偎担衲苁庞谌孀樱 ㄊ涛滥美戳嘶坡砉樱睬淄跆嶙帕欤攘吮龋殖び执螅蓖系饺8缃疟场t览中ψ牛纱嗄没坡砉影押19庸疟r似鹄矗担骸叭8绾眉a闯ご笠删褪裁囱担俊ㄈ8缤鸥盖字皇切Γ挥凶魃!?br /
福临心头畅快,叫过三阿哥,笑道:“你们兄弟俩说说各人的志向,让朕听听看。〃二阿哥想了想,说:“我将来要领兵打仗,做一个南征北战的安国靖寇大将军,天下最厉害的王爷!〃岳乐笑道:“那么,是一位贤王了。三阿哥,你呢?〃三阿哥用孩子们特有的全心全意崇拜、爱戴的目光,望着父亲,声音朗朗地说:“儿愿长大后效法皇父,勤政爱民,使天下国泰民安!〃福临心头一震,望着孩子纯真的眼睛,惊喜交集,很是感动,同时又泛出一丝辛酸。周围的王公大臣也被孩子这意想不到的回答惊住了:一个六岁的小皇子啊!
岳乐顿时觉得心里升起一种特别的敬意,再不敢拿皇三子当作六岁的小侄儿抱在怀里了。他恭敬地把三阿哥轻轻放下,然后说:“皇上,早就听说三阿哥熟读经史,聪慧无比,果然名不虚传!〃福临笑道:“未必。让我来考考他。〃他略一思索,提了个古怪的问题:“孤独二字为姓氏,又为性情语、意境语,诗中却极少孤独连文,即使用也不佳,是什么缘故?〃三阿哥已将黄马褂穿在身上了,简直象一件肥大的曳地袈裟,他略略伸伸胳膊,尺把长的空袖筒拖了下来。小小的人儿淹没在这件明黄紬绸的大褂里,看上去又可笑又可爱。他却严肃地对待皇父的考试,很愿意在众人面前显示显示自己的才学。听了父亲的问题,他眨了眨黑晶晶的眼睛,反问道:“古诗中孤云独去闲,不是佳句吗?〃侍从的文士们同声惊叹,福临也感到意外。他呆了片刻,环视四周,看见月台汉白玉栏杆边摆着的一盘盆菊花,又说道:“天下名卉多不胜数,何以渊明先生独爱菊花?〃三阿哥想也不想地回答说:“秋菊有佳色,淡而能久也!〃福临又笑了:“此儿出语可人,真有几分聪慧。傅以渐,你来试试他。〃武英殿大学士傅以渐,因为自己幼时也以神童驰名乡里,所以不象其他人那么惊异。几名太监捧着棋盘、棋盂匆匆送往后殿,正好被他看见,灵机一动,题目有了。他低头望着那大马褂中的小人儿,说:“请赋方、圆、动、静。〃三阿哥不慌不忙地说:“愿闻其略。〃傅以渐道:“方若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三阿哥略略思索,眉毛一扬,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地高声说:“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一片寂静。人们都被这小人儿惊呆了。一些人听懂了,惊异于他的聪明才智;一些人根本听不懂,也为他飞扬的神采、沉着自信的态度所折服。大学士傅以渐,对那神气活现的小男孩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然后回身向福临拜贺:“臣恭喜皇上!这实在是国家祥瑞,主我朝得人之盛。天遣奇童生于皇家,大清江山永固,万世基业必能成就!〃赞颂、祝贺、欢笑随之爆发。福临笑着站起身,一手拉了一位皇子,往后殿走去,不时弯腰去和哥儿俩交谈几句。岳乐、索尼、鳌拜和苏克萨哈或近或远地紧紧跟着。岳乐和索尼还能表现出一些安闲,鳌拜和苏克萨哈紧张之色,已时时透露在表情中了。福临却一点儿也没注意。
第二天,东方才泛曙色,福临就起身了。太监们服侍他换了一套素色衣冠。他吩咐备辇后,坐下来用茶点。这时安亲王岳乐和索尼进来跪叩圣安。他俩神色都很紧张。仿佛带进一股秋夜的肃杀之气。福临奇怪地望了他们一眼,岳乐连忙双手呈上一个黄色绢封。福临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一行满文,笔迹非常熟识:“皇儿务必照安亲王与索尼老臣安排行动。母字九月〃福临立即感到有什么严重事情发生了,惊疑地耸耸眉尖,问:“怎么回事?”“恭请皇上遵太后懿旨,一切听臣等安排。〃岳乐急匆匆地压低声音说:“请皇上退入内间,千万不要出声。“说着,岳乐和索尼连搀带扶地把福临送进东暖阁的暗黑的小内间。隔墙上开有一小孔,岳乐指给福临,请他从那里观看动静。
福临刚把眼睛贴近小窗,就见暖阁珠帘一挑,李国柱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惊讶得差点儿喊出声:那人居然也是一身素服的皇帝装束,和自己十分相象,乍一看,如同窥见了自己的镜中影子!
