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爱
第一卷:一生唯愿人长久
混沌
九月末的北京还是挺热,大太阳的,一丝风也没有。
我站在一处旧四合院前——北京这两年把四合院拆得差不多了——拿着数码相机,准备给这所马上就要拆迁的旧居照几张照片。我的一个专门搞清史的学长说这里有可能是前清时的旧居,叫我来拍几张照片。他自己要去见一位教授。
我是专攻世界史的,对清史不是很感冒,已经准备明年飞伦敦了。但是学长的请求还是不好推脱,也就当是欣赏传统建筑了。
旧院子里的住户已经全搬走了,破败的厉害。简直不能相信这四合院不久前还住着人。
我在门前和前院里照了几张照片之后,跨进后院。
后院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尽管被住户瓜分的支离破碎,但还是依稀可见往日的主人曾仔细打理的痕迹。
选了好几个角度,拍了下来。
转到墙根下,我看见墙根底下半埋着什么,似乎是一个瓷器。
我蹲下来,扒拉了一下,什么也没有;不甘心,刚才明明是看见的。我用了一点力。
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耳朵里却觉得有什么动响——除了不远处施工队的叮叮当当。我猛然惊醒——我这是在一处破墙根下,昨天刚下了大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面破墙坍塌了。
我最后的念头是,我不想死。
“你怎么能狠心抛下额娘啊!小善啊!小善啊!你给我回来啊!”
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让我浑身一颤。
世界立刻安静了。
“啊——啊——姐姐没死啊!”一个男孩尖细的声音。
世界又爆炸了。
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睛——房子里太暗了,可怜我六百度的近视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又晕过去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但还是累得睁不开眼。
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那只手软软的,小小的,很温暖。
“我的儿啊,你真是吓死我了。这次大难不死,你必有后福啊。”
妈妈?我心里暖暖的,又有些迷糊。我是怎么了?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自己是被破墙砸得晕死过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
“我的儿啊,我。。。。。”妈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泪水滴在了我的手上。
我清醒了一些,妈妈这是哪对哪啊,什么“我的儿啊”?而且我们是江苏镇江人,都说镇江话,在家从来也不说普通话。
我忽然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她不是我妈妈,那她是?难道这个医院的精神病人是不隔离的吗?我亲妈又上哪去了?
我慢慢抽开我的手。
谁知那个女人感觉到了:“小善,小善,你醒了!你醒了!”
我再害怕也只好睁开眼睛。
我愣住了——一个古装女人正满怀关切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喜悦的泪水。那神情绝对不掺假。
我缓缓的环视四周——屋里点着蜡烛,一张古色古香的书桌,衣柜——要不是我是学历史的,肯定会把它划为破烂范围。
我又晕过去了。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我这是怎么了?我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床花花绿绿的被子,在我看来也是说不出来的丑。
一个女孩子推门进来,一看我坐在床上,立刻跑出去激动的喊:“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我决定在彻底搞清楚状况之前,什么也不说。扮失忆,这比较保险。
昨天半夜见到的中年妇人小碎步的走了进来。一面走一面对那个丫头打扮的说:“还不快去把药端来!”
我现在想不相信我是在穿越时空都不行。
“额娘来喂你。”中年美妇人温柔的说。
我木然的一口一口的喝着药。药是苦是甜我也没尝出来。
我是苏理庭,生于1978年,与改革开放同一年诞生的大好青年。现在正在不明时空里做不明运动。
那我在2004年怎么样了?
我一想到我在未来已经死了,心就痛得要命。眼前这具躯体可能也是将死之人吧,却不知怎么的,让我占了。
“额娘,”我张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和我原来的有些不同,柔柔的,很女人,“我想照一下镜子。”
“额娘”笑了起来:“你呀,真是,人还没好,就紧张容貌。”但她还是给一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丫头把镜子举到我面前。
我差点把吃的药都吐出来。
这不还是我原来的样子吗?再仔细看看,又和我有些不同,比我更清秀。
“怎么样?满意吗?”额娘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含混的支吾了一下。
丫头转身出去了。
额娘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儿啊,你这一病病的真不是时候。”
她的脸色暗淡了许多。
我心里却不知有多感激这位小姐这一场大病。
“你知道,本来聘礼都下了,结果你这一场大病,弄得你阿玛没法向四贝勒府上交代。四福晋也有些怕你和四爷相冲。”
哇——
我一口把刚才的药全吐了。
虚弱的挂在床边,再也顾不得“沉默是金”原则,死死抓着额娘的衣角:“四贝勒?四福晋?今年是哪一年了?”
