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回 联翩万马来无数 红尘滚滚(五)
却说顾家琪怀上第二胎,并表示愿意生下这孩子。司马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又怕伤害她身体,抓耳挠腮地发愁,把顾家琪逗得直乐。
小俩口为着肚中宝宝欢喜忧愁,这是初为人父母的乐趣,就不多说了。
但说这顾家琪怀孕的消息传到外头,真正是全城轰动。
受过郦山公主恩惠的,或者和她有交易往来的,凑热闹的,都赶到海郦落脚的宅院外头,要给顾家琪道声喜。
司马昶也不知从谁那里听来,认为小孩子讨得别人的祝福多,平安生下的机会就高。为着这孩子能平安降世,这位从来不讲究排场规矩的粗爷们,破天荒地叫卢总管摆出世子府的气派,迎接各方宾客贺喜。
不过,要见初当母亲的郦山公主,免谈。
司马昶没告诉其他人顾家琪的身体状况,一是为着顾虑她的安危,谁知道要害她的人躲在哪个角落里;二是这算隐私,他们自己的事,关在房门谈的秘事,没必要拿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
但来贺喜这拨人中,有群高人不能怠慢。
他们就是来解决阻止秦家借拥立新储君强势扩张势头的那班人,这些魏朝大商人大老板大钱庄及他们的代表们都说,难得这么一次大聚会,真正呐,不是给秦家堡脸面,而是给海顾肚子里这孩子捧场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司马昶怎么能不让他们见顾家琪,那就太不给这些大老板面子的哩。
可真实的情况又不能直讲,司马昶就对各路牛人们说:内子听从长辈教诲,在内宅安神养胎,不便见客。
客人们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女人嫁了么,本来就该守妇道规矩,哪能像从前一样抛头露脸。老辈人管得有理。
有几个托大的,就跟司马昶直接说,是该这么管着自己后院女人的,像以前那样乱跑或者和男人做生意东拉西扯什么的绝对要禁止,这不仅是在竖立自己的家长权威,更是为自己的孩子将来想。母亲名声差了,一定会牵连到孩子的。
司马昶表面上深以为然,恳谢这些提建议的人,没让喜事变成糟事。
话传到顾家琪耳朵里,她笑跟左右说:咱们这位大爷,总算开窍了。四婢笑回:还不是主子引导有方。
主仆笑闹间,一袂黑影闯入。
冬虫夏草等人正要将这胆大包天之徒拿下,细眼一看,竟是城中话题人物秦东莱,众女围击的攻势一缓,有点不知所措。
顾家琪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微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她笑问道:“秦爷,稀客。坐,茶饮请自便。”
秦东莱没和她嬉皮笑脸,绷着一张冷硬的脸,一张嘴,就是克制不住怒意地质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家琪不改其色,自己摇着小纸扇子,淡笑,不以物喜,不以已悲。
秦东莱见状,更怒,道:“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这算什么,他这样又算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你不能再生第二个?”
顾家琪一派云淡风轻,秦东莱见她固执若斯,气上加气,直接发话道:“小旷在哪儿,我要把他带走。”
“那是我儿子。”
“我帮你养着他,又顺着他的意把孩子还给你们,不是叫你糟蹋自己的!”秦东莱压抑着怒火吼叫,“我问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有的?马上弄掉!”
顾家琪玩味,打岔道:“我倒奇了怪了,小旷到我们身边,我又有身孕,怎么都是喜事,怎么到你嘴里,就是糟蹋自己。”
“既是喜事,那你倒是跟他说啊,那是你跟他亲、生的儿子。你看他要不要你肚子里这孩子。”
顾家琪没答,秦东莱冷冷一笑,接着道:“你不会说出小旷的身世,一是怕人抵毁孩子,二是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在你怀孕时做过的事,你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这样,伤人伤已也绝不受半分委屈。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在秦东莱看透一切的视线中,顾家琪直接转过视线,聚集在园中花骨朵上。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不悲不喜的淡然,想起前尘旧事,秦东莱不由缓和了神色,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再生这孩子你要冒多大的风险?若有个万一,你让小旷怎么办?你以为他真地能把‘我和你的孩子’当成亲骨r一样疼,到时候,他不找小旷出气都是好的了。”
“若真有那一天,我想,你是不会袖手旁观的。”顾家琪微微转过眼,淡漠了所有情感的神情让人有种冰冷的感觉。
秦东莱不觉地捏紧了拳头,态度再次强硬,道:“你真地要生这个孩子,就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认下小旷?”