那位〃皇上〃坐在刚才福临坐的地方,又饮茶又吃点心。
拿点心的手明明在微微发抖,茶盏里的水晃晃荡荡,他却绷紧全身,故意作出悠闲自在的样子。
殿外太监进来禀告:“车驾齐备,请万岁爷登辇。”“皇上〃只挥挥手,算是知道了,接着站起了身。侍候的太监鱼贯出殿,〃皇上〃也已走到东暖阁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暖阁中只有李国柱还站在他身边,于是他突然转身,朝着小内间,也就是福临窥视的地方,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连叩三个头,站起身,掸掸袍襟,竭力模仿着福临平日一手拿朝珠、一手背后的姿态,同着李国柱出殿去了。
福临认出来了,他是养心殿洒扫院廊的粗使小太监,面貌身材原本和自己有几分相象,这么一装扮,他又竭力模仿,看上去竟如自己的孪生兄弟。为什么要这样?他刚才跪叩的举动是什么意思?福临想问,岳乐和索尼向他连连示意:千万别出声。
一会儿,殿外就响起一片例行喊声:
“万岁爷起驾!……”
“万岁爷起驾!……”
旗帜飘带在风中〃哗啦啦〃响,仪仗队伍中斧、钺、刀、枪〃丁当丁当〃互相碰撞,车行辚辚,马嘶萧萧,半个时辰后,大队离开行宫,沿着西北大道,向前明皇陵浩浩荡荡地前进。
行宫内一片寂静,岳乐和索尼护着福临出了小内间。岳乐急急忙忙地禀告:“是有人想借祭祀之机危害皇上。小太监李忠愿代皇上涉险。我们将计就计,来个金蝉脱壳,看他怎样行事!〃福临这才记起那小太监的名字,真不愧叫李忠,这样忠心爱主,平日怎么不多加恩惠呢?……他顾不上嗟叹,又问:“是谁居心如此险恶!〃岳乐和索尼对视一眼,有些不好出口的样子。岳乐说:“现在罪迹未显,难拿真犯。请皇上立刻更衣,我们骑马绕南路赶过去,那里有山有松林,正好隐蔽察看……”福临心里已明白了大半,说:“简亲王、巽亲王、端重亲王、敬谨亲王,还有康郡王他们,不是都已提前到那里准备祭奠事项了吗?〃岳乐与福临目光一碰,心照不宣,岳乐说:“正是,届时,他们都将到陵门前迎接皇上。〃索尼正气凛然地接着说:“只等罪恶彰著,叫他难逃法网!〃福临一把抓住两位忠臣的手,激动得声音发抖:“王兄、索尼,你们是国家栋梁、大清忠臣啊!处事如此明决果断、缜密精细……”岳乐忙道:“不敢当此天奖!我们都是供差使走,听从调度,所有大事,都是皇太后细细安排,皇贵妃襄助计划的!”“啊,额娘!……“他心头腾起一个滚热的浪头,差点儿滴下泪来。
小半个时辰后,一队骑兵,三十多人,一色乾清门侍卫装束,出了沙河行宫,直奔向西的大路。他们跑得飞快,扬起的黄土弥漫四野,他们的身影全隐没在浓雾般的尘埃中了。
大队人马,旌旗蔽日,行进在寥廓爽朗的秋光里,前前后后二里多长,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向西北山地移动。最前面是开路的銮仪卫仪仗,旗幡扇伞如同一团彩霞,斧钺枪戟象是闪光的星月。随后是数十名穿着颜色鲜明的黄马褂的侍卫,他们后面,十位内大臣护卫着皇上的御辇……那是八旗骏马拉着的华丽的金顶辂。马踏着细碎的步子,车行得平稳而庄重。一些御前侍卫和太监捧着皇上的用品围在御辇四周,以备不时之需。再后面,是侍卫组成的豹尾枪班、弓箭班,从行的王公大臣、皇子、皇侄们就跟着侍卫的队伍。最后有五百精骑武装护卫。
途中一切正常,御辇边的侍卫、太监,按时给皇上进茶点;太阳升上中天,地面气温升高时,也按规矩给皇上送进香薷散、乌梅汤等清凉饮料。
两个时辰过去,浩浩荡荡的人马已进入崇祯陵墓的大门了。这里三面环山,南面平川,陵内建筑完工没几年,崭新的黄瓦红墙,与天寿山各处明陵相映,放眼远望,很是气派。
只是路边新栽的松柏还不茂盛。跟着御辇的内大臣遏必隆和费扬古并马而行,看看陵上光秃秃的土山,再比比远处绿树葱茏的长陵、景陵、永陵、德陵,不免有些感慨。
