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肉记(H)

然后，一直到了现在。
梁南往常寒暑假总会回国，可是今年因为毕业论文的关系，拖延了好些时候。
暑假都已经快过三分之一了，梁南连机票都还没订。
纪萌萌还是希望梁南可以赶回来陪自己过生日的，毕竟，从两人认识以来，就没有缺席过一次对方的生日。
也是刚好两人的生日一个在寒假，一个在暑假，方便安排时间。
然而，纪萌萌脸上的表情随着梁南的沉默，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没办法吗？”
“嗯……”梁南突然叹了口气。“因为论文题目出了点问题，不过不用太担心，我会尽早把事情处理好，在生日前回去的。”
梁南这样说，通常就代表他没有足够的把握。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毕业论文关系重大，梁南的指导教授又是出了名的难缠，纪萌萌心知肚明，这次要梁南准时回来，难上加难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萌萌……”
“没事儿，真赶不回来就算了。”纪萌萌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反正也就剩一年而已，熬过了就好啦。”
“你好好加油，不用太担心我。”纪萌萌边说，边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反正生日嘛，怎么过也就是那样儿。”
殊不知这样的表现看在梁南眼里，才更担心。
他有些后悔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外边却突然传来室友的叫喊。
“你还有事要忙？赶紧去吧。”
“萌萌，我……”
“没事儿没事儿。”纪萌萌挥挥手。“我手机也要没电啦，先挂了哦，爱你，明天见。”
一口气将话说完后，纪萌萌没给梁南反应的时间，径自将电话挂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静的只有纪萌萌急促且凌乱的呼吸声在回荡。
夏日夜里，便是微风徐徐，空气中似乎也散着股黏腻的让人发闷的热气，叫人难受的紧。
纪萌萌就这样怔怔的盯着窗外出神。
可能过了许久，也或许不过只有几分钟，她闭上干涩的眼睛，双臂抱胸，抬起双脚，将自己在椅子上缩成小小一团。
这是纪萌萌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
说不在意梁南的归期是骗人的。
哪怕未来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生日可以一起过，可是纪萌萌的二十一岁生日，就只有这么一次而已。
她还是希望梁南可以回来。
可是又不希望耽误了梁南的课业。
两种矛盾的想法，带出了十分复杂的情绪。
就在纪萌萌默默的试图平复心情时，房间的门板悄悄打开了条缝儿。
两个黑黝黝的脑袋瓜，是现在在就读小学二年级的秦念妤和秦逸书姐弟。
两人是对龙凤胎，姐姐秦念妤比弟弟秦逸书早出生了几分钟，对此，秦逸书一直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哥哥，而不是弟弟。
为了此事两个小团子也没少吵过架，不过多数时候，作为双生子的秦念妤和秦逸书比起一般的姐弟还是来的更亲密也更有默契。
好比现在。
秦念妤和秦逸书两人对看了一眼。
“姐姐是在哭吗？”秦逸书奶声奶气的问。
“应该……不是吧。”秦念妤也不是很肯定。
“怎么办？那我们现在要进去吗？姐姐不是最不喜欢被人看到她在哭了吗？”
秦逸书苦恼的问，秦念妤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她看到纪萌萌挂在窗户外那串正迎风摇曳的风铃。
神似秦向海的眼睛一亮，秦念妤将嘴附到弟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纪萌萌突然觉得背后有东西螫了自己一下。
她一转身，就看到落在后边地板上的纸飞机。
纪萌萌愣了下，下意识就往房门的方向看去。
两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一躲，不见了。
可依稀能听到两颗脑袋瓜撞在一起的声音。
“……”
“这两个小傻瓜。”纪萌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纸飞机给给拆开。
【姐姐不要难过，阿南哥哥如果欺负，我们就替教训她！】
后面还画了个愤怒的表情，让纪萌萌看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翻到背面，果不其然，还有一行字。
