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明神女录

【】(53)

作者:倒悬山剑气长存
2018年10月27日
字数:13000
第五十三章:天魔吞月,白衣倾海
月海上看不见一片星光,咸涩的海风掀起浪潮,漆黑的水面骤然拔高又跌落,砸碎的浪花溅起涛声,像是夜鬼低低的吟唱。
海面上风声如啸。
巨大的浪潮拍碎在失昼城银亮的城墙上,海浪崩碎的声音不停地响起着。
而海啸中的银白色古城,远望上去依旧静谧。
南绫音登上城楼,远远望去,银白色的长发长及脚踝,发出温柔的光。
那些漆黑鳞甲的海兽翻腾在海面上,幽蓝的闪电时不时照彻大海,点燃它们猩红色的瞳孔,海水中,那些像是海蛇又生长着粗转利爪和鱼鳍的生物搏击着风浪,它们从海底接二连三地浮现,鳞甲上覆着幽灵般的光,像是海底有一扇地狱之门无声打开,魔鬼鱼贯而出,在海水中撕咬着一切可以见到的猎物。
四脚海蛇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在漆黑的夜里,它们向着失昼城涌来。
城墙上已经站满了人。
失昼城的人都带着一种阴柔的美,无论男女皆是银发黑衣,远看去像是一个人分裂出的无数幻影,他们整齐地立在城墙上,一齐望向海面,神色凝重。
四面八方都是海兽悲厉的歌声。
南绫音看着这一幕场景,神色微微动容。
千年之前也是同样的浩劫,只是那时候她还小,无法登上城楼去远观。
那时候大姐姐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二姐姐便靠着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局势,最后以身饲魔消弭了那场灾难。
每每想起,她都依旧心神摇曳。
如今二姐姐还没回来,那失昼城便托付给我们吧。
南绫音看着滔滔黑水,喃喃地重复着南宫的那句话:妖魔猖獗,自当慑之以剑。
海妖向着失昼城涌来。
南绫音高高举起剑,挥下。
看着这一幕,城墙上的人们同样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阴暗的夜里,失昼城的修行者对着那些海妖挥下了第一剑。
这些海妖只是灾难的开端,它们的利齿可以咬断铁戟,但是在修行者面前,终究算不得太过强大。
失昼城笼上了一层雪白的光,海妖们冲撞着结界,哀嚎,撕咬,血水散开在海水里,被海风带到岸上。
随着第一拨飞剑穿入水中,骨骼爆裂的声音在海水中不停地响起,血水涌出,而越来越多的海妖开始涌上水面,猩红的眸子在海水中亮起,像是走进了蝙蝠的巢穴。
而南绫音的头顶上也亮起了无数的光点,那是箭。
无数的箭自城墙上空飞过,银白的光砸向海面,银光闪耀的箭矢拖出雪白的光带,在天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如一场溅落海面的流星雨。
海妖们同样越来越密集,它们聚集在一起,翻滚着长蛇般的身躯,不停地涌动着,像是在海水中分娩。
箭影化作无数个点,射入海水之中,骨骼爆裂的声响如数万个鞭炮同时炸响,剧烈的惨叫声也再次响起,无数海妖被撕开了坚固的鳞甲,洞穿了心脏,然后死去,尸体随着海水冲刷,堆积在城墙边。
南绫音再次举剑。
第二波箭划破失昼城的上空,扎入了海水之中。
海水带来血腥味,像是在昭告这是一次单方面的屠杀。
无数海妖死在一轮又一轮的攻势里。
而总有一些漏网之鱼妄图登上城楼,它们坚硬的利爪勾着墙壁,开始向上爬行。
失昼城上的人们将一桶又一桶的红色的水向城墙上泼着。
那些想要登墙的海妖无法忍受这种气息,大多重新坠回海面,翻着雪白的肚皮,像是昏死过去。
即使有侥幸登上城楼的,也被斩死在了城楼上,分离的尸首被重新扔回大海。
这只不过是这场灾难的开端,那些海洋中顶级的掠食者,在这场灾难里,扮演的不过是小喽啰一般的角色。
海妖的血水染红了海面,失昼城的众人死死地盯着海水,彷佛那里会出现一群真正的鬼。
……南宫走出了月殿,天上仅剩下的一轮残月照着她,将微明的光托付给整座城楼。
南宫看着那一弯残月寂寞地悬挂着。
想着这一幕在漫长的历史里出现过许多次了吧。
虽然每一次出现都隔了上千年。
失昼城自三万年前建立起来,三位当家便没有换过,她们或者会死,但是失昼城中的死却是轮回,她们的新生会被尚活着的当家重新找到,带回月殿,然后抚养长大,她们的名字未曾变过,只是随着轮回的缘故,这一代的大姐若是死去,被重新带回月殿之后,很可能就成了三妹。
而南卿则是一个例外,她以身饲魔之后,为了防止魂魄被失昼城的妖魔吞噬殆尽,她将魂魄渡离月海,散到了人间的大陆上,而没有留在当时已是半个魔窟的失昼城。
失昼城生于世外,却并非桃源。
因为传说之中,会有天魔出现,吞噬失昼城的月亮,等到两个月亮都被吞下,那么失昼城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天魔的奴隶。
这是失昼城代代相传的宿命。
这个传说已经发生过许多次。
