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泡泡

第 1 部分

作品:地产泡泡
作者:宋押司
内容简介:
叙述“我”为争取一个1800亩的别墅项目和几个公寓项目的策划工作,展开一系列权钱交易、美色交易,并让y谋暴力和传媒欺诈卷入其中。
在这过程中,“我”经受着内心的痛苦,不得不把没有希望的道路走到底,并努力把生活的黑暗看作是光明本身。具体来说,小说通过某房地产策划公司经理“我”的经历,写出了当前房地产业的种种现状。
正文
1
“请您说说房价到底还会不会涨?”一个女人站起来提问。
“涨!当然会涨。”我头也不回,破口而出,拿着萤光笔的手在空中挥舞,“往死里涨!”
台下“哄”的一声。我瞥了一眼下面这批人,厌恶之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还会升呢?市中心的房价均价已经达到每平方1万3,超过同等的二级城市的好几倍。比较类似的城市,比如成都,市中心房价也就3000多!”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着台上说。
另一个长得像是销售人员的人站起来:“其实上海黄浦江边的房子也就这个价最高了。”
我冷眼看着他们:“你们以为自己够厉害吗?你们以为你们知道现在的价格就可以知道以后的价格了吗?而且,你们也不知道现在真正的价格!”
“啊?”两个家伙目瞪口呆。
“白痴。”我骂了一句,走下讲台,甩门就走。
“喂?你疯了!”唐娜从后面追上来。等她追上,我已来到大厅。我停下步子,冷笑看她。
“你在讲课哎。”
“唐娜,你说,人为什么就没有个快乐的时候?”
“哼!” 唐娜一脸怒气。
我抬头看着天。在一大堆垃圾建筑中间,唐娜公司的办公楼更像一个大垃圾。蓝灰色的外立面,褐色的窗玻璃,墙与玻璃中间点缀着白色的竖状条纹。
“别哼了,我跟你说过的,我可能说着说着会控制不住。”我拍拍她的肩。
唐娜低头看着地面:“我得回去交待一下,你等我一下。”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虽然身着公司的工作服,却依然娉婷有致,令我不舍视线。如果不是因为前天晚上约会,我肯定不会答应她给那一大帮智商不及格的骗子讲房产营销。
天府房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老板邹祥辉知道卖楼一定要显示企业实力,显示销售背后的坚实后盾,因此,最近非常热衷于所谓品牌建设,什么工程奖、品质奖、生态奖、环境奖、设计奖买了一大堆;美国的欧洲的公司请了一大批,美国设计方案、贝尔高林环境设计理念、iso国际认证、欧洲汤森管理模式、超五星级服务、vip高级名流会所、美国欧洲新加坡风情等等概念倾巢抛出,不一而足。同时,他对内对外大讲企业文化,强烈表示天府企业文化其中一条是培养员工,“和员工一起发展”。因此,经常给各分公司、项目公司、各部门的员工举办种类型的讲座。这次,营销部经理唐娜以公司名义请我这个“知名”的地产策划人谈谈房产营销。
“告诉你,”我双手扶着她的双肩,让她正对着我,“一、我不是知名的,二、我不是策划人,三、我最讨厌和人谈什么营销。”
“喂!算帮我个忙。这次由我来组织,我得完成任务。”
“呵,那么多策划公司、房产公司,会没有一个能讲课的?”
“这么多人,我就和你熟嘛。”唐娜嘻嘻一笑。我见势一把揽住她。
为了这次的一个长吻,我答应去讲讲。坦率地讲,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骗子的时代,我早已是一个大骗子了,只是以前一直不想传授骗术。
“什么骗不骗的,都是这么做的嘛!”
