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这说明吉伯特肯定不会放弃这批生丝,他只是想在时间上耗一耗。
一个星期后,他们大获全胜。吉伯特终于向中国丝商举起了白旗,他请朱福年转告胡雪岩:他愿意就生丝价格及出口同他谈判……
杭州官场此时也是天翻地覆。浙江巡抚黄宗汉被查办,发配云南。浙江鱼连年歉收,民怨沸盈。王有龄临危受名,任职浙江巡抚。太平军大军压境,眼看就要打到杭州来了。
胡雪岩因杭州严重的粮荒,须立即赶赴松江征粮……旷日持久的天灾人祸,导致浙江此次罕见的粮荒!
路边,时见倒地的人尸,和隆起的一座座新坟。白幡飘飘。不少人披麻带孝在新坟边哭号不已……
陪同王有龄从杭州郊外视察回城,胡雪岩决定立即成行。粮荒,像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而战争的y云,像杭州城遮天匝地的乌鸦,在他的头顶上盘旋!叫号!
“上任伊始,就遭受如此深重的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真弄得我一筹莫展。”
胡雪岩也深深为之担心:“是啊!整座杭州城人心惶惶、谣言纷纷。传说太平军已经占领苏州、湖州,又沿着太湖边的长兴、武康、安吉向杭州近。杭州的人走了一大半,有龄,你这位巡抚大人,要赶紧增兵把守杭州才是啊。”
王有龄简直有些义愤:“雪岩,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清绿营的精锐部队都已调往前线,留下的大多是老弱残兵。地方团练平时缺乏训练,武器装备又差,如何对付得了洋枪洋炮的太平军?李元度的军队在衢州,我千方百计想催他来,援兵始终不到……”
胡雪岩叹息:“唉!真担心杭州城迟早要落入太平军之手。”
“有什么办法呢!我身为浙江巡抚,守土有责,自然不敢弃城而逃。最近朝廷又接连下几道圣旨:严令我督促浙江各地,整顿武备,修筑沟堑,要浙江与新建立的淮军形成对太平军围攻之势。”
胡雪岩也有些激愤:“这不过是纸上谈兵!太平军要解天京之危,转而南攻浙江、福建。忠王李秀成率领十五万军队,直杭州而来。杭城只有官兵一万多人,你不过一介书生,要你领兵迎战能征惯战的李秀成,岂不是以卵击石?”
王有龄长叹:“天亡我也!恐怕杭城攻陷之时,也就是我王有龄归天之日。那时,我只得同杭州同归于尽了。”
王有龄又把目光投向远方:“我现在的处境就有点像《赵氏孤儿》这出戏!如果连城都守不住,不过一死而已。而派你到上海、松江购粮,就跟‘程婴立孤’一样难。你要做一个保全赵氏孤儿的程婴啊,雪岩!这是我的遗书,就交给你保管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
王有龄凛然道:“这是我早作准备。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杭州失守之日,就是我捐躯之时。到时请将这封遗书面呈皇上,以明孤臣孽子之心。”
胡雪岩泪眼涩涩:“有龄兄,你千万要为浙江、为杭州的老百姓保重自己!希望我们后会有期。雪岩此去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一定带着粮食回来。”
“希望能这样,但万一杭州陷落,我只能与西子湖山共存亡。记得当年吴山上那个范瞎子说的话吗?可能要不幸言中了。我的发迹有如周新,结局也可能和周新一模一样。别了!雪岩,祝你此去逢凶化吉,上天垂佑……”
二人洒泪而别。
三天之后,太平军自余杭围攻杭州,李秀成亲自指挥攻打杭州城的战斗。安庆失守,天京没有了屏障,太平军拟将浙闽作为其未来的根据地,杭州,李秀成可是志在必得……
胡雪岩与家骥离开杭州不久,二人即分道扬镳。家骥去湖州,了解粮食行情。胡雪岩则直奔松江,消息得到不少,情况却十分不妙!