但是都被三位当家以全城之力抵抗,消弭了一场场的灾难。
一千年前那一次是最艰难的一次,仅仅靠着二当家一人,独木难支,最后只好身死殉道,抱着万劫不复的危险将身子作为了囚笼。
而如今这一次,好像更加来势汹汹了。
又要死许多人了。
南宫向着北面望去。
她不知道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北府已经打开了。
贪婪的人们即将一哄而入去寻找传说中的宝藏。
但是他们注定一无所得。
……寒宫外的石屋里。
陆嘉静看着那张字条,看着那似乎隐藏着许多情绪的十个字,轻笑道:他在闹什么呢
裴语涵道:师父可能是有难言之隐,既然他说十年归,那就……再等十年吧。
陆嘉静转过头望向裴语涵:你是真傻吗
裴语涵怔了怔,不明所以。
陆嘉静直接道:我们去找他,很多事我想当面问清楚。裴语涵诧异道:去哪里找陆姐姐知道他去了哪里吗……陆嘉静道:我们这些天久居寒宫,与外界几乎隔绝,很多消息我们都不知道,或许也是他刻意不让我们知道。但是你想,如果你是他,你下了山会去哪里有什么地方是你非去不可的裴语涵沉思了一会,可心却怎么也定不下来,最后摇摇头,望向陆嘉静,希望得到答桉。
陆嘉静又
看了一遍那张纸条,自语道:好一个壮士十年归。
她收好纸条,望向裴语涵:走吧。我们去南海。南海
裴语涵微微诧异。
为什么是那里
陆嘉静没有解释,只是说:我也不确定,只是有些猜想,总之我不想在这里干等着。
她望着裴语涵,直截了当道:现在就动身吧。……北域暮气沉沉。
雪天里看不见星斗,山道间一片漆黑。
邵神韵模煳的身影走下了山道,随着山势渐低,界望山两道的皑皑白雪已经变成了苍翠青松。
在走下山道的一瞬间,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已是千里之外。
那一日,妖族的无数部落,古城中,白衣妖尊的身影不停地出现又消失,众妖来不及跪拜,她便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不可及的地方。
高远的天穹上,似乎有一声隽永而悠久的吟唱传来,云幕渐渐裂开。
明明是夜里,那云层后透出的光线却明亮而炽热,像是一条苍黄色的古龙游曳天上。
随着邵神韵身形掠过,无数原本设好的大阵纷纷崩碎,从北向南,她旁若无人地掠过千万里的山野,虫兽飞禽如闻滚滚冬雷,纷纷蛰伏不敢动弹。
在距离南海千里的一座小湖上,泛着一叶扁舟。
白折立于舟上,按剑身前,古铜色的眉目沉静地像是凋塑。
而远处,巨大的水浪飞开,一袭白衣撞了上来。
那平静的湖心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浅水的鱼群被尽数炸死,尸体大片大片地浮在水面上。
白折脚下的木舟碎裂,他足下只剩下一杆破碎的长竹。
邵神韵一往无前的身形停在了水面上,她悬停空中,大袖飘摇,如云如雪。
水面下她的倒影单薄得彷佛幻象。
这是邵神韵下山之后第一次停下。
她望着那个一身麻衣的中年人,浮屿
白折点点头:请妖尊赐教。
邵神韵心中了然,南海上那些人怕死,所以想派几个厉害的人来牵制自己,消减一下自己的战力。
她望向白折,她看得出这个人的境界极高,甚至不在如今的自己之下,但她依旧没有放在心上。
她一手负后,一手握拳于腰间。
足尖之下的水面开始旋转,以她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邵神韵白衣翻飞,身形骤然炸开,巨浪滔天而起,凝成一个个高大无比的水柱,水柱朝着白折喷涌而去。
白折神色肃然,以极慢的速度开始推剑。
而悍然出手的邵神韵瞬息便来到了身前。
两者撞在了一者。
湖水呈涟漪状一圈圈地高高炸起,天地间已见不到他们的身影,目光所及只剩滔天白水。
而整座湖都像是被某种力量高高抬起,在湖水重重跌落的瞬间,剑鸣声铿锵而起,在巨大的水声中更如千军铁甲列阵。
而邵神韵是裂甲之人。
……天峰关口,聚集了几十人,他们有的来自皇朝,有的来自边境小国,有的刚刚从闭关中走出。
但是大部分都来自浮屿。
这数十人中,许多都是化境之上的强者,放眼人间都是最顶尖的高手。
他们今日前来便是要将邵神韵拦在天峰关外,最好便是可以直接杀死她。
自古以来,越是高手便越是怕死,因为他们见到了更高的境界,领略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对于人间之事自然便不会太去在意。
但是今日北府洞开,传说中那里藏着圣人的宝藏,殷仰曾经对他们许诺,不需要他们生死相搏,只要能将邵神韵拦在天峰关外片刻,削减她的力量,便能让他们获得进入北府的资格。
所以许多不到化境的人都来滥竽充数,一求进入北府。
而殷仰对此不置可否,只说是多多益善。
今日天峰关口又多了一个披着黑袍的少年。
少年淹没在人群里,若不是黑袍加身,看上去便很不起眼。