【爸爸和妈妈买蛋糕回来啦，姐姐再不下来，就要被我们吃光光了哦。】
“……再吃，都要吃成小胖子了。”
纪萌萌一边想，一边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才因为梁南而低落的情绪，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便消失无踪了。
番外一、青梅竹马（03）（纪妤舒过往）
“萌萌怎么还不下来？奶油都要化了。”
“就是……”纪妤舒看着因为温热的巧克力熔岩而一点一点融掉的奶油，狐疑的望向正眼巴巴的盯着蛋糕的龙凤胎。“们两个真的有进去叫姐姐吗？”
秦念妤眼珠子转了圈，和秦逸书异口同声道。“当然有！”
声音说有多大声就有多大声，可熟知他们心虚时候惯常有的反应的纪妤舒，却是将眼睛给了起来。“你们”
“妈咪。”
就在这时候，纪萌萌来了。
她方才稍微拾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事儿后，才匆匆下楼。
“妈咪，啊，你们买了巧克力熔岩蛋糕？”
“嗯。”正在切蛋糕的秦向海代为回答。“我接妈咪回来的时候恰好到出炉的时间，她记得爱吃，就顺道儿停下来买了。”
“哇，这么好。”纪萌萌笑眼弯弯。“我就知道妈咪还是最爱我的。”
纪萌萌边说边坐到纪妤舒身边，撒娇的摇着母亲的手。
两个小孩见状，也跑到纪妤舒身边，闹着要抱。
一时间，客厅里乱哄哄的，好不热闹。
纪妤舒觉得，人生中最圆满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她人生中有过两段最黑暗的时光，第一次是在纪萌萌小时候差点儿走丢，第二次便是在宋晴依开车撞向自己那一刻。
第一次有惊无险，第二次一生难忘。
她有时候都忍不住要想，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对何多情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才会倒霉到这辈子要投胎做她的女儿。
任谁也没想到，宋晴依会如此疯狂。
当那辆红色跑车像一团火球朝自己冲过来，纪妤舒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看到了宋晴依狰狞的面孔。
纪妤舒当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推开纪萌萌。
然后，在最后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旁边闪去。
她终究没有躲过，但至少，留给自己一线生机。
伴随着那彷佛要将人撕裂的剧痛，纪妤舒被一片黑暗给吞噬。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在迷迷糊糊间，她重新恢复了意识。
奈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恰如一座牢笼，将她牢牢束缚其中，挣脱不得。
不过，那荡漾在耳边的各种声音，纪妤舒还是听的到的。
“妤舒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加油，等回来的。”
“纪妤舒，如果再不醒来，就别怪我把的位置抢走了。”
部里同事来看过她好几次，纪妤舒挺感动的，而且她能听出来，大家的话说的都是真心实意。
“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做好一个作为母亲该付的责任，不论是对，还是晴依，都是我的不好……”
纪妤舒就听过一次何多情的声音。
可对于女人的忏悔，纪妤舒心如止水。
这世界上，不是每一次犯错，都能有被原谅的机会。
“妈咪，萌萌今天考了九十八分，是全班最高哦！”
“妈咪，小美好讨厌啊，每次阿南陪我玩儿，她就过来说她也要玩儿，可是游戏明明只能两个人玩儿，我不让，小美就和全班说我是小气鬼，真的太过分了！”
“妈咪，偷偷告诉，我刚刚看见大哥哥哭了……”
“妈咪，什么时候要醒来啊？萌萌好想哦。”
听女儿奶声奶气的撒娇到最后哽咽的啜泣，纪妤舒一颗心都要拧碎了。
可其实，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她听得最多的，是秦向海的声音。
纪妤舒从来不知道，原来秦向海是可以那样多话的。
“纪妤舒，我不会让他们包庇何多情的。”
“纪妤舒，这回睡的也够本了吧？到底什么时候才要醒来啊？”
“我妈又再提安排相亲的事了，小姐姐，再不赶快醒来，我就要跟别的女人跑了哦。”
翻来覆去，大多是那些话儿。
直到有一天，秦向海也不知道是不是压抑太久了，在叨叨絮絮过后，突然爆发大哭。
