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回来时,正看见苏子墨撑在匠人为他连夜赶制的两排木杆间来回缓缓走动。
她的面上忍不住一喜,自己的力气太小了,苏子墨又那么要面子不肯让别人扶他,这样自己练习似乎是最好不过了。
汐儿浅笑着站在木杆前,秀美的小脸上一片情深却不自知。
苏子墨看见她走了过来,额上全是练习冒出来的汗,他有些羞涩的低沉开口道:“笑什么!”如果是别人这样,他一定会极度不悦,但汐儿这样托着腮温柔的笑看自己,他的心中却只有一片欢喜。
汐儿害羞的摇了摇螓首,轻挪莲步来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怀中的小手绢来替他擦拭汗水,苏子墨怕她垫着脚累,主动的俯下头来任由她温柔服侍——如花美眷,岁月静好。
时间在两人的恩爱之中又这样过去了数日,苏子墨的腿脚虽然还是没有那么利索,但平时的走路已经无碍了。
当汐儿在天光的映照下,从苏子墨的臂弯中醒来后,蓦然发现窗外一片大亮。
她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苏子墨悄然下床,轻移莲步,赤着的雪白小脚丫在羊羔毛的地毯上走路寂静无声。
来到窗前,她从明纸中看见外面一片白雪皑皑……这是今年草原的初雪,那么白,那么轻,柔柔的下了一夜,天亮起来后已经将所能看见的一切掩埋,除了近处密集帐篷点缀其中以外,一片白雪的海洋。
她两只小手环着臂,就这样头歪靠在窗扉上,静静的看着雪。
今年的今天,她在这里。明年的今天,她又该在哪里呢……
也不知道这样看雪的时间过去了多久,但所幸室中始终点着炭盆,所以倒不是很冷。
“怎么醒的这样早。”苏子墨轻笑着从身后环拥住汐儿的纤腰,这几日是他出宫后过的最开心的日子,美好到简直像是梦境,白天她陪他疗伤复健,傍晚他看加急送来的奏折时她就在一旁安静的做刺绣,每次他停下来向她看去时,她就会轻轻抬起螓首,朝自己温柔一笑。夜晚,因为怕伤着自己,汐儿总是那么主动的迎合着自己,会不会这几日的努力耕耘,她腹中已经有了某位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呢?
他抚触着她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傻傻的想到。
“外面下雪了,第一场雪。”汐儿浅笑着答道,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太子夫君,因为只有他的胸膛才会让自己心悸不已。
汐儿将自己的螓首靠在他的温暖怀中,嫩白小手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想出去赏雪吗?”他在她身后闻着她的发香,轻声问道。面对她时,他总有这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柔情。
“不要了,你的伤还没好,如果受了冻就不好了。”汐儿摇了摇螓首,轻声拒绝道。
“我就问了你一句话,就有这么多理由等着我。”苏子墨忍不住低沉的笑了起来,将汐儿环抱的更紧了紧:“况且我是男子,哪里会那么娇贵?这段时间我的身子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之后可以慢慢调养。不如我们等雪停了就回宫去吧……还赶得上回宫过个年,不过肯定是来不及行封后大典了,时间太仓促,看来今年我也只能先一人祭天了……”
听到苏子墨说要回宫的同时,汐儿柔弱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感受到汐儿的变化,苏子墨轻声问道。
“没有,我只是发了下呆……刚才你说到封后大典。”汐儿乖顺的依偎在他胸膛上,轻声说道:“你继续说啊,我在听的。”
苏子墨温柔的笑着,在她发顶吻了吻:“汐儿小傻瓜!说到封后大典,到时候我会从玄武门开正门迎你入门,那时会有一百二十八道的皇后仪仗先入宫,然后你的十六抬鸾轿会从玉带桥最中央的那处入内。先到皇嗣宗祠上玉碟,然后你会到我们的寝殿更换皇后朝服,那皇后朝服是由七七四十九名绣娘赶制而出的,墨绿的下裙上绣着的是九条金线天凤纹,上衣儒衫是正红色,正反二面都是一条代表王权最高的两条五爪金龙,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二人才可以将五爪金龙穿在身上……”
“嗯……”汐儿换了个靠在他怀中的姿势,弱声道:“皇后的翟衣是龙凤纹饰,上下红绿二色的吗?”
“怎么,是觉得红配绿不好看?”苏子墨笑着说出一句俗谚:“不是的,其实真正庄重的场合下,这样的配色没有人会觉得不好看,何况祖宗礼法一直就是这样规定的,可能正红和正绿二色代表了天地阴阳和合,在这样的场合下穿着这样的颜色服饰,才是最端庄高贵的吧!”