遏必隆忽然听到有〃朴棱棱〃鸟儿扑打翅膀的声音,很奇怪,连忙寻找来源:一只雪白的鸽子,正从御辇边一名侍卫手中飞出去,冲上蓝天。遏必隆大怒,催马上前,一把揪住放鸽子的侍卫,低声喝道:“放肆!你……”话未落音,又一只白鸽飞出去了,这一回竟是费扬古身边的一位内大臣放的。平日总是笑嘻嘻的费扬古顿时变了脸,对那内大臣喝斥道:“你疯了吗?惊了驾,不要脑袋啦?……“许多侍卫、内大臣侧脸、回头观看,放鸽子的二人并不在意,那内大臣还对大家说:“我不跟他嚷,我不跟他嚷!就要到头了,自见分晓!〃大家全都莫名其妙,但在行进中,又在御驾前,不便多说。眼看仪仗已停,御辇又缓缓前行了一顿饭功夫,便过了碑亭,在稜恩门前停下了。
门前早跪了黑压压一起接驾的王公大臣,他们是提前来此做准备的。随行的王公大臣也早早地下了马,加入接驾的行列。跪在最前面的是简亲王济度。
刚才看见两只白鸽飞天,知道大功告成,济度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感谢苍天有眼,保佑了他,也就是保佑了大清江山永固,他的疑虑也随之消除。因为方才守陵军校前来禀告:西南门来了一队宫里侍卫,说是奉皇太后差遣,有急事要见皇上。什么急事?难道发现了他济度的图谋?这不可能!
他命军校告诉他们皇上未到,不能进陵。现在大功已成,那位溺爱儿子、纵子胡行的皇太后,即使发现了,又有什么办法?又能拿我怎么样?他过于高兴,过于得意,连从行王公大臣中没有安亲王和索尼这样的重要情况也没注意。
济度领着众人匍匐着,大声喊道:“给皇上请安!〃声音虽不大整齐,却很宏亮,此起彼伏,山间荡漾着回声。但御辇的帘子毫无动静。王公大臣们惊异地互相交换着眼色。
“给皇上请安!〃第二次请安的声音更大,过了许久,仍不见皇上掀动辇帘。简亲王开始显得有些焦心了。他是最尊贵、最有威望的亲王,此刻,大家都望着他。他于是下了很大决心,邀了巽亲王和几位德高望众的议政大臣,诚惶诚恐地躬腰走近御辇,轻轻揭开了辇帘,心里〃扑通〃一跳,皇上坐在那里!济度眼前一黑,强自镇定,仔细再看,皇上一动不动,垂着头,身体侧向右面,右臂扭在身子后侧,姿态很不自然。巽亲王心惊胆战地伸出手摸摸皇上,试试鼻息,顿时脸色惨白,大叫道:“皇上驾崩了!”“轰〃的一声,人群中如炸了个闷雷,王公大臣惊呆片刻,顿时一片混乱,爬起身往御辇蜂拥而来,又是喊又是叫,不少人索性放声大哭,搅起了一团团尘土,满天飞扬。几百人都被这突然事变吓昏了!
简亲王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清醒,他虎着脸,大声发号施令。要侍卫们围成里外三圈,护住御辇,防止有人冲撞皇上的遗体。跟着,他几个大步跨上稜恩门前石阶,振臂大喝:“站住!不要乱嚷!〃他那沙哑的声音,如闷锣一样震人,一下子就把众人镇住了。大家一见简亲王站出来说话,顿觉有了主心骨,混乱局面很快平息下来,人人都望着济度,盼他赶快拿出主意。
济度首先把护卫御辇的内大臣和侍卫、太监全部召到面前,厉声质问:“早上从行宫出发时候,皇上有病吗?〃回答都说皇上好好的,也许犯困不多说话就是了。
济度的声音更严厉了:“皇上驾崩,定是途中遇害!〃遏必隆陡然从乱纷纷的思绪中解脱出来,指着那放鸽子的侍卫说:“禀王爷,他……”话未出口,放鸽子的内大臣抢先说道:“禀王爷,遏必隆和费扬古在途中放鸽子!〃遏必隆和费扬古被这意想不到的倒打一耙惊呆了,竟张口结舌地说不上话。济度皱着浓眉,对他俩扫了一眼,故作惊讶地问:“什么放鸽子?怎么回事?〃放鸽子的侍卫口里象吐珠子,话说得飞快:“他俩在快进陵门时放鸽子,定是在递送暗号!他们见我发现,就反咬一口!王爷明鉴!〃遏必隆和费扬古,平日一个是老蔫一个是老好人,这时都一反常态,红头胀脑地暴跳如雷,厉声分辩。〃住口!〃济度一声断喝,止住他们,然后眼望御辇,冷笑道:“你们四个人里,总有两人使诈,一定与皇上驾崩有关联。来人,把他们四个就地关押候审!〃四个人满脸冤屈、愤慨,被带走了。
济度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象铁铸的雄狮,浓密的海参眉下,亮如电闪的目光依次扫过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然后严峻而沉重地说:“皇上驾崩,实出意外,是我大清的大不幸。
