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开了机,宋时的电话就先打进来。周谨南连着线摁开提,那端传来沉闷的哀乐,与宋时轻快的嗓音不大相符。
“周教授,为人师表去了?”
“下午开会,手机没电了。”周谨南把手机搁在一边,低头整理桌面上摊开的会议文件和待发文稿,没注意期间手机页面几次从上弹出消息提醒。
“周家大办丧事,独苗少爷不回来明天可又要出新闻咯。”宋时换了个清净的地方,话中调笑便也懒得遮了,“不过就算你回来,新闻该出还是得出。”
周谨南把窝了脚的文件反向碾平,分两摞拢,归置去桌角,“笑话你看得还少?”
他语气不咸不淡,似乎与人讨论的不是他的家事。
宋时不答,只当着周谨南的面调侃起周长柏,“我说周长柏倒是厉害,别人老夫少妻三年抱俩,他倒好,一个儿子不生,小老婆换得倒是快,就是可惜这一个接一个死的漂亮女人了。”
“是么。”周谨南不觉得。
“你今天真不回来?那我也走了,你家这宅子美则美矣,就是阴风阵阵。也不知周长柏怎么想,葬礼也办这,真不怕女鬼上门锁魂……诶,那不是你家小姑娘?”
宋时正站在别墅外的花圃中,隔着落地窗看见孤零零靠在墙根的顾初九。
“瞧着哭了?”宋时眯着眼往里瞧。
“看清楚了?”
宋时听见周谨南问,他无奈挑眉,握着手机穿过花圃往别墅外围走,不忘趁机酸周谨南两句,“你女儿离家出走,投奔爷爷来了?”
周谨南没有说话,宋时听见那边有电梯“叮”的一声,心领神会,“还没确认是不是呢你就往这来?我在这等你一下午,怎么不见你过来。”
电话里一时静了音,周谨南进了电梯信号不好,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切出通话页面,微信和短信的app图标右上角各标几个红点。他点进去看,是顾初九发来的消息。
达到1楼,周谨南将手机贴回耳边走出电梯,等再次听见通话信号声,他沉声嘱咐宋时,“看着她,别让她见周长柏。”
*
顾初九站在人最多的大厅墙角,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皮鞋,她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她尽力遮掩自己的瑟缩无助,抬头看见是宋时后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和周谨南一起来的吗?”
顾初九说话声音有些颤,她握紧拳逼自己冷静下来。
宋时第一次见顾初九这样哀怨又可怜的模样,之前见过几面,小姑娘对他无一不是张骄傲冷漠的小脸,看他的眼神活像只神气的小孔雀,可惜今儿这孔雀吃了败仗,“找周谨南做什么,喊声哥哥,我带你走。”
顾初九听这意思便知道周谨南没来,脸上的颓色越发明显,“算了。”
可能是因为记忆中便是周谨南从这座大宅里救了她,所以除了他,顾初九谁都不信。事实也的确就是这样,宋时虽是军政世家的大少爷,在外谁都要顾及他爹、他爷爷的颜面,可如今身在周宅,宋家少爷也管不了周家的家事。
管家找来时,也是这个局面。顾初九尽管多不情愿,还是跟着管家上了楼,在楼梯拐角处她回头看了眼被拦在一楼的宋时,宋时冲她指了指墙上的窗。顾初九微不可查地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被带到三楼的一间房间里,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窗边站的周长柏。
顾初九几乎是下意识地手脚发软,心慌想吐。
周长柏看向站在门边的女孩。她比小时候要漂亮许多,长裤毛衣遮不住一身玲珑曲线,她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一双猫眼泛着怯懦水光,惊慌无措的模样更显得像是无辜稚子,勾得周长柏心火燎原。
这个多年前从他手中逃离的稚嫩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大,这副年轻纯洁的肉体让他只想肆意破坏。
顾初九不敢靠近周长柏,但她必须站到窗边,才能让宋时看见她的位置。她用拇指掐上食指指节,疼痛让她暂时获得勇气,她站直了腿,抿唇看向窗边背光而立的男人。
跟记忆里一样,这个男人没有发福或变丑,保养得宜的身材被灰色西裤和浅色衬衫凸显,他仍偏爱浅色系的服装配饰,连眼镜都还是斯文的金边框架。背光的角度让顾初九看不清他的脸上有没有生出皱纹,嘴角是不是还弯出那种恰到好处的、文雅的、令人作呕的伪笑。
顾初九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逃离,可是她能逃到哪去?即使是周谨南给她做的安全屋,管家一个电话她也不敢不来。她怕权势滔天的周长柏,也怕根深蒂固的周家,周谨南没有给她足够的底气让她去反抗。
她也不想再给周谨南添麻烦了。
即使是周长柏的血脉,周谨南也只是个被冷落到普通大学当老师的、不受宠的儿子而已。她还想要周谨南为她做什么呢?周谨南为她做得够多了,她之前竟还可笑地想害他一辈子。
顾初九突然明白了,她逃不开的。
周长柏一步一步地朝顾初九走进,在一臂距离的地方他停下来,“前两天在牌桌上遇见几位南大的老师,听他们说你考上了南大,成绩也不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考上大学了,不知道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有没有好好待你,到底是我疏忽了。以后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和我说。”