这话说得好像有关于顾家琪的所有事都是买卖,计划,y谋一样,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顾家琪笑道:“你还真看得起我。”
“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我绝对不怀疑。”秦东莱肯定地说道。
“秦堡主,您总是这么自以为是。”顾家琪淡淡讥讽道。
秦东莱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道:“那就告诉他,小旷是谁的儿子。”
顾家琪淡漠的眼眸里带上了点警告的意味,秦东莱转过身,背对她,道:“那就只有一条路,我要把小旷带走,毕竟,那是‘我的儿子’。”他刻意咬重后面四个字,宣告他的决心。
在秦东莱看来,顾家琪这样骄傲的女人,会担着掉命的危险生第二个孩子,完全是因为回报司马昶认养小旷,或者说是条件。
因此,秦东莱认为,只要带走小旷,两人的约定就失效,那么,顾家琪就不用冒险了。
顾家琪好气又好笑,但跟个已经没关系的男人解释什么她的感情走向,那是没必要也是她不愿意的事。不说点什么,秦东莱一定会折腾出麻烦大事来。
想了想,顾家琪还是任由他走掉。
因为秦东莱找麻烦,将能更进一步说明,小旷的身世。
凡是能够让司马昶确信不怀疑小旷是秦顾之子,都是顾家琪乐见的事,她都不会阻止。
秦东莱走后不久,小旷跟着叔英伯党匆匆来母亲的院落。
小旷左右张顾:“义父走了吗?”
顾家琪应是,小旷高兴的脸明显失望,顾家琪逗他:“想义父了?”
小旷点头,嘟嘴道:“小旷想义父,小旷还想把新学的功夫练给义父看,小旷还要告诉义父,小旷的身体变好了,让他再也不要担心得整晚都不睡觉。”
“明天,你义父会来的。”顾家琪回道,不希望小孩子心情太压抑,所有孩子都应该高高兴兴的。
小旷显出一点惊喜的神色,反复确认:“真的吗?娘,你没有哄小旷?”
顾家琪笑捏捏他的小鼻头,小旷轻笑着躲开,一蹦之下露出他新学的轻妙身法,顺势,他向母亲展示自己所学。
司马昶送完客人,匆匆来后院。
他听到消息,秦东莱那老贼闯他女人院子,苦于客人缠身不能立即来驱逐,一等有空,这人就飞奔地赶来。
“爹,你看,小旷练得对不对?”小旷兴奋地喊道。
司马昶分了点心思在他身上,哄着小孩继续c练,悄悄低语问:小旷有点兴奋过头?
顾家琪似笑非笑,瞄他一眼,道:“练好了,明天显摆给秦堡主看啊。”
司马昶一听这话先怔,然后气恼得跳脚,好啊,还敢挖墙脚。司马昶也顾不得问秦东莱来这里的真正用意了,跑到小旷那儿,问他:到底是他好,还是那个秦叔叔好?
小旷歪着小脑袋,吞吐地委婉地说:秦叔叔好。
司马昶压不住地怒,真想把小孩抓过来揍一顿,既然秦东莱好,干嘛还跟他回来。
小旷扁嘴,很委屈很受伤地回道:因为娘亲啊。
司马昶脑海里怒火退散,马上跟小旷道歉。就这么几天功夫,他想完全拨除秦东莱对小旷的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爹保证,对小旷一定比那个秦叔叔做得好。”
“哦。”小旷随意地应了声。
顾家琪在椅子处轻笑不已,司马昶失败地挠挠头,抓院子里成过家有过孩子的人,问怎么当好一个父亲,把小孩的心从别人身上挖过来的秘笈。
花表两枝,却说秦东莱知悉顾家琪冒险要生第二胎,为阻止这件事,秦东莱不惜和司马昶发起争子大战。
秦东莱先请各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从中说和,理由是顾家琪即将给司马昶诞下孩子,那就赶紧把小旷还了;不管怎么说,那是他们秦家的孩子;大人的恩怨不该把孩子牵连进去。
仍逗留乐安海林的大商人头头们乐了,他们本是来解决点子狗p倒灶的事,告诉秦家人,现在不是秦家堡的天下,把吃进去的r统统都给吐出来。
辗转几番,秦东莱剥夺了秦广陵的继承权把她赶到京师做个普通的后宅女人,这结果大家还是满意的。
不想,又出一椿极品事件。
谁敢到司马昶前头说,把孩子还给秦家,那不是找抽么。首先,那孩子的身世就大有问题,现在没人挖根底,要是扯得深了抖落出来,那准叫多管闲事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因此,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c手。
其次,司马昶这位爷的身份,也阻止了好事者的c手。
说得明确点,只要宫里那个异血统的婴儿出问题,司马昶就是下一任的皇帝。跟皇帝对着干,那绝对是找死。他们又不是郦山公主那样的猛人,能凑到天时地利人和成事。
因而,秦东莱托了几个大户,都被婉拒。
有些人说话白,直接就道别把他们拖下水,海郦那淌子浑水一般人哪里敢搅。