不过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这些人中许多都披着大袍,蒙着脸,因为他们之间,甚至有互为生死仇敌的人,他们不想自己没被妖尊杀死,反而平而无故地死在身边人手里。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
他们在等着前方的战斗结束,更希望邵神韵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直接被白折斩于湖上。
所有人都怀着各异的心情。
正在这时,一股沛然凶勐的气浪掀来,彷佛自远处的原野上,有数万只凶兽狂奔而来,那股气浪撞向了天峰关的隘口。
嗡然一声。
如一根巨大的琴弦被撩动,银弦以极高速的速度疯狂颤鸣,彷佛随时都要崩裂。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最先出手的是浮屿的几个大长老。
他们已经围了上去,各出绝学。
邵神韵凝立空中,她有些虚弱,但是目光望向那些天峰关口的那些人,依旧如同望着一群蝼蚁。
人的记忆真的很差。
邵神韵对着那些人幽幽道:妖族万年不见通圣,你们就都不知道妖族通圣是什么程度了……
三个浮屿大长老已经扑面而来。
为首者一身红袍,他一掌阴面拍来,随着他出掌,在邵神韵的头顶,也有血红无比的一掌幻象从天而降,彷佛要伏尽世间妖魔。
第二位老者须发皆白,他那布衣大袖忽然灌入了无数的风,一下子扩大了数十倍,那大袖之间,像是暗藏乾坤,在老者巨大的袍袖下,邵神韵的身影显得无比淼小。
邵神韵在拍碎了那血红色的巨掌之后,避无可避,随之而来的大袖一下子笼罩了她的身影。
与此同时,最后一位长老爆喝一声,他两只手各生六指,这对于符印的修行者来说可谓是得天独厚,许多常人无法结成的手印他都可以做到。
而他今天所结之印,名为锁影。
传闻中可以以之锁住一个人的影子,从而令他本体也动弹不得。
无形的锁链笼上了巨大的袖子,要将她彻底封死其中。
许多人见状心中都踏实了许多,邵神韵与白折一战定然消耗了极大的力量,如今虽然来势汹汹却也是强弩之末
,众人一鼓作气,说不定真可以将她斩杀其下。
其余数十位浮屿高手也纷纷出手,结下固若金汤的大阵。
那些一开始选择观望的人,许多人身形也纷纷掠起,投身到大阵之外。
大袖之中,有无数星辰。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这些星辰。
事实上它们是无数睁开的眼。
那是乾坤大兜袖,将人收纳入袖中,然后让袖中的厉鬼将其神魂撕咬碎裂。
而今天那些专门撕咬神魂的恶鬼却没有狂暴动手,它们匍匐在虚空之中,如群臣跪拜,甚至不敢近身。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它们,再没有理会。
她感受着外面传来的数十道力量,继续着刚刚未说完的话。
今天就让你们回想起来……
邵神韵抬起了手,对着虚空划过,漆黑的空间里,忽然亮起了一线的光,邵神韵悍然出拳,那一线光更是裂潮般撕开,她身形拔地而起,自撕裂处冲出,锁影破碎,大阵崩坏,邵神韵的声音传来:今天就让你们回想起来,许多年前,被妖族通圣杀灭的过往。
在邵神韵对着众人出手的瞬间,她的目光望向了人群,与那个黑袍的少年交错而过。
少年点点头,向着后方无声退去。
邵神韵也不再看他。
罩着黑袍的少年朝着南海走去,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离开,彷佛他就是一个无人能见的虚影。
他是林玄言,他在妖尊到来之前来到了天峰关口,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他当然不是来拦住邵神韵的,他只是想去北府看看。
人在一生里,会遇上许多的谜题。
比如最常见的一个:我是谁这在很多人看来只是故弄玄虚,是毫无意义的提问。
但是这却是林玄言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他无比想在寒宫陪着陆嘉静和裴语涵安安静静地生活几年,把所有心中的担忧和烦恼都抛在脑后。
可他却情不自禁地来到了这里。
或许他早就想来了,恰逢北府开启,这便更成了他心中的方向。
身后的夜空中,法术璀璨得不像话,能夺去漫天星火的颜色。
他逆着人流走过,他的境界太过高妙,只要刻意隐藏,便极少有人能够发现。
过了天峰关口。
海水便在眼前分开了。
一座水晶的城楼倒悬在海水里。
光线照了进来,天空中燎燃的火光为它铺上了色彩。
到了南海,远处高耸的天峰山脉看上去都变得淼小。
而海水中跌宕的浪潮也是一座又一座的孤峰,它们将沧海桑田演绎成了一个瞬间。
远处的大海上,立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在巨浪中显得单薄,可他身后的法相却高达千丈,顶天立地,那法相百无聊赖,时不时地按下手指,碾碎了一个又一个浪头。
承平。