眼下两件大事刻不容缓:一要为皇上发丧,二要立即拥立新君。皇上归天,皇子尚幼,太后年又衰迈,难掌国政,拥立大事必得慎重计议。好在今天朝廷王公重臣都在这里,我想应立即召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确立新君,回京再向太后禀告……”他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密切注意着听众的表情。见他们一个个俯首帖耳,一副唯命是从的驯顺样儿,心里很满意,于是又就继位新君的选择发挥了几句,强调〃敬天法祖〃四个大字。说到后来,他发现听众有些异常,前排几个人怎么象受了惊吓似地张大了嘴,脸都白了呢?为什么凡是抬头看他的大臣,刹那间就呆住了呢?不行,他得赶快收住话头:“……今日的祭奠只好停下,诸位在偏殿等候。议政王大臣……”“为什么要停下?〃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在济度侧后方很近的地方问,声音不高也不大,却象是平空一声惊雷,济度浑身一哆嗦,心脏紧紧缩作一团,几乎不敢却又不得不回过头来:福临笑吟吟地站在他身边,继续说:“朕是专程来祭祀崇祯皇帝的。〃皇上穿着素罗袍服,头戴素色便冠,束得紧紧的玉带上悬着宝刀。他身后站着安亲王岳乐、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和鳌拜。只有从他们的辫发和马靴上的尘土可以看出,他们刚刚经过一段奔驰,衣服却都是新换的,干净瓶整,色泽鲜明。照例,护卫皇上的内大臣腰下都悬着宝剑。
惊得几乎停止了呼吸的王公大臣们,顿时回过神来,眨眼工夫,全都跪倒阶前,欢呼〃万岁!〃这声音比平日热诚百倍,好半天没有停息。济度也随众跪倒了。
福临的表情开朗到亲切的程度,继续大声说:“朕不过一时兴起,开个玩笑,找人作替身乘辇,朕领了侍卫郊原驰马,绕路到这里与众卿会合,不料出了这样的怪事。方才听简亲王各项处置,很是得体。日后,朕若猝然逝去,身后有简亲王这般理事妥贴,朕在黄泉,也可安心的了!哈哈哈哈!〃他的笑很不是时候,不是味道。但今天的一切如在梦中,人人心中疑虑不安。皇上这么说,是真话还是反话,谁也捉摸不透。
皇上显然已决定结束这场闹剧了:“护卫御辇的侍卫和内大臣中必有j细,一律收监待审。方才简亲王处置遏必隆四人纷争很有道理,就请简亲王审理。苏克萨哈、鳌拜,你们随简亲王清查此事,回京审讯。去吧!〃苏克萨哈和鳌拜走到简亲王面前跪施一礼,请王爷先行。
济度无奈,向皇上一叩头,站起来挺身而去。随辇的侍卫、内大臣已被那些乾清门侍卫缴了刀看守在一旁,此时便一同被押走了。
福临又朝巽亲王看了一眼,常阿岱面无人色,浑身战抖。
福临没有理他,继续用亲切的声音说:“诸卿各自退去休息,午时三刻开始祭祀。〃祭祀典礼很隆重,大清顺治皇帝亲自酹酒祭奠大明末代皇帝崇祯,同时遣派十二名学士分别祭祀长陵、定陵等十二陵,下令增加陵户,重加修葺,禁止樵采。
福临当天夜晚回到行宫,走进寝殿,才猛地感到了极度的疲倦和软弱,头昏眼花,耳鸣腿软。他连忙扶住门框,免得摇摇晃晃,一侧身,跌坐在门边的椅子里,浑身象瘫了似的,再挪动一寸也不能了。然而,身体的软弱还在其次,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垮掉、在破碎。他颓丧已极,没有任何愿望,只想痛哭一场!……事情的内幕很快就公布了。罪魁祸首,是放鸽子的侍卫和内大臣。他们的同伙是山中盗贼。两人都被斩首,但却没有口供,刑部审问之前,他们竟都成了不能发声的哑叭。
替皇上丧命的太监李忠,受到隆重祭祀,父母得了赏赐和诰封,唯一的兄弟也承恩进了学。遏必隆和费扬古都受到皇上的嘉奖。
事情仿佛就这样过去了。
不久,追论已故的三亲王……巽亲王满达海、端重亲王博洛、敬谨亲王尼堪十年前的罪名,削去巽亲王、端重亲王的王爵,将他们承袭王位的儿子常阿岱、齐克新降为贝勒。但巽亲王是礼亲王代善的一支后代,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皇上谕命,亲王王爵由杰书承袭,从此便是康亲王了。