额娘心疼的拿茶给我漱口,又叫丫头赶紧清理干净了,她才坐下来,说:“康熙三十九年啊。额娘也知道你心里着急,但这也急不来。福晋那边也没有明确放话出来说要退了这门亲,咱等等再说,再说你现在也好了许多。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我心里想的却是,康熙三十九年,那就是那个四贝勒了。
额娘把我按在床上,说:“别胡思乱想了,亲事自有额娘为你张罗。你安心把身体养好。”
我开始冒冷汗。我要嫁到四贝勒的府上?
婚嫁
一个星期之后——我应该改口说是七天之后——我基本能下床了。
也不知道这位善玉小姐得的是什么病,总之自从我附体之后,就一天一天好了起来;把家里人高兴坏了。
善玉,这个名字把我憋笑了半天,简直是取了个现成的绰号——山芋。
善玉的大哥18岁了,在丰台大营做事。嫂子已经怀上第二胎了。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善玉的额娘是正室。另外阿玛还有三房姨娘,四姨娘去年染病死了,留了个女儿,善玉额娘抱过来养了。
看来这是一个中产阶级,正努力想向真正的上层靠拢,而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联姻。
善玉今年14岁,今年准备抬进四贝勒府里做妾侍。谁知道偏偏病了,只好暂时作罢。
我不知道我和善玉是不是有什么奇妙的缘分,总之,她除了面貌和我相象以外,身高也和我差不多,甚至,我锁骨上的一枚蝴蝶形胎记她也有。
要不是我的记忆那么难以磨灭,我简直要不知自己到底是从何处来的了。
“现在可大好了?”中年男人穿着朝服。那是善玉的阿玛。
我福了福。
“是,阿玛。”我现在还是觉得少说为妙。而且相比较那个温柔的额娘,我不太想搭理这个阿玛。
我自己的爸爸是搞餐饮的,一天到晚乐呵呵的,总是整出些希奇古怪又很好吃的东西逗我开心。
我研究着他的朝服,品级还算高,三品,也算是大员了。何况是京官。
“那就好。赶明儿,我还要再去让老张去和贝勒府上的管家说说,看福晋的意思。”阿玛去更衣了。
我知道他不会死心的。
在这里呆了还不到半个月,我已经觉得快闷死了。以前上大学在寝室里卧谈的时候也讨论过“古人没有电怎么打发晚上的时间”的无聊话题,现在这变成了我最迫切的问题。
在每一个寂静无声的晚上,我就像发疯了似的想我的妈妈,爸爸。想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其实还活着——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宝贝。我只是想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我会有尖叫的欲望。但我不能。我只有把枕头塞在嘴里,拼命咬下去,才能制止自己在漆黑的夜里痛哭尖叫。
我好了不久的一天,额娘告诉我过两天要去法源寺上香还愿。叫我好好准备。
我对这么多天以来唯一的一次出行感到兴奋。
小红在给我梳头的时候,我还是在笑。
小红是我的使唤丫头。我还以为以前的小姐都会给自己的丫头起个别致的名字,小红这个名字也太不咋地了。善玉,小红,就这个情况看这一家子文化水平都不高。
“小红,”我对这个看上去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说,“给你改个名字吧。”
小红很爽快的就答应了。难道她也早就对自己的名字不满?