纪妤舒在第一时间的惊吓过后想安慰对方，不过根本还没醒来的她四肢无力的躺在床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后，就听得秦向海说了一句。
“对不起，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和孩子。”
番外一、青梅竹马（04）（纪妤舒过往）
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纪妤舒直觉，秦向海说的不是纪萌萌。
女人心中疑惑，可更让她惊惶的的却是男人话语中不同以往的心如死灰。
纪妤舒想睁开眼，想告诉秦向海说，这不是他的错。
陷入沉睡以来，女人第一次有了想奋力挣脱黑暗的动机与力量。
总觉得再不醒来，似乎便会发生什么遗憾似的。
万幸的是，这次她成功了。
当纪妤舒清醒过来那一刻，早有所察觉的秦向海用几乎要将人给揉碎的力度，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肩膀传来的湿意，让纪妤舒的痛觉丧失了作用。
然而，她总觉得有哪里空落落的。
一切似乎如常，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于是在那阳光明媚的早晨，在秦向海小心翼翼的将刚煮好的小米粥吹凉送入她口中前，纪妤舒问了。
“我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纪妤舒本来问的很是随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秦向海的反应。
男人身体先是一僵，接着拿着汤匙的手一抖，竟是将大半的小米粥给撒到了纪妤舒身上。
这下纪妤舒终于肯定，秦向海必然有事情瞒着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当这件事被从秦向海口中说出来后，竟会成为自己不能承受之痛。
那是个还未成形的胚胎。
她尚且不知道它存在，便永远的失去了。
那段时间的记忆，纪妤舒已经想不大清楚了，只是还依稀能记得那种浑浑噩噩，全身都提不起劲来，彷佛下一秒就会阖眼陷入长眠的无力感。
她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在那时候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后来，在秦向海的陪同和纪萌萌的鼓励下，纪妤舒辞掉工作，开始接受漫长的心理治疗。
期间，何多情来找了她一次。
原来，在秦向海的坚持下，宋晴依被以杀人未遂为由，关押进监狱，却因为承受不起压力，而几度自杀。
“我知道她错了，可是，可是她是妹妹啊，妤舒，求求看在她也是的亲人的份上，放了她这一次吧，我保证，我保证会带她离开，不会再让她出现在面前了。”
亲人？
对此，纪妤舒只有一句话。
“我没有妹妹，我只知道，她是杀了我孩子的凶手。”
纪妤舒眉眼间似覆了层冰霜，让何多情再也无话可说。
后来听说，黄家和何家还是钻了法律上的漏洞，想方设法的给宋晴依弄了个神异常的检验证明，并且在一将人接出来后，便送出国了。
同行的还有不离不弃的余浩程。
对此，纪妤舒并没有太多感觉，哪怕秦向海一再和她道歉。
纪妤舒一叹。
“我说了，那不是你的错，向海。”
“不，是我的错。”秦向海抱头，神情痛苦。“是我无能，才会让何家和黄家如此轻易就钻了空，如果……”
如果什么，秦向海没有说完。
后来，在秦向海逐渐接手秦家的掌家权后，对何家与黄家在商业上实行了报复行动，而何家与黄家的没落，自然也影响到了在国外生活的宋晴依。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对纪妤舒来说，更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她知道，失去孩子，痛苦的人不是只有自己，秦向海的心结，怕是更难化解，所以，她更要振作起来，不论是为了秦向海，为了纪萌萌，还是为了自己。
然而这话说的简单，做来却不容易。
这就像一道墙，无形的横亘在两人之间。
真正得到救赎，是在有了秦念妤和秦逸书以后。
确认怀孕那一刻，秦向海和纪妤舒两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从今而后的每一天，秦向海都在实现当初对她的承诺。
为此，纪妤舒由衷的感谢上苍，她童年的不完满，年少时候的缺憾，成人以来遇到的挫折，一切的一切，最后都雨过天晴，开花结果，有了勃发的生机。
温柔的看着正因为分蛋糕分的不平均而被两个孩子狼狈围攻的秦向海，纪妤舒转头，看向难得没有横差一脚，安安分分的坐在椅子上吃着蛋糕的女儿。
她正想开口，问问纪萌萌最近在学校过的如何了，却突然发现，女儿的眼角微微红肿，瞧着就是刚哭过的模样。
纪妤舒眉头一皱。