“这话何其典型。”我说,“很典型,很典型。”
我喝了口葡萄酒,用力过猛,一气冲到鼻孔,“咳咳”直嚷。唐娜忙拍我的背。作为售楼小姐们的主管,唐娜曾经是本市第一售楼小姐,破下独自一人一天销售别墅35套的记录,一夜之间,不但所在的公司就此立足,她个人也净挣2300多万。虽然后来不知怎么地跟邹祥辉好上了,令我长久不能释怀,但以这样的经历与身价,这一拍仍很有分量。
“好吧好吧,”我说,“我去给他们讲一讲。”
“要认真地讲,不要玩世不恭。”
“呵,希望我能忍住。越认真越可笑,越可笑就要严肃。”
“走吧,去哪儿坐坐。”唐娜出来时,我已在大楼外面。
“去明珠江那边去,我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明珠江位于这个城市的东南边缘,它所流经这个城市的河段两岸,正在成为新城区所在地。离明珠江不远,有唐娜的别墅。
“那,坐你的车吧,我不要开车。”
“坐我的车你不是会没面子?”唐娜是全新的宝马5系,而我的是一辆经过改装的旧式军用吉普。我每天开着这种车去勾引那些和艺术沾点边的女孩,和不懂车只知道有车就是有钱的傻女孩,而唐娜当然不在其列,所以她从来没有坐过我的车。
“唉。”她叹了口气,皱着眉抬头看看天。那一刹那间我觉得真有点对不住她。
“好了,没关系的,”我安慰她。“很快会过去的。再说,有关系也是我的关系,与你没有关系。”
“说什么呀!”她噘了噘嘴。
我把车开出来,等她上车。她进来坐定,朝前方望了望,一个转腰,神色严峻地看了我五秒钟,“啪!”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
2
“什么全国花园住宅经典大奖,什么国际人居社区评选,什么和员工一起发展,什么企业发展了社会才能发展,虚伪。其实这种虚伪也骗不了谁,谁不知道这些奖项是怎么回事呀。”我摸了摸被打烫的扭曲的脸,神色愤怒。
唐娜不屑地看看我:“你又好到哪儿去?你不是所谓的‘中国十大房地产策划人’吗?你凭什么拿这个奖?”
“我没拿这个奖到处夸耀。我没拿这个奖当回事。我只是拿它去哄行业内的人,方便拿业务而已。”我说,发觉声音理直气壮。其实我最厌恶这种奖。“策划大奖”,一听到这四个字我就想吐,一帮颁奖者和领奖者还自以为是、得意洋洋,真是丑恶;我拿着这个奖再去骗开发商,同样丑恶,不是吗?这个年头,有的人在欺上瞒下,有的人在在晦y晦盗,有的人在吃喝嫖赌。可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坏事干起来都理直气壮?为什么?
换句话说,那么,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哄业内的人,这和老邹有什么区别?”唐娜像是看到了我的想法。
“是没有区别。我知道没有区别。”我开着车,想着自己的丑恶行径。这个年头很多人都是带着一种投机心态在活着,都想拼命捞一把,而完全不顾道德准则,也不热爱自己的生活。四面看去,我身边的陷阱,而我和所有的人,毫无区别;我和邹祥辉,更是一丘之貉。
开始我一直以为天府房产是邹祥辉创办的民营企业,后来才知它是由市政府某局下面的一个国营房地产企业改制而来的,前身是天胜房地产开发总公司,邹祥辉当时以该局副局长身份担任总经理。事实上邹祥辉至今还保留着该副局长的职务和公务员的身份,工资、福利也一直以局级待遇享受着。天府公司的土地全部以协议转让的方式取得。即使在市场宏观调控的背景下依然如此。
这个年头,土地出让的方式是行政划拨、有偿出让、招拍挂三者并行。前两者人人皆知,第三种招拍挂,也只需通过预知标底、合作投标、强行举牌等方式就可实现和前两招一样的目的。而这些,都需要以权钱交易为前提。权钱交易是挣钱发财、跻身上层社会的前提条件。就是外企,在这里也得以政府公共关系为开展业务的头等大事。所谓“政府公共关系”,就是向各级官吏搞公关。
如今,人们的普遍心态是只要和土地沾上边,就能发财;只要圈到地,就能发达。于是,在上一轮的圈地高c中,这个中小规模的城市麇集了700多家房地产开发公司,400多家建筑公司和300多家规划设计公司。除了与权势有各种关系的人以外,权势拥有者也纷纷在重利吸引下筹集资金炒地。有些党政部门、企事业单位争先恐后以各种名目、通过各种渠道向银行贷款,去发“地皮财”,一度,甚至连教委、体委、计生会、工会这类事业单位都把教育及体育经费拿了出来,想以钱生钱,炒地发财,然后经办人中饱私囊:只给公家一点小利意思一下,自己则拿大头,和跟随坐镇的银行代表按比例分赃。