秦东莱一时找不到恰当的人,就送了份口信威胁顾家琪:赶紧把小旷送还,不然嘞,他就支持李太后去了。
这口信叫司马昶截下,他怒撕了纸条,并还以颜色:滚你妈妈的,再s扰我女人,杀你全家。
九十二回 联翩万马来无数 红尘滚滚(六)
却说秦东莱司马昶争子忙,青菽在宣同那边得到消息,即送信南昭,告知金管事及顾家的家主。
顾家齐被流放算有六个年头,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
此刻,公众传播顾家琪怀有司马昶的孩子,顾家齐认为时候到了。他挥剑北指,誓要顾家在他们兄妹的手上重新崛起。
顾家的后人,背负那样沉重的包袱,确实不会举兵造、反。
但选择一个适合的皇储未来皇帝,却是每个世家都会考虑的事。
顾家齐的指令发出后,月余,宫中传出恶讯:魏仁帝遗腹子,帝国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子,殇。
举世哗然,所有人都指景福宫谋害幼帝。
李太后百口莫辩,她虽然对内阁、百官及在朝会上明确表示她不承认异子血统的立场,但她不会在立储权没有争到手的时候,对幼帝下手。
按事理分析来说,确实是这样没有错。
可李太后做的恶事太多,没有人相信她。
谋害独一皇嗣的罪名太重,内阁、六部、宗室、民间等各方要求李太后伏罪,不管她历经三朝,是这个皇朝的精神支柱,还是硕果仅存的正统皇室中人。
在李氏生死存亡之时,李香凝站出来,担下罪名。
李太后得已喘息机会,她的支持者抓住机会,给李太后定个管教不当的责名,请老太后回宫规避,也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同时,他们请出三法司严审弑君案。
福嘉、三公主等人趁此机会,把池文秋救出景福宫。
她们与秦广陵碰头,一致决定阻止李香凝这个傻女孩为李家送葬。
李香凝态度坚决,并将前次幼帝失踪引得刘皇后、前宁贵妃池越溪同赴死的事,也拿出来作证。李香凝还说,她“谋害幼帝”的动机,完全是为了报复李太后让她失去所爱吃苦多年。
朝庭方面接受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将李香凝定为罪魁,凌迟处死。
后来考虑到她毕竟是名门之后,又是朝庭大员卡留安之妻,刑罚改为赐鸠酒。
宫人递上毒酒送她上路那天 ,天很y,风很重,李香凝雪纱轻轻,香肩挺直,乌发垂地,娇颜冷艳,她轻轻回头看一眼,娥眉香腮如画,身姿袅袅,仰脖将毒酒一口饮下,须臾,嘴涎一丝黑血,缓缓倒下。
众人赶到监堂,抓着监栏啜泣不已。
人群中,卞留安怔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脸白得跟僵尸似的,他获得准许带犯妻回去安葬。卡留安木然地抱起李香凝,静静地穿过人群,走向铅灰色的天幕间,风吹起二人衣衫,沙影迷离,恍错间,二人渐行渐远。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见过卞李二人。
谁也不知卡留安去向何处,卞氏留安,景帝四年状元郎,与先帝师洛嘉世之子洛江笙、原忠肃公之嫡孙夏侯俊同处一时,因家世衰败而声名不显,被京中人选择性忽视;在景帝八年京师保卫战中一战成名,同年迎娶李太后族女李香凝为妻,博得风流侍郎美名,主掌大魏六部之一户部,未已,因景帝之故卷入乐安钱庄骗局,一世清俊才气染污名丧失殆尽。
仁帝四年,这位生未逢时的风流才子随亡妻失踪。
此事略过,魏国幼帝即死,再选一个皇位继承人就是当务之急。
朝中,内阁六部老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一个名字就在他们舌头尖,却没人敢头个说出来。
裴少俊在这群老臣子中算是年轻一辈的,他少顾虑,直接道:“要说血统数继承顺位,前五皇子是再恰当不过的储君人选。”
众臣点头的动作僵在一半的途中,因为他们之前,反对少帝的借口就是身具异族混杂血统不堪继承魏帝位。前五皇子司马昶不偏不巧,就是先帝与胡姬一夜风流诞下的种。
但是,裴少俊有话,他认为前五皇子的血统再纯正没有。
众所周知的,司马昶是景帝与胡婢翡翠生下的,龙种播下的那一夜,正是皇帝登基后的大婚之夜。
这表明啊,翡翠当时是以皇后的名分承帝幸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前五皇子还是嫡系,最佳的皇位继承人选。
众老臣个个瞪裴少俊,听这话瞎扯谈的,拍马p也不能乱成这样,整个皇族嫡庶都给弄乱了。若非裴少俊是景帝时期的臣子,若非众人皆知裴少俊和郦山公主严重不对盘,大家都差不多要以为这人给海郦两府收买了。
裴少俊无辜地反问:“诸位同僚可有更好人选?”