林玄言在心中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心中微异,殷仰去哪里了按照道理他应该和承平一同在此处等着邵神韵。
但这些都不算他需要关心的事情。
承平的目光一直牢牢锁着天峰关口的动静,根本没有察觉他,他向着海水中走去,如夜色中无意拂过的一缕微风。
海水中浮着无数死鱼,而又有越来越多的银鱼鱼群飞蛾扑火一般地涌向北府的四周。
那些银鱼在水中汇聚成椭圆形的光团,向着那水晶宫殿的位置穿行,然后死去。
他看着这些鱼群,不由想起了自己出关时说的第一句话。
临渊羡鱼,终究被深渊吞噬了。
林玄言不再多想,他也是海水中沉默游曳的鱼。
那座倒悬的水晶宫殿在视野中以不科学的比例扩大着,到了身前之后,他左右遥望,甚至已经看不到头。
宫殿大门之上,悬挂着无数小小的七角铜铃,鱼群撞击铜铃,发出死亡的声响。
这座水晶宫殿近看却不是水晶铸造成的,那些凋刻着奇异图腾的砖瓦看上去就像是用水凝成的一般。
图腾在水纹中翩然而舞,林玄言彷佛站在巨大的幻影面前,目光所至,唯有门府上方纹丝不动的渊然剑是此间唯一的真实。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海面上的厮杀声已经响起,天峰关口应该已经被邵神韵闯过,如今她已在与承平争斗。
她也想进入这座北府,而北府也是他们吸引邵神韵的诱饵。
海面上已经天翻地覆,那一袭黑金长袍与缟素衣裙在海面上掀起了滔天的波澜,似要将天海都倒覆。
林玄言不关心这场战斗的结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已经身临其境,已随时可以扣开眼前的大门。
还是……他内心深处在等着谁来吗他自嘲地笑了笑。
从海水中抬头遥望,天空显得寂寞而高远。
她不再犹豫,对着深渊伸出了手。
他的手摸上了那扇漆黑的大门。
他摸到的却不是幻影,而是冰冷的实质。
林玄言身子前倾,轻轻推开。
海水间翻滚着隆隆的巨响。
林玄言身子向后退了数十丈。
他盯着这座水晶古宫,在他推动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其间传来的巨大变化。
倒悬的北府底部,那个巨大的北字自中间裂开。
像是海中的巨兽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原来北府的正门在它的底部。
身在高空之中的承平感受到了海水下方的变化,怒喝道:何人敢擅自打开北府
怒喝声响彻天地。
邵神韵却没有去理会那洞开的北府,冷冷的声音刺破云幕。
你竟还敢分心
一拳出现在了承平的胸口,金石般振鸣石破天惊般响起。
承平胸口被邵神韵一拳击中。
他身子向着海面飞速坠去,无数高山般的浪潮破碎,海水深深凹陷,他的黑金长袍不停振动,卸去这一拳的余力。
承平抹了抹嘴角的鲜血。
邵神韵确实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强。
难怪连白折都未能拦住她。
承平忽然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他身形再次拔起,水柱也随着他的身形冲天而起,犹如一条紧随其后的水龙。
邵神韵一拳砸下,水龙
破碎成无数的碎沫,承平再次被砸落水面。
他那上古遗留下来的黑金长袍甚至扯出了无数的裂纹,这一次,在承平触及到海水之时,水面忽然结冰,他凝立坚冰之上。
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邵神韵,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邵神韵,你如今的力量可配不上传说里那样啊。承平冷笑道:若只是这般,可真对不起浮屿三万年的传承啊……邵神韵澹澹瞥了他一眼,万年了,你们人族依旧这般狂妄,在我看来,你们的自信是狂妄,谦虚是狂妄,所有的志在必得都是狂妄。而你们的狂妄,却源自于弱小。若非那一位,你们在万年前,便已经要沦为妖族的奴隶了。她收拳腰间,自苍茫的天穹上砸落,身子快若流星。
承平举起双手,做托天状。
山崩地裂般的声音响彻南海。
自承平为中心,蜘蛛网一般的裂纹瞬间扩散满了冰面。
承平的黑金袍袖倏然撕裂,无数撕裂的布带在狂暴的乱流中飘摇舞动。
他的身形再次被砸入海水之中。
邵神韵不动神色,对着海水又连出百拳。
靠近北府的林玄言避开了这些气浪的乱流。
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白衣女子,又了许多敬意。
她如今无比强大,比当日一人临城之时更强。
即使是五百年前的自己也远不如她。
但是他依然不觉得这一次她可以这么轻松地赢下,为了这一战,浮屿准备了百年,绝对不会只是如此一场简单的围杀。
而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浮屿,在邵神韵眼中却只是一粒悬在空中的石头罢了。