当然,若要圈到土地,就得敲开权力之门。在这个行业的形形色色的企业中,有门路的就越过村、乡、镇、区等各基层办事单位,直接找市、县一级领导批地;门路一般的就敲市、县一级的土地规划部门的大门;没门路的人就在这样的公司里打工,分得一瓢羹。如果能弄到领导的“条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拿着这种“条子”,只需交几百几千块手续费就可以拿到“红线图”,然后马上脱手,一夜成为千万富翁。土地价格则是随行就市的,全看经办人怎么做手脚;而经办人怎么做手脚,要看企业怎么打动他们。从征地到立项,从村干部到区、镇、县、市国土和建设部门的工作人员,每个环节都需用钱来打通“关节”。“关节”的打法称为“三部曲”:第一步,弄到相关主管干部的电话号码及住址,第一次上门时提一些水果“投石问路”,第二步就送“文件袋”。文件袋里是一打一打的现金,第三步就是“搞活动”,说白了就是带去玩女人或者出国旅游。前者,或者是妓女、或者是公关小姐,或者是售楼小姐,场合、档次随情况而定;后者,路线已经从东南亚、欧洲、北美,扩大到南美、南非及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
这就是“买路钱”,这就是房地产开发成本。这样的“前期开发费用”几乎占到房子销售价的20~50%左右。房价高,这是原因之一。
就是这样,几平方公里几平方公里纷纷流向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而这些土地,理所当然地有90%以上是基本农田。
就在这一轮圈地高c中,邹祥辉这个部门搞了个房地产开发公司。无一例外,他都是和许多部门进行联合,用象征性的价格圈占土地,然后转手获取暴利。
当时的天胜房产发展迅速,短短几年便成为业内颇有实力的大中型企业。2001年年底,邹祥辉提出改制。结果,一翻交易之后,邹祥辉和他的大老婆及弟弟成了新成立的天府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绝对控股股东,成为董事会核心成员。一些中层干部和部分员工加起来的股份总和只有17%的股份。而当时轰动一时的“两幢建筑面积3万多方的建筑竟被评估为330元人民币”的新闻,就出自天胜房产公司的改制过程中。曾经有职工怨声载道,说要上告,却很快被邹祥辉摆平了。而有关部门及媒体对此改制也三缄其口,终于不再提起。
这就是邹祥辉的发迹。而我,不过是靠这只“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的“硕鼠”活着的一只跳蚤,或者是一只靠这些个脑满肠肥的富人丢弃的r骨头存活的狗而已。
3
最厉害的宏观调控和最闷热的天气,都不会把以周为单位嗖嗖蹿上来的房价退,也不会退红男绿女们蠢蠢蠕动的兽欲。我希望,最大的房价与最热的天气,都与我无关。我厌恶这一切。
“你这次可把老邹给得罪了。”唐娜给我拿天堂湖茶叶。这是本地特产,闻名全球。她家里什么样的茶都有。
“我不要天堂湖。”我看着眼前青翠的群山。
“咖啡?我这里有咖啡豆,我可以给你现烤。” 她大概为了那一巴掌而内疚。其实,她打我,就是我该得。我就是该打,总有一天会被打死在街头。
我站起来,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其实我只要白开水就可以了。” 我看着窗外。广阔的明珠江就在面前,苍茫的天空一灰千里,而我们的背后,隔着凤凰山,就是全国闻名的城市风景区天堂湖。这个城市以天堂湖为中心形成和发展,千年以来,天堂湖一直是它的灵魂。天堂既是这个城市文化的根基,也是这个城市物质的源泉,以它为中心形成的风景区,吸引着全球的游客,使这个城市成为一座以旅游业为中心的风景城市。只是,它不满足于旅游业所带来的物质利益,倾力转向了房地产,如今,它在向明珠江两岸扩展。我在一篇涉及这个城市的发展战略的文章中赞美这条明珠江:“一条江河能够给予一座城市的恰恰是它的灵魂。江河是精神的源泉。住在城市里的人们,需要同江河进行沟通,从江河吸取营养,培育他们的心灵。一条河雄伟壮观又美丽动人地流经一座城市,不仅是城市的物质体现,而且是城市的审美和灵性的风韵所在。”
面临明珠江的这个别墅区,是这个城市最昂贵的住宅区之一,一套别墅的价格,最高的在2000万人民币以上,最低的也需要五六百万。而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子,比我还要年轻一岁。
“老邹说你敢不给他面子,他也就不给你面子了。”
我看了她一眼,目光一定很冷。
“你这样子,”她迟疑了一下,“真的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 我把手里的烟掐灭。“从哪里说起呢?”我说,“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些年我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呢?以前那个志向远大、雄心勃勃,要获格莱美奖的音乐人到哪儿去了?”