“就叫轻寒吧。”我为这个酸的要命的名字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真是矫枉过正啊。
“是,奴婢记下了。轻寒。”小红又爽快的说。
“这是取自一首词,漠漠轻寒上小楼。”我说。
小红笑了:“小姐觉得好的,那必定就是好的。”
我看着镜子里整理一新的自己,也笑了。
出了宣武门,从教子胡同转过去,就到了法源寺。
家眷基本都来了,虽然不及我在红楼梦里读到的那么气派,但也有了丝丝贵族的感觉。
这次名义上是来为我病好了还神,顺道祈福。但很快我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在客堂里才坐了片刻。丫头就附在额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额娘立刻走了出去,一会儿工夫又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都不是本府上的,看着眼生,穿的也和一般丫头不同。
额娘满脸掩不住的喜色对我说:“赶巧了,四福晋也来上香,叫你过去见见。”
我放下茶,跟着那两个丫头去了。
一路上那两个丫头不住的扫视我,我只管看着脚下,走自己的路。去见四福晋倒不怎么害怕——怎么都只是一介妇人罢了。
唯一担心的是,她将会成为我的顶头上司。
进了一个清净的小院子,两个丫头打帘子让我进去了。
我连眼睛都没抬,向着正中福了福:“给四福晋请安。”
“好。过来坐。”一个好听的声音慢悠悠的说。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也不坐下。林黛玉妹妹不也是磨蹭着不肯坐主人位子的吗。
那个声音轻轻笑了:“倒是怕生的紧,难怪你额娘紧张你。坐吧。”
“是。”我轻声说。这才坐下了。
“真正是个美人呢,怎么就这么怕羞呢?倒不似旗里的姑娘了。”福晋说。
我想,再不抬头就矫情了。于是抬起头,看着四福晋说:“早就听说四福晋娴熟温良,怕辱没了福晋,所以不敢抬头。”
那是一个鹅蛋脸美女,看上去很年轻,表情却相当老练。我知道,康熙三十九年,四贝勒不过才二十二岁,这位福晋也不过二十出头。
福晋笑了起来:“你小小年纪,说话倒是有意思。你额娘还说你阿玛不让你读书,就你这资质,若是念了书,还不赛过男子?”
我连忙说;“让福晋见笑了。我怎么能和男子相比。”心里却想笑。他们读过的书我读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书我也读过。
福晋让我喝了茶,又和我闲话了半天,不过是问些身子好了没之类的。我也是就照实说了。并不想隐瞒。
因为我已经觉得被抬到四贝勒府上没什么不好了。
反正他最后也会是皇帝。既然有个已知的结果在等我,我又何必去费心呢?
一个月之后,轿子把我抬过了门。
额娘在我临走时很是舍不得。她私下对我说:“听说那位贝勒性情很是古怪,你一定要小心,所幸四福晋一向体恤下面人。你好好的侍侯好福晋,她就会庇护你。也不知道你阿玛是怎么想的,把你给了这位爷。”
我倒是很想安慰她,因为四贝勒也不是她想的那么槽糕,至少,这门亲事说不定将来就能光耀门楣。
阿玛也赠了我几句。
“这是你的福分。不必牵挂家里。你大哥已经升了。我也不是指着你能怎样。也不是压哪个皇子的宝。只是太子那里没门路,八爷府上的福晋又着实厉害。”
他絮絮讲了不少。真是越描越黑,却让我佩服起他的远见来。
我也想过我结婚时候的光景,但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冗长又乏味。新郎连面也没出,只有我不停的磕头。
没完没了的仪式之后,我一个人坐到了床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妾侍,上不了皇家的玉碟。但是,现在问题又来了。
我到底是他众多妃嫔中的哪一个?
我虽然不是专攻清史的,但是这些还是读过些这方面的书——从来也没见过我这号人物。以我现在的水准竟然混得那么寂寂无名,真是太悲哀了。
或者我本身就是一个淹没在历史里的小人物?
还好,我的老公——虽然是和很多女子共同分享的——却是混的相当不错。
这样想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仪式不出现,不会连d房也不出现吧。
第一夜
若是我苏理庭自己的身体到了这里;事情恐怕就要像韦小宝爵爷说的那样;“大大的不妙”了;但是现在没关系;我相信善玉这个才满十四岁的女孩子还是处子。
我蒙在红盖头里气闷的要死;这应该是一种心理作用;但我还是觉得非常憋闷。
我掀开一角;轻寒立刻说:“主子;还是赶紧盖好吧。”
我白了她一眼;轻声说:“你去外面看看;这会儿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轻寒第一大长处;就是特别听话。
大概十五分钟之后;轻寒小碎步的跑了进来;我一下子掀掉盖头:“怎么样?”