简亲王济度,一月后便告病辞朝,回府休养。又过了些时候,便报病故。有人私下传说他是自杀的,但谁也没有确证。不过济度死后封赠及赐祭等礼节,都不合亲王身份,而且袭爵的诏令迟迟不发,后来竟没了下文。
……
第八章
—— 一 ——
中天炎日高悬,七月的暑热把地面一块块巨大的方砖晒得滚烫。一丝儿风都没有。乾清门侧的值庐背靠高高的宫墙,闷热是可以想见的。
上月新落成的翰林值庐在乾清门左,一个多月来翰林们分班入值,以备皇上顾问。这真是极大的荣耀!一般文武官员到太和殿前就是极限,王公贵族的值庐也不过在乾清门的另一侧,翰林官竟能与王公贵族分庭抗礼,这真是大清入关以来闻所未闻的奇事。
今天入值的三位翰林,熊赐履是第一次轮班,徐元文、叶方霭都已当值多次。入伏以来,皇上宣召较少,他们较为清闲。徐元文在八仙桌边濡毫作画,叶方霭很有兴味地旁观,熊赐履坐在炕上一面百~万小!说、一面喝茶。不一会儿徐元文就直起身子,笑说一句:“真热!”顺手摘了朝冠放在桌上。这举动自然不合朝礼,但叶方霭只是一笑,熊赐履根本没有看到,屋内一派闲适的宁静。
门开了,下朝的安亲王岳乐一脚踏了进来。翰林们起身迎接,岳乐一眼看到徐元文手中执笔,连忙说:“状元公不要客气,坐下画吧,我正是来向你讨墨债的!“徐元文也不客气,不但忘了着冠的礼节,还就依了岳乐的话,入座再画,并笑道:“学生此画,正是为王爷而作。”“哦,太巧了。只管运笔,我看看就走。〃岳乐笑着走近桌案,背着手欣赏徐元文挥洒。
叶方霭深恐徐元文因失礼获罪,故意在一旁凑趣地说:“山野之士,疏放自然,眼前徐某人者,真所谓脱帽露顶王公前了!〃岳乐一听就明白他的用意,指着画面笑道:“君不见挥毫落纸如云烟吗?〃一问一答,风流儒雅,三人相视大笑。岳乐对拱手侍立的熊赐履扫了一眼,仿佛初见,说:“这位是……”“翰林院检讨熊赐履。〃叶方霭连忙介绍。
“幸会幸会!是哪一科出身?”
岳乐一进值房,熊赐履就觉得眼熟,现在他确信不疑,这就是自己的东家,京师豪富罗公。原来他竟是当朝亲王!身为亲王,何苦用假名请自己设馆?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请师?……他正拿不准该如何表示,岳乐断然作出从不相识的姿态,一面问话,一面目光灼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有一种威慑的含意。于是他明白了,一年多设馆的历史应当永远忘却,从此一字不提。他还没有回答,叶方霭已经代言:“禀王爷,我们三人同榜,是为同年兄弟。赐履兄是湖广有名的道学人才。”“好,好!〃岳乐抚须微笑:“朝廷求贤若渴,列位前程无量。切不可辜负圣上一片爱才之心啊!”“是!〃三人恭敬地垂手回答,徐元文已把朝冠急急忙忙地戴上了。岳乐看他一眼,笑了:“这是送客的意思吧?我还是走了的好,状元也好免冠作画,早日令我书斋生辉!〃安亲王走后,徐元文又脱了帽子,一面画,一面听叶方霭发感慨:“皇上劝学崇儒,经训史策不离左右,绰有士大夫之风,真不愧一代贤君!““唉!〃徐元文叹口气说:“天子英明,宋王贤德,爱才用才本为社稷,却被人私下讥为专好延揽汉人南士。只此翰林值庐之设,便大费周折,何况其他!”“啊?“叶方霭惊异地说:“怎么会呢?”“设翰林值庐,皇上早有谕示,议政王大臣会议却一再评议,不是说文学之士不宜过崇,就说直庐深入禁中大为不便,顶着不办。皇上批示三次,发了脾气,议政才勉强议行。〃徐元文侍从皇上机会最多,深知内情。
“皇上决策,竟也不能行?〃叶方霭疑惑地问。
“唉,议政之制,是由辽东祖上所传,无人敢碰。听说前年皇上曾有罢议政之心,终因亲贵抗命而作罢。”“咄咄怪事!〃叶方霭也是江苏昆山人,徐元文的小同乡,两人同榜进士,一个状元一个探花。但他北来不久,对满洲许多〃家法祖制“知道得很少,不免少见多怪。
“岂止这些!近日朝廷封孔王之女孔四贞为定南王,遥制广西,又下嫁和硕公主于平南王之子尚之隆,实在是牵制平西王的英明之举,也因议政们顶着,拖延了许久,上月才得办成。〃徐元文放低声音,但并不避开熊赐履。