“我要放弃一切。”我要放弃什么,她会理解吗?
“放弃一切?包括我们的过去?”唐娜看着我。我无语。我在想,我们有过去吗?那样的过去算得了什么呢?男女偷情,彻夜狂欢,那种过去吗?那种过去也就是现在。
“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量了一下唐娜,一刹那差点为之心动。在很多年前,在她毕业离开北京的那晚,我们在北外的校园树丛里做a,做到一半,接她的汽车在路边嘟嘟叫了,她匆匆上车就去了机场,留给我的是r罩的一只褡扣。那是多么美丽、多么可爱的情形啊。
“我能做什么呢?” 她诚恳地说。
“把爱做完。”我脱口而出,立即笑出来了。我竟然也会笑,这让我意外。
她看着我笑,狠狠打了我一拳,盯着我,婀娜的身材微微擅抖。我摸出一根骆驼烟,点上。我感到眼眶有点湿了。我没有去想更多,只是离开她回到窗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cd唱机唱着美国辣椒乐队的歌曲,歌词来自桑德堡的诗———
我想起了海滩,田野,
眼泪,笑声。
我想起建造的家———
又被风刮走。
我想起聚会,
但每一次聚会都是告别。
我想起在孤单中运行着的星星,
黄鹂成双成对,落日慌乱地,
在愁闷中消隐。
我想要越过茫茫宇宙,
到下一个星球去,到最后一个星球去。
我要留下几滴眼泪,
和一些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在此时显头得特别矫情。我四处找摇控器找不到,“喀吧”把c头拔了。
“这样,我请客赔礼道歉。4万元一桌。怎么样?4万元一桌,不是说有多好吃多好吃,这只是表达我的诚意。”我说。
“4万元算了什么呀,老邹什么贵的没吃过?”
“我说了,只是表达我的诚意。”
“你这次真的太过了。老邹是可以原谅你,可是,他怕在部下面前不好交待。自己合作的策划公司老总竟然这样,员工怎么看?以后还怎么合作?”唐娜说,“所以我建议你,请营销部的人,销售部的人,特别是我吃得了,老邹那儿,交给我不就行了?”
当然行。我知道,她就是生气而已。只要我表示一下,她还是我的。事实上,能接到天府公司的业务,一个房产策划公司就算是彻底立足了。作为本省房地产企业中的一个大型企业,天府房产去年的销售额达到17个亿,在宏观调控的形势之下,今年的目标仍然是20多亿,企业规模不小,政府、媒体关系良好。
“邹总,这个事情真的是不好意思。”在唐娜的别墅区边上,在明珠江高尔夫球场,我向唐娜的“老公”、天府房产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邹祥辉表示谦意。我厌恶了自己的虚伪,但我知道还需要这种虚伪。
“都市森林策划是不错的,这个项目要把它做好。”邹祥辉一口什么地方的乡音,其中普通话的成分似乎只占20%。这是四、五十年代出生的那一代中心灵闭塞导致行为闭塞的人的典型。都市森林就是我正在给邹祥辉策划的项目。这个项目紧邻目前的城市中心舞阳广场,在广场以西150米处。占地面积15亩,共只三幢多层公寓。我的策划是在所有的缝隙中都种上参天古树,使人一进入园区就仿佛进入森林。在此情形之下,高高的建筑给人的感觉不是压抑,而是悬崖峭壁之中的那种探险与惊喜。整个园区绿化率不高,面积不大,但由于遍栽数量不少、品种繁多的高大乔木,结果达到了惊人的效果。且不说居住后的生活氛围,从社会新闻的角度,引起的轰动也是少有的。
“这对他来说只是牛刀杀j。”唐娜摇摇邹祥辉的胳膊。 邹祥辉刮了一下唐娜的鼻子。我一阵胃酸。
“你有什么企图?”邹祥辉捏住唐娜手。
“明珠江边上那个项目,我替你想过了,”唐娜说,“这样的项目,由他策划一定棒。”
“……?”邹祥辉歪头看她。“哈哈,不会吧?”他捏捏她的鼻子。邹祥辉何许人也?但唐娜越这样,越会让他觉得可爱。“这样好了,”他转身对我说,“凭着都市森林,我信任你。这个项目正好还没有策划公司,你来做做看。”
