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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章】
将新娘子抱进花轿,原玳翻身上马,听着身后传来的鞭炮声,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方才落了下来。
她这真的是,成亲了。
花桥里坐的是新娘子,新郎官打马游街,一路闲闲,那模样,端的是少年风流,意气风发。因着新房安置在景府,故而迎亲队伍绕着初城走了一遭,便又重新回到了景府。
日上中天,吉时已到,回到景府门口的原玳翻身下马,将手上的缰绳扔到了一旁的徒弟手上,急匆匆的便走到了花桥门前。
“踢轿门,迎新娘子下轿。”礼官站在门口,微微抬首,亮出了洪亮的嗓子。原玳一抬衣摆,轻轻的一踢轿门,站在一旁的四海武馆馆主朗声笑道,“原老弟,你踢的那么轻,以后怕是要惧内呦~”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均是嘻嘻笑。这番揶揄的语气,倒是让原玳挑了眉,她抬首,对着一旁的粗狂爷们淡笑,“彼此彼此。”这一笑,端的是无比风流,也让一旁的大老爷们支支吾吾的红了脸。
初城里,有谁不晓得四海武馆里那位长得虎虎生威的馆主,是个超级惧内的主啊,闻言,众人笑的越发的欢腾了。
一片喜气洋洋里,鞭炮声重新燃起。倾下的轿门里,素白的纤手拨开门帘,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就要走了出来。年轻的新郎官上前,伸手牵住了自己的新娘子。
素白的纤手落在温热的掌心,原玳合掌轻轻的握紧了那只柔软却坚韧的手,珍重而又深情。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掌中握着的那个人,是她此生的唯一。
牵着新娘子一路走过来,跨过门槛,跨过火盆,终于进了喜堂。
高堂无人,摆在那里的,只有景隐先生的灵牌。隔着一段红绸,她们并立在这喧嚣的喜堂里。
“一拜天地……”未曾屈膝,只朝着门口遥遥一拜,但求天地作证,此生,唯有身旁之人能携手同行至白到苍苍。
“二拜高堂……”转身,对着空旷的席位恭敬弯腰,只愿父母庇佑,今世,牵了线便再无分离。
“夫妻对拜……”再转身,两两相对。谁的官帽打了谁的红盖头,两两相亲,互盖印章,从今以后便是此生唯一相对的人,永以为好。
“送入洞房……”好事的客人们簇拥着新郎新娘,将她们送进了喜房。喧嚣声中,花灯初上,大老爷们拽着新郎官去宴客,小妇人们就留下来陪着新娘子唠嗑,直到夜色深深。
被拽离的时候,原玳抓着门框在众人的推搡中回眸看了一眼,却见她的新娘子顶着红盖头,坐在大红的新床上,安安静静。红霞漫天,落满眼眶也亮了心上。推着她的大老爷们见此就揶揄的笑,“这才刚开始呢原老弟就耐不住了,放心吧,今晚有的你折腾的。”
饶是再镇定的人,被这么挤眉弄眼的一打趣,也不禁红了脸,慌慌张张的脱了手,放下门框,随着人流到了客厅去宴客。
新婚之夜,哪里有放过新郎官的道理。平日里原玳总是凶巴巴的板着脸,让人不敢戏弄她。这不,大喜的日子,大伙瞧着她心情好,也就没了顾忌,一个劲的涌上来给她敬酒。灌了一杯又一杯,就连平常不敢惹她的小徒弟们也大了胆子,上前给她敬酒。这么一来二去,总是心心念念早点结束的原玳,就脱不开身了。
索性开了怀,捧着一坛酒开始逆袭。一众人拿着大碗喝酒,喝的痛快淋漓,待到原玳将那些人灌得四仰八叉再无反手之力时,夜色早就深深。
大红的喜袍沾满了酒水,喝的头重脚轻的新郎官晃悠着脚步,撑着额头,一路摸着回廊墙壁,踉跄的推开了新房的大门。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摆在桌面上的吃食,下意识的绕过屏风,看到那个端坐在床上的人儿瞬间亮了双眼。
急匆匆的跑了过去,一个踉跄跌在了床边。碰的一声引来昏昏欲睡的喜娘的注意,见年轻的新郎官扶正了自己的身子,伸手,就要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全身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赶忙拿了手上的称杆,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阻止到,“哎呦,先生,别着急,金称子,金称子。”
喝的半醉的人尚有意识,放在盖头上的手就是一顿,幡然醒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口中念念叨叨道,“称心如意称心如意……”说着,接过喜娘手中的称子,挑开了那方红盖头。
红色的盖头落下,如玉的容颜便显露出来。如墨的长发盘起,往下,纤长的睫毛扑朔,宛若灵巧的蝶翼。灯下的红颜像是沾了酒一般,令人如痴如醉。拿着金称子的新郎官只看了一眼,便愣了。
“真好看……”她迷离了一双眼,歪着脑袋打量着床上的女人,吃吃的笑了一声。