朝臣们没主意,却知选别人也活不到头。瞧着景帝、仁帝、幼帝三人的死,死得毫无脉络却又理所当然,有点政治嗅觉的都明白,这后头有鬼。
从来,围绕皇位的争斗,都血腥而y暗的。
三位永居深宫的帝君死得毫无防备,这里面要没有海郦势力在做文章,打死他们都不信。
可有的人还是不信邪的,更是不服气的。像前礼部尚书现在的内阁首辅鲍文同之流,他就一百个不赞成选司马昶为储君。
这个太后党的中坚反对的理由是,司马昶已过继给海陵王,不算是景帝之子,没有龙椅的顺位继承权。
鲍文同把这理由一摆,一些老臣深以为然,都说一马不配两鞍一女不事二男,这做儿子也不该认两个老子。而且,断没有把过继掉的孩子再要回来的理。要是照裴少俊的逻辑,把司马昶的谱系重新挪回景帝名下,老百姓也有样学样,那天下伦理规矩岂不是乱了套,那这天下还怎么管。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把裴少俊压得没话说。
那些犹豫不决要不要支持司马昶的臣子们,听到礼教管束的理由,都缩回脚,不敢再说这事。
原吏部尚书现内阁的实权人物,邱光仁问道:“云鹤,依你之意,当如何?”
方云鹤做个苦笑为难的表情,得没法时,方道:“其实,鲍首辅所言极是,前五皇子是不当列为人选的。”
裴少俊气哼声,道:“那方帝师倒择个好人选啊,这国可一日不可无君。”
方云鹤也不恼他的无礼与讥讽,继续说道:“既无五皇子之说,所有蕃王世子都有相当的入选机会。还请诸位择出一个德才兼备的明君。”
裴少俊大笑,他直接道:“既是如此,在下就选海世子。邱阁老,你呢?”
邱光仁捋胡须,道:“从诸世子才干与声名而言,海世子确是最合适人选。”
“其实不然,”首辅鲍文同就跟大家唱反调,“镇江王世子宽厚德明,素有贤名,这才是最好人选。”
“海世子文治武功盖世,选他才是国家之幸。”
裴少俊不客气道:“镇江王世子贤是贤,但只怕应付不了宫里那一位吧。莫非鲍首辅准备连任五朝元老?”
鲍文同顿时面红耳赤,恼得说不出话反驳。
在裴少俊异常坚决与强势的主导下,众臣子最后选定海世子为下一任帝君人选。
就在众臣请内阁三位元老拟旨时,裴少俊又道:“不忙,诸位不妨将凤后人选一并择定添在旨上吧。”
众人大惊,以一种惶中带恐的神情看找死的裴少俊。
裴少俊清清淡淡地笑道:“海世子妃容妇德有所亏损,难为天下女子德行表率,还请诸位早选定新凤后,以免到时候,难堪。”
纵使是标准太后党专跟海郦过不去的鲍文同,这时候,也闭嘴不语。
就冲着顾家琪那手腕那能耐那功劳,她当未来皇后谁也不敢放个p。裴少俊这反对的意见算不得j蛋里找骨头,但也算是存心找茬。
只有方云鹤,他接话问道:“那依裴次辅之意,这新后人选当是哪一位?”