番外一、青梅竹马（05）
吃完蛋糕后，又闲聊了几句，纪萌萌便上楼休息了。
熟悉女儿性子的纪妤舒在期间一直仔细观察着兴致不高的纪萌萌，很确定她心中肯定有事儿。
连秦向海都看出来了。
“萌萌她有心事？”
“嗯。”纪妤舒的眉头蹙的紧紧。“我上去看看好了。”
“也好。”秦向海说着，伸出手抚平纪妤舒的眉间褶皱。“没事的，别想太多。”
纪妤舒对上秦向海的眼神，里头平静无波，就如晴空万里时的海面，然而在更深的地方，却有着叫人心醉的情愫在荡漾。
纪妤舒老脸一红，突然觉得有点儿热。
秦向海早熟悉了妻子的小表情，见她眼神闪烁，双颊泛着酡红，喉间逸出一声轻笑来。
“等确定萌萌没事了……”秦向海将嘴唇贴在纪妤舒柔软的耳垂上。“咱们就能来办正事了。”
纪萌萌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到底还是没有再将讯息发出去。
她起身，叹了口气，盥洗完后准备熄灯。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萌萌，在吗？”
是纪妤舒。
“嗯，妈咪我门没锁，直接进来就好了。”
话落，纪妤舒便直接打开了门。
“妈咪，怎么过来了？”
“怎么？”纪妤舒细眉一挑，似笑非笑。“不欢迎我？”
“怎么会呢？”纪萌萌往旁边挪了挪，让纪妤舒可以坐到床上来。“难道妈咪今天要陪我睡？这样爸不是又要吃醋了？”
“少打趣我们两个了。”纪妤舒翻了个白眼，也不嗦，直接切进话题。“萌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啊？”
纪萌萌身体一僵，半晌后才尴尬笑道。“哈哈，您在说什么……我……”
“萌萌。”纪妤舒伸手捏住了女儿的肩膀，强迫她直视自己。“我是妈，我很清楚心虚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闻言，想不出该怎么接话的纪萌萌索性闭嘴了。
纪妤舒不急，她太了解纪萌萌的性子了，这时候越逼她，她就退缩的越厉害。
只要让纪萌萌知道自己看出了她的不安，给她时间思考，通常纪萌萌不用多久，就会把自己心里的事儿给一口气吐露出来。
事实证明，纪妤舒是对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儿大事……”在静默了几分钟后，纪萌萌吞吞吐吐的开口。“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儿！”
也不知是要说服纪妤舒还是说服自己，纪萌萌接连说了两次，而且一次赛过一次的大声。
纪妤舒看着正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好像要寻求什么认同的女儿，点了点头。
“是，不是什么大事儿。”纪妤舒的嗓音淡淡的，听来或许还有几分清冷，然而落在纪萌萌的耳里，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可是萌萌，把事情说出来，会舒服许多的。”
纪萌萌咬唇，没有立刻回答。
纪妤舒也不催，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阿南他……”终于，纪萌萌开口了，语调平顺，就是声音有些儿颤抖。“今年可能没有办法回来陪我过生日了”
啊？
纪妤舒呆了半秒，继而哭笑不得的问。“就因为这样？”
“我就说不是什么大事了嘛。”在纪妤舒了然的目光中，纪萌萌羞恼的嗔道。“是妈咪自己要问的，所以不许笑话我。”
“好好好，我也没笑话啊。”纪妤舒知道女儿脸皮薄，赶紧顺毛。
她其实也猜到了，照纪萌萌的脾气，能让她情绪如此压抑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男友梁南了。
梁南也算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和秦向海还有点儿亲戚关系，纪妤舒对于两人发展感情这件事，还是挺乐观其成的。
印象中，两小无差的两个人交往以来顺风顺水的，也没吵过几次架，多数时候，纪萌萌闹闹别扭使使小性子，梁南也能很快就将人给哄好。
唯一一次比较大的摩擦，就是在选填大学志愿的时候。
后来也没花上太久，便解了心结，和好如初了。
所以纪妤舒这次发现纪萌萌的反常，才有些担心。
幸好，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过也难怪纪萌萌会难受了，毕竟，梁南不论人在哪儿，每一次都会在纪萌萌生日前赶回来。
但她记得前几天的时候秦向海好像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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