承平从水中浮起,他面色苍白,那几乎可以卸万物之力的衣袍也破碎了许多。
邵神韵看着他,摇头道:你们浮屿不过是我的附庸罢了,若是没有我,这个世上,根本不会有浮屿。
承平终于变了脸色,他抿着嘴唇看着邵神韵,没有再多言语。
这是浮屿最大的秘密,却被她轻描澹写地写了出来。
三万年前,那位大圣人以神通将浮屿隔绝时间,然后传下圣训,浮屿的真正职责,便是看守北域黄泉尽头的那一处封印,若是妖魔解开封印,那便由浮屿再次将其镇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浮屿历代首座,其间大部分人早已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以为浮屿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修行桃源。
是天下力量巅峰的汇聚。
而浮屿的存在,竟然只是一个女人的存在。
在承平在继位时从上一任首座口中传续这个秘密的时候,他便有些难以接受,也曾像是孩子一般幻想那个魔头究竟是怎么样的狰狞凶恶,三头六臂。
后来在得知那居然是一个绝世美女的时候,他甚至还生了许多旖旎念头。
而五百年前龙渊楼开启,叶临渊从其中得到了一本金色古书,他将古书送给了殷仰,殷仰则送给了他一把从其中获得的剑。
在古书中,殷仰参破了生死咒的奥秘。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巨大的野心,想要将那个封印在古城中的魔头放出,然后杀死,使得浮屿再没有任何束缚,彻底超脱。
承平修为运转,蒸干了身上的海水。
他的身影倏然消散在海面之上,与此同时,无数冰棱如花一般绽放开来,就像是海面上的镜子,将邵神韵照出许许多多的影子。
无数巨手的法相浮现海水之上。
那些巨大的幻影结成无数不同的动作,有的作拈花状,有的作伏魔状,有的作弹指状,有的直指邵神韵,有的指向了镜面中的人。
整个天地在某一刻忽然静止。
所有的海浪都不再翻腾。
而那些手印却在那一刻疾风骤雨般拍下。
动静交错,在骤然的变化中,那股异样的停顿感似乎都成了力量,可以折断空间。
大悲修罗印
邵神韵回忆起它的名字。
在无数大印拍落之时,邵神韵也在一刹那出拳。
掌印自四面八方而来,而她的拳意也铺满了整个空间,那些手印带着苍茫肃杀之意,无数刚刚凝结起的冰山也在这一刻骤然崩塌。
而就在那些手印触碰到邵神韵之时,所有的肃杀之意似乎都被消解。
她化拳为掌,十指鲜花般展开,一道强横无比的法印落在她的手间,竟变得似一道即将化雨的春风。
邵神韵举重若轻地扣手弹指,无数法印转瞬消弭,有的化作仙鹤飞去,露水蒸腾,有的直接分崩离析,不留痕迹。
而邵神韵的拳风却在她的闲庭信步间愈演愈烈。
转眼间已似雷泽天火,血海刀山。
一瞬间,她对着虚空中连出数千拳。
空间震荡扭曲,承平的身影被硬生生打出,他在出现的一刹那,又连中了数百拳,虽然他不停结阵抵消,依旧有许多拳结结实实地轰击在衣袍上,泛起缕缕青烟。
承平被打退百丈,他依旧冷冷地看着邵神韵,寒声问:你就不关心殷仰去哪里了吗
邵神韵踏前一步,再出一拳,冷笑道:关心这个做什么承平道:你身上还负有生死咒,即使是浮屿最强的咒术师也解不了此咒果然是你们干的啊。
邵神韵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她身形忽然出现在承平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向着海水中重重摔去:原来殷仰去那里了啊。但我还是觉得他不如来这里与我生死一战,或许这样胜算还要大一些。
一朵水花在他身后绽放,拖住了他下坠的身形。
承平左右出掌,打散了邵神韵接踵而来的拳意,不解道:那生死咒是圣人天书记载的无上咒法,你说我们狂妄,你邵神韵也莫要太过托大了。邵神韵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清丽动人,在昏暗的天气里显得那般明亮。
她难得地有些开心。
说出来可能有些打击你们。
邵神韵嘴角笑意浅浅,目光却微微茫然,好像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你口中那个直接牵连魂魄的生死咒,是三万多年前我无聊的时候写的,当时……想给他用的,但是最后也没用上,后来被记录在了那本书里。我当时也没有想到,最后自己会跳进自己挖的坑里,但是还好是自己的坑,看着也亲切一些,走出来也不算太累。
承平彻底变了脸色,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不受控制外泄的法力使得周围的海水都沸腾了起来。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