“嗯……”汐儿的美丽双眸蒙上了一层迷雾,似乎沉寂在他编织的幻境中去了。“我不在乎好不好看,高不高贵,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你怎么穿我都觉得好看,当然了……不穿更好看!”最后一句话他调笑着俯身在她耳边说道,说着还使坏的在她翘臀上轻拧了一把。
汐儿不依的摇了摇香躯,苏子墨的呼吸却加深了,他一把横抱起惊呼连连的汐儿,往梨木拔步床走去,又是一室旖旎自不消说。
等到两人结束了这番性爱,时辰又往后推了一点,侍女和太医们如往常一样鱼贯入内等候差遣。
苏子墨这日早早结束了奏折的批复,虽然是傍晚但因为初雪的天气,到处还十分光亮。
苏子墨以饭后消食的理由相邀,汐儿虽然明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想看雪才出去的,但也十分温柔体贴的不说破,两人缠缠绵绵的穿了棉服外裳,又互相帮着对方系上了狐皮披风。
衷心的侍卫在两人五指相绕的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识相不去打搅这一对恩爱缠绵的情侣。
纯白的雪在夕阳傍晚的映照下显得微微发橘,‘咯吱’‘咯吱’的踩雪脚步声一步着接一步。
在路过了一个黑沉的雪沟时,苏子墨毫不犹豫的横抱起汐儿迈了过去。
“小心点!”汐儿轻声唠叨着。
“怕什么!怕我把你掉下来?”苏子墨低沉的笑着,将汐儿放了下来,此刻刚好夕阳落下,橘色的光芒似乎要把人心融化。
“希望这一刻可以停下来。”汐儿双手交叠在胸口,望着西沉的暖阳祈愿道。
“夕阳降下去还会有明天的朝阳的,日月交替不止,天理循环!”苏子墨笑着解释道,但他却没有察觉到汐儿话语里某种不可言说的悲凉:“咦!汐儿你看那里!”他突然称奇道。
汐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朵无名的柔弱小花,那么柔软的茎秆和娇柔的花瓣,却强撑着没有被风雪压下,在寒风中坚强而柔弱的左右摇摆起舞着。
她情不自禁的柔声赞叹道:“好漂亮,无端惹人欢喜呢!”
“真是稀奇!”苏子墨搀着汐儿走到那朵无名小花面前,两人相视一笑。
苏子墨弯下腰来,伸手想要采摘下这今冬的最后一朵娇花簪在汐儿的发髻上。
“不要摘下来。”汐儿的柔软小手有些发凉,她轻轻阻止的握住了苏子墨的手腕,让他不能摘花。
“怎么?你不是很喜欢它吗?”苏子墨狐疑的看着汐儿问道。
汐儿摇了摇螓首,撩过耳边落下的秀发,轻轻柔柔露出一际令人心醉的绝美笑意,她轻启檀口,眸子却似乎往某处更远的地方望去了:“……真的爱那朵花,就不会摘下她。”苏子墨的心中一片悸动,某种隐隐的不安似乎爬升上了脑海,但是汐儿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宝座他也到手了,为什么还有这种感觉呢?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时间又不紧不慢的这样过去了两日,苏子墨在太医的诊断下一致认可恢复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漫长的调养了。
苏子墨决定处理完琐事就立即回宫,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展示给汐儿看他替她装饰一新的寝宫了。
这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两人同样是在夜晚燕好后一起深深睡去。
但苏子墨醒来后却没有闻到那缕时有时无,独属于汐儿的悠然暗香。他以为汐儿可能出去散步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没有她的踪迹,他不顾缠身的事务四处在各帐中寻找,却还是没有寻到那缕芳踪。
汐儿是不可能凭空消失在大帐中的,自打那日她出过刺客那事,他明里暗里的加派了很多人手在她身边,但他哪里知道,汐儿却得了原本最恨她的瑜妃帮助,乔装打扮以后早已远离了这里。
暴怒的苏子墨将各处翻了个里朝天,他无法确认是不是又有人在他眼皮下掳走了她!并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发誓将整座草原刨地三尺也要将汐儿找出来。
谁知道那从小看顾陛下的太医却犹豫着从汐儿曾经歇息过的小帐篷里找出了一张信笺——她居然是有预谋的!
她居然事先就准备好了告别的信!
他一目十行的看着那张信笺,脸色却越来越铁青,苏子墨突然几把撕烂了那张轻飘飘没什么重量的信笺,抛洒了一地:“在开什么玩笑!”说她因为心中还挂念沈临风,决心为他守寡到底!?那这段时间的甜蜜算什么?他算什么?