尤五派出漕帮许多兄弟,分赴各地打探粮食行情,眼瞅着半月过去,尤五才向他通报道:“松江乃漕粮集散转输之埠,历来愁粮食卖不出去,今番却被抢购一空,紧跟着也要闹粮荒。现在,漕帮打听到的唯一线索,是苏州‘盛昌’米行还囤着上万石大米,早点动手,还有可能抢到手中。”
胡雪岩 第二部分
胡雪岩脸上这才有了点喜色,忙打听“盛昌”的老板是谁?尤五说,“盛昌”老板张三官是个沈万三式的大财主,长期住在乡下的庄园里逍遥快活,生意全部交给舅舅谭伯年打理。谭伯年精通业务,但为人刁钻刻薄,不太好打交道。
胡雪岩哪顾得了这些,立刻赶往苏州,与谭伯年见面。
胡雪岩只身进了“盛昌”米店。那谭伯年四十出头,瘦高个,黑漆漆一双眯眯眼,黑亮亮一j老鼠须。听胡雪岩自报家门,竟带着几分揶揄道:“胡大人胆子也忒大了些,一省粮台坐办,比知县的官阶还高,你就不怕太平军。”
于是说明来意,打出漕帮尤五、藩台贵福的旗号。原来,江苏三台衙门撤出苏州,临时移住松江,那贵福还管着c练松江团练的事呢。
有这两位要人作伐,谭伯年不敢推托马虎,说两万余石大米,现在吴中乡下囤着,既是杭州地方救急,胡大人可以买走。但有一条:要现银!胡雪岩与他约定了半个月期限,谈妥价格,连夜返回松江。
上海那边的生意,在郭庆春的精心打理下还算顺利。
因苏、浙两省大旱,秋季蚕丝的产出不佳。湖州尹麻子看准行情,利用他人手多,触角广的优势,大宗预定秋蚕。当赵举人率团练,同围攻湖州的太平军对抗时,他又果断地在城外广辟收购点,便利蚕农,并租用庞二爷设在太湖边上的仓库(庞二爷一般不做秋蚕生意)存放生丝。上海今年秋丝奇俏,这批湖州丝运到,自然价钱高,脱手快。其它军火生意、钱庄生意郭庆春也做了几宗,只赚不赔。在杭州为粮食焦头乱额的胡雪岩尚感一丝安慰。
筹到现银后胡雪岩决定先运两船粮食去杭州解围,余粮视情形,或走大运河直往杭州,或绕道松江、上海,走杭州湾再往杭州。
胡雪岩押着两船粮食,走江南运河,不日抵达余杭境内,杭州城被围已一月有余。活活将一座杭州城困成孤城、死城,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接连接到太平军即将发起总攻的消息。此时的巡抚衙门,一改往日庄严肃穆的气氛,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所有的兵丁、衙役,全都上了城头,衙门此际何须守?
王有龄要去作例行的巡视。他已廋得不成人形,宛若风都吹得倒,出了红漆斑驳的大门,他在门檐下倚柱小憩。打一旁的传事房里,走出黄宗汉的师爷——他来收拾了一些私人用物,没想到撞见巡抚大人:“是中丞大人呀,我来收拾了一些落在传事房里的用物,您要不要……”他装作要打开那个包袱的样子。王有龄抬抬手:“不用,你走吧——”师爷欲行又止,骨碌着眼珠问:“大人还在等胡雪岩的粮食?”
王有龄用一种坚毅的眼神s他一眼。师爷现出一脸鄙屑:“中丞大人,别等啦,城外没有一船漕粮运来,危急时刻,让胡雪岩携四五万银子外出购粮,正好让他有可乘之机,鲸吞公款,逃之夭夭……j商就是j商,他最初就是靠买卖粮食发家的,这杭州城里的人谁都清楚。”
王有龄朝师爷无力地摆摆手,义正辞严替胡雪岩辨白道:“不要凭空诬陷他……这种时候,我们需要同舟共济。不错,胡雪岩是商人,最初确是靠粮食发家。但我了解他的为人, 这种时候,他不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缺这四五万两银子?恰恰相反……”
“可我听说,不少官员要求联名向朝廷控告胡雪岩,告他骗走购粮银,贻误军需,导致杭州危在旦夕……”
王有龄神情激愤:“杭州确实危在旦夕。城都保不住了,告他有什么用呢?你们有何凭据……”说急了,他嗓眼里发出咝咝之声,喘息着,摇摇晃晃朝外走去。鬼使神差,他竟然又来到孤寂空旷的城隍庙!他沿着石阶,一级、一级,沉重地走进城隍庙的殿门:朋辈纷沓作新鬼,我身何惧赴阎罗!他仰望着城隍爷周新的座像,心中默默作语:“面对先贤,我王有龄羞愧无地!周大人,下官只有以死殉难,来步你的后尘了……可是,将来谁也替我修一座庙呢?先贤尚有祠堂垒,后死若祭恐南柯!”
