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黑游戏(H)

麻烦

又是这个熟悉的茶楼。
赵水无扶着肩上挎包带,迈过门槛。除了偶尔遇见的寒暄,她和白川已有几天没正式说过话。她并不在刻意躲他,却的确减少了与他见面的频率。
尽管那天在停车场,她表现得实在很怂,几乎可以列入她的人生经典时刻之一。白川说完他前妻的名字,她反应过来后,几乎是不做他想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拔腿就跑。
中途还跑掉高跟鞋,她捡回来提在手里继续飞奔。等到家,脚底洗掉一片黑水。
虽然事后白川给她发过消息,特意声明,他只是恰好工作调度才回来,没有受她任何影响,还有名字,也是纯粹觉得原来的太生僻,很多人不会念才改的。他改前忘记先消除婚姻状况,不慎在新户口本上留下“离异”二字。
赵水无其实并不介意和“前夫”上过床这种事,就当是补足迟来一年多的夫妻性生活,尽管这个前夫实际只是个钻了制度空子的客户。他们之间的交易是很愉快的,在婚姻维持期间,非常默契地没有互相打扰也无从打扰,除了名字,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
她跑这么快,只是忽然觉得,她又被这个男人摆了一道。当初怎么就没记住那个车牌号呢……她懊恼。这样的信息不对称,使她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虽然赵水无不是很清楚所谓“输赢”具体为何,但她有挫败感,这很不舒服。白川是继季广绅之后,她遇到的第二个聪明男人。
然后现在第一个人正在包厢里等她。
“你做得很不错。”季广绅知道了她不喜欢寒暄,这次直接说正事。
赵水无坐下,上次来,都没喝上一口茶,今天可要好好品一品:“他的腿伤好了吗?”
“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心里的恐怕还要点时候,但那些我来处理就足够。”他从怀中拿出个戒指盒,“这是答应你的奖金,虽然你应该更喜欢钱,但我更想送给你这个。听季缜说,这两周时间里,你的态度一点没有动摇过,非常好。”
“毕竟我也很真挚地爱过你,你知道的。”她拿过那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她重重吸气,却有些打颤,“所以他对于我来说,真的就像是孩子,看到他的脸总能想到你,怎么可能会有其他感情。虽然当初是我提出的分开,但那也是因为看透,我们遇到的时机不对,注定有缘无分。”
那时候季广绅是怎么和她说的呢?可以保持关系,可以出双入对,可以送给她特殊象征的戒指,但婚姻是不可能的,然后给她介绍了一个和别人假结婚的买卖。
她在签结婚和离婚协议的时候才明白,到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地位的人,不指望多子多孙,不指望家庭完整,怎么会容许突然冒出来一个只进不出的女人,吃他的、用他的,未来还要合法地夺走他儿子的一半财产呢?哪怕她表现得再善良和贴心,对他多么真挚,可季广绅要是会受这些影响,哪还有如今这么大的家业,早折损在半途。
真情能感动人,却鲜能感化人,她不是观音。
“那时候你要的太多。”他看着赵水无把戒指盒揣好。
“现在我要的依旧很多,只是变得简单了。”
“司机在楼下。”
“嗯。”她明白他无意继续说下去,抽走一张纸巾,点了点眼角,“那我先走了。”
“再会。”
她提包起身,没说那两个字。
除开两周前,他们更早见面已经是去年年初,两人工作并无交集,今天以后,下次再会又不知是何年何月。赵水无倒还能经常看见他,在电视上,不过季广绅就没什么可能会见到她了。
赵水无坐进车里,季广绅的助理替她关上门,车窗半开。
“对了赵小姐,老板让我问您一句话。”助理单手背后,弯腰看她。
她刚把包放到旁边,转回头:“什么话?”
“老板问,当初送您的那枚戒指,现在在哪里呢?”
赵水无一愣,季广绅为什么刚才不亲口问她?不过他说的那枚戒指啊……她拿到的当天就脱手了,现在估计在某个不知名市场上流通吧,或者戴在谁家二奶手上,正被四处炫耀。
“保险柜里好好保存着呢。”她说。
“好的,我会这么告诉他的,您慢走。”助理向司机抬臂,车子发动。
赵水无到家,助理的问话一直盘旋在脑海里,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想想,翻出包里的那个戒指盒,打开电脑,寻找一年半及更之前的相册,她向来有备份照片的习惯。点开一张图,她举起手中的这枚和图片中的对比,发现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不,或许更准确来说,它们根本就是同一枚。
原来助理那句话是这个意思,意识到这个事实,赵水无忽然不能自抑地笑起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扣上盒子,把它扔进梳妆台抽屉,和那副锁骨链套组放一起。
“唉,姜还是老的辣啊。”
话音还没落,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跳跃着显示的是“妈”。
这老人家最近很清闲嘛,动不动就爱给她打电话,今天又要问她有关小白的事情吗?赵水无推上抽屉,接通:“喂,妈……”
“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家一趟!”电话里的赵母一改以往拖着嗓子的强调,声音大得堪比开了提,“听见没有,现在,立马!”