周长柏扮作温柔的长辈,顾初九却只想上前撕开他伪善的脸皮。
可她不敢。
周长柏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年轻光滑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只觉得自己也重回青春。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很漂亮,不,是更漂亮了。”
顾初九想要后退,可她已经靠在门边。她想起桑絮身上的那些伤痕,她找出了桑絮痛苦的始作俑者。她想要替桑絮报仇,可站在周长柏面前,此时的她自身难保。
真是对不起周谨南心让她学的擒拿术,她现在腿都是抖的,手都是软的。顾初九逃不过心理阴影的侵害,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她小小一只无力反抗这个正值中年的高大男人,他随便一只手就轻易捆住了她的双臂,他轻轻一扯她的纱裙就变成破布搭在身上。他想折磨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巧随意。
顾初九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泪珠大滴往外滚,脸上血色全失。
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脖颈,淌过锁骨,最后消失进入她的衣服里。男人的手指也学那泪珠,指尖顺着湿痕,轻轻抚上她分明的颚角,摸上她纤细的脖子,踏上她脆弱的锁骨。等指尖勾起宽松的毛衣领口要再往下探时,顾初九一个激冷猛地推开面前的男人。
身后的门在管家走时已经落了锁,顾初九大步跑离周长柏身侧,她腿还是软的,又慌不择路,从门到窗很短的距离,她连着磕上两侧桌角。她跑得急,使力又猛,桌角撞到髋骨的一瞬间,她一侧身子都是麻痹的,可她不敢停,直到抖着手向外推开了那扇一人多高的窗。
她想都没想地爬上了窗台。
周长柏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他笑望着攀高的小丫头,丝毫不担心她会寻死。在周宅死去的女人不差这一个,但她越反抗,越让他血热难耐。
“跳下去吗?摔破了脸可能会很难看。”周长柏神气很柔和,仿佛在同顾初九讲笑话。
顾初九抓着窗沿,满脸警惕地看着周长柏,在几次确认他原地不动时,才感觉浑身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如果不跳,就下来吧。”周长柏看着她,突然抬脚往窗边走,语气柔和,像是在劝诫不听话的孩子。
顾初九往后挪了一步,右脚后半脚掌已经踏空,她冲周长柏恶狠狠地大喊,“你别过来!”
即使声音再高昂尖锐,也无法改变顾初九的弱势。周长柏毫不理会地靠近,她除了跳下去,根本无路可逃。
她憋住哭泣往下看,三楼,其实也不算高。顾初九闭上眼睛,狠下心正要往后转身,房门先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这声巨响让顾初九停下动作,她睁大了婆娑的泪眼抬头去看。
她的眼眶早已蓄满泪水,可就算隔着朦胧水影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人。这个男人抬头望向高台上的她,不苟言笑的脸永远不露声色,清冷英俊的模样最让她着迷。
他胯部向她走来,他的身后没有光,却恍若神祇降临。
一如九年之前,他们初见。
顾初九笑了,眼泪被弯出弧度的眼角挤出来,狂乱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安静。她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站在窗台下朝高处的她伸出手。
他说,“顾初九,别怕。”
顾初九浑身的力气顷刻间消散,她知道噩梦再度结束了,周谨南来了,她什么都不用怕了。
顾初九没有把手放在他掌上,反而双臂伸向他,弯腰搂住他的脖子。被周长柏触碰过的脸颊,渴求地贴上周谨南侧脸。
【剧情补充】
看留言有姐妹对剧情比较迷惑,这里的确是我有没交代清楚的地方(逃跑
周长柏之所以叫顾初九回来吊唁,是因为齐耀明把貌美的顾初九考入南大的消息在牌桌上告诉了周长柏。虽然只是随口一提,却让周长柏想起来这个多年前从他手里逃开的顾初九。
没吃到肚子里的美味在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遗憾的,遗憾美化了印象,所以欲望更难以熄灭,周长柏由此再起歹心,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电话就能吩咐的事情,所以很方便。
周长柏这么多年不找顾初九,只是因为他忘了,而且他也不在乎,他不缺女人,更不缺满足兽欲的工具。九年前他没再找顾初九,并不是因为忌惮周谨南。即使是现在的周谨南,在周长柏眼中也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大学老师而已。顾初九当年只是趋炎附势之人送给周长柏的玩具,玩具丢了也就丢了,只要周长柏想要,他多得是新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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