“自然是海世子府谁有诞有子嗣,立谁为后。”裴少俊就跟刚才选定皇储人选一样干脆利索,丝毫不掩饰他对顾家琪的反感。
当然,他这态度也暴露了他的支持者——海陵王。
裴少俊是海陵王打进魏朝的一枚棋子,在关键时刻,选择与海陵王府有直接关系的徐雅言,成为下一任景泰宫女主人。
众臣子含糊表态,支持者寥寥。
海郦两府的人都没有发话,因为司马昶与顾家琪都远在海林,不在京中。他们过早表态,只会打草惊蛇,让海陵王府削掉反对声音,控制住形势走向。
这些人暗地里传消息到南方:怎么个整法。
海郦两人还没做出反应,顾家齐先说话。在选帝后的当口,蛰伏经年的顾家军,一鼓作气拿下南昭,抓了南昭王妃,作为新帝登基的贡礼。
顾家齐这份军功大劳,及他手中的十八万边防重军,让朝臣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掂量自己的立场与抉择:选徐雅言,还是顾家琪?这是一个严肃到要人命的急切问题。
海陵王府那边见势不妙,立即拉出另一支人马,来跟顾家齐的征南军团相对。
它便是夏侯雍所率的宣同大军。
前面说到夏侯雍被顾家琪的小计谋所惑,误以为自己和顾家琪结下孽、种,为了能和顾家琪修成正果,这厮变节投靠东宫太子,想着借魏仁帝的手除掉海世子。
结果没成,他还差点弄丢兵权。
夏侯雍记住这次教训,回宣同后牢牢抓着军权,轻易不进京。
这次,他会来给海公公、徐雅言助阵,是因为海陵王的人告诉他一个秘密:“顾家琪”给他生的那个孽子,根本不是顾家琪亲生的,顾就是在戏弄他,利用他的军权开路,为她自己的丈夫谋取帝位铺路。
经过调查,夏侯雍发现这里面确实有问题,但他又不能相信顾家琪竟然会用这种办法,他要一个解释。却在这时候,南方传来顾家琪改变主意,愿意给司马昶生孩子的消息。
夏侯雍一怒之下,再次跟海陵王府合作,支持徐雅言为后,狠了心要顾家琪竹篮打水,白辛苦一场。
九十三回 秋风洛水泛清波 浪里淘金(一)
前回说到顾家琪得孕,她的兄长动用顾家力量魏仁帝遗腹子,成就其妹野心。
幼帝一死,举国大乱,魏国重要朝臣处决掉谋帝嫌疑犯,软禁李太后,稳定局势后,即抓紧时间商议,新帝人选。
消息传到海林,云淡风轻修身养性有两三年的顾家琪,猛然地扔了小圆扇,站起,神情大变。她的情绪这般剧烈起伏,惊得身边服侍的人都弄丢半条命。
“主子,您可悠着点儿。”冬虫夏草紧张地扶住她,想让她安神躺下。
顾家琪挥开她们,沉沉地思考一会儿,冷冷地吩咐道:“给我查,谁做的!”
四婢奇怪,珠玉大着胆子问道:“主子,幼帝死,咱们爷有机会继位,这是多好的事,为何您这般生气?”
司马昶从外面走进来,挥退服侍的人,用了点力气,把人按回躺椅。
他道:“你就是生气,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现在,你可不是一个人了。”
“要是你早做防备,我用得着生气吗?还说什么凡事有你担着,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叫我怎么能放心?”顾家琪口气不太好地质问道,爆语连珠,“知不知道那班人有多凶残?只要一想到他们会对孩子下手,你叫我怎么躺得住,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司马昶谨记孕妇脾气不太好的要点,不把这些放在心里,声音越发柔和地劝道:“你别急,我已经让人查了。先喝口果汁,消消火。”
顾家琪斜他一眼,因怀孕两百圆润的脸眼,这一嗔怪,端的是风情万种。
司马昶不自禁的吻上她的眼,顾家琪没兴趣地推开他,拿过玻璃杯,自己慢慢地品酌。
“照着你说的谱子,用香蕉、蜜桃、柿子混着榨的,好喝吗?”顾家琪不答。司马昶见她平静下来,坐她旁边倚着她低语道,“没查出那班人的底之前,我不会进京,也不会让你和孩子陷于危险之地。那个位置哪有你们重要。”
两人深深防备的那班人,即是渗透了皇家秘卫并几乎活埋了顾家琪的未知间谍们。
顾家琪自打逃离景帝陵寢,就一直对外称病养伤,暗中等待时机,眼看着大魏只剩下一个幼帝那群人即将动手的关头,事情黄了。
风云直转而下,重又纠缠回到海郦两人身上。
“哼,要我知道是谁在坏我的事,非剁了他!”顾家琪恨恨道。
顾家琪怀孕显出大脾气,火暴又可爱,让人百看不厌。司马昶弯腰笑吻她的唇角,在她丰美的身体上揉捏。顾家琪扔杯子,又拿脚踢他,还不快去查,司马昶由着她踢上身,呵呵笑着再和她痴缠,直到身下人真地恼了,他才离去。
待世子爷离府,鸳鸯拿着争函进屋,汇报说,秦堡主纠集了一大群秦家长老,要把海世子告上衙门。
顾家琪脸色顿时大臭,暗自恼恨。
她想了想,眯眼一笑,道:“收拾东西,回京。”
婢女们惊愕,冬虫先劝道:“主子,您忘了古大夫嘱咐,近期不易劳累?”
