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当太后

第104节

唐师师不阴不阳地说︰“外朝有那么多大事、急事等着陛下关注,我们母子哪儿敢打扰皇上?”
赵承钧暗叹,他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赵承钧不争论不辩驳,躺平任骂,说:“是我不对,这些天疏忽了你。他在你肚子里乖不乖,有没有折腾?”
唐师师不说话。赵承钧小心翼翼地哄着自家娇妻,她不回答,那他自己去找。赵承钧直接上手去摸,可惜这个孩子并不像赵子诰—样给面子,赵承钧在肚子上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动一下。
赵承钧颇有些遗憾地收回手,说道:“不应该啊,赵子诰在他这个月份时,最喜欢在中午动了。”
唐师师幽幽地,说:“兴许是他不认识你,心里面警惕,所以不想动吧。”
赵承钧被说的很无奈,但是他又知道,唐师师说的有道理。怀赵子诰时,他基本全程作陪,可是第二个孩子恰巧碰上了登基,相比之下,他陪老二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赵承钧说:“好,是我的错,等我回来,我一定多陪他。”
唐师师隐约听出来些许不对,等他回来?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等唐师师想明白,赵承钧就继续说:“我已经和王太傅商量过,等明年,让太傅的孙子入宫,陪赵子诰一起读书。”
赵承钧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唐师师注意力被转移走,皱眉问:“明年就启蒙?”
“明年他都三岁了,差不多到时候了。”
唐师师还是皱眉,太早了吧。赵子诰都享受不了几年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就要去读书。但是唐师师理智上又知道,这是为了赵子诰好。
唐师师陷入情感和理智的纠结中。赵承钧静静看着她的侧脸,说︰“太傅最小的孙子比赵子诰大一岁,两人正好作伴。王太傅学问深厚,治家严明,他们家的男子都不许纳妾。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想来王七郎不会差,正好给赵子诰做伴读。”
唐师师就算再不懂政治,也知道皇子公主的伴读不是随便选的,往往都代表着背后的政治势力。赵承钧这是有意让赵子诰和王家走近?为什么呢?
唐师师心里疑惑,也就问了出来:“两个孩子都小,一个一岁,—个两岁,连话都说不清呢,为什么现在就要定伴读的事?”
“早定了也好。”赵承钧说,“早些说了,也让王家提早做准备。”
唐师师刚才就觉得不对,现在她越发怀疑了。唐师师皱眉,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刚才为什么说等你回来,难道,你要出去?”
还不算蠢,好歹听出来了。赵承钧笑着揽住她,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头发上,说:“周王和齐王意欲谋反。过几天,我要离京亲征。我会把刘吉留在宫里,有什么事,你只管去找刘吉。”
唐师师吓了一跳,眼睛霍然瞪大。亲征……和书中,一模一样。
那他不慎中暗箭、英年早逝等事,是不是也要发生了?
赵承钧靠在唐师师带着清香的头发上,心想,如果这次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有王太傅、刘吉、宗人府这一批人在,他们一定会拥立赵子诰为皇帝。至于向英、杨首辅等人,赵承钧很确定,一个是成年而猜忌的赵子询,一个是年幼且单纯的赵子诰,他们一定会选择赵子诰。
到时候皇帝年幼,势必需要太后辅政,唐师师终于能实现她的梦想,真正达到随心所欲、出口成旨了。
赵承钧本来以为自己没私心,他一定可以公平对待亲子、养子。但是后来他发现,永远不要挑战人性。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他终究偏心唐师师。只要她这一辈子能高枕无忧,得偿所愿,赵承钧便是死,也能安心了。
唐师师垂下眼,陷入长久的沉默。书中赵承钧死后由赵子询继位,一时因为赵子询有周家、任家支持,二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赵承钧没有亲生儿子,唯有赵子询这一个养子,而且赵承钧出征前,已经将赵子询立为太子,可见让赵子询继承皇位,本就是赵承钧的心愿。所以,赵子询没什么波折地继位了。
但是这次一切都不一样了。赵承钧有亲生儿子,赵子询也没有被立为太子。按照世人根深蒂固的宗族思想,赵承钧死后,当然该由亲生儿子继承家业,养子可以分些财产,但是皇位哪能不给亲子给养子呢?
而且赵承钧让王家的嫡幼孙给赵子诰做伴读,这样一来,王家就会站在赵子诰这边。刘吉也在宫里,刘吉是皇家血统忠实的拥护者,事发后,他必然会扶持赵子诰上位。
总而言之,现在的局面虽然不明朗,实际上对唐师师非常有利。如果让赵承钧选,他未必会选赵子诰,但如果赵承钧没有留下遗嘱就去世,那世人的偏见就会完全倒向唐师师。
唐师师默然,她已经占了八分胜算,只要她什么都不说,太后之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可是这样,赵承钧就要死了。
他用了那么长时间报仇雪恨,布局筹谋,却死在胜利的前夕。
唐师师垂下眼,问:“陛下执意要亲征?”
“是。”
“为何?”