“怎么了?”赵水无纳闷,先想到的是家里出了大事,可母亲的语气里只见急不见慌。
“叫你回来就回来!你这个孩子,你早晚要气死我!”她撂下这句话,挂断。
这是和她有关系的意思?赵水无更不解,她最近没闯祸,而且又不是高中生了,父母连她卖车牌假结婚都没说什么,犯不着为点小事对她大动肝火,其他的还能有什么?
她打车回家,钥匙还没在锁里拧半圈,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赵父,面色不佳。
不等她换鞋,他坐回沙发中央,喝下去大半杯茶。他旁边坐着赵母,而另外一侧,是夏彰。
“你为什么在我家?”赵水无看见他,心里一惊,难道夏彰把以前那些事全向父母抖落了?
她没来得及细想,赵父叩两下茶杯:“你别急着问人家,先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我们老赵家的脸都快被你给丢尽了!”
“我能干什么。”赵水无坐下来,她绝不会主动坦白,先试探夏彰究竟透露了多少再说,“我每天上班挣钱,回家睡觉,周末还加班,健身的时间都是用挤的。”
她油嘴滑舌的功力赵父和赵母见太多,完全不相信:“是吗,那我问你,你向人家夏彰借钱干什么?他一个才工作的年轻人,又是单亲家庭,能挣多少钱?你一个外企白领,缺钱不跟爸妈说,跑去跟他一借就是这个数!”
赵父越说越激动,比着“三”的手势就拍桌子:“你让人家怎么吃饭!”
赵水无斜睨坐在旁边不敢吱声的夏彰,行啊,还挺会隐瞒信息。不过得亏他有良心,说的还是借钱,不是骗。
“我就借这么一段时间,又不是不还了……”她扣起指甲,还委屈,反问夏彰,“我不是告诉你会尽快还了吗,你怎么还找到我爸妈门上,你怎么找着他们的?”
“我、我去大学找的。”夏彰不敢直视赵水无,他也没预料到,赵水无看起来捉摸不透的,赵父却是这个性格。他不过告个状,怎么就成了当面对峙。
“我们问你话,你反而问起他来了是吧?”赵母就见不得她那欺压别人的模样,瞧那小可怜被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人家小夏根本不是来催债的,就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是担心你,怕你遇上什么事,才跑来跟你爸说。不过那钱我们也还他了,还好咱家里现金够。”
赵水无的重点在最后那句:“你们放那么大笔钱在家里干什么?危险不危险啊!而且你们哪来三……”
三十万现金?她是知道老人不爱用银行,但家里也没有保险柜,那么大笔钱他们放在哪?
“三千块钱你爸妈还没有啊,你把我们当叫花子吗!你从小跟着爸妈要饭长大的是吧?”
哦,三千啊。
赵水无再看眼夏彰,行,还算懂事。可他既然报这个数,就说明不是为钱,那是图什么?
“您看您都这么说了,人家夏彰也不至于少三千块就没饭吃嘛。”
“怎么不至于?你自己想想你当初刚工作的时候,一个月工资加上全勤奖能有六千就差不多,你这一口气借走人家一半……算了我们不说他。”赵母想起今天的主题,不再发散,“你老实告诉爸妈,你为什么要借钱。”
“就这个月不小心多买个包,信用卡没钱还了,拆东墙补西墙呗。”
“买包?给谁买包,给你自己还是给别人?”赵母吸一口气,本想平息情绪,却反而让音调更高,“买的是女人用的挎包,还是学生用的书包?”
赵水无这一秒终于听明白了,直接站起来:“妈,你说什么呢!”
“你给我坐下。”赵父再叩茶杯,晃出来几滴茶水,可没人顾得上擦拭,接下来的话他光是说都觉得难以启齿,“我问你赵水无,你之前一直把你那男朋友藏着掖着的不给我们见,到底是为什么?你是不是在外面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高中生同居,被人家骗的团团转,给他买这买那,买没钱了还要向别人借钱!”
“我没有!”赵水无面对这指控哪还坐得住,她一想就知道他们在说的人是季缜,“那是我们主管的小孩,她和她老公出差,让我帮忙照顾几天!夏彰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听他乱说!”
夏彰被她瞪得发虚,赶紧辩护:“可是露露明明说……”
他竟然还好意思提何露,赵水无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我为什么这么跟她说你还不清楚吗!”
“我……”刚要站起来的夏彰,被这声音波冲击得重新坐下。
这一来一往,赵父和赵母似乎也发现真相,他们心有余悸:“这么说,小白不是高中生?”
“他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和高中生谈恋爱。”赵水无也坐下。
可夏彰还在旁边,并且十分耳尖:“小白?你说你的男朋友叫‘小白’?”
赵水无还没答,赵父赵母异口同声:“是啊,她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他又“蹭”一下站起来了:“白哥是你的男朋友?原来你和白川真的在交往?!”
这两句,成功让赵水无捂上额头。现在可好,她父母都知道“小白”的大名等于白川了。
夏彰啊夏彰,你可真是比季缜还会给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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