胡雪岩 第二部分
荒野上,一座座篷帐,从里面透出星星点点的灯火。隐约可见的“李”字大旗下,不时走过巡夜的太平军。王有龄绝望而又无奈地凝望着城下,心中生起无尽的悲凉。他早就六百里快马,十万火急向朝廷奏报,并请四方来援。但各地有的为了保存实力,按兵不动;有的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两江总督何桂清大人,也处于太平军的包围之中,自顾不暇。督办四省军务曾国藩曾大帅正筹划与洪秀全作最后决战。只有左宗棠大人,正率领湘军子弟兵从江西、浙西赶来驰援。但恐怕也是鞭长莫及,远水救不了近火。
王有龄知道,凡是能吃的,只要士兵能找到的,都吃了,什么野菜、草根、葛藤、野猫、老鼠……甚至蜈蚣、树枝上越冬的蜾都有人吃。从敌人的营寨里,夜风中送过来牛羊r的香味,这意味着太平军就要开始总攻!他在杭州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深夜,空荡荡街巷,寂无一人。
又过了三天,太平军发起了总攻!炮声响起的时候,王有龄还在巡抚衙门,还没有开始例行的巡视。天已夕暮,高墙外火光冲天。迸闪的团团火光,捎带着一声接一声的怪啸,爆炸开来。碎石泥块、败叶枯枝,漫空飞舞。这一天终于到了!这个夜晚,他不必再作巡视。正襟危坐,读起书来。
炮声不知何时换成了密集的枪声,伴随着呐喊、厮杀。太平军潮水般冲进了城门,齐声喊杀……
“有龄,刚才螺蛳派人送来了一袋米,说是胡雪岩已运到了两船粮食,就是进不了杭州城。要你多多为国保重。”梁冰玉道。
王有龄眼角忽然溢出泪水,他扶案站了起来:“雪岩永远是雪岩,我早说过,他绝非危难之际携银逃脱之人……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我王有龄已无力回天……”
梁冰玉平静如常:“有了米,我好好给你煮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吧。”
王有龄朝她无力地摆摆手:“留着,留着度饥荒……要煮,就煮点粥吧……”
梁冰玉刚走,师爷仓惶跑了进来,手中抱着浙江巡抚的大印:“不好了!中丞大人,太平军已在李秀成率领下攻进了杭州城,马队已从艮山门冲向巡抚衙门,这是巡抚大印。好了!我已为中丞大人管完最后一件事,告辞了,大人!”
他单膝着地,递上了大印。
王有龄接过大印,仰天惨笑:“谢谢你,师爷,你走吧,我……也该走了。”
外面,枪声、喊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王有龄的眼前,又一次涌动着潮水般的太平军,荷枪挥刀,高声呐喊着,黄色的头巾下面,长发飘曳……
王有龄把袍服冠带整了整,望阙谢恩:“我王有龄不负朝廷,只是负了杭州城内数十万忠义士民……”
他从腰间抽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长长白绫,看了一眼,然后,踩上椅子,把白绫朝屋梁甩了过去……
胡雪岩得到消息,已经是次日上午,没等探明情况的家骥把话说完他便双眼发直,突然迸发出一句“天亡我也……”嘴角有鲜血溢出,当场晕厥过去。
将息了半个多月,胡雪岩的身体基本复原,尤五却要走了。
从杭州湾运到杭州的两船粮食,尤五打算就地销售。打太平军占领杭州,各地虽有大宗粮食运到,但因杭州城被困的时间长,灾情久,粮食的缺口依然大。只是这两船粮食着谭伯年狠拿了一把,进价很高,再加上转道上海,绕过杭州湾的运费,怎么卖也得亏空几万两银子……
也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胡雪岩打了个趔趄:有龄殉难,尸骨未寒,我胡雪岩就在作亏本生意了?
“雪岩兄弟,有龄之死,你受刺激太深,这一病可不轻哪!要多注意身体。”尤五关切地叮嘱着,让他留步不要再送。
胡雪岩由衷地:“是呀!我与有龄兄相知相交十多年,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商场,几乎所有大事都是互相提携。如今他死于非命,我却依然苟活在人世,岂能不觉得分外悲伤?”提起有龄之死,胡雪岩不禁心中发紧,脚下发虚,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没能把粮食弄进杭州城,因此愧得慌,难受得心紧心痛。
胡雪岩 第二部分
“雪岩,这十来年你飞黄腾达、财源滚滚,当然得力于王有龄大人。在这种乱世,没有一个可信任的靠山,你凭什么成事?根本不可能!你不能一蹶不振。你非等闲之辈!你有今日的成就,就在于你能忍常人之不忍,做常人所不为。你今天已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基业,是经历了千辛万苦的。怎能轻易让它付诸东流!朝廷已任命新的浙江巡抚,名叫左宗棠。听说左宗棠的湘军已到浙江、江西交界的广信、婺源一带,你应该抓住先机,上那边去找他。”
胡雪岩沉吟:“左宗棠?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不知他是怎样一个官……”
咸丰元年年底,在生意上频遭挫折,在“购粮”一事上又遭到诬陷攻讦的胡雪岩,携带一份厚礼——两船军粮、军需,在江西广信境内,终于找到了浙江巡抚左宗棠的行辕。
宗棠行辕临时设在一座关帝庙里,庙前停着一顶绿拖呢大轿。
古庙照墙下,四块高脚红牌,写着左宗棠的赫赫官衔:“钦命督办浙江军务”、“头品顶戴闽浙部堂”、“兼署浙江巡抚”、“赏戴花翎”。
胡雪岩的目光久久停在这四块高脚红牌上,同属巡抚,左氏因军功,比王有龄显赫多了,手中握有兵权,权势更比王有龄大得多了!