赵承钧失笑,拥住唐师师,说:“因我而起,自该由我了结。从一开始,这些战争、阴谋、政变,就全是我的事情。你们只是被我拖入其中而已。”
“时和势密不可分,哪有什么你我之分。”唐师师语气不善,硬邦邦地说,“你就不怕,你在出征路上出什么意外?”
“我已行军多年,在西北不知打了多少仗。我和鞑靼人交手都没有意外,还怕我那两个草包弟弟?”
唐师师抿嘴,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唐师师语塞,头―次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她要如何说呢,难道说你没有死在阵前,但是会在某次收兵时,被从背后射来的暗箭毒死?
唐师师还在想怎么样可以把这句话表达的真实可信又不会被人怀疑,她正在苦恼,头顶上传来轻轻的笑声。
赵承钧紧紧拥着她和孩子,下巴压在她的头发上,无声地笑了。他无意试探她,但是她愿意提醒他,挽救他,他已死而无憾。
唐师师听到他笑,莫名觉得不对劲。唐师师挑起眉,问:“你笑什么?”
赵承钧心想,她啊,终究不够聪明,也不够狠心。如果她能狠狠心,放任赵承钧去死,那接下来一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当皇后再受宠,又怎么比得上太后随心所欲呢?
赵承钧说:“你衣柜里那套青蓝色的长裙,为什么不再穿了?”
唐师师听到脸色骤变。那套衣服唐师师从没有穿过,她在里面藏了书!赵承钧怎么会知道?
赵承钧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自从上次看完后,再也没有检查过。他暗暗叹气:“你可真是心大。”
唐师师坐在原位没有动,她没有试图去找,也没有装不知道,而是问:“你试探我?”
“没有。”赵承钧说,“我若是想试探你,就不会和你说这些话。但是你能提醒我,我还是很高兴。”
唐师师心跳慢慢平静下来,对啊,如果赵承钧刚才在试探她,根本没必要告诉她书的事情。想来书早就被放回原位了,如果赵承钧不说,唐师师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唐师师霎间心情复杂,赵承钧紧紧抱住她,说:“你安心带着孩子在家里等我,我会回来的。”
唐师师眨了眨眼睛,里面漫起浓浓水雾:“好。”
第133章 生情
阳光安静,外面传来一阵阵蝉鸣声。过了一会,唐师师低低问:“你是不是怨我瞒着你?”
“没有。”赵承钧微叹,“真没有。你做的是对的,人心不可测,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不应该告诉任何人。”
“可是…”
“没有可是。”赵承钧放开唐师师,替她整了整鬓边的碎发,说,“我希望你能信任我,但是更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唐师师抬头看着赵承钧,睫毛动了动,眼中突然落下泪。赵承钧将她眼角的泪擦干,说:“好好的,哭什么?但是,书是—根笔写的,人生却是自己的。我们接下来的路,不该由一本书左右。我们把那本书,烧了吧。”
唐师师震惊,本能说:“可是仗还没打完,你留着它,好歹能参考一二
“不用。”赵承钧语气坚定,说,“一场战争的成败有许多因素,但是无论如何,不该被一本书牵着走。如果我要靠书的提示才能打赢,那这一战,不打也罢。”
唐师师逐渐平静下来,是啊,他们是作为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因为莫须有的剧情就不敢哭不敢笑,不敢恨不敢爱,任何选择都不敢自己做。那这个人到底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无论这本书到底因何出现,现在,她都不需要它了。她的生活能不能过好,她接下来会遇到什么风险和危机,都该由她自己来面对。
唐师师点点头,眼睫上的泪还没干,轻声道:“好。”
宫人已经退出去了,赵承钧点燃一个火盆,毫不留恋地将那本《舜华传》扔到火焰中。别人或许贪恋先知和预言,可是赵承钧不需要。预言是为了让生活更好,但如果一切都由预言决定,只会是更大的悲剧的开始。
人生是自己的,选择,也是自己的。
火光熊熊,火舌卷上书页,边缘马上就燃烧起来。宫人在外面闻到烟味,吓了一跳,慌忙问:“陛下,娘娘,殿里怎么有烟味?”
