风心虚地笑着,“那好!我这就准备行囊连夜上路,一月后定然回来。”他唐突地将我拥进怀中,贪婪的深深吸了口气,便转身出屋……
我冷哼一声,这呆子!真当我是傻瓜啊?今早仿佛听到菁儿与诚伯回来了,难道山寨有危险么?我默默叹息:“东风啊东风,你总是不将我当真真的知己。以我对你的了解,我又怎会不知你发生了何事?若你有难,我又怎能不担心?”
我悄悄出屋,直接去找菁儿,果真,我所猜不错,菁儿与诚伯已经回来,正在菁儿的房间里低声商讨着什么事,见我进来,惊愕地站了起来。
我微笑道:“菁儿,真是你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菁儿慌忙行礼,诚伯上前对我行礼道:“柳姑娘别来无恙!”
我恭敬地回礼道:“诚伯,您老人家受累了!东风一直记着您的好,如烟亦记着您的好!”
诚伯狰狞的面容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脸上的刀疤也随着他的情感一起颤动着,嗫嚅半晌,才低声说道:“姑娘见笑了!”
我慌忙问:“究竟发生了何时?还请老人家直言!”
诚伯笨拙的嘴唇颤抖半天,却只冒出一句:“还是菁儿姑娘来说吧!”
我淡淡微笑。这老家人一直是这样忠诚而又不善言辞!
菁儿看了看门外,却扭捏着不说。
我微笑道:“说吧!莫让东风晓得我来问你,他若怪罪,我来担当。”
诚伯也默默向菁儿颔首示意。
菁儿低声说:“小姐,战事如今对少主极其不利。两月前春风跟随少主的其他两位亲信去长安打探消息,不料……”
“不料如何?”菁儿凝重的表情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到了山寨这么久,春风我是一次都没见过,难道是出了事?
“被官府生擒了,多日审问也未问出义军的底细便决定秋后斩首示众。”
“啊?”
菁儿黯然道:“我方多次搭救,均未成功,少主很是着急。这两位亲信都是跟随已故的老主公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
诚伯也低声说:“他二人对于少主来说乃是半师半父,少主派人多次去救,都未成功,眼看时日越来越紧迫。少主便决定自己去救。”
“哦!”东风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怎能看着有恩于自己的人被杀呢?傻东风,你直接和我说不就得了吗?为什么要遮掩?
菁儿安慰我道:“小姐莫要担心,此次菁儿与诚伯也会前去接应少主。如今山寨中除了少主就诚伯的武功最好,小姐大可放心。”
我微微颔首,对于此事我又怎能阻挡他?但是心里总是有种浓浓的牵挂……
东风走了,牙牙明显更加忙碌与憔悴。因为山寨里不能少了人照料,牙牙也只能留下。我每天黄昏总看见牙牙在山寨门口张望着,那秀美的脸庞在夕阳的光晕中宛如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
我没办法安慰她。陈平的手段我很清楚,刘恒的心机我也很清楚,但东风的情谊我更清楚。我也在担心,但是我对于武功一窍不通,根本不知该如何劝慰牙牙,因为我也同样需要劝慰……
难熬的时光在夏日的炎热中一日日过去,眼看着秋天马上就要来临,山中八月的阳光已经少了很多戾气,每日照例温和地光临山寨。山寨上依然是人来人往,将士们也是一日比一日少,山寨中的山d里已经住满了伤员,耳朵里听见的也是伤马的哀鸣。这只是我所能看见的,还有我看不见的更多人马正曝尸荒野……
这日清晨,我的眼皮使劲在跳,仿佛心中的牵挂越来越浓。镜子中,我的红痣与石头同样变得更加鲜红,而那枝枯梅更加萧瑟……
坐立不安的我决定到山下走走,刚走出山寨不远,便见一人一骑飞快驰来,我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安,便破例迎了上去。若是往日,东风的一切事务我从不过问,平时也很少接触士兵。
那人马将近,我发出一声惊呼:“菁儿!”
马儿一声悲鸣,便跪倒在地,虚脱地吐着白沫,马上的菁儿也随着掉了下来,滚到一边。我慌忙跑过去,抱起菁儿的脑袋。她浑身污渍,风尘仆仆,嘴角因为脱力而渗出血,那血色已不再鲜红,而是暗暗的有些发黑……
“菁儿!”我急促地叫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她不会这样落魄,东风呢?诚伯呢?