轻寒小声说:“我听到外面有几个大丫头在嗑牙子;说什么福晋;侧福晋和两个格格在和四爷吃酒;好象是家宴。我去打听了下;好象还没完;又说晚了;可能就不过来了。”
轻寒夹七夹八的说了半天;我也就听了个大概明白。
主仆两个对着蜡烛愣着半晌之后;我看到轻寒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下狐疑;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没说?”
轻寒嗫嚅着说:“刚才我听到那几个大丫头编排主子。”
我倒来了兴致。
“是吗?都说了些什么?”
轻寒见我没有生气;就接着说:“她们说主子进门连酒都没有摆;出手又比不上其他主子阔气;还说;爷不喜欢高个子女人。”
我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这善玉怎么就和苏理庭长得一般高;这对古代女子来说是有点高了。
“还有什么?”我问;用来消磨时间也是好的。
“她们连咱家老爷也说上了;说他不过是个五品武官;怎么也比不上她们主子有背景;还说老爷是求爷爷告乃乃才把小姐塞进这府里。”
我这下愣住了:“五品?咱们老爷是五品?”
轻寒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是啊;前年放的五品;你就是那之后聘到这府的。”
我还一直以为我的“阿玛”是三品;是我把朝服式样记混了。也是;若是四品以上;十四岁的女儿肯定是要去选秀的;这倒是我疏忽了。
轻寒把这些都说了之后;看着我;似乎是等着我示下。
我拉过轻寒的手;柔声说:“轻寒;这些都是些混话;你听着告诉我就好;千万不要再去告诉别人;也别去与她们理论;也不可编排别的主子;知道了吗?”
轻寒第二大长处,就是凡事不用我吩咐第二遍。
轻寒第三次去剪烛花的时候;说:“主子;怕是爷不会来了;我服侍你睡下吧。”
我摇头说:“你去外间睡吧;我自己等。”
我又把盖头盖上。我睡不着。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思绪乱飞。想到我的前男友。在一起三年多;我要去英国;他想我做家庭主妇;说分就分了。若是他看到我的现在;像坐牢一样拘禁在一小块天下面做一个男人的奴隶;他会不会哑然失笑;对我说:“阿离;你还不如和我结婚呢。”
又想到天给了我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我是否应该顺着上天的旨意;对这一切感恩戴德?
现在想这些都是没有实际意义的。但只有这些虚妄的事情才能安慰我。让我觉得我还不是生不如死;至少;我还在思考;我还能思考。
门忽然被推开了。我的心忽然收紧了。我听到轻寒一骨碌爬起来的声音。
“爷。。。。。。”
他到底还是来了。
有好几个人的声音;有个老婆子服侍着把我的盖头掀了。然后就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空气很阻滞;我有些呼吸不畅;比刚才盖着那块布还憋得慌。
我忽然想到西方一个小说法;说夫妻行礼结为夫妻之后;谁先说话;谁就掌握了夫妻间的话语权。这在现在这个时空里当然是不适用的了;但为了安慰一下自己;我决定还是相信。我扑通一下子跪下来。
“四爷吉祥。”我响亮的说。心里又冒出一点希望;还好;我的幽默感还在。
“起来;起来。”声音里有点点不耐烦。他在床边坐下。
我站起来;还是垂着头;眼睛一直盯着那双靴子。但我分明感到有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扫视。这家人看人都是用“扫”的吗?