“议政王大臣,为政竟如此颟顸、狭量吗?〃叶方霭转向一直认真读书的熊赐履:“敬修,你以为如何?〃熊赐履不动声色,放下书本,正正经经地说:“我辈既知学道,自无有违名教之处。但终日不见己过,便绝圣贤之路;终日喜言人过,便伤天地之和。〃叶方霭哭笑不得地看看徐元文,徐元文笑道:“叫你别招惹他,让他安然读书,你岂不听,挨一顿教训才舒服!〃叶方霭也笑了,咕囔着说:“这小老夫子!〃但是两人都明白熊赐履提醒他们的用心,便转了话题。
“皇上传徐元文、叶方霭、熊赐履!〃门口召引太监这一声喊,使三位翰林都有些意外,连忙整顿衣冠。徐元文刚刚脱下的朝帽,又一次戴上了。三人随着召引太监鱼贯而出,走上雕栏白石台阶,穿过乾清门,向乾清宫走去。外面真热,走不多时便汗流浃背了。但这不只是因为热,他们心里都很紧张。
自去秋祭祀崇祯皇帝以后,皇上的脾气十分暴躁,几乎在每桩事情上都和议政王大臣会议发生龃龉。最近的一件发生在前天。皇上不知为了什么,大发雷霆,一道严旨,把吏部满尚书科尔坤和两名满侍郎一起撤职查办,独留汉尚书孙廷铨和两名汉侍郎在部。这还得了!吏部班列六部之首,职掌全国文官的任免政令,是最为要害的部门,这不等于把吏部送给汉官了吗?且不说满朝王公贵族、满洲官员如何愤慨,就是孙廷铨他们也惴惴不安,立刻上表辞谢,请求皇上赶紧重新委任满尚书来部主持。
不想皇上昨日便批回孙廷铨的奏章:“不准。照常办事。”
内阁和翰林院,是皇上费尽心力新增设的部门,自然向着皇上。但议政大臣和揽着六部中其他五部大权的满官岂肯罢休?
皇上今天宣召,会不会是为了此事?他们这些新入朝的翰林夹在皇上和议政王大臣之间,滋味很不好受。怎么办呢?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皇上那因肝火太盛而泛出不健康红色的敏感的面容……走近乾清宫的崇台高阶,檐角飞起的大殿矗立着,遮去了半边天,殿前的带刀侍卫直排到乾清门,几乎二十来步就站着一个,更增加了乾清宫的威严。三位翰林不常进乾清宫,此时不免屏息静气,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紧张了。
进了宫门,金光闪烁的宝座就在乾清宫大殿正中设置着,他们不敢抬头,不知皇上是否在座。随着太监向西一拐,他们被带到西暖阁。太监在门口把帘子一掀,一团沁人心脾的花香就把他们围裹了,三人跨进门槛,顿觉暑热全消,如同置身于清凉芬芳的仙界。略略抬头往上一看,啊呀,炕上端坐的这位书生,这位潇洒文士,难道竟是皇上?可是这分明就是皇上啊!三位翰林公连忙跪安,口称:“臣徐元文、叶方霭、熊赐履恭请圣安。〃说罢起立,走到炕前,低头跪在那厚厚的红毡垫上,听候皇上吩咐。
皇上今天变得让人不敢认了:头上不戴帽,身上不着蟒,脚下不穿靴,一身淡蓝色单纱暑衫,腰下浅色禅裙,光脚上一双吴中式样的草鞋,辫发乌亮,双眉漆黑,苍白的脸庞上一双含水的眼睛,手中一柄山水折扇,玉扇坠下流苏飘飘,这不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江南世家公子吗?这样的皇上,学富五车的翰林公们作梦也没想到过。这位文士皇帝笑道:“列位请起。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想到列位与朕同好,爱在书山词海中打滚,闲来无事,请诸君看看朕的藏书。列位皆饱学之士,所谓读书破万卷者,正好为朕拾遗。〃福临说罢便下炕,对三人招呼一声:“随朕来。〃他领头走出西暖阁,进入乾清宫大殿,指给三人去看那沿着左、中、右三面墙摆着的几十架书橱书柜。徐元文他们三个沿路看过去,只觉进了书山书海,接应不暇,不仅诸子百家、经书史书无一不备,诗词歌赋、传奇小说也都万象包罗;书柜书橱群中,夹着多宝柜、百宝格,里面摆满了商彝周鼎、哥窑宣炉、古砚古墨、玉璧玉爵,至于印章画卷,更多不胜数,那些木变石、j血石、青金石的印刻,无论色泽还是雕工,都罕有其匹,令人叫绝。书柜、百宝柜的脚下,蓬蓬勃勃一带浓绿,浓绿中缀着星星点点白色、淡黄色、淡红色和淡绿色的花串,这是由数百盆茉莉、兰花等鲜花堆砌而成的花廊,清芳扑鼻,鲜艳耀眼。翰林们一路看,一路嗟叹,不只是要向皇上说好话,真的也觉得惊异万分。