“水!”菁儿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挣扎着抬起头来。
我环顾四周,这哪里去找水?我忽然一喜,看见旁边的草丛里长着不少黝黑的野葡萄,便放下菁儿,大把撸了一些回来送到菁儿的嘴边。
菁儿咽下野葡萄,神志仿佛清醒了一些,使劲抓住我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我的r里,大口喘着气说:“小姐……快……快……救少主!”
“东风怎么了?”我心一紧,转身抽出菁儿的大刀刺进一旁濒死的马脖子里,一股热血飞溅到我的脸上。我拉过菁儿,让她的嘴凑到刀口上痛饮几口。
半晌,菁儿的喘息方平,脸上也有了血色,急切地对我说:“少主被皇上设计抓去了。”
“啊?”我不能想象刘恒见到东风时的表情,更不敢想象刘恒的痛苦与悲愤,他一定会杀了东风的。而东风一定会记挂着被陈平牵制的我,定然不会以出卖陈平来换自己的生路……
我慌忙问:“那诚伯呢?你又如何逃出?”
菁儿喘息道:“官府以春风等人质为诱饵设下陷阱,将少主骗了去,诚伯与少主顷刻间便掉入密室,那密室中满是迷药。少主与诚伯就如此被擒了……”
“你呢?当时你在何处?你怎能逃出?”
菁儿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与内疚,低声说道:“奴婢方到京城,便被姑丈差人叫去关押了起来,直到奴婢逃出后才偷听到少主被擒的消息。一怒之下便以刀挟持姑丈,他说出少主被抓的经过与关押少主的处所。”
我微微颔首:“看来这计谋是你姑丈所出,我等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是怕东风连累了你便将你骗去关了起来。他对你还是有些许情谊。”
菁儿的眼圈红了,哽咽道:“他若伤了少主,奴婢死也不再登他家门,他不再是奴婢姑丈!”
我在她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当初的我,当爱人被伤害时仿佛就是一只被急了的母狼……
菁儿愤愤道:“奴婢得了消息便将姑丈绑了起来,然后去天牢中救少主……可是小姐,那天牢固若金汤,根本进不去,奴婢只能回来搬救兵……小姐,快叫牙牙姑娘带人去攻打天牢啊!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默默沉思,心下拿定了主意,低声对菁儿说:“菁儿你可信得过我?信得过我的心和你一般痛?”
菁儿茫然颔首。
我叹息道:“那么此事你先不必去跟牙牙及众位将士说。我去救东风,若三月内我回不来你再想他法可好?”
“您?”菁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小姐您怎能救得出少主?”
我叹息道:“莫要忘了刘恒与我的关系,他还欠我一个大人情呢!他如何当的皇上他难道不知么?我要拿他的情谊来换回东风。”
“可是小姐,如此能救回少主么?”
我叹息道:“若我都救不出旁人更救不出了。你想想,咱这些人马与官府相比如何?若牙牙带着将士去,你以为能杀到长安么?即便是杀到长安,难道能全身而退么?菁儿,莫要再让旁人去送死了!相信我!嗯?”
菁儿沉默半晌,坚定地点点头,说:“好,奴婢陪小姐一同去!”
我微笑颔首道:“那我先送你去山脚下找户人家好好歇息一夜,明早我准备好后前来寻你!”
菁儿默默颔首。在她心中我似乎是万能的,但我是万能的吗?