“无妨。”赵承钧声线沉稳,淡淡开口道,“皇后心情不好,烧纸玩呢。”
唐师师又气又笑,愤愤打了赵承钧一下:“净乱说。”
赵承钧握住唐师师的手,将她牢牢圈住。两人无言,静静看着那本书在火盆中化成飞灰,最后,连《舜华传》三个字都被吞噬了。
赵承钧低头看唐师师,正巧这时,唐师师也抬起头来。赵承钧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说:“等我回来。”
唐师师眸光动了动,用力点头:“嗯。”
七月初,周王和齐王打出彻查武宗死因的旗号,在开封、青州起兵。急报传回金陵,当日早朝上,赵承钧提出亲征。
群臣力谏,但是赵承钧执意。没过几天,赵承钧整军完毕,带着十万大军离开金陵,临走时,令养子赵子询监国。
七月十二,赵承钧离京。赵承钧走后,紫禁城就像没有声音了一般,唐师师待在坤宁宫,好几天都怏怏的。
宫人们知道陛下走了,皇后情绪低落,这几天所有人走路都静悄悄的,生怕勾起唐师师愁思。
其实,唐师师并没有那么脆弱。她当然担心赵承钧,可是要说有多害怕,也不至于。
她相信赵承钧。若是其他皇帝拿到一本可以预言未来、未卜先知的书,指不定多么宝贝,可是赵承钧却选择将它付之一炬。没有退路,没有正确答案,所以他的每一个选择都必须慎之又慎。
唐师师发自内心地敬佩赵承钧的心性。她的父亲给了她一个很糟糕的示范,她的母亲也不是一个强大自信的人,唐师师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家,什么是责任。唐师师不知道喜欢一个是什么感觉,可是,她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强大,理智,成熟。他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功绩和成就,但是遇到错误,也不惮于承认是自己做错了。胜不骄,败不馁,能挑起大梁,也能承担责任。
他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无疑,赵承钧的心智比唐师师强大许多,她待在赵承钧身边,有些时候觉得他像丈夫,有些时候觉得他像父亲。
能和他共度终生,是她的幸运。
她相信,他会顺利平息战乱,度过危机,带着和平安宁,回到她和孩子身边。而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诰儿,养好肚子里的老二,等着他回家。
唐师师安心养胎,她肚子已经七个月了,身体越来越重,渐渐连走路都不方便。唐师师待在坤宁宫里,一心养胎,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今日,林婉兮进宫陪唐师师说话。唐师师月份重,皇帝还不在京城,林婉兮非常担心唐师师,时不时就要进宫来看她。
说来也奇怪,先前赵承钧在宫里的时候,林婉兮虽然思念女儿,但是并不担心。如今赵承钧不在,林婉兮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女儿不靠谱,她得勤快点看着。
唐师师挺着大肚子,也乐于让母亲在身边陪她。赵承钧不在宫里,太后形同虚设,唐师师就是后宫最大的人,她想让谁进宫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唐家更没人敢拦着,如今,唐家全家都小心翼翼地供着林婉兮,几个庶子争相讨好,见了林婉兮比见了亲娘都孝敬。
唐师师和林婉兮坐在坤宁宫,赵子诰围在地上,咚咚咚跑来跑去。唐师师靠着软枕,问:“娘,这些天,唐家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林婉兮无奈,说,“有你和皇上在,还有谁敢给我不痛快?你爹已经将苏氏送去庄子了,管家也有少奶奶管。现在家里几个少爷、少奶奶,天一亮就来我这里请安,天色全黑了才走,连我喝口水都要抢着端杯子。昨天白氏还和我说过,要不把二少爷过继到我名下,记作我的儿子。这样,日后祭拜时,也有人给我烧香火。”
唐师师嗤了一声,说:“不要过继,就让他们当庶子。现在他们是庶子,做什么都要讨好你,一旦你把他们过继,成了亲生儿子,那就成了你的债。你补贴他们是天经地义,补贴的少了,他们还要埋怨你不慈。没道理给钱还要被人怨怼,不如让他们做外人,谁对你好,你就把钱给谁。这样一来,他们反而歌颂你的恩德呢。”
林婉兮昨天听完白氏的话后,多少有些意动,但是今日听唐师师说,林婉兮豁然开朗,再不动过继的心思了。林婉兮心里明白,那几个庶子嘴里说得再好,心里也更亲近自己的姨娘。她既然争不过人家生母,过继过来,又有什么用呢?
不如就维持现在的局面,他们兄弟相互竞争,几个姨娘也各自攀咬,林婉兮反而能过安生日子。
林婉兮绝了过继的心思,又说起另一件事:“师师,你父亲还让我给你传—句话。你认识一个叫陈泰的人吗?
陈泰?唐师师眼眸动了一下,问:“略有耳闻。他怎么了?”
林婉兮叹气,说:“说来话长,前些天,一个叫陈泰的人在杨家的赌场里赌钱,他在赌场里厮混了好几天,欠下三千两银子,还不肯罢手。杨家少东家派人去提醒,那个人说,他是皇帝的亲家,太子的舅舅,天下迟早都是他们家的,还在乎这区区三千两?杨家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派人好吃好喝地供着,昨天,杨老爷来找你爹,问陈泰是不是我们家的亲戚。你爹从没听过这个人,但是看杨老爷说的头头是道,他不敢大意,就暂且将钱垫给杨家,让杨家好好招待着,并让我今日进宫来问问你。”
唐师师一听火就来了:“唐家替他把钱还了?”
“和气生财,老爷怕得罪人,说三千两不是什么大钱。如果这个人真的和皇家沾亲带故,那这次就当唐家请他的。”
“请什么请。”唐师师冷着脸,说,“他算是什么亲家。娘,你有所不知,陈泰是徐陈氏的弟弟,也就是世子的亲生舅舅。这个人素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现在倒好,都骗到金陵来了,还敢攀扯皇家。别管他欠了多少,愿赌服输,输了就还钱,还不上就去蹲大牢。”
“你说的叫什么话。”林婉兮不赞成地看着唐师师,“原来是世子的亲舅舅,怪不得。世子虽然是收养的,但血缘情分是斩不断的,你以后还要靠着世子,没必要为了区区三千两结仇,就当多门亲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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