“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胡雪岩也要戴上‘红顶子’,穿上‘黄马褂’,让一个不懂打仗不懂做官的纯正商人也风光一回!”他正在那儿心游万仞,一个戎装校尉出了庙门,正是那个管通报,递名刺的军牌。胡雪岩忙迎上前去,用目光询问。校尉神情凛然:“左大人不见!”
这是又一次了!胡雪岩简直是低声下气,现出几分乞怜相:“这位将爷,我是浙江粮台坐办,官秩六品。左大人兼署浙江巡抚,以职位论,我有重要军情、舆情要向上峰禀报;以身份论,我是杭城一普通黎庶,左大人是浙省父母官,于理于情,他都该接受我们这些小民的晋谒。再说,我是竭诚潜心,远道而来,并代表浙境百姓,携军粮数千石,跨越数省,迂折千里,荜路遥r冢赋12栊粒诺执锪绞唤绲耐蛏街小k吆危坎痪褪俏宋坷秃寥憧嗟闹谖唤浚患蟠笕说姆绮桑惶笤y慕袒澹亢乘淙谎Ю桓撸錾砗3桌准っ碚憔扯础?br /
“好啦好啦,左大人知道你胡雪岩。”军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
胡雪岩不禁喜出望外:“左大人竟知道下官?”
“去年左大人就率湘军一支奇兵,与佛郎西人编成混合军,并扩充中英混合军与长毛交战,先后收复浙江金华、绍兴等重镇。外界只道洋人厉害,岂知是左大人指挥谋划?你胡雪岩是浙省巨商,大名人,左大人能不知道?”
胡雪岩高兴地搓着手心,眉开眼笑道:“那他不见见我?”
“浙江全省沦陷,所有职官原秩,一律须经审察,重新认定忠j良莠。早有人告你胡雪岩卷银脱逃、‘j商’、‘不法’,左大人不拿办你就算是客气的了。”军牌目光凌厉,陡然提高声音道。
次年春天,左宗棠率湘军,稳扎稳打,先断了杭州城的粮食和交通线,迫太平军无法据守。杭城守将陈炳文动摇,惯于见风使舵的“侯爷”钱桂仁,率部千余人献城投降,迎接左宗棠。陈炳文率余部二千余人,仓惶退守湖州。
胡雪岩再一次来巡抚衙门拜谒左宗棠。
左宗棠仍埋头于案卷,敲着几案道:“你看!杭州这人间天堂,由于连年战乱,田地无人耕作,竟饿死百姓无数,好些地方已经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j鸣’了。要同太平军作战,吃饭也成了大问题。”
“是呀是呀,依小人之见,大人首宗要解决的,是浙省数百万人吃饭的大事。全省的粮食,这两年都被太平军搜刮殆尽了。”这正是左宗棠要留任高师爷的原因,他了解本地情况。
师爷踌躇着,小心斟酌着字眼道:“要说粮食……小的倒想起一个人来。”
胡雪岩 第二部分
左宗棠猛抬头:“哦,是谁?”
“胡雪岩。”
左宗棠颇觉意外:“他?他是巨商,‘无商不j’!我听不少人说起过:王有龄大人危困之时,这个胡雪岩居然以去上海买粮为名,携大宗银两而逃,现在他又假惺惺来投,此等j商,远之可矣!”