第三十七章 前事清明化冤仇 鱼与熊掌难兼顾
翌日一早,我换上男装,拿上刘恒给的金牌,调来两匹千里良驹,给牙牙留了一封书信,说想去燕蓟看看家人,便偷偷上路了。
我到山脚下接了菁儿,二人一路飞驰直奔长安,路上遇到关卡便拿出刘恒的御赐金牌在别人暧昧的眼神中换马、补给,继续上路。想来刘恒早已通报天下,见到金牌一概放行。从别人暧昧的眼神中我看出了一切:我就是传说中刘恒神秘的男宠……
如此半月我夜以继日,到各处驿站调马补给,疲倦地到了长安。我深深吸了口气,对菁儿说:“你先去客栈等我,买好马匹,若我三日未归,你立刻回山寨再想他法。”
菁儿凝重地点点头,不舍地看着我。这一路她也看到了金牌的效果,所以能伤害我的人只有刘恒自己,旁人断然不敢动我一手指头。
我也默默无语,我不知道刘恒会不会买我的账,更不知道东风现在健在否。若我再失去了他,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不过长安城一片宁静,未曾听到有处决人的消息,更没听到任何关于逆贼的信息,希望东风能等到我来救他。
到了未央宫外,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对侍卫出示了金牌。
侍卫惊诧地看着我,不经意间用暧昧的眼神扫视了我一眼,恭敬地行礼道:“公子稍后,卑职这就去通报。”
我默默颔首。
片刻,侍卫归,身后跟着几名刘恒身边的太监,我原是见过的。那老太监看到我后恭敬地行礼,道:“皇上请公子觐见。杂家这就给公子带路。”
我微笑回礼:“有劳公公了!”
我跟在太监身后踏进了未央宫。那老太监一边走一边絮叨:“皇上一直惦记着公子呢,不成想公子就来了!”
我叹息着,他知道我来找他是为了什么吗?
径直走到刘恒的寝宫外,太监便让于一旁,躬身说道:“公子请进,皇上正等着公子呢!杂家只能将公子送至此处。”
我微笑再次致谢,默默走进寝宫。
刘恒坐在榻上看着我微笑。我跪倒行礼:“如烟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耍宝,快快平身!”他起身上前将我扶起,仔细打量着我,叹息道:“你怎如此憔悴?脸色也如此苍白?这衣裳……这衣裳怎如此污浊不堪?你可是遇到了土匪逃出来的么?先生也不说管管你,竟让你如此不雅地行走于闹市?”
我默默抬头,静静看着他,低沉而清晰地说:“皇上可还记得这金牌?”
他“呵呵”笑道:“怎会不记得?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记得吧?你这一路走来难道有人敢开罪你么?”
“所有人对我都很恭敬,多谢皇上恩典!”我微微叹息,“那皇上可还记得当初予如烟金牌时承诺过何事?”
“哈哈!”刘恒朗声一笑,“当然,难道你如今遇到难处了?”
我默默无语。
“来,坐下说!”刘恒还是如同幼年时那个玩伴一般拉我坐于他身旁。
我有些局促也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无奈。我以为我此生再也不会求刘恒什么了,但造化弄人,我还是不得不来。
“说吧!何事!”他眼睛里满盈着笑意,多了很多稳重,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看到我就失态,而是将分寸拿捏得很好!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政客,是个如假包换的皇帝,永远也变不回原来那个单纯而又多愁善感的玩伴了。
我咽了口吐沫,艰难地说:“听说皇上擒住一名贼首,可有此事?”
一片沉默,良久,刘恒那带着浓浓威严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来寻朕可是为了此事?”
我沉默不语,此刻最好是不说话,因为说什么都是错误。
半晌,他才冷冷说道:“这近一年来你一次都未来看朕,今日一来,朕以为你是惦记往日情谊,想不到却是为了他!”
我轻轻叹息,哀伤地看着他说:“皇上,如烟前来的确是为了往日的情谊,为了幼时的玩伴。”
“咣!”刘恒苍白的拳头砸在几上,养尊处优的皮肤很快流出血了。我伸手欲拉住他的手,但却又收了回来。他如今是皇上,那万尊之躯又岂是我可以随便碰的。
刘恒看到了我犹豫的手,眼中也闪出一丝哀伤,任由拳头在几上流着血,冷冷说道:“你确是为了往日的情谊,为了幼时的青梅竹马,但却不是为了朕!你可知那个人想要颠覆的是大汉江山,想要的是朕的头颅!”
“皇上!”老太监听到那声响动,便跑了进来,看到刘恒流血的手,“皇上,您的手……”
“滚出去!谁要再敢擅自打扰朕与公子谈话,朕砍了他的头!”刘恒头都没有转,愤怒地吼着,“想不到你如此之久不想见朕,却为他来向朕求情?你可知朕这些日子承受着怎样的相思之苦?”