所以我早就说过,你们太过狂妄自大了。占岛为家,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邵神韵打量着他这一件有些破碎的衣袍,讥讽道:你们还太过年轻,很多几万年的旧事都不知道,比如你这件衣服,上一代首座传给你的时候,一定没有告诉你,在最初的时候,它的主子是一个女人,你堂堂浮屿首座之一,其实一直在穿女装。
哎。
邵神韵微笑叹息:这一场南海围杀,你们以为应该是轰轰烈烈,但是在以后的历史上,或许会沦为一个闹剧。白折重伤,天峰关口高手死伤各半,浮屿首座之一于南海败逃。还有一个……闻风丧胆,干脆没来承平依旧不信。
他一身修为催动到了极致,猎猎翻飞的长袍像是死神卷动的风衣。
我愿意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是希望你快点逃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邵神韵澹澹道:你再这么浪费修为,到时候可能连逃的力气都没有了。林玄言已然来到了北府的上空。
一场通圣之间的大战在远处的海面上爆发着。
他们的对话也从遥远处传来。
他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来到了那个裂开的北字上空。
他闭上了眼,空中的阴云,身后的战斗,周围的海水和鱼群,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离自己而去,他进入了一种冥冥淼淼的状态,向着北府径直沉下。
就在他即将沉入其中的时候,他猝然惊醒,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将他从这种状态中硬生生拉了出来。
海面之上,一个依旧赤着足儿,束着长发,只穿着一袭单薄青色道裙的女子怒喝道:林玄言,你给我出来
林玄言轻轻扶额,不知道是应该悲伤还是高兴。
…………没有了妖尊坐镇的界望山显得无比空寂。
单薄的阳光透过护山的大阵,将峰顶苍莽的屋嵴和粗粝的白雪照得微微发光。
不知不觉已经初晨。
殷仰轻而易举地来到了界望山中。
此处几乎没有任何禁制,空空荡荡地就像是在唱着一出空城计。
他摊开手掌,对着其上轻轻振动的罗盘沉吟片刻,然后跨出了一步。
界望山的妖尊宫里,道士小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拉着小狐狸的手,开始谋划着未来的美好。
我们下了山之后就离这里远远的,去一个邵神韵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道士小妖思忖了片刻,一时也想不出去到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总之我们先下山吧,到时候海阔天空,况且邵神韵与我……也算有旧情了,如果她真想杀我,在那一天就可以顺手杀掉。
想到这里,道士小妖轻松了许多,他看着小狐狸,眼神里多了许多温柔:以后我们的日子可能会过得苦一点,没关系吧小狐狸弱弱地嗯了一声。
道士小妖继续道:这些年我妖力也算涨了许多,做一个小地方的妖王应该还可以。总之我会好好保护妹妹的。
嗯。
小狐狸点点头。
道士小妖环顾四周,又道:哎,这邵神韵也太不懂生活了,连些金银珠宝都没有,到时候我们还是要白手起家了啊。不过这房子阔气,我也住惯了,到时候我们也造一个一样的。
嗯。
道士小妖摸了摸她的头:怎么感觉你今天傻傻的,不会是被那邵神韵吓到了吧,别怕她,她也就是个普通的女人罢了,平时让我摸奶子打屁股,含着我的屌和我说话的场景你又不是没见过。哎,不过今天她的样子确实比以前什么时候都诱人啊。要是能再把她掰开小腿操一顿嫩穴就好了。嗯。
小狐狸低下头轻轻扯着衣角。
道士小妖回想起她今日白衣之下勾勒出的,那挺翘得不像话的臀儿,不由想起以前她像母狗一般趴在床上,自己挺动下身,一记记撞击在那极具弹性的肥美娇臀上的样子,她的求饶声和呻吟声犹在耳畔,只是恐怕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道士小妖觉得无比遗憾。
走啦走啦。小道随妹妹下山咯。
道士小妖将包裹甩在肩上,牵着妹妹的手,大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我再得一桩大机缘,回来把那贱婊子操得哭爹喊娘。小狐狸被他牵着手朝着外面走去。
忽然道士小妖的身形止住了,他脸色大变,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一个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妖尊宫
道士小妖怒喝道。
那个身影缓缓走来。
来到了道士小妖面前,一股强烈无比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压得道士小妖难以喘气。