“你叫什么?”他的口气很平淡;有淡淡的酒气传过来。
我差点笑出来;原来旧式婚姻的第一句话真是问名字。
我是苏理庭;是苏理庭嫁了面前这个男人。
“阿离。”我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比我想象中瘦。没我想象中凶。
“阿离?这个离字太悲切;我不喜欢。”他的眼睛里蓄了些嘲讽的笑意;让他清清亮亮的眸子很有挑衅的意味。
我又垂下头;说:“阿离是小字;正名叫善玉。”
“这名字又落了俗套了;不若阿离来得清朗雅致。”他立刻说。
我垂着头不说话。忍耐;忍耐;再忍耐。
深呼吸三十秒。
深呼吸一分钟。
有点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我听到有轻微的鼾声。他已经靠在床边睡着了。
我出了一口气;轻轻走到桌边;脱了重得要命的头套;还有那双不是人穿的鞋子。倒了一杯茶;拿了一块糕点;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他们倒是有家宴;快活的很;苦了我一整天什么好东西都没吃上。还不停的磕头。真是造孽。
现在应该去做什么我当然知道;应该履行妾侍的职责;去给他更衣;服侍他睡觉。但我现在就是不想动;只是想享受一下这片刻的欢愉。
我坐在桌边;端着茶;就着糕点;开始细细打量那个男人。
他现在还很年轻。额头光洁;有线条优雅的鼻子;可能龙准是帝王之家的一个标志。还有看上去很敏感的嘴角。
他的眼睛很深。
我被茶呛住了;他正张着眼睛;看着我;似笑非笑。
他朝我走过来;我又是扑通一跪。
他伸手扶了我;又在我脸上撩了撩:“也不要太拘谨了。”
也不要太拘谨了?
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完全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我是一个sm”!
可能他喜欢玩疯一点的?有可能;他这种压抑太深的人往往需要找一个发泄对象。
然而我真正开始为他宽衣解带的时候;那些胡思乱想都消失了。他从我的额头一直吻到我的脖颈;然后是锁骨;有条不紊的剥开我的层层衣衫。
我却笨手笨脚;那些扣子啊带子啊;简直是对耐心的一大考验;我终于知道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原来是拉链。
我不是初经人事的小姑娘;但就是紧张;他用力握住我的肩;好让我抖得不那么厉害。
因为痛楚;我紧紧的抱住了他;他的气息让我觉得安全。就好象这个时空里;我只是狂风中的船;随时会被命运抛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我抓紧他;进入他;与他合二为一;好象他是我与这个陌生而残酷的世界唯一的维系。
囚
那一晚上突然产生的依赖与眷念都在大白天里渐渐蒸发,两个月之后,我差不多忘了那个男人长的什么样了,只记得,我扯乱了他的发辫,与我的长发纠缠不清。
我失眠的情况逐渐严重,比之出嫁之前有过之无不及。
我惧怕那样的黑暗。安静的,毫无生气的黑暗。若不是还有几声打更,我真要以为自己躺在坟墓里。我在那样的暗夜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
没有失眠症的人不知道失眠的痛苦。失眠的人在失眠的时候,没有睡着,但也不是真正清醒的。
连福晋都注意到了我的精神不济。
服侍她吃了饭,我垂手立在一边。想打哈欠又得憋着,憋得眼泪汪汪的。一心就盼着快点结束,我就可以回去,看我家轻寒和阿黄玩了。
阿黄是我养的狗。看后门的老林拾到它,准备做狗r吃了,我让轻寒讨了来养着。赖皮狗罢了,比不上她们几个养的狗精贵。
“善玉啊,你最近精神头似乎不怎么好啊。”福晋悠悠的开了口。
我立刻答话:“可能是因为秋后容易犯困。”
福晋轻声应了一声。
“你下去吧,这里有她们伺候着就行了。”
我退了出去。
走到门槛的地方,听到她似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明儿齐太医来问平安脉,你也让看看。”
我差点栽个跟头——原来她是以为我怀上了。
结果当然不是喜脉,那个老太医给我诊了半天,说我是忧思焦虑之症,是心病。他给我开了安神养气的药,说是不吃也无妨,心病还需自己。
我听了这番话恨不得扑上去撕了他的嘴,因为福晋的使唤丫头就在一边听诊,肯定会将这番话一字不漏的告诉福晋。