顾家琪淡淡一扫,四婢心悸,好脾气的任由世子当大爷的主了没了,原来那个果决冷酷说一不二的主子回来了。
另一头,司马昶没想到自己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让事情变得没有转寰余地。他匆忙赶回问话:“你不是还担心那班人对你和孩子下手,怎么就?”
“我想过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送上门去看他们动不动手。”顾家琪一贯大胆,秉信胜利险中求。
“你这是在拿自己和孩子开玩笑。”司马昶反对道,“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顾家琪笑反问:“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还是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皇位也让给李太后的人?”
“你要给我时间。”
“别人不会给你我时间。”
司马昶辩不过顾家琪,不敢也不愿和她争吵。他拿下定决心的顾家琪没办法,只能把这事记在秦东莱的帐上。他一边护着孕妻进京,一边暗中下指示给那个卖茶的俏寡妇,拿下秦东莱,一定要把秦家搅了j犬不宁。
郦山公主将即返京的消息一经外传,秦家争子的动作消停。夏侯、顾家互比苗头的动作暂停这,京中内阁六部争立储君人选的口水仗停下,乃至大魏大大小小角落里谈说八卦的人们,也全都聚集乐安码头,等着顾家琪的下一步动作。
后宫女人惊神震动,池文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匆忙叫人给内阁几位老臣传信,请安排人接应海郦夫妇,以免憾事发生,无可追回。
不同政见不同立场的朝臣们纷纷醒悟,内阁首辅鲍文同这时候也坚定了态度:事关大魏国本体颜面,定要保住这位储君人选不被害。凤后人选的问题,以后慢慢再解决不迟。
六朝朝臣钦点锦衣卫指挥使池长亭及兼职的卞衡安,由内阁产辅臣主队,率三千人沿大运河接应海世子。
同时,内阁命京兆尹彻查留京人的身份与路引,凡有身份不明者,格杀勿论;并派京畿卫朔城,在海世子进京前这段时间,京师全面实行宵禁。
层层防护中,海郦夫妇顺利抵京。
京城内外,翘首以待的民众们很热情,最想看看顾家琪现在的模样,最好再亲口回应他们身体好不好。司马昶担心顾家琪长途跋涉身体不佳,很是不耐处理这些杂事,他妻子身体好不好关旁人啥子事。
但因为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受众人祝福,司马昶咽下到嘴边的粗话,叫人跟路人们解释,顾家琪不适要先赶回府里休息,等日后有缘再一一道谢。
外面人没动,顾家琪勉强睁眼,要司马昶扶她出去。
“你别动,管他们做什么。”司马昶本性狂露。
顾家琪虚弱笑道:“他们是一片好意,以后我们的孩子会有福的。”
司马昶的脸还是臭臭的,小旷在父母脸上瞧来瞧去,道:“爹,小旷代娘亲跟大家说谢谢,好不好?”