两句话连在一起说,那老太监很难消化,但仍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这暧昧的语言只怕又会引起不小的轰动——皇上在为男宠吃醋。
“皇上!”我喃喃说道:“若换作是皇上,如烟亦会如此做。”
“是么?”刘恒一声冷笑,“但朕却做不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举。若今日他为皇帝,朕断不会造反,只会暗自高兴,尽力辅佐他。你可知道,当日朕很是好奇,便去天牢看看是哪个大胆之徒想要推翻朕,却看到了自己义弟的脸。醉东风!醉东风!好个醉东风!原来他就是项羽的儿子,是项隐!而非醉东风!朕竟然会相信他而与他结拜!可笑!”
我一惊,看来东风什么都跟刘恒说了!
刘恒如同一只受伤的困兽,面色苍白而又愤怒,拳头仍在滴着血。我默默撕下衣角,拉过他的手来包扎!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静静地让我包扎,低声说:“你早就晓得,是么?你当初给朕提三个条件时便已晓得对么?”
我默默颔首,低声说:“是!如烟晓得!如烟也阻拦过,但东风也是情非得已,因他是霸王的儿子,他不能让父亲的名誉蒙羞。此次,他明知是飞蛾扑火,但他也不得不扑。就如同皇上是高祖皇帝的儿子一般,不想当这皇上也不得不当!”
他的手在我手中微微一颤,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继续说道:“皇上既曾承诺过如烟,便要算数!算是如烟求皇上一回,如烟此生求过皇上么?若再有下次,如烟便不再c手。”
刘恒冷冷抽回已包扎好的手,说:“下次?朕会让他有下次么?好,若你执意要救他,那你便留在宫中!否则休想!”
“皇上!”我一声惨呼,转而惨笑道:“若皇上以为如此便可平了心中愤恨,那如烟留下便是。不过皇上以为如此有意义么?对往日那些情谊又如何交代?当初如烟为了皇上被吕雉留在宫中,又为了皇上而受尽折磨。如今如烟为东风再进一次皇宫又如何?反正皇上与东风在如烟心中同等重要,如烟答应皇上便是,只求皇上今日放过东风!”
“你……”刘恒额上青筋暴露,仿佛压着很大的火气。但那目光转向我脸上的刺青之后,慢慢锁定,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他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刺青,幽幽一声叹息,说道:“好!我应了你!但仅此一次!若他再造反,我也救不得他了。我身为皇上怎能让朝臣留下话柄?”
我的手盖住他抚摸我刺青的手,叹息道:“难道皇上真的以为如烟不清楚皇上的心么?皇上抓住反贼的首领却秘而不宣,更没有斩首示众,只是因了皇上也舍不得幼年时的情谊,不知该如何处置才是。没准皇上就打算如此关东风一辈子呢!其实,皇上,如烟明白皇上的心,东风在皇上心中与在如烟心中一般重要。”
刘恒冷漠的脸终于彻底融化,默默注视着我脸上的刺青,沉默而哀伤地看着我说:“烟儿,我该如何对待你才好!像你如此聪慧的女人我却不得不放你走……烟儿,我已下令废除若干r刑,不想再有如你般聪慧的人儿去遭受那惨事!我每每想起你便会想起那些残忍的刑罚,烟儿,从今往后,便不会再有……”
我心中感动,狠了狠心,低声说道:“皇上慈悲,日后皇上会成就一片大好河山,那千古流传的‘文景之治’便是皇上的大手笔!”管他会不会有天公谴责我,如此情深意重的皇帝,我怎能让他消沉?
“文景之治?”刘恒茫然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道:“皇上莫问,如烟只能说这些。”
刘恒了然地看着我说:“今夜与我叙叙旧,明日让你带人走,总共五位,一个都不会少,可好?好在当皇上的是我,若是旁人,东风今日只有死路一条!”
我微微惊愕,忽然想起师兄曾说过救刘恒就是救东风,原来如此……
刘恒大声叫道:“来人!”
老太监再次小心翼翼地进来,躬身道:“皇上有何指示?”
刘恒朗声微笑道:“今日朕谁也不见,你下去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朕要与公子彻夜畅饮。”
老太监惊诧地看着刘恒脸上绽开的笑容,想来自打东风被抓,或者更早,刘恒都没有如此笑过了。
刘恒看着老太监p颠p颠地出去,开怀大笑……
是夜,我与刘恒坐在御花园中小酌,说着往日的趣事,彼此都开心地笑着。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估计东风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酒正浓时,听见远处有人喧嚣:“娘娘,皇上吩咐了,哪个也不得打扰!”