结果一个下午的工夫,大半个园子都知道了,新来的善玉因为思宠思出了心病。
轻寒红着眼睛走回来,一p股坐在了门槛上。阿黄绕着她脚边打转,唔唔叫着,瞪着黑眼睛,无辜的看着轻寒。
“你鞋子怎么都湿了?”我已经猜到了几分。
“菊花她们排挤主子。我去煎药,她们说灶头不够用,要给兰格格烧洗洗脚水。不给我煎药,还用水泼我。”
她哽咽起来。
我在门槛上坐下,挨着她。她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却要跟着我受这气。我自己也不是特别豁达的人,这样忍气吞声只是不想和那些女人一样,把那个男人作为自己所有的动力和根源。
轻寒把头埋在我的臂弯里,痛哭起来,却还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我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抬起眼,想找到最后一片晚霞,好暖一暖我在黑夜里冰凉的心,映入眼里的却是一片模糊的绚烂,什么也看不清楚。
入冬之前,那个男人才想起了我。我怀疑他是有意晾晾我,肯定有人在他面前嚼过我思宠思出病来的舌头——福晋,侧福晋,那两个格格,另外三个侍妾,园子里的大丫头和太监,都可能,说不定还嚼了不止一遍。
服侍他洗了,接着应该就是侍寝了。
但必要的精神沟通还是必要的,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能读写吗?”他翻着一本书,问的有点心不在焉。他很喜欢百~万小!说,房里到处都是书。
我站在一旁,为他剪了烛花。
“能,只是写的不好。”我说。这是实话。
“哦。”他似乎被书吸引住了,淡淡的说。
也不知道他和别的女人都说些什么。
但看来我和他没什么共同话题。
尤其是朝堂上的事情。我是学历史的——争皇位这种事情看的多了,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没什么好惊奇的,况且,若真要我给他什么提点,他也就太逊了。
他翻完了书,灭了蜡烛。
黑暗里面,两个人的声息让我安心。
我喜欢他的身体——年轻,修长,柔韧。我迎合着他,却又有意将这个过程拉得悠长一些。
云雨之后,我翻身而睡。
“你额娘没教过你吗?不能背对着主子。”男人的声音贴着我的脊背传来,激得我浑身一激灵。
我只好翻过身来,面对着他。
“听说你前些日子思宠思出了心病?”他戏谑的问。
我心里烦了起来。
“不是。”我闭着眼睛。
“睁开眼睛!”他低声命令。
我只好睁开眼睛。我想,基本上来说,未来的皇帝在我这样的女人面前是一个无聊的人——因为我本身就是无足轻重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在一天的劳碌之后,再在一个女人面前绷的紧紧的?
“不是思宠,怎么就得了心病了呢?难道你也要心忧天下?”他伸手在我小腹上轻轻揉搓。
我被他抚弄的心猿意马起来。
“那就算是思宠吧。”我说。我不想和他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争辩。
他似乎有些恼,却一转瞬平静下来,问:“那后来怎么又好了呢?”
我想这还有完没完。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小仙女,她给了我一朵花。后来我的病就好了。”
我信口胡诌。
“是莲花吗?”他问。
“是,是莲花。”我知道他信佛。
黑暗中我们安静了一会。
“我怎么会信你?你竟敢编则谎话诓我。”他在我耳边说。
我们都笑了起来。
他仰面躺着,说:“我有时候也失眠。”声音和黑暗融合在一起。
我小声说:“那就背诗吧,背王维的诗。”
“萋萋春草秋绿,落落长松夏寒。”
他接着我的背下去:“牛羊自归村巷,童稚不识衣冠。”
迷情
冬至节到元宵这段时间里,妯娌之间走动的颇为频繁。福晋有时带上我,倒也见到了几个有名的福晋,比如八福晋,听说是有名的悍妇,吃酒的时候却是不胜娇羞的样子,想想也是,到底是有头脸的贵妇,就算是把老公在手里捏着,也不会把悍妇两个字挂在脸上。
入宫就轮不到我,大概是嫌我身份低。倒也没什么可惜的,我大学的时候,把故宫逛得也够彻底的。其实就现在来看,也不觉得那些主子住的有什么好。还不如我们的生活条件好。毕竟生产力不是一个水准上的。