师爷得过胡雪岩不少好处,后来他又得知“购粮”一事真相,更兼这位左大人非那些寻常官宦可比,师爷于是乍着胆子道:“此中似有曲折隐情,外人哪得其详?再说了,就算胡雪岩拿着银子跑了,现在叫他吐出来就是。总比那些反反复复的叛官降吏——太平军来投太平军,左大人来了投左大人要强些个。”
不一会,左宗棠便冠带齐整,威严冷峻地端坐在大堂之上。
胡雪岩强压心中不安,振作精神,撩起衣襟,跪倒在地:“浙江候补道胡雪岩参见大人。”
许久,才听得冷冷一声:“胡道台,本官闻名已久了。”
胡雪岩这才惴惴不安地抬起头:“此次左大人亲率湘军子弟,英勇善战,大败太平军,光复杭州。大人建立了不世之功,雪岩特地前来道喜。”
一席话,使左宗棠马脸稍有松弛,但仍语含嘲讽、机带双敲:“国事不振,洪、杨未灭,何喜之有?……不过,你倒有先见之明!难怪王中丞在世之日,称你为能员干吏。起来吧。”
胡雪岩撩起衣襟,又请了一个安:“左大人!雪岩不光是为大人道喜,还要来向大人表示感谢!两浙生灵水火倒悬,多亏大人解救。”
左宗棠毫不隐讳:“但本官一到杭州,就接到好些禀帖,说你如何如何。人言未必尽属子虚乌有,我要严查。果真属实,对不起!我不能不指名严参。”
胡雪岩一副恭敬服帖的样子:“是!大人。如果雪岩有什么不法之事,大人指名严参,雪岩甘愿领罪。不过,雪岩自问还没有为非作歹,亦不敢营私舞弊。只为受王中丞知遇之恩,誓共生死,当时待人处事不避劳怨,得罪了人亦是有的。”
左宗棠仍不加掩饰:“有没有为非作歹、营私舞弊,犹待本官深入考察。至于你说与王中丞誓共生死,这话就令人难以相信了。王中丞已经殉难,你到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吗?”
“如果大人责备雪岩不能追随王中丞于地下,我没有话说。倘或以为殉忠、殉节,都有个名目,而殉友死得轻如鸿毛,为君子所不取。那么,雪岩我倒有几句话要辩白。”
左宗棠单刀直入:“你倒说说看,当时是什么情形啊?”
胡雪岩不卑不亢:“那我要先请教大人,当时杭州城仓廪空虚,粒米无存,大兵压境,人心惶惶,王中丞上任伊始,四处求救,眼睛里所流的不是泪水,而是血。盼的是什么?”
“自然是援军。”左宗棠凛然道。
胡雪岩低沉地:“是啊,当时有王履谦驻守在绍兴,李元度驻军在衢州,千方百计催他们来,望眼欲穿,始终不到。想向江苏的薛焕求援,又遭拒绝。这一来,杭州成为孤城,就不能不作坚守的打算。请问大人,危城坚守靠什么?”
左宗棠不动声色:“自然是粮食。”
胡雪岩遂将王有龄指派他外出买粮及经过情形备述一遍,说着,说着,胡雪岩已是泪如雨下:“我溯江而上,跨越数省,想把这些高价粮食献给劳苦功高的湘军,可左大人又是坚拒不见。直到今天……我才有机会……重蹈此伤心之地,向新任左大人复命。呜呜……”说罢,不禁大放悲声。
左宗棠一时语塞,无法回答。师爷和两排甲士俱望着他们,无不为之动容。直到胡雪岩止住哭声,左宗棠方缓缓问道:“你今天来交代公事,是那笔官银吗?当时领了多少?”
“当时仅领二万两银票,”说着,他从杯里掏出一个红封袋,当面奉上:“这下,我可以告慰王中丞在天之灵了……左大人,下官告辞了。”说着,朝左一揖,转身欲走。
左宗棠望着案上的银票,不觉霍地立起:“来呀,给胡大人看座——不!胡道台,你急公好义,勤干有为!师爷,本官想请胡道台吃个便饭,你快去花厅准备。”
胡雪岩 第二部分
胡雪岩来到花厅,一桌丰盛的酒宴摆在正中。左宗棠和胡雪岩对饮。
“胡大人,有你送来的一万石大米,不但杭州得救,肃清浙江全境太平军,我也胜算在握了。大人此举,出人意表,功德无量,要谢你的,不止我左某一个人,来来!我敬你一杯一万石米,时价要五六万两银子,本抚台一时也拿不出,这样吧,”他从怀里取出那只装有二万两银票的红封袋,“你不如先把这笔钱拿回去,余数我们再商量,本抚台可是空着双手进的杭州。”
胡雪岩从容地把红封推回去:“大人不必c心了,这一万石米,完全由我雪岩报效,分文不取。我这样做,一为王中丞,二为杭州,三为左大人!”
左宗棠大为感动,拱拱手说:“承情之至!人说胡雪岩忠义,我还不相信。今天总算见识了!本官马上启奏皇上,请朝廷褒奖。”
胡雪岩得体地:“大人奖掖,雪岩自然感激不尽。不过,说句不识抬举的话,雪岩报效这批米,决不是图朝廷褒奖。我是生意人,只会做事,不会做官。”
左宗棠击桌激赏,高声道:“好!好一个‘只会做事,不会做官’!