看他们惊诧不已,赞不绝口,福临自然很得意,忍不住笑了,领他们重新回到西暖阁,赐座赐茶。福临这时才说:“明末天下大乱,我朝初创,又用武多年,许多书籍流散民间,极易湮没消亡,着实可惜。朕曾下诏各省学臣搜求遗书,虽有成效,犹恐疏漏尚多。卿等何不就此将记得的重要遗书写出?朕也好着人专意搜求。〃徐元文他们三个告罪一声,就着饮茶的小几,各写了几十种书名,呈交皇上。福临看了,连连点头,又指着几种不曾见过的书,问起内容和作者。即使是皇帝和小臣,一旦有了共同爱好的话题,谈话就会越来越融洽、越来越投机。翰林们见皇上如此重视书籍,也就是重视文治,心里都很受鼓舞。后来,他们觉得谈话的气氛似乎已到应该结束的时候了,不想皇上又非常从容地问:“常言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诸卿新进朝班,觉得群臣百官之中,何人最贤?谁最疲软?可有极不称职的官员?近日朝廷时政,得失如何?〃翰林们傻了眼,一时不敢回答。并不是他们没有看法,而是没有把握,不敢在皇上面前乱讲。一个不小心,就会断送多少人的前程,招来无限怨恨。叶方霭来得最快,躬身答道:“谢皇上恩典,以朝政大事相问,但初进小臣,实不能备知。〃福临微微一笑,另起了一个话头:“近来京师名流社会不少,大约是以文会友的意思吧?〃徐元文答道:“士人结社乃明季遗风,流传至今。〃熊赐履说:“由天启年东林党与阉党之争斗,便可知结社结党之大概。〃福临道:“慎交社、同声社眼下可谓极盛。几年前两社虎丘大会,到者数百人,还在关壮缪1前设誓,彼此永不相侵,诸位可有耳闻?据说前科状元孙承恩也是慎交社中人。卿等可曾结社?〃三人都回答说没有。福临不再问,笑道:“跪安吧!〃翰林们起立、跪安,依次向门边倒退,叶方霭不小心踩了熊赐履一脚,熊赐履脚尖奇痛,哪敢作声。退到暖阁门槛,三人才恭敬地转身出去。
他们按照朝礼,神情肃穆、步履稳重,由东廊南行。已经走到乾清门了,背后又追来一个召引太监说:“叫徐元文。〃徐元文看看两位好友,转身随太监返回乾清宫。熊赐履和叶方霭摸不着头脑,又不能问,只得回值房去了。
徐元文再进乾清宫,皇上身边又多了一位官员,那是礼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熙,正是徐元文的顶头上司。福临笑道:“今日谈兴忽至,不吐不快。朕要往万善殿,与玉林国师谈禅,召二卿随同前往。〃于是,皇上乘肩舆,学士翰林随从步行,太监们抱了许多书画,一行人顶着七月的骄阳,径往西苑。玉林通琇早已领着徒弟茚溪森在殿前迎候了。
一切礼仪过去,玉林与皇上分宾主坐定。王熙和徐元文在皇上两侧侍立,茚溪森在玉林身后侍立。这里是玉林的禅房,屋宇高深荫凉,清茶飘香,窗明几净,松柏森森,令人清心忘俗。玉林身边的长几上,摆满太监们抱来的书画。福临笑道:“前些时送来的多是朕幼年读过的书,这些是近年常常翻阅的。”
玉林略略翻看,抽出一册,题名《制艺二百篇》,那是明朝洪武年开科举以来的乡试、会试程文。玉林笑道:“这些八股头文字,皇上读它何用?〃福临笑了:“老和尚有所不知,朕要主持会试、殿试,点选进士们的文章。史大成、孙承恩、徐元文三科状元,都是朕亲自擢取,确是鄙门生!请看,这便是新科状元徐元文。“徐元文向前,对玉林通琇深深一揖。玉林连忙起立还礼,对徐元文仔细看了一眼,点头赞叹,双手合十向福临说:“老僧庆贺万岁得人。〃福临很高兴:“他是尤西堂弟子,正所谓名师高徒埃〃玉林道:“尤侗才子之名,江南尽知。〃福临慨叹道:“场屋中士子,常有学寡而成名,才高反埋没的事情,尤侗便是如此。此人极善作文,但仅以乡贡选推官。九王摄政时,他又被按臣参黜,岂非时命不济!〃玉林道,“琇曾听说君相能造命。士之有才,唯恐皇上不知耳。皇上既知,何难擢之高位?“福临的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即使是在乾清门建个翰林值庐,尚且费尽了吃奶的力气,如果把以词曲闻名天下的尤西堂提拔到高位,又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不过他还是表示说:“朕亦有此念……哦,那书堆里便有尤西堂文集。〃王熙说:“皇上前次御临经筵,提起临去秋波悟禅的一段公案,尤侗文中似乎写到了。“福临说:“哦,朕只浏览,未曾细读,你取来朕看。〃王熙拿书翻到《临去秋波那一转时艺》一篇,呈交皇上。