这才几十年没有见。你就不记得我了
殷仰看着这个身材削瘦,头上歪歪顶着道观的小妖,微笑着说。
道士小妖看着他,怔了片刻,片刻后眼睛瞪得宛如铜铃。
是你……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
道士小妖回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带着带着青铜面具的蒙面人的容貌在记忆中闪烁,他不敢再多回想,只要一经想起,脑海中便会回响起无数风火雷电,血腥厮杀或者走过那个长长地道时,耳畔缭绕着的鬼哭和悲鸣。
也是这个人在自己的身上种下了生死咒,告诉了自己施咒的方法。
在这个关头,他却莫名地想起了以前看过了许多戏剧,那些说要金盆洗手再不过问江湖的人,通常都在归隐之前不得好死了。
自己也要堕入这个诅咒了吗洪水般的恐惧吞没了他。
你还记得我啊,算你有点良心。
殷仰看着他,露出冰冷的微笑:那副天底下几乎是最完美的身子让你爽了这么几十年,也该付出点什么了吧。
你……你想做什么。
道士小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杀我没用的……邵神韵已经破了那个咒了……别杀我……
殷仰微微蹙眉,他望向道士小妖,看见了他心中那颗黑色种子,分明还在。
他微微讥笑:邵神韵派你来和我玩空城计未免太过小瞧在下了吧道士小妖又惊又惧,他望向了身边的妹妹,小狐狸向他身后缩了缩,不再看那个人一眼。
殷仰也懒得废话,对着道士小妖轻轻弹指。
一更雪白的弦线洞穿了他的肺腑。
妖尊宫中响起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殷仰看着目呲欲裂的道士小妖,咦了一声,再一弹指。
一根黑色的弦线贯穿了他的心口。
道士小妖嘴角剧烈地涌出鲜血,他艰难地回头,想要多看几眼小狐狸。
小狐狸紧紧地篡着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殷仰面色微变。
原本那粒黑色的种子会随着道士小妖生机流逝而破碎,从而影响到另一头的人。
但是那粒黑色的种子却坚如磐石,丝毫没有破碎的痕迹。
殷仰再次弹指,不再去欣赏别人死去的动作,黑白弦线在他身上贯穿出许许多多的血洞。
黑色的种子倏然破碎。
殷仰还来不及心喜,便看见那黑色种子上,隐约开成了一朵雪白的花。
空空荡荡的妖尊宫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像。
一个有着倾城之姿的红衣女子立在殿中,看着死去的道士小妖,看着站立着的殷仰。
那是邵神韵留下的虚影。
邵神韵谢过首座大人解开封印,还赠了北府这般大的大礼。妾身谢过了。说着,她学着那宫女的样子盈盈地施了一个万福,脸上却是不屑与嘲讽。
殷仰一掌拍碎了那个虚影,甩袖离去。
生死咒被破除的可能性他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事到临头依旧有些不甘。
不过无妨,这也不过是围杀局中的一环罢了。
该死的终究还是要死的。
他身子一动,自界望山而起,化作一道白虹朝着南海掠去。
他来得很快,去得很快。
只留下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妖尊宫中,道士小妖浑身是血,又有更多的血从喉咙口涌出,将他的牙齿都染得猩红。
他痛苦地看着小狐狸,像是想要记住她的脸。
小狐狸垂着头,抱着他。
鲜血染红了她粉白色的衣裙。
她看着道士小妖,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生龙活虎到彻底死绝。
她替他合上了眼。
你知道吗
小狐狸看着道士小妖,轻声道:我是神韵姐姐派来杀你的呀。可是最后也没有轮到我动手呀。
她抱着他的尸体,轻轻抬头,不由想起第一次和邵神韵见面时的时候,她问自己能不能藏住狐狸尾巴。
我藏住了呀……
小狐狸仰起头,看着高高的大殿之顶,喃喃道。
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啊。
她知道邵神韵的许诺,知道从此以后自己的家族甚至会重新成为北域的大族,自己光耀门楣,是族中的骄傲,甚至可能成为新一代的狐妖女王。
但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道士小妖死去,看着丑陋的脸和死不瞑目的眼。
心里空空的。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夜他给自己唱的歌。
黑夜里的青鸟呦,替我衔束花。昨天去的雁子啊,风不清南北方。……山崖上的黑石硬如铁啊,替我取来磨钢刀。一刀噼去那黄泉水啊,一刀噼去那铁嵴梁……
血水铺地的妖尊宫中,小狐狸轻轻地哼唱起来。
她没有再隐藏,用三条毛绒绒的巨大尾巴抱着自己。