一个尖锐的声音低声喝斥道:“可是那木公子来了?你这奴才竟连本宫也敢阻拦。不要以为本宫不晓得皇上和那不男不女的妖精在做甚好事!”
我叹息着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刘恒举箸的手也顿了顿,不悦道:“她怎来了?”
我苦笑不语,问谁呢?这是你家后花园!
片刻,老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喘息着说:“请皇上恕罪,皇后娘娘闯了进来,老奴拦不住!”
刘恒微微皱了皱眉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从他那忧郁的眼神中,我看得出皇后依然得宠,而且刘恒也对她敬爱有加……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既然是故人来了为何不让臣妾见见呢?”沉思间,窦姬已扭动着腰肢带着众多宫女太监走了过来,嗲兮兮地笑着说。皇后果真是她,而她也益发富态了,可能是宫中的生活比较安康,她明显胖了不少,身上也是环佩叮咚,不过比起刘盈的张皇后,她似乎朴素了很多,首饰也无非是些常见货色。这与刘恒的节俭朴素有很大关系,而且历史上出身贫寒的窦姬也是一个简约而朴素的人,很不喜欢铺张浪费。
我苦笑起身欲行礼。刘恒的手不着痕迹地按在我肩膀上,我想起也起不来。
我正奇怪,刘恒已凑到我耳边,声音虽然低沉,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你莫要动,好好坐着,今日我只属于你。若未发生那许多事,你原本就该如此坐在我身边。”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居然当众对我说“我”,而非“朕”,如此暧昧不清的话语与神态只怕让一切更加说不清了。
“你们都退下!”刘恒一只手仍紧紧按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向太监与宫女们挥舞着。
老太监明了地带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仍呈行礼状的窦姬。
刘恒并没有让皇后起身,淡淡说道:“皇后怎会来此?”
“回皇上,臣妾听闻太监说妹妹来了,便前来探望故人!”窦姬娇笑着,我那对耳环摇摇晃晃,敲打着她粉嫩的面颊。
刘恒微微不悦道:“皇后应在寝宫歇息,难道不晓得朕有许多贴心话要与烟儿说么?难道朕的话皇后都不听么?”
“臣妾不敢,只是皇上如此深夜与女扮男装的妹妹一同在此密谈,只怕又会引来风言风语,因此臣妾便过来看看,还请皇上恕罪!”皇后乖巧地说道。
刘恒眉头紧锁,挥手道:“你起来吧!朕如何处事还用皇后教么?皇后还是去学学相夫之道才是!”
“可是皇上,如今天下都在传闻皇上好男宠,对所谓的木公子情有独钟,如此下去只怕有伤大雅!”皇后起身,扭动着丰满的躯体走到刘恒身边说道。
“哼!朕宠爱谁自有朕的道理,皇后还是莫要c心。皇后要是想过来喝杯水酒,便过来喝上几口,喝完还是尽早回去歇息才是!”刘恒淡漠地看着窦姬说道。
皇后“咯咯”一笑,拿起刘恒的酒杯,一p股坐到刘恒的腿上说:“臣妾来喂皇上喝!”
“放肆!皇后还请自重些!”刘恒愤怒地发出一声低吼,一把推开皇后。皇后没留意,被推倒在地,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一般,发出低泣:“皇上怎能如此对待臣妾?皇上不是最喜欢让臣妾喂酒喝么?皇上不是最喜欢一边喝酒一边亲吻臣妾的耳垂么?呜呜……”
刘恒尴尬的眼神不经意的扫过我的脸庞,冷冷对皇后说:“看来朕以前的确是对你太好了,如今你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变得如此没规矩,面对贵客竟然做出如此不得体的举动,说出如此不得体的话,哼!”
“呜呜……皇上,妹妹又非外人,何况妹妹也晓得皇上对臣妾有多宠爱……”皇后蜷缩在刘恒的脚下,脸上挂着泪珠,讨好地望着刘恒,我见犹怜。
“你……哼!皇后以后还是莫要叫木公子为妹妹了,若是旁人得知木公子乃女扮男装,朕首先拿你是问!”刘恒愤恨地躲开皇后抚摸向他腿的手,说道。
皇后听闻脸色不经意地一喜,仰首问道:“难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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