然而那片片纸屑轻柔的缓缓的落在了地面,他的心却又柔软了下来,毕竟这是汐儿第一次写给他的手书,她的字就像她的人一样,清丽柔婉,虽然貌似柔弱不堪,却自有风骨。
我们英明年轻的君主颤抖着身躯,又将那片片纸屑拣了起来,一片一片的亲自重新裱糊好,但那张纸就像是破碎了的镜子永不可能会再完好的拼起来,纵使苏子墨使用了最好的裱糊技艺,它却依旧是那样皱巴,永不可能再回到当初的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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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场瑞雪降落,透明的玻璃纸映出明亮冷光,青藤攀附在白色围墙,从玻璃窗纸看去,天墉城繁华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此时桌上的煤油灯爆出了个灯花,霎那的光亮后归于平常。
几下的红泥小火炉发出明明灭灭的火光,将间小小的客房笼罩的很是暖和。
红色油木的角门‘吱呀’被推开,着了身粉蓝夹袄的年轻妇人两手合拢,在嘴边呵着冷气踏进这间小屋来。
“姐姐。”只见一身淡粉衫的佳人正抿起粉嫩小嘴儿,露出一对梨花小窝自案边想要站起,却被妇人一把按坐了下来。
那柔媚的身段和绝美的容貌,不是从苏子墨身边偷跑的汐儿还能是谁?
“坐着坐着,你身子又不大好,折腾啥?”她一眼瞧见案上摆放的虎头鞋和几件布料后,嘴边带出大大的笑意,又续说道:“汐儿妹妹也太手巧了吧,才几天功夫啊?就做了这么多小衣服啊!”微笑着一屁股在案边的绣凳上坐下,戴了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戒指单手摩挲着那些布料上绣的暗纹。
纹绣是衣料同色的,虽不显得奢华,但一走近就能瞧出为娘的的确是个有心人,这等绣工,怕是她这天庸城主夫人家里誊养的最上等绣娘也不过如此了。
“闲来无事就做些,孩子长的快。”汐儿撩过耳边落下的秀发,轻轻柔柔露出笑意。眼神却忍不住轻瞧了眼尚未凸起的小腹,那日得瑜妃相助离开,她迷迷瞪瞪的四处流浪着,还去过曾经和临风哥哥住过的家,当看见那一处小小的新坟坟茔时,她忍不住轻泣出声,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子墨哥哥不会如此心狠,就算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也不会像侍女口中说的那样残忍。
“虽说孩子是长得快了些,但你这还未显怀呢!”才一个月的身孕就着急忙慌的做孩子衣服,瞧瞧,这都做到四五岁的孩童身量了吧!
“何况你身子又没养好,那日在草原救你回来,大夫也说悬的很!要不是你醒了知道自己怀了孩子,为母则强硬是撑了下来,还不知道……”城主夫人在瞧见汐儿微微泛白的脸色后噤声了。
那日,她随自己夫君去草原的流浪商人处购过冬物品,要不是她眼尖瞧见汐儿晕倒在一片大雪里多时,这个绝世美人还不早就香消玉殒了?
“姐姐活命……汐儿母子之恩,没齿难忘。”汐儿粉唇亲启,声线柔和略掺有泪意。低下螓首来几络碎发漾在雪白的颈项,更添美态。
“好了好了,无端端提这个作甚,话说回来,上次我提的事汐儿妹妹考虑的怎样?”城主夫人自知错言,连忙揭了过去。
汐儿没有应声,只续作手里的绣工,无言的摇了摇头。
“不是做姐姐的想多嘴,汐儿你这样的大美人,家里没个男人护着……”还不知道生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那日她对外说是家里的表妹逝了夫君投奔而来,那些地痞无赖要不是见她这个天墉城主夫人有这几分薄面,没做出来。
这几日她家别院的护卫,哪日夜里不抓几个采花贼来,只是担心汐儿妹妹身子太过虚弱,又怀着身孕,也不知道之前到底遭过什么罪,这些糟心事才压着不敢告诉她罢了。
“他家又是我天墉城的首富,虽年近三十,却又生的一表人才。没有正妻,现下只得两个不得宠的妾侍,汐儿你这过去就是现成的继室。”那慕容君也亲口告诉自己,说绝对会好好照顾这母子二人,也算是最合意的结局了吧!
“这么好的人,汐儿这孀寡之身,是配不……上的……咳咳……”汐儿纤眉微蹙,喉头此时却是一甜,不敢声张,粉白的玉手忙拾起桌上的药汁一饮而尽。却牵引出肺部的浑浊,连忙呛咳了起来,她小手捂胸想要克制,却使得殷红的血水自唇角滴滴点落,显得更加柔美和无助。
“哎呀!”城主夫人被惊得连忙站起身来,慌忙走过去抹着汐儿的纤细背部。“你不愿意就算了,千万别再惊着,你这身子还没好透呢!”
“姐姐,汐儿……咳咳……没事的……”她仰起秀面,由着城主夫人擦拭去她唇边的血丝,多吃药,只要多吃药,她一定会多活几年的!为了产下这个孩子,她一定要努力的多活几年下去。
那日,她在草原上幽魂一般的流浪着,静静等待死亡,谁知道天意让这妇人救了自己,还在随行的大夫口中发现自己身怀有孕,简直是天都要让这个顽强的小生命活下来。
“你可不准再做绣活了,好好休息,现在近年关了,我要带着城里的女眷布置,过几日就是年三十,那日再来哦。”
汐儿听话的点了点头,由着城主夫人撑着自己到秀榻边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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