胡雪岩乘机巧妙地送了左宗棠一顶高帽子:“大人不也是只知做事、从不把功名富贵放在心上的人吗?照我看,大人跟江苏李中丞李鸿章正好相反,李中丞只会做官,大人既会做官,更会做事。”
左宗棠不禁心花怒放:“痛快!痛快!这总算是一句公道之论……”说着,滔滔不绝地跟他谈起洋人的坚炮利舰,大清要强国御侮,须得“师夷长技”、“大兴洋务”。二人越说越投机,一顿午餐,直吃到掌灯时分。左宗棠执手相托道:“目今浙省多半仍在长毛手中,我要带兵攻伐他们,无暇它顾!而杭州内外,饿殍遍地,灾荒不断,战争的余痛,迁延难消。当务之急,是做好地方善后,我想设立一个善后局,请你胡贤弟当总办,如何?”
胡雪岩慨然从命:“是!于公于私,义不容辞,能为本乡本土尽几分力,乃雪岩的最大心愿。”
次日,左宗棠杀了三名太平军降将,祭旗出征,兵分两路,直捣嘉兴、湖州。胡雪岩则一头扎进赈济之事中出不来……
胡雪岩 第三部分
不多时日,左大人北征大获全胜,班师刚回到杭州。胡雪岩驱车来到巡抚衙门,左宗棠让他在书房稍等。
左宗棠落座在太师椅上:“军兴以来,杭州情形最惨!善后事宜,经纬万端,杭州又是恢复得最快最好。有你这样热心桑梓的人帮我的忙,浙江还愁不重振雄风?现在,军饷告急,请你来,就是要你为我筹饷。”
“军饷?”
“对!目前国库空虚已极,湘军子弟的军饷,上谕由各省协助解决,所以称之为‘协饷’。但江南遭粤匪荼毒,为祸惨烈,各省协饷一下子跟不上。我即将率兵南征,扫荡太平军余孽,请胡大人帮忙救急,每月给我筹集二十万两饷银?”
胡雪岩不假思索:“过去,承蒙王中丞看得起,委托我阜康钱庄代理藩库,眼下左大人急需的支出,雪岩总是尽力支持,多方筹措。至于筹饷之道,不外两个办法:第一办厘金,第二是劝捐。厘金之设,缘起于征剿洪、杨之乱,已经弊端百出。劝捐一法,这些年捐得起的都捐过了,劝起来也很吃力。如今,我倒想到有一路人,他们捐得起,而且一定肯捐,我们不妨在这一路人头上打打主意。”
左宗棠沉吟:“捐得起,又肯捐,那不太妙了吗!是哪一路人?”
“太平军!太平军在东南十几年,手头上很捞了不少。现在要他们捐上几文,不是天经地义吗?”
左宗棠恍然大悟:“对,对!请你再说下去。”
“这十几年中,太平军官兵中间,有些人积了不少钱财,大都偷偷摸摸,十分隐秘。现在他们失败了,很多人当然要治罪。可是,虽然其罪不能赦,但人数太多,办不胜办,株连太多,又容易闹得扰攘不安,亦非战乱之后的休养生息之道。所以,最好的处置办法是:网开一面,给其出路,只要他们愿意出钱,可以买个活命。”
左宗棠颇感兴趣:“以钱买命?这倒是个办法。”
“但这还不够。据我所知,罚得起的人很多。他们大多躲在洋人的租界里,倚仗洋人的势力,官府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如果晓以利害,许其‘捐纳’、‘买官’让他们舍出一笔钱,一换命二换顶带,他们何乐不为?”
左宗棠高兴地一拍桌子,捻髭大笑:“那好!我马上向吏部去要几千张空白的捐照来,由你去物色对象。”
“松江方面,马上有一批粮食运到。我正好去一趟上海租界,手持这些空白红蓝顶子,向诸公鼓吹鼓吹,吆喝他们抢一顶去。”
此时的胡雪岩,早已是上海滩上闻人。其生意涉足丝茶、军火、粮食、机械、百货、进出口贸易、药材、典当、金融等诸多领域,无论是资本还是声望,均属大象中的大象。而此时的上海,也由县升格为道,由一个繁华畸零的小县城,一变而成为一个国际化大都市了!
湘军攻陷天京,左宗棠在福建境内将太平军余部全部歼灭干净,闽浙总督,坐镇福州。上海他一时c不进去,便思在东南沿海建立据点与李鸿章等抗衡。胡雪岩随他来到福州,并向左宗棠建言:在福建兴建船厂、军械厂,在大兴洋务上,弄出些不同于曾、李的业绩来!此议正对左宗棠的心思:“轮船成则漕政兴,军政举”,他指派胡雪岩总揽其事,不数年间便建起敢中国第一个现代意义的造船厂——福州船政局!