过年的时候,除了繁忙些,倒也没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在后院子里端了个四平八稳,依旧是和我家轻寒,阿黄相依为命,不多和别人罗嗦。别人见我这个新进门的没有趁热打铁把握机会把她们的四爷给迷个七荤八素,对我反而好了些。
娘家人来看过几次,对着那个真心爱我疼我的额娘,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只是一味说自己过的很好。让她放心。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一段时间,我自己也安了心。让轻寒找了纸来,又要了碳头,在纸上随意画画,画些静物。这原是我第一个男朋友的喜好,我不自觉间也跟着他学了一点。
写东西我却是不敢的——被发现是不得了的。我只能把自己的想法都烂在肚子里。
偶尔也练练字,其实是不必要,因为那时候女子就算写不好字也不会被耻笑。我练字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也开始花时间留心周遭的东西——饮食,起居,习俗等等。也画些当时家具和服饰的草图。就当是来做实地考察了。
至于那个男人,过年的时候他好象更忙。可能皇帝过年是和小家子过年是不同的,儿子们不仅要凑趣还要忙着为老子做事。
康熙三十九年就这样过去了。风平浪静啊。
开春的时候听到消息,说是我的阿玛升了四品。要去密云军中任职。我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多少欣喜,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我那几个妹妹到了年龄都要去选秀了。我不认识她们,但总为她们难过。
二月底的一天——神奇的事情总是某个平常的日子降临——傍晚的时候,我正在屋里写字,忽然轻寒挑帘子进来,忽闪着眼睛说:“主子,外面有人找。”
我忙放下笔,问:“是谁?”
轻寒却是一脸的茫然,说:“我也不清楚,好象是四爷的人,在后门口侯着呢。”
我也是被弄得一头雾水,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可被人算计的,于是就领了轻寒向后门去了。
天色还没有晚,却是非常昏暗的样子,我扶着轻寒,心里涌上一阵一样的激动。后门边有个小厮正探头探脑。他身边停着一辆马车。
“主子来了就好。”那是一个模样精明的小厮,忙行了礼。
“四爷请您去一趟。”他恭敬的说。
“去哪啊?”我不知道是他说的不清楚还是我听的不清楚。
“就是,咳,就是,上了马车您就知道了。”他挠着头说。
我的疑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们怎么知道你就是四爷跟前的人,又怎么知道是四爷让你来的。”轻寒代我说。
小厮倒急了:“好嘛,你不信?”
正说不清楚的时候,我听到外面的马车上传来了我极其熟悉的咳嗽声——他喜欢这样清嗓子。
我制止了轻寒和那个小厮继续纠缠不清。跟着他上了马车。
我一掀帘子进去,他果然在里面,正闭目养神。
“爷这是要往哪里去?”马车跑起来的时候,我小心的问。
“到一处别院去。约了几个人谈事情。”他淡淡的说。
可见我刚才的问话已经是僭越了,我还怎么能不怕死的继续去问他约了什么人,谈什么事情。
一路上无话。只知道马车一直在向西而行。
终于停了下来,他先跳下车去。轻寒扶了我下来。我正站在一处看上去不是很大的院落前。
再细看两眼,我定在那里几乎迈不出步子。
这就是把我砸死的破四合院。我在三百年后,死在这里。
大概是觉察到了我的异样,他转脸来看了一眼四合院,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头吗?”
我紧了紧衣服,出门的时候走的急,连斗篷也没有披一件。
“没什么。”我忽然开始有点参不透这一切了。
进了院子,他立刻把我和轻寒打发到了后院。他自己径直向一个书房走去。
在后院,我一眼就看见了把我砸死的墙,突然想,要是我现在把这堵墙拆了,那我是不是就不会被砸死了?
站在墙根下,我看着阴霾的天空,心里害怕起来。却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原来这处房子也是有人照料着的,以备主人的不时之需,所以并没有什么不便。
他晚上的时候回了房间。也不多说话,只是笑了笑,说:“不想问什么吗?”