“这不好,”我说,“怎么能说我做就我做呢?其实还是招标的好。”我对自己的假话大话早已见惯不惊。
“嘿嘿!”唐娜笑了。这笑声包含着的暧昧气息,使我仿佛碰到了广告做得一流而房子不入流那种项目,浑身起了j皮疙瘩。
4
天色已暗,路灯照亮混乱不堪的街道。我驾着那辆经过改装的旧式军用吉普,以80公里的速度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朝着大北俱乐部开,在宝塔路上连闯了两个红灯,一直冲到古山路转弯,在翠山路这边却过不去了。前面一长串车堵在当道。
我连按喇叭,一扭方向盘冲上非机动车道。一个交警跑过来,刚到车前就退回去了。我撇了撇嘴。在这个城市的道路上,没有交警敢把我怎么样。我的车没有车牌却一直畅通无阻,因为我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放着一块红色的“╳╳”牌子。在我们伟大祖国的各个城市里,有多少像我这样谁都不敢惹的车?因为各种关系,搞到各种特殊的车牌,类似“wj01”、“深0…a”之类的,就可以在城市横行了。为了这张车牌,我让唐娜做了邹祥辉很多工作,邹祥辉最后答应以8。5折的价格买了三套房子给三位官员。每套房子价格略在80万,三套就是240万,八五折下来,老邹折了36万。而那三位官员马上以高出原价的价格转给了中介公司,数十万立马到手。而我,只拿到一张特殊牌子。当然,老邹和唐娜也各弄了一张。
我一路摁着喇叭,路人行人纷纷闪避。有人竖着手指叫骂,我哈哈大笑。边上有一辆白色普桑见我如此,也拐向非机动车道,并且抢在我的前面。后面警笛立即响起,把它追了下来。交警横眉怒目,伸出手去。车内伸出一只手,交出驾照。他们正在交涉,却又挡了我的道。我气得又摁喇叭。交警看看我,神情焦急。前面那家伙已经下车,用手指指我的车。交警故意不看我这边,摆弄着手中的小pos机。我想那家伙肯定不服,就擦着他的车超了过去。交身而过时,我看到车里有一个漂亮女孩,眼前一亮。同时我听到那男的喊叫着:不公平,不公平。
我冷着脸看了那男人一眼。那人略有四十上下,穿着一件有牌子的衬衫。我想车里的女孩跟他什么关系?都四十的人了,还喊着要公平。向谁要公平?那些富豪急着把挣来的钱移到海外,如果有公平那么多的所谓中产者也就不会把保存财富的希望全寄托在房地产上了。
我依仗特权,横行霸道,闯红灯、逆向行驶、压中心双实线、乱停乱放,谁奈我何?这就是特殊牌照的作用哪个交警敢动一动?在这个年头,谁有资格不守交规,谁违反规章谁就牛,坦率地说,当初唐娜学开车,还没拿到驾照就敢上高速,并且我的车刚弄好的时候,一就没有行驶证,档案也没有,谁又能奈我何?笑话。
我把那家伙讥笑了一通,带着一股强烈的冲动,一路奔向大北俱乐部。我此刻前往那里的目的,就是要制造一个艳遇,勾搭一位陌生的年轻女人。但是,在又开过几个街口以后,我意外地感觉到自己的冲动在降低,逐渐平静。在车内后视镜中,我看到了自己冷酷的脸。看着这个城市在我的窗玻璃外向后猛退,我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冷。为什么这么厚脸无耻?怎么就堕落得这么深了?而且,我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还要理直气壮去做这种肮脏龌龊的事?一个慷慨激昂的理想主义者真的死了,代替他的是一个腐朽、堕落、不可救药、没有前途的男人。
我狠狠地看了看前面,猛按喇叭。
大北俱乐部经常举办规模庞大的假面舞会。我经常来这里用假面做假人。我非常喜欢戴假面。戴假面到一定的境界,我就会觉得我戴的不一定是假面,而我真的那张脸孔,倒有可能是假面。我对自己感到厌烦。我不想回公司去看那些楼盘的景观规划、建筑设计、户型结构,就到这儿来做假一番,有时,能以这种特殊的方式遇到不特殊的女孩子。