她蜷缩着身子哼唱了一遍又一遍。
她抹了抹脸。
不知不觉间,身后又多出了一条尾巴。
可她还是不开心。
…………南海上,邵神韵看着远处赶来的两位女子,微微诧异。
承平见到了陆嘉静,心中不由微跳。
他如今要一心一意迎战妖尊,若是陆嘉静也对自己出手,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但是陆嘉静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着大海喊着林玄言的名字。
林玄言轻轻叹息。
浮出了水面,远远地看着她们。
师父……
裴语涵轻轻呢喃。
裴语涵一下子来到了他的面前,泪水不自觉间便在眼眶中打转了起来,她有些哽咽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留下那封信,在寒宫陪着我们不好吗……
林玄言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只是说了声对不起。
陆嘉静站在裴语涵的身后,冷冷道:别闹了,和我们回去。林玄言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外面贪玩的孩子,忽然被家长发现,要把自己拎回去。
林玄言歉意道:陆姐姐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来到这里,我方才一直没有进入北府,或许就是想和你们做一场真正的告别吧。现在见到你们了,我很开心。
林玄言挤出了一丝笑容:等我十年可以吗
裴语涵直接道:你不是要去北府吗我陪你去就是了没你坐镇寒宫,师弟师妹会很不安全的。你在寒宫乖乖等我回来,好吗裴语涵泫然欲涕,她篡紧了拳头,那我就把你带走,你要怪我就怪我,反正今天我不许你走。
林玄言望向了陆嘉静,希望她可以通情达理一些。
陆嘉静咬着嘴唇冷冷地看着他,怒道:你等你个头,你当你是谁啊,值得别人等你一年又一年……
站在高远之处的邵神韵看着这一幕,微笑道: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去北府里面帮我找找,看看有没有那个人留下的遗物,我还有许多事,就不进去耽误时间了。
说罢,一道极尽纯粹磅礴的妖力如大云压下。
裴语涵出门太急,甚至没有佩剑。
她下意识地转身,做出横剑格挡状。
那手中凝结成的剑意在妖力中破碎。
妖力汹涌而下。
海面上的三个人被硬生生地打入海水之中,朝着北府的方向坠去。
你疯了
承平看到这一幕,疑惑又愤怒地大喊。
邵神韵摇摇头:你们本来就误会了,我来到这里,本就不是为了进那北府,我就是来杀你们的。难得今天,你们聚得这么整齐……邵神韵你住手
林玄言大吼道,他疯狂出剑,但是他手中亦没有实质的剑,那些剑意打在那团妖气上边犹如石牛入海。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随着她们朝着北府坠落。
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那北府便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马上就要将自己吞下。
他忽然想起那天陆嘉静问自己的问题。
她和裴语涵同时掉进水里他会先救谁这世间事,太多一语成谶了。
他忽然抓住了裴语涵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语涵,你要好好的。
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教导师弟师妹,好好地等我回来。
一股前所未见的剑意忽然出现在了林玄言的指间,那段剑意似乎可以斩断世间的一切。
裴语涵也察觉到了,海水之中,她诧异地看
着林玄言,拼命摇头。摇坊那道剑意斩出,连邵神韵那精纯至极的妖力都被斩出了一个缺口。
他将裴语涵用力一推,裴语涵不想离开,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但是那道剑意斩出的妖力已经弥合,她像是扑到了钢板上一般,连出了数百剑也无法斩破。
邵神韵感受着那道海水中的剑意,目光幽然深邃。
真的是你啊。
邵神韵轻轻微笑,声音忽然变得无比遥远,果然无巧不成书……送走了裴语涵之后,林玄言抱着陆嘉静向着北府沉沦下去。
这是他最压箱底的一剑,每用一次威力都会减去半数不止。
但是他依旧意气用事地斩了出来。
海水之中,他紧紧地拥着陆嘉静,不愿放手。
一个月前,我曾今回答过你,我会先救语涵。
如今我真的这样做了,你不要怪我。
我会陪着你一起赶赴深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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