“不想。”我铺好了床被。
“爷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我行了个礼就要出去。这里我呆着不舒服。总是想到自己死在这里,鬼气森森的,我心里非常不好过。
他拉过了我的手,微笑起来,说:“你不知道最好。我带你来,你是有福气的。”
他靠在床上开始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我也是心不在焉的。
“怎么净是我在说呢?你也说些事情。”他感觉到了我的冷淡。
我想了想,说:“那就给爷说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王,他有个后,谁知他的后对他不忠。他便将他的后给杀了。但他从此不再相信女人。他每天娶一个后,第二天一早就将她们杀了。”
我看了看他的神色,他非常平静的听着,于是就接着讲下去。
“宰相对这个事情非常忧心,他的女儿见到父亲忧心,于是就主动嫁给了王。晚上的时候,她就给王讲一个故事,却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住,王想听到故事的后来,在第二天就没有杀她。于是她天天这样,王就一直没有杀她。直到过了一千零一夜,她讲了一千零一个故事,王终于醒悟了,就和这个聪明的女人白头到老了。”
他听完了故事,轻笑起来,说:“你从哪里听到这样的故事的?”
我反问:“爷不喜欢?”
他蹙了一下眉头说:“不是。故事倒是别致的很,只是那个王,杀人杀得太厉害了。”
我倒松了口气:“可他手里握着生杀大权不是。”
他不再说什么,伸手在我身上摸索着,我主动的含住了他的耳垂。
“你怕什么?”他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我。
我的喉咙深处已被不断上涌的气息填满,只能发出一声呜咽。
不,我什么也不怕。
几天之后,我回想起那一晚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阴霾的天空,安静的院落。男人和女人,一千零一夜。
平常而诡异。
小楼
千金愿买小楼笑。
小楼是最近声名雀起的名妓,卖艺不卖身。相貌是一等一的,但也不是人的绝色,据说她胜在一片鲜活天然,没有半点风月场上的伎俩习气,浑然天成的小女儿姿态,讨喜异常。有人写诗赞道:“小楼一笑春风漾,回转低泣百物殇。”再加上她歌能裂石,舞似魔天,很快就成了王孙公子争相追逐的尤物。
这些是我后来打听出来的。
三月底是福晋的生辰,因为是二十岁的整生日,所以就办得很热闹。前一天宫里就赏了东西,德妃又有旨意说是正日子的时候让福晋不必进宫,就在自己府上玩得痛快些。
正日子那天府上摆了酒席,搭了戏台,因为这家最大的老板不喜欢听戏,所以一般大户人家都养的戏班子这府上竟然没有,还是从外面请的戏班。
胤禛也请了他的几个兄弟一起来吃酒听戏。
我倒是很想看看那几个人都长什么样子,过年的时候虽然走动频繁,但是人太多,根本没机会看见。但今天也是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因为女眷们都是坐在内侧,和男宾是隔开的。
戏是好的,我却欣赏不了。我自小爱听戏,不过仅限于越剧和黄梅戏,京剧会让我有肝胆具裂之感。国粹自然是好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形成京剧,唱的不知是昆曲还是秦腔,我是受不了那份闹哄哄。
“真是气煞我——————呀————————————————”武生在连翻了十几个跟头之后喊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
“好!!好!!!!”下面一片咋咋呼呼的喝彩。
我吃了几杯酒,本来就有些烧,被这么一吵,心里更是堵的慌。前面的福晋,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九福晋,还有几个侧福晋都听得兴高采烈,不时还品评一下。我是坐不住了,反正我坐的也后,又不想凑到前面说笑话讨她们的好,更何况白天磕头已经磕的我有造反的心了。
于是悄悄起身,想在园子里逛逛。
轻寒扯了扯我的衣角:“主子,您这是要去哪里?您已经上了三次茅房了。”
我示意她禁声,低声说:“我自己走动一下,坐久了怪难受的,你不必陪着我了,难得有戏看,你就在这里看戏吧。”
园子里的下人今天也懈怠了,因为主子们都在听戏吃酒,又无事可做,不少人就在玩牌,没人理会我,我也不理他们。
这园子我平时也逛了不少,但今天好像走得特别远,走到了一处我没见过的假山下面。假山上是一坐气派又不失精巧的亭子,亭子建的高,我怕上了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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