胡雪岩因在浙江筹粮、筹饷有功,被朝廷授为军政使。
没过几年,在胡雪岩的料理下,福州船政局已开始造船下海,福州的经济形势也一片大好,胡雪岩也趁机把自己的钱庄开到了福州。
左大人究竟是胸怀大志之士,眼见福州的事业进展顺利就想进军上海把南方“洋务运动”的规模、声势做大,争取更多的支持,尤其是朝廷和外洋技术方面的支持!
胡雪岩自然是这个宏伟计划的急先锋。
大清国即将有自己制造的铁甲轮船了——胡雪岩眼中不禁有泪花闪烁,人到中年,去与来的历练增加,离愁别绪反倒多了起来。唉,马尾港,毕竟这是他人生旅途中一个风光的站点。这朵朵雪浪,正托拥着他拓建南疆的荣耀;点点飞鸥,正衔寄着大清船政达到的辉煌;悠悠白云,哪里会记得它曾多少次化为苍狗?左宗棠和他有着同样的感佩,他抄手踱了过来:“雪岩,你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决定你成为商场上的常胜将军。数年前你在上海买卖生丝与洋商斗法,不也显示出你的神通?现在我们已在福建站稳脚跟,下一步目标自然是上海。我想在上海专设一个采运局,委你当坐办,坐镇上海,掌控闽浙,盘活市场,联络八方。”
胡雪岩 第三部分
胡雪岩不无担忧道:“左大人,上海如今可是李中堂李鸿章的天下呀!”
左宗棠嗨了一声:“按地舆讲,上海地处长江之南,一向属于南方,为什么要把它划归李中堂的势力范围?”
“李中堂的主要基地‘江南制造局’、‘江南转运局’,在沪经营多年,已经根深蒂固,上海官场一干人,多属‘李党’。我们去钻上海这个刺巴老,怕他们掣肘啊!”
左宗棠刚毅地:“怕什么?我左宗棠的性格也和你一样:不怕输,越难越敢碰!这就是不少人在背后骂我为‘湘骡子’的原因!只有敢斗,才能常胜。上海是沟通南北的要津,又是世界的窗口,洋商、洋行多集中于上海。我们想在南方搞洋务,不去占领上海怎么行?再说,你在上海也有一些基础,无论洋人或买办,都有你的不少朋友,上海的‘李党’,恐怕见你也要礼让三分。哈哈……”
笑声在海空回荡,与栈桥下的海浪一起翻滚。
胡雪岩一到上海,就把秦少卿从杭州调来,进一步盘活钱庄。左大人所谓采运局是空手打巴掌,没有足够的银钱作本,采何运何?他让秦少卿担任上海“阜康”的总档手,经管阜康在全国的业务。
秦少卿将“阜康”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目前阜康在全国设立了二十四个钱庄和银号分号,已在全国范围内组成一个金融网。特别让人高兴的是,阜康在北京的客户中不少是王公大臣,存款数量都很大,有恭亲王奕,刑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文煜等等……”
“ 这很重要!要紧紧抓住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各有其关系网,可以为我们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我们给这些人提供一个转移钱财的避风港,又可以通过与这些特殊储户的交往,获得朝廷大员支持。这样要在北京办事,就方便多了。”胡雪岩一下子抓住了要害。
郭庆春进来,秦少卿知趣地退出。
郭庆春的高兴难以言表,上海方面,这几年就靠他在指挥铺排:“雪岩兄,这下你又回到上海来了。”
“这次不是来做一趟生意就走,而是要把上海作为永久根据地。庆春兄,你还是正式来‘上海采运局’兼个差使,帮左大人办事吧。”
郭庆春知道左宗棠是有抱负的人,立即表示应允,同时催促他尽早和上海洋人中那些头面人物见面。
同治六年(1867年),左宗棠奉命为钦差大臣,督办陕西、甘肃军务,实际上是要平定新疆之乱,解救边疆危机!
新疆局面纷纭复杂,积重难返。陕甘总督只能遥领新疆,怎生解救这场边疆危机?
胡雪岩被左宗棠召回杭州,商议大事。
尽管胡雪岩不懂军事,但谁都知道,新疆乃少数民族聚居之地,情形极度复杂、混乱;塞外苦寒,气候恶劣,人民贫困。就算有一支强劲的军队、充足的军需补给,用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胡雪岩是个务实的人,深知平定大西北,不是一场小仗,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左大人既把他从上海召回,使他这个已届中年、且从未上过战场的商贾奇才,忽然有一种士兵般的使命感:“大帅万里征程,砥定新疆,有什么需要雪岩效力的么?”