“当然好,”司马昶不假思索地应道,“小子,交给你了。好好干。”
顾家琪阻止不及,小旷已经超兴奋地钻出马车外,奶声奶气跟京里人说道:“娘亲很累,让小旷跟大家说谢谢,以后再请大家喝茶。”
京人惊动,纷纷私语:就是那个孩子。
“小家伙,西岭秦家堡的秦堡主是你什么人啊?”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小旷童音回得响亮,道:“秦叔叔也是我义父。”
“不是爹吗?”有人恶意地喊道,立即被人一拳打下去,马上有其他人打圆场笑呵呵,“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马上就要当哥哥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旷挺着小胸脯,倍骄傲地回道:“小旷已经答应娘亲,要学好功夫,保护弟弟和妹妹。
谁也不准小旷的弟弟妹妹。”他挥舞着小拳头,用力说道。
其他人还有问题,司马昶已经被踢出去,结束让一个小孩应对万千人问诘的困局。
司马昶抱起义子,笑道:“内子有恙在身,来日有暇,请诸位喝茶一叙。”
众人见状,情知顾家琪今日确实是不能现身一见,低语一番,让开路,让海世子府的车马顺利通过。
世子府前,卢总管领着家丁们恭迎两位主子回府。
这府宅已然粉刷一新,不见去年那般冷落萧瑟残景。司马昶抱人回院落,顾家琪确实给累到,一沾到被子就肯德基昏去,纵使肚饿将她催醒,她也晕晕地睁不开眼。
司马昶瞧着心疼又气恼,这不是穷折腾活受罪么,终究舍不得凶她,拿调羹喂她喝粥,灌有几分饱,再放她继续睡。
三天后,顾家琪缓过劲,枕着三个厚垫,斜躺着问众人,京中情况。
珠玉快人快语,直道京中无大事,就是朝中大臣争选凤后,到现在没个定论。凤后不定,储君也不就位,盐道奏折都积在各部没人管,全魏国都乱成一窝大杂烩了。
“夏侯将军,数鸭拜贴求见世子妃。”鸳鸯补充道,不过,人叫世子爷打回去了。
“不用管他。”顾家琪直接道,再问黑白道上势力动静,都说没异常。她思索后,打了个手势,“这样,告诉石先生,先定帝君,凤后的事日后再提。如果裴相爷一定要个说法,就说我的意思,后位有德者居之,我让贤。”
四婢面面相觑,冬虫当机立断,把话传给石画楼。
石画楼那边得到顾家琪的体谅与支持,立即传信给支持海世子的人马,先定储君,社稷定,江山稳,再谈其他。
邱光仁、方云鹤等人得信,如获至宝,鲍文同见海世子阵营众肯退让一步,马上宣布速拟旨定储君,不日举行登基大典。
“且、慢!”景帝曾经的宠妃,李氏族人,李香兰带着一席暗香走进金鸾宝殿,她手里抓着一个剧烈挣扎的年轻小伙子,少年瘦得过分,秀气的面容上有双潋滟的美眸,一眼望之,灵动就会被深深地攫取住。
这能夺魂摄魄的丹凤眼,同样还长在李香兰的脸上。
两人站在一起,相似的面容与气质,任是谁也都不能否认他们的血缘关系。
李香兰洗铅华,一改往日的温柔幽宁相,神容清美,朗声道:“他是先帝爷的第三子,可滴血为证!”
“不是,我不是!”程昭,现在应该改名叫司马昭的三皇子,情绪激动地反对,“我跟她没关系,我叫程昭,我是程家的儿子,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程昭急得两眼都冒水光,他到处向人求救,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李香兰看似柔弱的手腕的抓持。
鲍、邱、裴等内阁重臣,见程李相似的容貌,已信了三分,再听兰妃不惧滴血验亲的话,再信三分,但还有个问题要搞清楚。裴少俊代表内阁元老们问话:“兰妃娘娘诞有龙子,为何从未曾听闻有人说起?”
李香兰坦坦然道:“我以为,他是顾远山的儿子。”
哐、当,众人皆默然,无语。
这是一笔怎么样糊涂的烂账哟。李香兰很坦白地说,在景帝私会李香莲时,她就借机假扮姐姐和顾远山相好,一来二去有了孩子,她以为这是顾远山的孩子,生下后就留在宣同的昭远寺,由顾远山的老朋友玄光大师代为抚养,自己回了京。
至于这孩子怎么变成程夫人卞氏的亲生子,那就要问程夫人了。
程夫人来到金鸾殿的时候,已然哭红眼,脸上还留着两个鲜红的巴掌印。程昭见之大怒,都忘了自己给李香兰制住。他喊道:“娘,谁打你的?是不是爹?他干嘛打你?”