买票进到里面,假面舞会已经开始了,舞池内群鬼在狂舞,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脸上下翻飞;前头大屏幕上播放着搞笑的鬼片;舞池里有人在表演钟馗捉鬼。
我去挑假面,在诸葛亮、唐太宗、威廉王子、小布什、贝克汉姆、谢庭峰以及黑旋风李逵之间,我选了黑旋风李逵,戴上就冲进舞池,响应着人群的狂呼乱叫而狂呼乱叫,模仿着人群的手舞足蹈而手舞足蹈。
只有在做鬼时,我才会忘掉在人世间做的那些鬼事情。
不时地有人冲到我的前面张牙舞爪地吼一通,以示威吓,我也回报以张牙舞爪,并且发出古怪的连李逵都有过之而不及的喊声。尽管满场的假面,但是男是女却还是能够凭服饰和身材区分出来的。一个穿着黑色牛仔裤和白色套头衫、头发一绺一绺直竖的“白骨精”舞到我的面前,朝我“呀呀”叫着。我一望便知是个女的,并且是个年轻的女孩。我想必须寻机看清她的脸。我对长相混浊的女性没有兴趣。
于是我只是应付性地抬抬头,舞到别处。过了一会,台上的捉鬼表演已经结束,一个和刚才的女孩一样穿着黑色牛仔裤和白色套头衫、却戴着一个洋娃娃面具的女孩走到台上。然后,大屏幕上的声音关得小了些。那个女孩咧嘴一笑说:“我给大家唱一首《我是女生》。”大伙儿鼓掌,女孩张开洋娃娃的鲜红大嘴唱起来。
歌唱完毕,女孩便在台上激烈地舞起来,这激烈带动众人更加狂热地乱蹦乱跑。在混乱中我看到那个女孩走下台,在一个角落摘下洋娃娃面具。在明灭的霓虹灯光中,我发现她脸型小巧、肤色洁白,上翘的眉毛显出未脱的稚气,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立即,我的身体抖了抖。意思是说:我要定了她。
才一眨眼功夫,这张青春动人的脸却变成了刚才的白骨精的脸。那个女孩戴上白骨精面具,又舞进了人群中。台上有人在表演另一出鬼戏,都是西方的鬼,金发碧眼、鼻梁高耸。我顾自舞着,不知不觉竟又转到了那个“白骨精”的面前。
“嗨!”在狂暴的音乐声中,她大声地向我打招呼。我朝她点点头。她似乎要跟我说什么,可是周围声音太大,她张了几次嘴又停住了。我看她没什么话说,就又离开她,舞入人群。我知道,今晚将是不眠之夜。
狂舞了半个小时,我看她走向休息厅,似有收兵之意,便摘下面具,走出舞池,喝了杯啤酒,然后跟着她的背影走出俱乐部。在门口逡巡了一会,我听到身后一个女孩的一个“嗨!”,我回过头去,正是刚才那个“白骨精”。
“我刚才就想跟你说来着。”她微笑着看着我说。
我说:“噢?”
她转到我的背后说:“我刚才以为你这件衣服也是一种道具呢,现在看来不是。”“我的衣服怎么啦?”我努力把脖子扭到她所看着的背部。
“你得脱下来看。”她“嗬嗬”地笑。我脱下衣服,发现背上竟贴着一个很大的脸谱,是京剧中的大花脸。
“是我贴的。”她还是这么笑着,“你一进门我就给你贴上了。我只是想捉弄你一下下啦。”
“?”我扬扬眉。我的眉毛开始挑逗她,我的兽性本能在挣扎。
“为什么我就说不上来了。也许是因为正当我灵感突发的时候,你正好出现在我的眼前。”
“活该我倒霉。”我笑笑,撕下脸谱,穿上衣服,转身做出要走的姿势。
“喂!”她喊。我回头看着她。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她说。“拜拜。”未等我回答,她挥挥手。
“恶心!”我想不至于失败吧?我离开俱乐部,正要去开车,一辆紫色的跑车停在我的前面。“嗨!”的一声,我看清开车的竟是刚才那个女孩。我眼睛一亮,感到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神秘的诱惑与魅力。
她说:“还早呢,陪我去一个地方玩。不远。我一个人不敢去。”
“哪儿?”我想这个女孩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女孩说:“就省立大学南门,那儿有一个‘战斗机’迪斯科舞厅。去玩玩,好吗?”