福临立刻往下看去。他面带笑意,眼不离书地说道:“笔砚来!〃太监立刻捧上笔砚,他提起笔,在文章上时批时点,不住声地称赞说:“才子!果然是才子!“玉林通琇不禁走了过去,就着皇上的手细细观看,也露出赞赏的微笑。
王熙提到的〃临去秋波悟禅〃,是禅宗的一件趣事。相传丘琼山路过一个寺院,看见四壁上画的尽是《西厢记》故事,便问道:“空门安得有此?〃寺院住持回答说:“老僧正是由此悟禅。〃又问:“从何处悟?〃住持说:“是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丘琼山含笑连连点头。
“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是《西厢记》里《惊艳》一折中,张生初见莺莺时的曲词。尤侗拿它作为八股题目,模仿当时文体,戏作了篇文章,刻入《西堂杂俎》集中。想必顺治爱读《西厢》,又识八股文,所以如此击节叹赏。他批点到篇终,看见玉林在侧观看,便指给他看文章的最后一句〃更请诸公于此下一转语看〃,并笑着说:“虽是游戏文字,才情之高,令人钦佩。应付八股,游刃有余。“玉林、王熙等人都笑了。
福临忽然掩卷,说:“请老和尚在此下一转语。〃玉林摇头道:“不是山僧境界。“福临回顾正在微笑的茚溪森,说:“茚溪何如?〃茚溪森答道:“不风流处也风流。“福临开怀大笑,众人也为茚溪森的巧妙转语叫好。它意寓双关,蕴藉圆转,出自和尚之口,别是一番意境。由《西厢》悟禅固奇,在经筵上谈《西厢》更奇,皇上与高僧以《西厢》谈禅尤奇。徐元文只听得目眩头晕,暗自惊异。
福临从书堆中抽出《韵本西厢》给玉林看,说:“这是词曲家所用元韵,与沈约诗韵大不相同。就是《西厢》,也有南调北调的差别,老和尚都看过吧?”“老僧少年时曾经翻阅过。至于南北西厢,琇实在未曾识别。”“那么,老和尚以为此词如何呢?〃福临表面一本正经,拿《西厢》去问得道高僧,实在有些顽皮。
玉林通琇却不动声色,实实在在地回答说:“此词风情韵致,皆从男女居室上体贴出来,远非其他曲词所能及……有一《红拂记》,不知曾经御览么?”福临悦:“《红拂》词妙,但道白不佳。”“却是为何?”“不该用四六句,令人只觉头巾气十足,意趣索然。”“正是。敬服圣论。”“苏州有个金若采,老和尚可知旗人?”“听说有个金圣叹,不知是他不是?”“正是旗人。他曾评点《西厢》、《水浒》,议论虽有无限遐思,却又过于穿凿,想是才高而见僻之故。”“如此,他与明朝李贽就是一样派头了。〃听着他们一问一答,徐元文简直应接不暇。皇上以《西厢》考和尚,考不倒,足见和尚外学之博;和尚以《红拂记》考皇上,皇上批其中肯,毫不作难,皇上读书之博也可见一斑了。至于金圣叹批《西厢》的刻本,徐元文家住昆山,离苏州不过百里,只听说近年刚刚刊行,还不曾读到,而皇上深居九重,竟能先睹,求知之勤,实堪惊佩啊!……徐元文再把思路拉回来注意听讲时,他们已谈起玉林不日出京回山的事。皇上方才那谈笑风生的洒脱气概,不知怎的,忽然消失得无踪无影,眼睛里一片消沉的愁绪,强作笑颜地说:“老和尚答应朕三十岁时前来祝寿,庶几可待;报恩和尚说他来祝四十,朕怕候他不得了。〃玉林劝慰道:“皇上当万有千岁,何出此言?〃福临用拇指和食指弹弹自己的面颊,说:“老和尚相朕面孔似略好看,〃又揣着胸怀说:“但此骨已瘦如柴。似此病躯,如何挨得长久?”“皇上劳心太甚。深幸皇上拨冗繁少思虑,以早睡安神为妙。”“唉,朕若早睡,则终宵反侧,愈觉不安;总是谯楼响了四鼓,倦极而卧,才得安枕。”“乞皇上早为珍摄,天下臣民幸甚。〃玉林说得很真诚,不想却勾起福临更深的悲哀。他停了片刻,终于静静地说道:“财宝妻妾,是人生最贪恋摆脱不下的。朕于财富固然不在意中,即妻妾亦觉风云聚散,没甚关情。〃他咬住了嘴唇,停了停,接着说:“若非皇太后一人挂念,便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