“昭儿,我可怜的昭儿。”程夫人生性爽朗大气,此时却禁不住哭泣,她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她瞒了二十年的真相,一夕暴露。
事情要说到那一年,程夫人连生二女,怀第三胎时,碰上程四娘争宠,两人争到什么地步,程夫的正妻位都要保不住。程夫人寄希望于第三胎是儿子,在昭远寺求菩萨保佑时,因惧于没有儿子的下场,惊动胎气,早产,生下的却是个女儿。
当是时,玄光大师收养李氏幼子,无奶啼哭,束手无策。
程夫人愿意抚养这个男婴,条件是他做程家嫡子。玄光大师从此守口如瓶,只作不知此事。
九十三回 秋风洛水泛清波 浪里淘金(二)
却说大魏新君的帽子就要落到司马昶头上的时候,李香兰从中拦阻,声称程昭是她和景帝的儿子,并要求皇室与内阁按照继承顺位择司马昭为新帝。
李香兰究竟能不能生孩子,她和顾照光有没有私情,她又是怎么瞒过景帝生下孩子,这些深宫旧事都已不可考。程夫人也说,程昭是她抱养来的孩子。
然而,能够证明这件狸猫换皇子事件内情原委的,玄光大师,月前圆寂。
即,程昭身世成谜。
没有一个立场客观的证人,能够否决李香兰的说法。相反,李香兰却有无数的证人能够证实程昭非程夫人亲生子。比如说,给程夫人接生的稳婆,昭庆寺的小沙弥,当年留宿昭庆寺听到不同婴儿啼哭声的香客,以及受托送走李香兰之子的老太监等等。
皇室与内阁老臣看着有备而来的李氏兰妃,头痛不已。
如果承认程昭是皇子司马昭,那么,魏朝将面临皇子争位的严峻考验。
如果不承认,那么,他们心里那道坎又是过不去的,因为程昭是黑头发黑眼珠的纯血统皇族后人,司马昶是个异眸短发的异血,并且是被过继给人的非直系继承人。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怎么办?
众人看向裴少俊,这位次辅最有主意,最是果决,最是能当机立断,兰妃的事就该交给他负责。
裴少俊哪能接这接了就里外不是人的烫手毛芋,他推脱道:“此事关系国本,如此重大,唯有首辅大人方能抉择。”
众臣深以为然,全都看向老首辅。
鲍文同气不打一处来,好事轮不上他,坏事都叫他背黑锅,个裴相不是东西。
但他不应又不行,斟酌后又踢一次皮球,他问道:“不知邱大人,以为如何?”
邱光仁做老花眼迷糊状,嗯嗯啊啊数声:“你说什么?大声点,再大声点,哦,鲍大人说明年减税一成,这是好事啊,让户部先拟个折子上来,裴大人,这事就交给你跟进了。”
裴少俊哼哼唧唧地应,又向首辅作辑;鲍文同吹胡子瞪眼,也来个装聋作哑。
内阁没人发话,下面六部也打官腔推,这事大家回去再研究研究,凡事不可急切,太急是要出大问题的,绝对不能急。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肯为这个国家负责任吗?”李香兰非常愤慨,喝斥一众臣子误国误民,尸位素餐,不配穿那身官服更不配那身顶带花翎。
朝臣脸皮厚着,缩脖手笼袖,听着兰妃在大魏宫殿里数落人。
谁也不接话,这事真没办法解决,只能,拖。
当官的拖得起,下面老百姓拖不起。各地s乱不安,原有秩序荡然无存。各地衙门的卷宗堆积如山,罪狱逃犯流氓到处乱窜,各种亡国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有的人亢奋地载歌载舞庆贺,有的人消极地拿绳子吊自己。
世道这么混乱,生意也不好做。
贺五陵把各地商事情况传报给顾家琪,好让她早做决定;石画楼、窦鱼龙、卢总管等人也收拢势力,在海世子府时刻待命,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必能拿下皇宫。
众人劝,不能再犹豫了,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一旦程昭的皇子名定下,海世子府众再无活路,李氏必然聚全族之力,剿灭争位失利者。
司马昶也觉得不能拖下去,但命令到嘴边还是咽下去。
因为,这次的对手是程昭,顾家琪幼时的友人,一直以来都没有背弃过她的人。甚至,在海郦婚事前,程昭还算是自己退让成全了心里喜欢的姑娘和她喜欢的人。
更重要的是,顾家琪,她姓顾。
顾家的名声不该与谋反、窜位、皇宫喋血整件联系在一起。
司马昶踌躇不决,说声让他再想想,背着手皱着眉回馨远阁。
小楼未至,先闻欢笑语声。
顾家琪和青菽在海棠树下鼓掌鼓劲,两人各自的孩子小旷和小风正在小空地上搏摔跤。说得准确点,是小风在教小旷怎么摔跤。
另有几个孩子在旁边加油,司马昶冷着脸走过来时,小孩子们都畏缩地收了笑,不安地挤在一块儿,向后躲。
青菽站起来,招呼孩子们跟她去吃点心。
小旷捏着小身子,正想跑到母亲旁边,顾家琪哄他,等会儿陪他吃豌豆糕,现在先跟青姨她们去休息。。花园里剩下两人,顾家琪双手撑靠椅,道:“怎么了?板着个脸,吓孩子。”
她刚要起身,司马昶按下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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