“……”我看着她的脸在路灯下很是美丽。
“怎么?不敢呀。”她挑衅似地看看我。
但是我们没有再去什么舞厅,开了五分钟之后,我直接把她带到了我所居住的、美丽的宝塔山下的祥云山庄。停车之后,和她碰面,从眼神之中,感觉将有一场疯狂。果然,两人一进门,就立即贴在了一起。她把手环在我的脖子上。我反应迅速。我的怀抱非常充实。她的身体像一个梦想似地覆盖了我。我有一种探险与好奇的心理。一个二十左右的开一辆紫色跑车的女孩,会是什么样的背景呢?很快,我在她波澜起伏的身体上为自己的欲望无止息地奔波,一如有些人为自己的梦想不知疲倦地奔波那样。仿佛是在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之后,我瘫倒在她的身边,立即呼呼入睡。
我对她晚上的表现很是着迷,但第二天却视她如陌人。因为,她一离开我的房间,走出山庄大门,立即让我看到了意外的一幕。我从窗前看她把紫色跑车开出,没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下,然后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向她的车。那个男的把头探向驾驶位的车窗,我看到她的脑袋扭动着,两人竟然脸贴脸,似在接吻。吻过之后,男的上车,车一溜烟开走了。我站在那儿,呆若木j。
但她还是留下了手机号码,抄在我的名片的背面。我打过去。
“你搞什么呀!”我说。
“什么?”
“居然有男人到这里来接你,荒唐!”
“哈哈,这有什么?我这种人,”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什么,一会儿说,“不过是一个空心人,没有自己的头脑,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灵魂……”
我傻了,默然无语。
她说:“怎么了?我说错了?”
“呵呵,我喜欢。”我说。
“你喜欢?假话!”她大喝一声。
我全身一个激荡,说不出话来。对方“啪”地挂了电话。
我摔了电话,奔跑下楼,驱车上路。日光打在街道上,枝叶婆娑,人群晃眼,我开到天堂湖边,湖水向我冲过来,泛绿的、微臭的空虚与厌倦,刹那把我淹没。
5
美嘉花苑的老总程继承打电话来,叫我到他公司看看。“我这个项目,要重新包装一下,包装一下。”他说。
所谓美嘉花苑其实还只是一块工地,几个巨大的推土机正在挖土。这块地座落于城市中心地带,地理位置属于一级地块,只是临中湖高架桥,车来车往,喧嚣异常,令人不能忍受。它的公司本部就在附近,是一个临街办公楼。售楼处就在公司楼下。在那里,我对李嫣一见钟情。虽然这是无数次的一见钟情的一次,但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我把我那改装的破旧军用吉普停在售楼处门口,匆匆往里走。一个女孩迎上来,问:“先生,看房子吗?”
这声音使我突地集下步子,抬头打量她。一刹那间,我相信,以后我一定会常来看她,并且会更多地想起她。啊记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世界因你而增加了好几倍。因为你,消失的会重新回来。 这女孩珠圆玉润、胖乎乎的样子,使我心动。然后,我发现了她的特点不限于外貌的圆润与光滑,更是她那无邪的笑与无休止的快乐。身为售楼小姐,她根本没有任何销售技巧,公司的培训课程总是学不好,对销控的概念一无所知。幸好她有无邪的笑与无休止的快乐;尽管它们是那么肤浅,却能以肤浅的力量征服人,甚至女人。结果,她的业绩并不比别人差。在她们美嘉房产公司的美嘉花苑,尽管她不是最漂亮的,却一定是最可爱的;尽管她不是最有魅力的,但一定是最受欢迎的。因为她有无邪的笑与无休止的快乐。
“哦,我找你们程总。”
“那我带你上去吧。”
“你叫?”
“李嫣?”
“姹紫嫣红的嫣?艳丽的艳?”