局促不安的女人听了这句话,一双晶莹的耳垂染上了惊人的绯色。
饶是做了那么多年的喜娘,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新娘子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位,也难怪新郎官会楞成这个样子。念着*一刻值千金,也不好过多打扰别人的喜娘,很有眼色的咳嗽了一声,便念着吃生饺,喝交杯酒了。走完了所有的流程之后,识趣的喜娘转身,退出了房门,屋里,便只剩下醉的晕乎乎的新郎官,还有带着微微羞怯的新娘子。
也不晓得是喝的太多,还是累了,喝完交杯酒之后,原玳累得向后仰,整个人呈大字一般躺在了床上。
甚是疲乏的华初摇摇头,转身出了门口,将房门锁上,这才回了房间安心的脱下喜服。
铜镜下,华初穿着雪白的中衣,端详着那张卸下了粉脂容颜。红颜如玉,可仔细的一看,却能在眼角处看到细密的皱纹。失神的一般,纤长的食指拂过面颊,轻轻爬上了眼角,拂过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镜中散着发的女人,忽而露出了一个笑容。
大红的身影出现在铜镜里,身后的人带着火一样的颜色还有浓烈的酒气拥住了她。喝的迷蒙的原玳,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纤细的女人,将脸紧紧的贴着她的脸,耳鬓厮磨。
铜镜里,朦胧的浮现出两张脸。察觉到身后人传来的温度,华初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容颜,恍恍惚惚中,仿若回到了那一年的冬夜。稚嫩的年少和时隔多年的如今交缠,恍若初次相逢,醒了一场十年大梦。
鬓角沾了晶莹的泪珠,原玳低头,看着穿着中衣的柔弱女人,低头,轻轻吻掉了她眼角的泪,沉沉的唤道,“华初……”
她的吻,从眼角吻到面颊,一寸一寸,终于滑倒了粉色的唇瓣,唇齿交缠,不离不弃一如当年。眼角沁着的泪滑下,华初承着她的吻,低低的唤了一声,“阿玳……”
带着叹息的沉醉,她伸手,摸到了对方的发带,灵巧的手指一点,发带抽离,对方的三千青丝滑落肩头,垂在她的脸上。她的青丝,她的黑发,彼此勾缠,在越来越深的吻里,交缠得越来越深,再也分不开。
兜兜转转那么多年,她们终究还是在了一起。
圆盘似的月光爬在半空,将这片清幽的天地照亮。红鸾帐暖,一室春光。
云开的书信是在二月初五的时候来的。送信的是一只瞬息千里的青隼,被白蜡包裹着的信纸上只写了短短的几句话:
七月初七,宜嫁娶,友来否?
没有多想,原玳挥笔,只回了一个字:
来。
青隼震翅,将原玳的回信带给了远隔万里的云州好友。凝眸,望着那道清影,站在廊檐下的原玳也暗自下了决心。
二月初九,晴,原玳看了黄历,说是宜远行。这天一大早,将药铺子的后续事务交给人打理的华初,握着钥匙,站在门口锁门,那模样,颇有些犹豫不决。
原玳牵着马车,站在巷子里,看着她这幅踟蹰的模样,只温和的说道,“又不是不回来了,作甚如此舍不得。”华初闻言扭头,撇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把门关上。将所有的行李都放进马车里,原玳看着坐在她身旁神色有些郁郁的女人,心下有些忐忑,但还是一甩马鞭,驱着马车走出了巷口。
一路走出城门,行在南门的大道上,原玳望着眼前一片空旷的麦子地,有些忐忑的说道,“你要是不乐意,我们喝完云开的喜酒就回来好不好?”
前几日,她与华初说要不要把那些没有一起走过的地方都走一遭,谁知这人没回答,只用幽幽的眼神看了她好久,第二天就找人交接了医馆。
想来在此处生活了那么久,华初或许是不愿奔波的,这么念着,心下就越发的忐忑了。正犹疑之际,却听身旁的女人幽幽的说道,“你这般说风就是雨倒是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害得我还在担忧是否有什么做的不妥贴。傻子,都随你出来了,哪里又是不愿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我自是去哪里的。”
她的声音幽幽,却稳稳的落在了原玳的心上。似是得到了什么一般,原本还不安的人浅浅的勾出了一个笑容。
“华初……”拽着缰绳,看向辽阔的远方,原玳唤了一句。
“嗯?”
“要走了哦……”
“好。”
话音刚落,那人的马鞭响起,尘土飞扬。“驾!”车轮碾过干燥的土地,震起尘烟无数,摇晃的车身里,华初伸手,揽住了那人纤细劲瘦的腰身,将脑袋耽在了对方的肩头上。
身后巍峨的城池越来越小,一望无际的黄色平原上,只有一辆小小的马车,载着一双小小的人,驶向了远方。
一骑绝尘,那背影一如两年前冲出三月春雨时的缥缈,可这一次,她却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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