左宗棠深邃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缓缓道:“不是效力,是效命!因为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它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塞防之战,国防之战,可能要打上三年五年、十年八年……”
二人遂又一次翻看着“册页”,商议起这桩军国大事,左宗棠向他透露了一些朝廷机密——来自紫禁城的消息。
以往几次大规模西征,基本上是徒劳无功,大西北依然未定,边患不已。此次西征的成败,首先是军需,关键是军需!
“然而,国库空虚,自道、咸以来,战争赔付的外债难以计数。征剿太平军十多年,又把内力耗尽。此次西征,庞大的军需度支,朝廷又下令由各省‘协饷’。但‘协饷’实则是一句空话,就算有些省能凑一些,也是日影西偏,不能应急。因此,军需之费,只能靠你这个总军需去筹。”
胡雪岩 第三部分
“左大帅要屯垦戍边,在大西北办工厂兴洋务,我也要作长期打算,筹备军需也当想到十年八年之后。哪怕只有一条路可走:找人借!”胡雪岩毕竟是经商出身。
“你当然要考虑向洋人借钱!”
胡雪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对!可以向洋人借债,但这需要担保,江海关当然是最好的担保人。但我担心的是:天朝大国,向洋人借债,一定有人会大不以为然,一些多事的官员,更会群起而攻之。”
左宗棠毫无忌惮地:“这就顾不得那么多了!雪岩,江海关是关税收入要害所在,总不能老是让李少荃之流一手把持,你好好想想办法,从他们手中多挖一点‘协饷’出来。”
“记得恭亲王曾在上给两宫的奏折里说:中国断无借洋债先例。我担心朝廷不准借洋债,那李中堂就有推三阻四的托词了。”
左宗棠坚决地:“雪岩,办大事最要紧是拿主意,主意一拿定,要说出个道理来并不难。第一,洋人愿意借债中国是仰慕大朝,自愿助顺;第二,洋人放债不怕放倒,正表示信赖中国,将来有力量还债。你想想,这是多么动听的言词。出征之前,我一定去北京为你拿到这把尚方宝剑。”
干清宫内,巨大的红烛和座座烛山大放光明,有澹淡烟气向金顶氤氲,织成一片轻虚幽渺的轻雾,使得臣下不敢仰视的金銮殿更加气象森严。
“正大光明”匾下,龙椅上端坐着少年同治皇帝。
稍后是垂帘听政的两宫东、西宫太后。
“西征军费浩繁,大约需要多少?”西太后问。左宗棠生怕开支过于宠大会动摇太后的决心,于是带着几分含混道:“数万兵马的粮草、武器,集训之后西进,首度大约需要二百五十万两之巨!”
犹如冷水里倒进石灰,这个巨大的数字,立即激起强烈反应。有人大摇其头,有人说这个兵干脆不要出了。就连西太后也沉默下来,惊讶收复新疆的军费竟如此浩繁!左宗棠拉长着脸,冷眼瞧着那些反对派,心里说:这算什么,只怕要四个二百五十万才能奏效哩!新疆多大的面积?相当于十六个浙江啊!
李鸿章的老鼠眼睛发出冷锐的光,示意宝洌c雒妗1︿'出列奏道:“臣户部尚书宝洌糇嗷噬希骸椤13钪摇掌剑ξ瑁欢蠼媳绷暝只模沟酶乘叭窦酢n髡魉瓒傥迨蛄桨滓p渴翟诙戎p怀觥!?br /
李鸿章也出列奏道:“臣李鸿章启奏皇上:户部所奏属实。大战之后,元气未复,发兵西征,无异雪上加霜。是否待国力完全恢复之后,再行出兵西征……”
慈禧太后听了,忍不住打断李鸿章的话道:“西北历来为我大清江山,怎能容忍阿古柏之流肆意侵占?西征毋庸置疑!至于粮饷军需一节,着户部、兵部商议筹措,不得有误——”
左宗棠再次出列奏道:“微臣深知军费筹措之难,除西征军自行屯垦之外,还求各省以协饷方式尽力筹办。臣已和南方沿海三省督抚商定:臣所在的福建,每月协济四万两;浙江每月协济二万两;广东与福建一样,每月四万两。其它如北洋、天津等处,尤其是上海的江海关,当由海关洋税款中抽拨部分,共同协饷西征。”
李鸿章可不想出这个钱,赶紧推脱道:“微臣所辖海关也不宽裕,时时有捉襟见肘之虞。北洋津海关税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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