“嗯———前面那个嫣啦。”
我在想,程继承这个项目,这下子是非成功不可了,因为,我决定把这事做到底。
“公司开发的楼盘就只有美嘉花苑一个小楼盘,4万平方建筑面积。这么小的一个盘,你说我该怎么办?”在美嘉老总的办公室,老板程继承指着一张稀稀松松挂在墙上的《美嘉花苑总平图》说。
“其实最小的楼盘也可以大有作为。”我“哼唧”了一下,“只要策划得好。”
事实上,这块10亩的土地,程继承是偶尔得到的。两年前,程继承还是政府的一个小办事员,在一次办公事的时候,与国土局一个副局长发生了某些关系,结果,竟然以每亩35万块人民币的价格弄了这块地,而他实际付的,只是一亩地的价格10%,35万,其他全部来自于银行。然后,他立即辞职注册公司。公司刚刚注册,这一带的土地价格已上涨了一倍,房价则直追城市近郊。
“可现在预约的情况并不好。”程继承说,“预约的消息放出去已经一星期了,上门的客户不到100个。”
“这是肯定的!”我毫不留情,“什么美嘉花苑,毫无新意的名字,一点感觉也没有。从名字,可以知道,整体策划都是缺乏新意的。”
“喂?”程继承瞪我一眼。我明白他要我在他部下面前给点面子。当然,若不是我们认识的场合是在一个夜总会,而且被人介绍认识的时候正好两个人都醉着吵嚷着,我也不至于对一个房产公司的老总这么随便。
“再说宏观调控之中,老百姓都在观望,不敢轻易下单,没有特别的亮点,怎么又会有好的预约效果?” 我缓下语气分析。
“所以我才找你啊!”程继承说。我眯了眯眼。当眼前闪过灵感的时候,我总要神色庄重地眯眯眼。
“这事,看你够不够胆了。”
“什么意思?违法的事情我是不做的。”程继承敏感道。这个小职员出身的家伙,凡事小心谨慎,不敢有差错,但在楼盘开盘销售前、还没有拿到预售证的时候,还是用了“预约”并收预约金10000这一种一般开发商常用的灰色招术。
“绝对不会违法,只是……我们先来看看楼盘。”我望着总平面图。
总平图边上列着一张表格:
开盘时间: 2005…10…20
开工日期: 2005…9…1
占地面积: 6666。7平方米
容 积 率: 7。0
建筑面积: 50004。80平方米
总 户 数:500
停 车 位: 266
绿化率: 33%
楼层状况: 2栋30层。1…2层为商业裙楼,3层以上为住宅。
户型状况:以50…70平方米的两房为主。
物业管理费: 4。00元/平方米/月
入住时间: 2006…3…1
“坦率地说,”这么一看之后,我已觉得有了把握。我因为感觉到有机会可以做一件将引起社会关注、争议的事情而略有兴奋。“你把这两幢楼定位为单身公寓,降低总价,这没错。可是……”我喝了口水,“的确,现在的市场情况是,单身公寓更难卖。本次宏观调控以及舆论压制以后,连一般的有钱人都在观望,何况是只买得起单身公寓的年轻人?他们更要看看形势再说了。”我顿顿,留意程继承的脸色,加大力度,“对于现在30上下的年轻人来说,有许多正在考虑离开这个城市,到别处工作、谋生创业,因为这里的房价实在太高,这导致总体生活成本过高;而对于这样年龄层的有钱人的后代来说,在目前的形势下也不愿再进行投资。所以,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推出单身公寓,实在很危险。”
“其实当初也做过调查。”程继承从抽屉进而抽出一个文件,我看封面,是一本策划书,《美嘉花苑(暂名)市场调查报告》。我翻了翻,当然又是一本放之各个楼盘而皆准的报告。宏观经济环境、微观市场环境、swot分析。看到swot分析我就看不下去了。坦率地说,就连从海外、港台进来的调查公司的报告,我都觉得极其可疑,何况这么一份从装帧上就可以看出是本地公司做的报告呢。
“这个楼盘,真的很有难度。这种报告是不可信的。其实你更应该去前线看看,听听售楼小姐怎么说、听听真正想买房的人怎么说,听听别的成功或失败的开发商怎么说。这种报告,你要多少我就可以给你多少,你想什么数据我就可以给你什么数据。我想说明的是,数据也是不可靠的,同一组数据可以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于是我们直接来到楼下他们的售楼处。一目即可了然,售楼处非常冷清。一目之中,我也了然了一个女孩。
“长得太可爱了。”我对自己说,看上去像一只胖乎乎的兔子,一脸含笑,眼神清澈,身着天蓝色的工作服。一看到这样的形象,我立即为正在汹涌的这个楼盘的策划思路而羞愧,真是太格格不入了。如果这个楼盘照我的思路做下去,那么这个女孩就必须换个工作。我想。
“看来还和前几天一样?”程继承问一个坐在前台的售楼小姐。从她与其他女孩工作服颜色的不同,以及相对成熟的脸,可以看出她可能是销售主管。
“嗯。来问的人倒有,但没有人签下名字。”这位销售主管说。
“他们连一万块钱的预约费都不愿留下!”一位销售小姐c嘴。
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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